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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一大清早,甩着绢帕的张媒婆来到高家门口,虽然实在不好意思进去,但犹豫了半天,还是得硬着头皮把事情解决了。
“高家嫂子早!”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挤出招牌笑容跨进了门槛,跟坐在厅里做针线活的妇人打声招呼。满头灰发的高大娘见到媒婆进门,一脸惊喜。“原来是张媒婆,快请进来坐,我跟你倒杯茶。”
“不用麻烦了。”她甩了绢帕笑道。
斑大娘可不敢怠慢,毕竟女儿的婚事还得靠她张罗。“应该的!”走到桌旁倒了杯茶水,但没见到里头有什么茶叶渣子,几乎是白开水而已。
“谢谢。”双手接过杯子,张媒婆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见她喝了茶水,高大娘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好快“张媒婆,你今天来,是不是帮我们家明月找到适合的婆家了?”
“这唉!”先叹了好大一口气,叹得高大娘的心都沉了。
“还是不成吗?”
张媒婆瞅了她一眼“我张媒婆这二十年来撮合了多少桩姻缘,就从来没遇过这么棘手的任务,你们家明月什么都好,性子开朗、人又孝顺,仔细瞧瞧也还长得不错,照理说应该很好找婆家才对,就可惜”
“可惜就是胖了点。”高大娘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从小就是这么圆嘟嘟的,怎么也瘦不下来,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生的,她还是得偏袒几句。“但是圆一点代表有福气不是吗?”
张媒婆僵笑一下“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男方那边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你们家明月一餐得吃掉一桶白饭,根本吓得退避三舍,有哪一户寻常人家能够每餐让她这样吃的,这样早晚会被她给吃垮。”
“所以我们才要拜托张媒婆啊!明月今年都十八了,再嫁不出去,只怕”高大娘觉得对不起女儿,毕竟是她把女儿生成这样,才至今迟迟找不到婆家。
“我说高家嫂子,不是我张媒婆不用心帮她找,而是都找了三年了,好不容易才谈成,结果你就叫你们家明月食量别这么大,少吃一点、克制一下自己,等嫁进门之后,要怎么吃随便她去。”她也是很无奈,不希望自己的招牌就这么给砸了。
斑大娘露出苦笑“我们家明月从小最挨不了饿了,只要一没有吃饱,就没有力气干活。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头的粗活都是她在做,每天要挑水、洗衣还有劈柴,样样都得靠她。”
“那你家的媳妇儿呢?”
“她”提起泼辣又刻薄的媳妇儿,连她这个婆婆都怕她三分。“算了,不要提她了。”
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的张媒婆也是深表同情。“我真的尽力了。”
“张媒婆”
她扭腰起身。“高家嫂子,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我有事先走了。”
“张媒婆!张媒婆!”高大娘跟到门口,见她头也不回,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这时,在外头和张媒婆擦肩而过的高家媳妇兴匆匆的进了屋。“娘,张媒婆是不是带好消息来了?”
“呃她”
见到婆婆支支吾吾的样子,媳妇便知道又失败了,她瘦长的脸马上拉得更长。“看来小泵真的嫁不出去了。”
“你、你不要诅咒她。”高大娘呐呐的说。
媳妇板着张晚娘脸孔,继续说:“都找了三年还没有人敢娶她,等她过了今年就十九了,谁会要个又胖又老的姑娘?真是的,不但嫁不出去,一餐还得吃整桶饭,她以为相公每个月赚的银子很多,可以供她这种吃法吗?”
