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绢儿与二姐才产生了一秒钟的某种默契,便被楼下传来笑声打破了。银珠与柔儿说笑着回了阁,二姐这时却站了起来,想到院里子走走。腊月时节,天正寒,银珠与柔儿担心二姐的身子,忙找出件蓝色暗银竹绸面披风给二姐披上,再将黑白竹影瓷四方手炉中放上新炭烧起,让二姐抱着暧手。
一番收拾之后,二姐带着绢儿出了阁。
太阳已快下山,天际一片霞光,众女使纷纷结伴从寺中回来,说笑一处很是热闹。绢儿跟在二姐身后,二人皆是不喜说话之人,只是静走着,却也心情平和,自是悠闲。
院里有处腊梅开得极好,香味清淡扑鼻,二姐见了心喜,让绢儿折了一枝腊梅带回阁插到瓶中,却见天开始下起小雨夹着雪,很快这雪雨便下大了,瞬间天空的光亮暗了许多,气温也冷了几分,绢儿打了个冷颤,对二姐道:“这雨一时半会不得停,我回去拿雨具,二姐且小心湿了衣服。”二姐点了点头,便在旁边一处可挡雨的地方等着绢儿回来。
绢儿忙回了阁楼,叫银珠拿了雨具便要出去。柔儿见绢儿穿着的绣鞋早湿透了,怕雨地里滑摔,忙找了双雨天穿的木屐让绢儿换上,绢儿还是第一次穿木屐,最初倒不知如何平衡身子,走上几步后便能习惯,带着给二姐穿的木屐,撑开伞冲进雨里。
见着绢儿去接二姐,柔儿也忙收拾起阁楼,准备好干净衣服、烧旺火盆,而银珠去厨房让粗使女使烧上大锅的热水,再来些姜块,熬了姜汤,以备需要。
庭院里有一处山石斜坡,绢儿正准备由石梯上面而下,却感觉脚上打滑,身子顿时稳不住,便扑向前方。当下绢儿被吓得尖叫一声,自是手舞足蹈却无济与事,只得眼睁睁看自己要倒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却不想这时石梯下冲出一个人,一把抱住了摔下来的绢儿,后退了几步,便坐在地上,手里还护着绢儿。
绢儿死里逃生自是喘着粗气,待稳了心绪,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救了,对方已站了起来,拉着自己的手,道:“这位小娘子,能否站起。”
绢儿借力站了起来,这才感觉火辣辣地痛楚由手心直窜脑门,痛得她呲牙裂嘴。借着还未完全落下的傍晚阳光,绢儿这时才看清救命之人,却是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满脸书卷气,很是斯文,穿着件灰色锦缎披风,露出雨过天青色银滚边直身长袍一角,脚穿绣团花黑鞋。
见绢儿身上已淋湿,男子拾起自己落在地上的一件油布包裹以及雨伞,体贴地将伞撑在绢儿头顶为她挡住雨,嘴里道:“未曾见过你的面,是刚进庄的小娘子吧。”绢儿惊魂未定,狼狈地点了点头,一身湿衣服很是难受。
男子随手将雨伞递到绢儿手中,见绢儿只穿着布袜站在地上,笑道:“雨天地滑,快些穿上木屐,小心寒气。”拿起包裹便匆匆离去。待绢儿意识还未曾谢过对方时,男子却已消失不见,绢儿只得作罢,再一看发现手中的雨伞并非自己的那把伞,才知原是男子将自己的伞送给她用。
绢儿定下神,才想起二姐还在等着自己,忙四处找到摔倒下脚的木屐,以及自己的伞,再将男子的伞收好。走了几步,发现自己除了手掌以及胳膊有些擦伤,竟然没有扭伤以及骨折的问题,很是幸运。
二姐虽等得有些时辰,身上也淋湿些许,却并不发火,只惊讶绢儿一身狼狈,知了她摔倒经过,便说了声:“以后且要小心。”再见绢儿手里那把男子给的伞后,露出了然的表情,看来是知道对方的身份。
其实绢儿并未告诉二姐全部情况,当时她从石梯下去时,并非脚滑,更不是未看清道路,而是感觉身后有股力量,像是被人推了一下,这才没稳住身子,待被救再看坡上,却是空无一人。依稀记得摔倒前还闻着一股淡淡的古怪味道。只是这般无凭无据、神神鬼鬼的事情,却不好多话,只能闷在心中。
