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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这眼神!矜持呢!
薛叙然微眯着眼试图犀利暗示,但安若希似乎没看懂,还坦然迎着他的目光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薛叙然回过神来:“我说到哪了?”
“说到钱大人没好好管着钱老爷。最后一个词是纵虎伤人。”安若希提醒他。
哎哟,居然还听进去了?薛叙然没由来有点烦躁,也不知烦躁些什么。于是道:“然后,你该去向你大姐示警了。”
“示警什么?”
薛叙然没答,想了想问她:“你大姐对你好吗?”
“还可以吧。”安若希顿了顿,改口,“挺好的。”若不是大姐,她也没机会与薛家议亲。虽然还差这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但大姐帮她了,她记得呢。
“没欺负过你?”
安若希很惭愧,但并不想骗薛叙然,于是小声道:“从前我欺负大姐比较多。”
“为何?”
安若希低下头,实在不好意思说。因着大姐是嫡长女,而她是妾室所生,娘从小就与她说,不能教大房那头得意,不能让爹爹喜欢她们,不然,她们母女便没好日子过了。
安若希心里叹气,只是当时娘应该没想到,后来大姐离开了家,她才真是没好日子过了。若不是当日家里还有个大姐,当初看上四妹的钱裴便会向她提亲,爹爹铁定一口应允。她不会像大姐那般有勇气逃,于是她会带着四妹一起嫁入钱家……
“罢了罢了。”薛叙然见她半天没说话,一脸嫌弃道:“就你这么笨呢,还能欺负人呢。被你欺负的人得有多笨。”
“我大姐不笨。”安若希小小声道。“我也不笨。只是情势不同了而已。”
还顶嘴,但她这般说,却是有道理。懂这道理,她确是不算太笨。
“要与我大姐示警何事?”安若希问。
“这事还未完,她得小心。”薛叙然看看安若希的表情,“算了,不用你去说,我会告诉她。”
“上回福运楼的事你就没告诉她。”安若希翻旧账。
“她不是毫发无伤吗?”薛叙然白她一眼。
“你若是告诉了她,也许她会帮我想办法的。”
薛叙然一噎,那事里,最后受伤害的只有安若希,他没告诉安若晨他的安排,也没告诉安若希,最后这个傻姑娘,差点遭了毒手。薛叙然抿抿嘴,竟然觉得有些内疚。
安若希此时也正想起那日被拖至小巷里的事,她胃里一阵翻腾,这才有些后怕起来。她居然半夜里这般就跑出来了,跑了这么远。若是半路遇着匪类……
安若希打个寒战,她真的疯了,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一会怎么回去,让薛公子派护卫送送她他会介意吗?“我,我不该来这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薛叙然再问一次。会逼得她半夜里跑出去,她定是遇着了很艰难的状况。
安若希摇摇头。
“你瞧,你又不说。上回福运来那次,我问你,你不说。结果呢?你姐姐怪我,你心里也定是怪我的。”
安若希摇头,她从未怪过他。
但薛叙然没理,继续道:“如今我问你,你又不说。那我能如何帮你?”
安若希摇头:“你帮不了我。”
“是吗?你不说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那就说说,让我也知道知道。”薛叙然开始不耐烦了,大半夜的,她来这跟他倔个什么劲。
安若希抿紧嘴,真的不能说。
薛叙然不高兴了。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我看见你就头疼。”
下去吧?安若希愣愣,下哪儿去?她是丫环吗?
薛叙然瞪她:“给你找间客房休息,明早再派人送你回去。不然大半夜的,你不怕死,我家护卫也没必要去犯那宵禁禁令。要是官府以为他们半夜游荡有所图谋,不好解释。”
安若希皱眉,明早回去,她怎么编谎呢?
薛叙然仔细看看她身上,皱眉头:“你怎么出的家门?家里人知道吗?”
安若希摇头。
薛叙然按捺住脾气:“路上被官兵看到了吗?怎么解决的?”
“没人看到。”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个时间这么狼狈地跑过来,身上沾着泥,头发简单束着,她不冷吗?
“安若希。”薛叙然忽然叫她。
“哎。”
“今日白日里,母亲来与我议了与你的婚事。”
安若希微微一震。
“我若不娶你,你还能嫁谁?所以我是应允了的。母亲打算明日让媒婆子去你家把亲事定了,之前礼金婚期都是议好的,把婚书礼数定了便成。”
安若希很难过,若是早一日该多好啊。
薛叙然居然能看明白她在想什么。他重病几日,晕晕沉沉,今日才好些能谈事,母亲就赶紧与他议了。谁会料到半路杀出个钱大人来。
“我娘不会答应的。她现在心里可得意了,她在等刘县丞家的媒婆子和婚书。她还说,若是你家改主意去议亲事,她便会顶回来。”安若希脑袋都快掉到胸|前,好难过好难过,为什么不早一日?