“明月又不是没在做事,家里的活都是她”
“那又怎么样?”媳妇口气尖酸。“只要她一天嫁不出去,人家会在背后怎么说?那话可就说得难听了,唉!连我都觉得丢脸。”
斑大娘被她的话气得全身发抖。“你、你”“娘!”一个听来爽朗洪亮的嗓音及时阻止了婆媳之间即将引发的冲突。
她回头看着站在门外的女儿,老眼泛红。“明月”
“其实大嫂说得也没错,我是真的太会吃了。”人如其名,从头到脚都是圆滚丰润的明月完全看不出生气或伤心,脸上堆满了敦厚傻气的笑容,忙着打圆场,只求一家和乐。
听女儿这么说,高大娘心里更难过了。“明月,是娘对不起你。”
明月对大嫂的恶言恶语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受伤,不过她却不会记恨,她只希望这个家不要因为她而有任何争执。“娘,就算不嫁人也没有关系,我可以一辈子都待在娘的身边孝顺娘。”
“哼!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会被人家说闲话的,你到底懂不懂?”媳妇在旁边继续说着风凉话。“要真是这样,你就别住在家里,免得连我们都被你拖累了。”
斑大娘再也听不下去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娘,您先别生气。”明月拍抚着母亲的胸口,给她消消气。“其实这件事我也想过了,为了多赚点银子,我可以到大户人家的府里去工作,我的力气大,什么活都可以干。”
“这”高大娘其实舍不得女儿离开身边。
媳妇一听却马上露出喜色,一脸讨好。“小泵能这么想是最好了,毕竟家里也养不起太多人,万一将来我和你大哥又有了孩子、多了一个人,开销变大,到时日子可就难熬了。”
“大嫂说的对,我刚刚已经去找过‘行老’了,他说有好消息的话就会通知我。”她看向母亲,依然笑不离唇。“娘,您不要担心,顶多是到邻镇去工作,我还是可以回来探望您的。”
想到女儿从小到大受过无数委屈,自己却帮不了她,高大娘不由得悲从中来。“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明月笑吟吟的答应。“我会的,娘。”
陶米镇距离繁荣奢华的京城只有三、四天的路程,可是住的大多是中低阶层的穷苦人家。他们每天卖命工作,努力的想要生存下去,所以许多人不得不离开自己生长的地方,离乡背井到外地工作。
“明月姐,你想做什么样的工作?”
说话的小姑娘忧心忡忡的问着,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兄长可以在家坐享其成,当女儿的却要出外赚钱,即使大叹老天不公平,却也不得不认命。
不算白净,却总是笑咪咪的明月耸了耸肩头。“我都可以,只要是会用到力气的,我都不会输给别人,只要别叫我做女红就好。”
小姑娘噗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我是说真的,你瞧我的手指这么粗、针那么细,根本拿都拿不住。”她张开胖嘟嘟的十根手指头,不忘自我调侃的说。“还有要我花脑筋的也最好不要,我这个人很笨的,怕待没一天就被赶回家了。”
“你怎么把自己说成这样?”小姑娘想笑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怕伤了她的心。“明月姐可是有很多优点的,像是你很会照顾人、心地又好,就像个好姐姐。”
明月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是真的”话说到这里,就见有人从屋内出来了,其他来等待消息的人也全挤了上前,就怕抢不到好差事。
凡是官、民要雇用各种人力的话,都会透过“行老”来提供,也就是所谓的职业介绍所,要找工作的话找“行老”准没错。
“老赵,这回该轮到我了吧?!”
“老赵,这次有什么好差事可以做?”
“老赵”
叫作老赵的中年人举起右手安抚大家的情绪。
“好了,大家不要急!安静”
可是没有用,所有的人都想比别人抢先一步得到工作,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反而全都一拥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老赵手中夺走一张又一张的介绍信。
当大部分的人都满意的离去后,剩下几个手脚太慢的人只能再等下一次机会,一个个哭丧着脸离开,最后只剩下明月和身旁的小姑娘。
“你们”
明月瞥着身旁快哭出来的小姑娘,主动上前询问。“请问还有适合我们的工作吗?辛苦一点也无妨,只要有活干就好了。”
“我看看。”老赵低头看着手上的名单。“嗯,还有绣庄的工作,你们哪一个可以”
“绣庄?”她马上将身旁的小姑娘推到前面。“让秀娥去好了,她的针线活做得很好又细心,一定可以胜任的。”
他点了头,将介绍信递给了那个叫秀娥的小姑娘。“这份工作是你的了。”
“谢谢。”秀娥开心的笑了,这样回去就不会挨爹娘的骂了。“但明月姐”
“我没关系,你不要担心。”明月挥了挥手,要她不要在意。
小姑娘又道了声谢,开开心心的走了。
一脸期待的明月看着老赵又问:“请问还有别的工作吗?”
