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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水老街上挤满了游客,摩肩接踵地走在人行道上,即使天空飘落绵绵细雨,却不减玩兴,手上拿著吃的、喝的,或者是新添购的纪念品,继续往下一摊迈进。
不久前,老街上新开了一间复合式连锁餐饮店,专卖蛋糕、面包和咖啡饮料,可以外带也可以内用,价格平实,餐点好吃,因此也吸引不少游客或者当地民众上门光顾,常常可以见到店门前大排长龙的景象。
这家餐饮店在中部地区非常有名,也是今年才首度将版图往外扩张至北部,这也就是为什么林孟薰会回到台北的原因。
“店长,外带蛋糕的小纸盒没有了,怎么办?”负责包装蛋糕的工读生美眉进入办公室,紧张兮兮地说。
林孟薰从文件中抬头,微笑安抚。“不用紧张,你去拿备用的透明盒先用,记得贴上店里的贴纸,再用纸袋包装。纸盒我会向总公司调货,快的话晚上就会到了。”
“谢谢店长,我知道了。”她明快的处理方式,让工读生松了一口气之外,还带著钦佩之意。店长真厉害,年纪轻轻能力一流,她以后也要成为像店长一样有能力的女强人!她在心中赞叹。
林孟薰收回目光,继续批改一些要上呈的文件资料。
罢开始接触餐饮业时,她一窍不通,甚至还因为把自身情绪带到工作上,而屡遭顾客投诉,曾经造成她对餐饮业的反感。
可是后来上过一些相关课程,她才对餐饮业有了大大的改观,待客之道也产生巨大转变,带人更有心得。在继父的赏识之下,她逐渐晋升为管理阶层,但还是常到店面帮忙。她并不排斥站在最前线,和基层员工一起奋斗的感觉真的很不赖,也能迅速接收到来自顾客的第一手反应,提供她改进或创新的想法。
嘟嘟嘟嘟嘟
“喂。”内线响起,她随手接起,视线仍不离文件内容。
“店长,外找。”店面柜台内的工读生说道。
“外找?”林孟薰略微不解地皱了下眉。“是厂商吗?还是”若是厂商应该就直接上楼到办公室找她了,在北部她也没什么朋友,小玟在上班,不可能过来啊!
“是一个帅哥。”工读生压低了声音,娇羞说道。“店长,他说他姓徐啦,是你的老朋友。”
“姓徐的老朋友?”林孟薰一怔。
是徐泽禧吗?他、他来做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正当林孟薰傻眼的时候,话筒那端传来一道嘲弄的声嗓
“林孟薰,当店长了不起喔?连老朋友都可以不见是不是?”他略过第三者,直接跟她对话。
真的是他!林孟薰握紧了话筒,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会来?怎、怎么会、会知道我在这里?”
此刻她慌乱无措的态度,和之前俐落明快的模样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判若两人。
“奇怪,我不能来吗?”他的嗓音略低几度,显然轻易地又被惹毛了。“至于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是方嫂说的。”
外婆说的林孟薰无力地垂下肩膀。“找我有事吗?”才说不会再见面呢,谁知道
“请我吃蛋糕。”他以一种近乎耍赖的态度道。
她听了不禁嗤笑。“拜托,我们的蛋糕一个不超过五十块,你就当捧捧场,买个蛋糕来吃就好,干么要我请啊?”