薛叙然真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好了,你去睡吧。天一亮便差人送你回去。”
安若希低低应了一声,垂着脑袋往外走。
“等等,你回来。”
安若希又走回去了,站到薛叙然面前。
“你看着我。”
安若希抬头。
“我得与你确定一下,你不想嫁给那个什么刘县丞家的公子,对吧?”
安若希点头。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安若希头点了一半,克制住了。想了想,答:“若我不嫁你,你还能娶着谁?所以我愿嫁的。”
薛叙然差点头顶冒烟,这话听着怎么这般耳熟,她学得倒是快。
他抿抿嘴,挥手赶她走。“行了,你去歇息吧。婚事我来操心,你大姐那边我来操心。”说话的语气俨然是六十岁的老头,小老头。
安若希一直盯着他看。他来操心是什么意思?是他也想让她嫁给他的意思吗?
她把薛叙然看得终于别扭起来。“去睡觉!”装得凶巴巴的样子。
安若希笑了,施了个礼,转身轻快地奔出了屋子。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突然高兴个什么劲。薛叙然喝着药茶,想了想后面该办的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安若希被薛府的丫环叫醒。没有惊动薛夫人和薛老爷,也未见薛叙然。丫环说公子嘱咐了护卫送姑娘回去。安若希乘着轿子回家,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叫护卫停下了。她谢过护卫们,然后自己一路小跑,不敢从正门回府,便又从狗洞钻了回去。
回到自己院里,丫头正要进她屋子,见她竟从外头回来,吓一大跳。
安若希只说自己醒得太早,在府里转了转。她笑着,心情很好。丫头伺候她洗漱更衣梳头,与她恭喜道刘公子亲事确是不错,安若希没说话。某人说让他操心,那她且等着。
可是这一日过去,薛家的人并未来议亲事。安若希的心凉了半截,某人明明说是今日请媒婆子来的。
另一边,安若晨收到了薛叙然的帖子,他请她到府上一叙。安若晨回了帖,道她近日布新宅事忙,无法离开将军府,请薛公子到将军府相叙。
薛叙然收到了回帖,有些不高兴。说不出为什么不喜欢安若晨,同是姐妹俩,那个自称会欺负人的安若希更教人挂心些。倒是这位未来的将军夫人,薛叙然认为若无手段和心计,能从安家那种没娘疼爹不爱的环境里走到这一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薛叙然还是去了一趟将军府。大病初愈,一脸病容的薛叙然让安若晨皱了眉头。
“薛公子定是有紧要的事。”
“那是自然,不然我与你有何好说的?还要特意跑这一趟。”
这态度啊。安若晨真是没法欣赏。
她自收到龙大的信后,便不再出将军府。虽不知龙大的指示背后具体有何事,但她也打算好好小心防范,保护好自己,莫给龙大添乱。她给龙大去了一封信,像模像样的说自己确也有到某某郡看货购置物什请工匠的打算。又说近来府中事务繁多,她都没办法出门。
她想将军收到了信会明白她的意思--按将军嘱咐离开,离开前会在府内确保自己安全。
信送出后的隔日,安若晨收到了龙大的回信。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来信已收到,我一切安好,勿念。
若不是笔迹确是龙大的,安若晨都要怀疑这信是不是假的了。太过简洁,连“你路上小心,保重自己”这般的话也未说。但其实也不必说,这信里的一句话也算交代清楚龙大自己的近况。安若晨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归结为大概是将军战务繁忙,顾不上写太多。
薛叙然自然不会问安若晨不肯去薛府见他的原因,在他看来,一是上次福运来之事他瞒了安若晨,安若晨对他不满,二来安若晨自认为是将军夫人,对他摆架子。
正好,他对她也不欢喜,所以也不用多客套。
薛叙然将安家给安若希安排别的婚事的事情说了,又把钱世新对安家的拢络手段也说了。
安若晨皱眉头:“他若是有心为二妹好,该托太守大人找你家把这亲事再游说游说。毕竟二妹被你所救,又是原本议好亲的,促成这事才是最好的出路。”
“可不是。且就算不找我家,要帮安家再寻另一门亲,最好也是待这事风头过去,流言少了再去相议,哪有事情刚发生,坊正热议,他那头便去为个名节有损的姑娘说亲,加上毁了我家婚事,那安若希的名节名声就更臭了。这般还乐意马上来定下亲事过礼数的,怕是钱大人很拿得住的人家。”
安若晨沉思良久:“钱大人这是为何呢?”