“呃”老赵看看手上的名单,需要的都是些壮丁,顿时面有难色。
瞥见他的神情,不用问也知道没有,明月先是有些失望,不过很快的又漾开了笑颜,不想为难人家。“没关系、没关系,大叔不要在意,没有就算了,我过两天再来看看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老赵觑着她圆胖的背影,心想她自己都缺工作了,还先让给别人,可见心胸有多宽大,这可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
“等一下!”
“咦?大叔你叫我?”明月闻声回头问。
他招手将她叫了回来。“你什么活都肯干吗?”
“嘿嘿,当然了,不过”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我一餐都吃得很多,就怕人家不肯要我,不过我会很努力工作的。”
看着她虽然外型笨重不讨喜,但眼神澄澈、笑容开朗,一看就是那种吃得了苦的人,或许可以试试看。
“京城里头有一个姓燕的大户人家需要婢女,不过听说那位老爷很难伺候,怪癖多如牛毛,不知道换过多少贴身婢女,可是干没几天就全被赶出去。后来因为在京城里已经都找不到人了,所以才会找到我们这个乡下地方来,我也正在伤脑筋呢!”老赵没有隐瞒她,就看她自己的决定。
明月怔怔的看着他“那位老爷有什么毛病?该不会是会对下人动粗,要不然就是仗着自己是主子就动了色心,想要欺负人家?”那些有钱人家的老爷、少爷都会这样,这种事她可听多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老赵一脸哭笑不得。“如果真是这样,我才不会介绍自己的乡亲过去。”
她还是想问清楚。“那么到底是什么?”
“我只知道这位老爷很任性,为人我行我素,而且行径有点怪异疯狂,伺候的婢女不是被赶走,就是吓得不想再干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换了十几个人了。”他最怕遇到这种不正常的雇主了。
听完,明月点了点脑袋。“只要不会毛手毛脚的就好”老赵把头凑近一点“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如我去试试看好了。”没做怎么知道不行?
“你真的愿意去?”
这次她用力的点头。“对,我去!”
“那真是太好了,对方派来的人还没走,我马上去通知他。”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人,真是太好了!
过了两天
斑大娘含着泪水送女儿出门。“明月,在外头不比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女儿从没离开过自己半步,这让她好生不舍。
“娘,我会的。”她强忍泪水,不想让母亲放心不下。“您也要保重身体,三餐都要好好吃饭。”
女儿的贴心让高大娘频频低头拭泪。“我知道。”
她转向生性懦弱的兄长。“大哥,我把娘交给你了。”
“我会照顾娘的。”他缩着脖子扛下责任,还不时感受到身旁娘子投来的锐利目光。“你、你一切要小心。”
明月再度转向媳妇。“大嫂,娘就拜托你了。”
“小泵,你说的是什么话?照顾婆婆是我应该做的。”总算把这个贪吃又嫁不出去的小泵赶出门了,她真想放鞭炮庆祝一下。“你放心的去吧!听说对方是大户人家,有得吃有得住,再适合你不过了。”话的末了还不忘酸她个两句。
斑大娘紧握着女儿的手“明月,娘真舍不得你”“娘,如果顺利的话,过了三个月就可以回来看您了,而且这位老爷不但有钱又很大方,我会努力把银子攒下来。要是能做满一年,到时就可以整修我们这间旧房子,也可以把娘的房间弄得舒适些,再添些新衣,冬天才不会冷。”只要想到这些,再苦她都可以熬过去。
媳妇听了可是眉开眼笑。“那真是太好了,难得小泵有这份心意,那你得要努力工作才行。”
她走到屋外“大哥、大嫂,那我走了娘,您要保重。”
“呜”高大娘掩帕低泣。
“妹妹你要多保重。”身为兄长的大哥在娘子的淫威之下,只能吐出这句话来。
明月抱着小小的包袱,里头只装了几件衣裳,头一次离开家门,走向未知的命运
“阿九!阿九!”
房外传来焦灼慌乱的叫声,接着门扉被人推开,坐在椅子上的自己不由得扬起嫣红的唇角“爹”
知道时间紧迫,燕道平沉痛的望着视如己出的少年,不,如今已经不再是少年,而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了,即便有着比女子还要美丽的面容,但对他来说,还是当年那个需要保护又柔弱的孩子。
“阿九,你仔细的听爹说爹要你连夜逃出京城,逃得越远越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回来”
闻言,他漂亮微勾的凤眼蒙上泪雾。“为什么?爹不要我了?”