“我身上没钱,只有信用卡,你们可以刷卡吗?”徐泽禧理直气壮地嚷嚷,一点都不在意旁人好奇的目光。
身上没钱
不知为何,林孟薰突然想起从前,还记得那时候被外婆赶出门,她也是身无分文,最后还是他出手相救,才让她免于挨饿受冻。
好吧,看在他曾经对她有恩的分上,请他吃个蛋糕也不为过吧?她在心中这么说服自己。
“ok,你自己挑,尽量挑,我会吩咐他们记在我的帐上。”林孟薰最后妥协了,几个蛋糕,她还请得起。
“那你下来啊,帮我推荐一下,不然种类太多,我也不知道从何挑起。”徐泽禧还是一副大爷态度。
“可以请工读生介绍啊,为什么要我?”一想到他就在楼下,林孟薰就无端别扭起来。
“我们认识比较久,我比较相信你啊!”认识比较久、比较相信她?这是什么烂理由?林孟薰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她忍著笑意道:“好吧,我就勉为其难抽空下去帮你介绍,等我一下。”
“什么叫勉为其”徐泽禧的抗议还来不及完整传达,电话就被挂断了,只剩下断线的嘟嘟声。
林孟薰挂了电话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粉盒和口红补妆,对著镜子里的自己审视过一遍又一遍。
林孟薰你干么啊?干么为了一个坏脾气的家伙特地打扮?把打扮的时间拿来阅件多好,真是简直莫名其妙嘛!
话虽如此,她还是仔细确认自己的妆容还算完美后,深吸了口气再吐出,这才做好准备,下楼见客。
一下楼来到店面,林孟薰就看见在蛋糕柜前的男人。他根本没在挑选冷藏柜内的蛋糕,反而四处打量著店内装潢。
她把略微发抖的手背在身后,缓缓向他靠近,最后站定在他身前,清了清喉咙。“咳嗯!”徐泽禧四处打量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眼神有些闪烁,好像在犹豫、评估些什么,教人猜不透。
“需要我帮你介绍哪几种?”
林孟薰一副公事公办的疏离态度,又把他原本的好心情给破坏殆尽,一张俊脸黑了一半。
“我都不了解,统统介绍一遍好了。”他哼道,摆明刻意找碴。
“每一种都介绍?”林孟薰挑眉,眼中迸出小小火焰。他是故意的吧?
“对啊。”徐泽禧点点头,指著其中一样。“从编号一号的开始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让情绪平稳下来,接著才露出职业化的微笑道:“这是焦糖摩卡慕斯,主要以咖啡口味为主,搭配上面薄薄一层焦糖;这个是提拉米苏,以手指饼干为底,洒上可可粉,香醇浓郁;这三种分别是草莓芙莲、巧克力塔和黑森林”
徐泽禧双手抱胸,静静听著,也不打断她。
难得能听到她心平气和地说话,没带半丝火葯味,听得他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情好到破表。
自从那天在家里碰过她之后,这些日子来,他天天都想再看到她,可是无论怎么等,就如同她所说的,她再也不曾踏进徐家,他根本没机会见到她。
闷了好些天,他才鼓起勇气询问方嫂,得到她的行踪,考虑了一、两天,最后还是来了。
这女人就是有本事让他记挂在心里面,想忘也忘不掉,想甩也甩不开,根本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林孟薰一一介绍,口都渴了,他却还不喊停,任她大唱独脚戏。她有点恼火,擞谫下介绍,问道:“你决定好了吗?”
徐泽禧回过神来,看她直瞅著自己,居然有点赧然。他撇撇唇,淡道:“你帮我拿几个你私心推荐的吧!”
“你不会早点说吗?这样耍人很好玩吗?”她忍无可忍地爆发出来,习惯性地一举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莫名其妙!要她从头到尾说了一大堆,说到眼冒金星、口干舌燥,最后他居然要她直接推荐?可恶极了!
“喂喂,小姐,请看看你的员工,他们快被你吓坏了。”他瞥了眼柜台内外的那些年轻员工,嘴角不试曝制地扬起。
她刚刚揍他了对吧?
以前那些打打闹闹的回忆似乎又回来了,哈,这种感觉真不赖,他真的超级超级怀念。
林孟薰张望了下,发现自己刚刚失控的言行已经造成员工的瞩目,只好勉强露出干笑,安抚众人。“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忙。”确定工读生们各忙各的之后,她才低声咒骂道:“我会被你害死!”
“干么?你都不敢在他们面前显露本性吗?”难道她凶悍的样子只会拿来面对他吗?这是给他的特别待遇?他该因此而感到开心吗?