回到阁里,银珠与柔儿忙端上熬好的糖姜水给二姐与绢儿吃下。二姐自有银珠与柔儿服侍着洁身去寒,绢儿只需自顾自便是了,用汗巾擦干净身上水,再换了下湿衣裙,便蹲在火盆边暧身子。
“刚才大郞来阁里,见二姐不在,便留下些物事,说是二姐上月想要的。”柔儿细梳着二姐的头发道。二姐拿起放在妆台上油布裹着的物事,却是几幅墨画,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怨道:“大郞真是有心,我随口说的话,且还记得。外面雨正大,你们也不留下他。”
柔儿一声叹道:“我们虽有心留他,大郞却不留,只搁下了这些,便冒雨走了,说今还因是腊八才得闲一点给二姐送物事,却不能多留,雨天地滑只得早走好赶回府,明日还有先生学考。”
银珠提了水壶上楼,放下澡豆以及浴具,用着屏风隔起浴盆,撇嘴道:“天留,人不留。大郞平日对二姐多有用心,这破天气也冒雨给二姐送物事。可二姐见他却总是不咸不淡的模样,倒是月娘见了大郞笑得比蜜还甜。”
二姐沉下脸,瞪了一眼银珠,道:“浑话!我正经儿的女子岂能学那些不自重的妇人。大郞是丁妈妈的儿子,且不说主仆之别,只是男女也是有区分,怎能胡乱说笑一起。”
银珠被骂缩回头,不再乱说。
二姐浴过身后,便叫绢儿将剩下的热水用了,见浴盆里水并不脏,还暧和着,绢儿也不多嫌弃,倒去一半盆中水又倒进些滚烫热水,全身泡在盆中洗个热水澡,感觉浑身舒服这才起来,围上素色无花裹肚,穿上葱绿色内衫子和白色袄裤,再搭了一件厚袄子。
银珠与柔儿已伺候好二姐吃了些果饼,又食了半碗白玉萝卜碎肉羹,因受了寒二人便劝二姐早休息,这会二姐已半坐在床上,绣着荷包,见二姐无须二人伺候,柔儿使了个眼神让绢儿细心照看着,便下了楼。
过了一会,二姐道:“伞且收好。”
绢儿过了小会才反应过二姐所说之意,像是有些明了,好奇问道:“大郞是不是刚救我的那位大哥。”
二姐点了点头,“丁妈妈有二儿一女,家中奴仆都一并习惯了叫长子文哥为大郞,小儿武哥为二郞,还有位女儿都叫她荔姐。”绢儿坐在火盆边烤了小会火,吃了些果饼才舒坦些,见二姐多有疲倦模样,便劝她睡了才好,二姐难得十分听话,将荷包放进线篓里就躺下了。绢儿收好线篓,细盖好撒红花雀鸟绸面被褥,却听二姐时突然极小声问了句:“你见大郞如何?”话一出口,她耳朵倒尽红了一半,脸上一闪而过羞涩。
绢儿一时愣住,二姐忙转了个身背对着绢儿,嘴里道:“我只是胡问,黄口丫头才多大,怎知人好坏。”绢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二姐冰霜解冻,豆蔻初开了。细一算,自己倒是大惊小怪,二姐已要十六岁破瓜年华,在古代自是已成人须成家的年龄,这般少女心思纯属正常。想到这里,绢儿因担心二姐恼怒了,想笑反而不敢笑,只能一脸正色,小声道:“我见大郞是好人。”非绢儿胡说敷衍二姐,她细一想,大郞对未曾见面的女使能有赠伞之意,对二姐有赠画之情,便可看出对方也算得一位有心好人。
绢儿话出了口,二人便静默了,见二姐不语不言,绢儿便放下绣账,关好窗户。
绢儿一时好奇打开了大郞送给二姐的画,却是一幅雀上梅枝,一幅罗汉伏兽图,以及一幅仙鹤图,想必是二姐要做绣花花样借鉴之用。
这几日绢儿也是了解到,丁庄的刺绣在京中有几分名气,有些精美的绣品还是专为宫中特制的。而在丁庄中头三位善绣的便是叶大姐,柳二娘、以及庄月儿月娘。与二姐善长绣鸟兽不同,叶大姐擅长牡丹花以及其他花卉绣制,而月娘却是对各类装饰花纹,团纹等等极有创新,做的荷包、鞋袜之类小巧绣品是大姐二姐多有不及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