“不是,不是爹不要你,而是爹遭到歹人诬陷,明天一早宫里的御林军便会来抓爹回去问罪,只怕是凶多吉少”皇后肚量狭小、性情恶毒,是不会饶过任何一个敌人的,这点他很清楚。
燕九眼神露出他从未见过的阴狠。“谁敢伤害爹,我就杀谁!”
“不!你只有一个人是斗不过她的!”燕道平满脸惊惧的扣住他的肩头。“答应爹你不会做那种傻事,不要白白去送死如果你真的把我当亲爹的话,就要听我的话。”
他咬了咬红馥的下唇。“阿九听爹的话。”
“好,那就好,爹已经让府里有办法的下人先逃了,你也快跟他们走千万不要回头,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将手上的包袱斜绑在燕九身上,他想不到他们父子情分只有短短三年,心头更是悲痛不已。“里头的银票还有房地契千万不要丢了,这些可以保你衣食无虑,将来有一番作为。”
听见燕道平像是在交代遗言,他猛力的摇着脑袋。“我要跟爹在一起!我不要走!我不要跟爹分开!”好不容易有了家、还有自己的亲人,他不想再孤独一个人的活着了。
燕道平抚着他的脸庞,像是要好好记牢他的长相似的。“孩子,爹也希望可以,可是她的权力很大,足以一手遮天,不是现在的你能对付得了的。阿九,你真要替爹报仇的话,得等到你准备好才行爹不能再保护你了,往后就要靠你自己”
“我不要走!爹!”燕九哭喊。
“来人!”他叫来四名在府里跟着自己最久、也最忠心的家仆。“快把少爷带走!”
四人含着泪水“老爷!”
“我把少爷交给你们了,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待他如己出,往后你们要把他当作我,对他付出你们的忠诚,知道吗?”燕道平红着老眼委以重任。
其中一人泪流满面的磕头。“老爷,让阿仁跟着您就算到阴曹地府阿仁也要伺候老爷”
燕道平一脸动容。“阿仁,你”“求老爷成全!”他不断磕头,额头都磕肿了包。
他含泪应允。“好吧!你就跟着我,至于你们三人,我就把阿九交给你们了,能逃得越远越好。”
“老爷!”他们跪下来向他道别。
狠下心肠,燕道平背过身去。“快走!”
“我不走!放开我!爹”
“吓!”斜靠在贵妃椅上打盹的燕九骤然惊醒,额泛冷汗。同样的梦他作了四年,至今仿佛从没醒过,那种被撕扯的痛苦仍旧抽痛着,要何时才能停止?他活得好痛苦。
“呵呵”他陡地仰头笑了,比女人还要秀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妖美。他嘴角上扬,发出像哭又像笑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格外毛骨悚然。“呵呵皇太后皇太后你等着可别太早死了因为我要亲手绞死你呵呵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呜爹阿九会替你报仇阿九对天发誓就快了再等一下呵”燕九慢吞吞的从贵妃椅上起身,修长纤细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才站稳。四周好静,所以他最讨厌夜晚的来临,那种众人皆睡我独醒,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的寂寞,大口大口的吞噬着他,几乎让人发狂。
“嘎”的一声,他推开房门出去,脚步飘浮的走过穿廊,一袭雪白的衣袍和长及腰际的乌发,猛地一看,还真以为是撞鬼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己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这是爹教他念的诗当中他最喜欢的一首,因为是爹教的,他一句都没有忘、一直牢记在心。起初他不懂诗中的含义,慢慢的,他好像有些懂了。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燕九像抹游魂似的走在迷宫似的穿廊上,口中不停的念着,偶尔停下来看着皎白却孤寂的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个圆胖的身影从转角处冒了出来,和他撞个正着,因为没有事先防备,燕九被对方给硬生生的弹开几步、脚步踉跄,接着便是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东西摔破的声音。
“哇!”明月看着打破的大碗公,失声大叫。“我的白米饭”
对她来说,每一粒饭都很珍贵,绝对不能浪费,不然会让雷公打死的。只见明月迅速的蹲下身来,掏出绢帕,将没有沾到尘土的白饭暂时拣到里头,看上去没有很脏,还是可以吃的。
“还好!还好!还可以吃”她如获珍宝的安慰起自己,不然今晚铁定饿到睡不着觉,那可是比死还要难受。
燕九似男似女的俊美脸孔由上往下迷惑的看着明月,似乎搞不懂她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因为府里的下人只要到了晚上,根本就不会靠近这儿。
“你是谁?”他神情茫然的问。
明月小心的将包着白米饭的绢帕收进怀中“我才要问你是谁?要不是我八字太重,还真以为见到好兄弟了。”因为刚才撞到的他是有实体的,所以她可以确定他是人不是鬼。
“你”燕九上上下下打量她。“好胖!”