薛叙然不知道,他又提一个问题:“钱大人明知道钱裴要对付你,为何还任他自由行走使唤手下?钱裴将你劫了,对他的仕途可是大有影响。他为何还如此?”
安若晨脑中灵光一现,猛地一惊。“如若我被钱裴劫走,钱大人再将我救下,将钱裴正法,他官职自然无碍,非但无碍,处理得当,大概还能博个大义灭亲,刚正不阿的美名。你瞧,这次钱裴被囚,明明是太守太人办的事,但坊间传言里,全是对钱大人的美誉……”
薛叙然打断她:“他要表演大义灭亲,多得是法子,从前也多得是机会,用不着等现在拿未来将军夫人冒险。”
“你说得对。可这次他演完大义灭亲,顺带手的,未来将军夫人便落在他手里了。”
薛叙然愣了一愣,一会回过神来,也惊了。安若晨这推测也忒大胆。“安姑娘从前遇到细作是真事?”
安若晨点头,却是问薛叙然:“你愿娶我二妹吗?”
薛叙然给了她一个“此乃废话”的眼神。“若不是为这事,我何苦趟你们这趟混水。”
“好。我会毁掉她与那什么刘县丞家的婚事……”
话未说完,薛叙然打断她:“我自己会办,无需你插手。”
“好,那你自己办。”安若晨半点没客气。薛叙然被噎得。
“你赶紧将你与二妹的婚事定了,婚期还能提前吗?你有办法不动声色护着她吗?钱大人既是拿捏住了我爹,说不定在他身边派了人手。我爹,我大弟,我二姨娘,总之二妹那边的一家子,也许全站在了钱大人这边。”
“你怀疑钱世新会用安若希来要挟你?”
“总要防着点不是吗?”安若晨看着薛叙然,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若是有人用安家人来威胁我,不管是那个宅子里头的谁,我二妹也罢,我那八岁的小弟也罢,用他们来要挟我做任何对将军不利的事,我都不会屈从的。我不会管他们死活。”
薛叙然直视着安若晨的目光。
“我不会管他们的死活。”安若晨重复了一遍,似乎在说服自己。然后接着道:“对我来说,将军救了我的命,给了我新的生活。他比安家人更像我的家人。他就是我的家人,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
薛叙然阴沉着脸。
“我跟二妹说过,促成你们的婚事后,我与她从此再不见面,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这样的事。她离我远远的,我离安家远远的,对我们各自都好。”
“那笨蛋却还惦记着你的。”薛叙然对安若晨很是不满,又觉安若希忒不争气,实在笨得可以。
“那笨蛋,就劳烦你多照顾了。”安若晨平静地说。
薛叙然拂袖而去。
安若晨回到院子,思虑良久。钱世新是细作吗?若是,为何?钱财?他们钱家不缺。为仕途?叛国会得到什么好仕途?
她想不通。
可若不是,他为何如此?
安若晨决定给龙大写信,向龙大请教。现在连通信都得小心防范,字句斟酌。安若晨不敢明说发生了什么,只写了钱裴计划劫她,但失败一事。这事她原本不想与龙大说的,虽然太守也许会告诉他,但她自己不想说这事,免得他担心。若他不知,那是最好的。但要讲到钱世新,这事就不得不提。她告诉龙大,钱大人大义灭亲,太守将钱裴囚了起来,这次人证物证俱在,钱裴必被重判。钱大人还对安家殷勤照顾,以解愧疚。他还为二妹谈了婚事等等。
安若晨在信里将钱世新夸赞了一番,将他做的事仔仔细细说了。她知道龙大定能懂她的意思。
写完了信,她用蜡封好,交给田庆,让他亲手交到信吏手里。
隔天,安若晨收到了龙大的回信。回信内容很简单,说的是来信收到,近来天气仍是挺冷,注意身体,莫冻病了。他在前线安好,莫担心。
安若晨傻眼了。她把龙大这两次的信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又比对了他从前的信,确是他的笔迹。
安若晨忽然明白过来,这些都不是龙大刚写的。他肯定备了好几封信,让别人收到她的信时,便用这些信回她。安若晨慌乱起来,是不是将军出了什么事,伤重病危?不对,若是如此,他可以让别人代笔。况且他若重伤,消息定是瞒不住的。
安若晨冷静下来,她猜,还有一种可能。他不在军营了,但他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让中兰城里的某些人知道。所以他准备了许多信。他仍与她书信往来,某些人的耳目会知道,若是不小心信被某些人劫住了,一看是龙大笔迹,也不会生疑。
可将军不在军营,去做什么了呢?他让她离开中兰城,又是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