“什么本性不本性。”她白他一眼,懒得瞎扯。“那个,小胖”隔著冷藏柜,她叫住里面一名工读生。
“店长?”小胖静候吩咐。
“帮我把”她指了四、五种蛋糕。“这些统统包起来,给这位先生,看他要喝什么饮料,记在我帐上。”
“好,我知道了。”小胖领命办事。
她瞥他一眼。“看你要外带还是内用都随便,我要上楼去忙了。”
“等等。”眼看林孟薰转身要走,他连忙拉住她的手肘,止住她的步伐。
“还有事吗?”她叹了口气。跟他缠斗好累喔,她真的只想快点闪人,不要再折磨她了啦。
“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大概只有蚂蚁听得到。
他终于说出来了徐泽禧感觉到自己手心都冒汗了。
她讶异地抬头看他。他问她今晚有没有空,想要干么?看他一脸不自在,耳朵都有点红了他到底意欲为何?
“干么这样看我?”他咽了咽口水,别开目光。“你要知道,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今天你请我吃蛋糕,晚上我请你吃饭,这很合理吧?”
“蛋糕只是小钱,你不用放在心上,再说,我也只是还你人情而已,毕竟多年前你也请我吃过饭。”林孟薰被他的态度弄得不自在起来。
“我说过了,我有恩必报啊,你不让我报恩,我晚上会睡不著。”徐泽禧开始强词夺理,也顾不得说出口的话是否可笑。
“你睡不著是因为怕鬼吧?”她没好气地哼道。
“我、我我不怕鬼很久了好吗?”他气极反驳。拜托,都当过兵了,还怕鬼啊?说出去铁定笑掉众人大牙。
“我不能再跟你多聊了,再见。”林孟薰挣开他纠缠的手。
“反正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他这句话成功让她稍微停下脚步。“我真的会一直在这里不走,你等著看好了。”
“随便你!”林孟薰说完便上楼去了。
他怎么变得这么赖皮?
他要等就让他等,反正店里有后门,她偷溜也没人知道,哼!
晚间十一点,徐泽禧仍然坐在店里角落的位子。
从下午开始他就没离开过一步,但他一点都不觉得无聊,随手向店员要了纸跟笔,就当场画起图来。
这期间林孟薰都没出现过,但他一点都不以为意,一心认为她逃不掉。
谁知道,夜越深,店里的客人逐渐离开,灯也一盏一盏地熄了,他这才惊觉时间不早了。
“先生,抱歉,我们要打烊了喔。”这时候,工读生刚好前来送客,态度语气都很礼貌。
“抱歉。”徐泽禧自座位当中起身,左右张望了下,没在灯光灰暗的店内看见林孟薰的身影,遂问道:“请问,你们店长下班了吗?”
堡读生抓了抓头,回忆了下。“好像还在楼上加班耶!”
“好,谢谢,我知道了。”徐泽禧听见她还没离开,松了一口气,迈开步伐走到店外,随意在阶梯上落坐,继续等待。
谁知道,他等到连店面招牌灯都熄灭、铁门也降下、工读生都一一离开了,还是没看到林孟薰
他抬头一看,连二楼办公室的灯都熄了,这才惊觉她该不会走了吧?
这个猜测让徐泽禧的脸色不大好看,心情也荡到谷底了。
这女人一定要这么绝情就对了?难道当真连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他都已经拉下脸自己来找她了,她还想怎样?
正当徐泽禧越想越恼火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黑色高跟鞋,他一愣,然后缓缓抬头
林孟薰正站定在他面前,抿著唇,面无表情地瞅著他。
“你”不是走了吗?他一时间无法自呆愕中回神。
“你是不是笨蛋?”她撇撇唇。
“我不是。”谁会承认啊!