没有一位姑娘希望听到这句话,当然明月也不例外,只是她生性豁达,早就接受自己不完美的缺点。“这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那你呢?”透过明亮的月光,她依然可以看见他超乎想象的美貌,那连女人都会不禁看痴了。“你是男的吧?看你明明是个男人,却长得这么好看,想必也同样很困扰吧?”
他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意。“这也是天生的,我也没办法。”
好看?
对,就因为长了这样的脸,让他成为义父手中的棋子,一个用来贿赂的工具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这样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老天爷会这么做想必有祂的道理。”明月很自然的接受他的说法,没有把他当作异类看待。“对了,你也是这座府里的人吗?”
燕九确定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不过府里的婢女流动量大,来来去去的,就算不认得也很正常。“你呢?”
“我是今天傍晚才进府的,明天开始要去伺候老爷,所以我有点担心。只要我一紧张,肚子就容易饿,饿了就睡不着,所以刚刚去厨房找了点东西来吃。”她照实的说。
他歪着头颅看她。“原来你是来伺候‘老爷’的。”
“听说老爷很难伺候,是不是真的?”明月多少还是有些不安。
“好像是这样。”他是听过人家这么说,只是他却不觉得自己哪里难伺候了,不过是找不着一个待得久的而已。
明月圆圆的脸庞露出担忧之色“万一老爷明天看了我觉得不满意,或是我伺候得不好,那我就得回家去了,到时大嫂不晓得又会说什么难听的话,让娘又会跟着难过。”这才是她最烦恼的问题。
“要不要我帮你跟‘老爷’说几句好话?”燕九突然掀唇诡笑,在这孤寂的夜里找到可以作弄的对象,他精神大振,脑子也跟着清醒多了。
她仰起圆脸,狐疑的瞅着他“老爷很听你的话吗?”
“当然,我跟‘老爷’不但同桌而食,还同床而枕,你说他会不会听我的?”瞥见明月的脸色渐渐变了,像是终于会意过来,他嫣红的唇畔叼着一缕媚笑,想看她露出嫌恶的神情。
“老爷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出乎意料的,明月很替他打抱不平。
燕九长叹一声“这是我的命。”
“你没想过要逃吗?”她沉下圆脸,原来那个“老爷”有喜好男色的癖好,所以之前伺候的婢女都待不下去,准是不齿这种行为。
“逃?”
“对,就是逃出这里,逃出老爷的魔掌。”她两手叉在腰上、神情严肃。“就算你的外表像个女人,但你终究不是,怎么可以这样任由老爷糟蹋呢?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但是如果连你都不爱惜自己,还有谁会怜爱你?像我这样有些胖、食量又大,每个男人看了都嫌弃,可是我一点都不难过,因为我知道自己其实有很多优点,值得更好的人,就算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当个老姑娘也没关系。”
先是一怔,接着燕九笑得全身颤抖。“呵呵”明月一脸莫名。“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你你太天真了,若是我的身体早就被糟蹋、被弄脏了、再也洗不干净,就算逃也没用没有人会怜惜的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燕九恍恍惚惚的低喃,旋过身去,往来的路上走,宽大的袖摆在夜风中飘动。
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在后头扬声轻叫“喂你不要这么自暴自弃人活着就有希望喂”直到对方走远,消失在穿廊的那一头,她才闭上嘴。“怎么办?如果这座府邸的老爷真的是那种败类,我才不想伺候他,以为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干出那种坏事,简直不是人,真该遭天打雷劈。”
拿出藏在胸口的东西,她摊开绢帕,一边走着,一边吃着里头的白米饭。“明天早上就跟忠叔辞工好了嗯,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