“那你干么傻傻地在这里等?你在浪费时间你知道吗?”林孟薰不知为何有点气恼,气他这么耍赖,又气自己为什么狠不下心,放他呆呆在这里等。
刚刚她明明已经自后门开溜了,可是就在快走到捷运站时,脑中还牵挂著他,想着他该不会真的杵在这里等最后,双脚有自我意识一般,不试曝制地往回跑,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了。
他起身,与她面对面。“我在等你,怎么会是浪费时间?你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又回来?”
“我回来是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变通的笨蛋还坐在这里。”她控制著不住往脸上漫的热气,言不由衷地说。
“就这样?”他含笑挑眉。
“不然呢?”她轻哼一声别过头。“不是要请我吃饭?你一定会后悔,因为我要吃大餐、要吃好料,还会选蚌能刷卡的地方。”
徐泽禧两手插在口袋里面跟著她身后走,原本阴黑的心情渐渐放晴,连带地,笑意再也藏不住了。
搭乘捷运淡水线,在剑潭站下车,他们循著以往曾经走过的路,来到人声鼎沸的士林夜市。
“你不是要吃大餐吗?”徐泽禧的表情有些错愕。
认识她之前,他从没吃过路边摊或者夜市的小吃;认识她之后,她领著他吃遍了美食,他才知道原来不起眼的小吃其实特别美味,久而久之也不再排斥,反而爱上了这些廉价美食的味道。
可是,她刚刚明明就说要吃大餐啊,怎么最后又来到这里?
“我想吃麻辣鸭血和蚵仔煎,也想吃葯膳排骨这么多项,不算大餐吗?”她侧过头来斜睨他一眼,然后抿唇笑了。
“该说你很容易满足吗?”他也笑了,气氛顿时好得不得了。
他们先去吃了蚵仔煎,再吃麻辣鸭血,最后是葯膳排骨。
其实她并不是能够大吃大喝的类型,所以点上桌的食物,有大半都进了他肚子里,她吃不完的,他也理所当然地接收,胃口好得很。
在葯膳排骨的摊位里,他们总算聊到这些年来的生活
“你为什么和她分手?”一问完,林孟薰有点不好意思,遂低头喝汤,用头顶面对他。
“是她跟我分手吧?我被兵变耶!”
“好可怜,兵变是男人的梦魇吧!”她是真的很同情啦,毕竟当兵这么辛苦,又需要适应环境,女朋友还挑这个时候提分手超级悲惨!
“还好,如果那时不分,迟早有一天也会分,起码是由她来提,我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他颇有涵义地望着她。
“迟早会分?你是用这种心态跟人家交往的?真要不得!”
“因为我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那么继续交往下去也只是耽误人家而已,有必要吗?”他都说得这么白了,她会懂吗?
心不在她身上?林孟薰的心中开始小鹿乱撞,脑中想起多年前的午后,他在庭院说过那让她当笑话看的一段话
这下子,她更加不敢对上他的眼睛,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会去当兵?我以为老夫人都已经把你的兵役问题处理妥当了呢。”
“奶奶说要当过兵才算男人,我觉得一点也没错。你难道不觉得我整个脾气、个性被磨掉很多吗?”他挑挑眉,洋洋得意地道。
“会吗?”她不以为然。哼,最好是被磨掉很多,在她看来都一样啦,动不动就臭脸,还想骗谁啊?“那你退伍到现在,对未来一点打算都没有吗?这样会不会太摆烂了?”
“谁说没有,我只是还没找到适合的点而已。还记得我曾经提过的未来计划吗?”见她频频点头,他又续道:“你觉得开在淡水怎么样?光是游客,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我可以帮你问问看,我好像有听说我们对面的店面要出租,那个点也不错。”林孟薰开始了她开店的专业评估。
如果把店开在她餐饮店的对面,不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徐泽禧突然觉得全身都亢奋,迫不及待要开始执行这个计划。
她都主动说要帮他的忙了,这么一来,她就不会再躲著他了对吧?
他也能趁著两人相处的机会,试探她的心意,但愿但愿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让他失望了。
徐泽禧露出一抹意欲不明的微笑道:“那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