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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医院的灯光如白昼明亮,但安霓却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
为什么卫钢要说总算没有欠她了呢?安霓的泪已流干,但很快地又补上新的泪痕。
难道他回报她的爱,只因为觉得对她有所亏欠?而在这一次他总算和她两不相欠了,所以才会如释重负地说出这样的话?
是因为他还爱着水莲吗?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复杂的故事,父子都爱上了同一个女人,或许这是因为他无法对水莲示爱的原因,唉,自己怎么能和一个鬼魂相争呢?她再怎么努力也赢不了水莲的。
坐在手术室外一整晚,安霓凌乱的思绪仍然无法停止,德叔和宝珠姑妈都守在她的身旁,一块等候,但她的心就是无法宁静,她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卫钢是不是准备放弃她了?
卫钢还要她吗?
担心、惶恐、惧怕、迟疑的复杂情绪,如排山倒海向她涌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霓觉得自己彷佛身在深幽海底的潜水钟里。
懊怎么办呢?她能做什么呢?卫钢能不能平安无事呢?之后她要如何面对和卫钢的相处呢?
一大堆的问号快把安霓压垮,在历经恐怖的生死关头之后,她的大脑好像也死去一次,细胞的功能似乎尚未完全恢复。整个人呆呆地任凭医生护士处置她的伤,任何人的话都进不了她的耳朵,安霓就像失去魂魄的孤魂野鬼,神情恍惚,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她专心地注视手术室的灯光,一语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静的医院长廊,却突然不再安静,大门瞬间一开,涌进五、六个西装笔挺的人,大摇大摆的呼喝,安霓瞪了对方一眼,原本想将这些人赶走,却被宝珠姑妈拉住。
这些人向两旁排开,一个看起来很有威严且有张熟悉的脸孔的长者,缓缓地走到她面前,安霓同时也注意到,德叔和宝珠姑妈也都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老爷。”德叔和宝珠异口同声地说。
卫钢的父亲?不是不在了吗?
安霓一头雾水,她疑惑地看着德叔。“德叔你不是说过,卫钢他的父亲被歹徒杀害,所以他才立志当警察”
还来不及等到德叔的解释,丁家老爷立即先甩了她一巴掌,怒斥着说:“是你把卫钢害成这样的!”
安霓百口莫辩,丁家老爷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向身旁的随从做了手势,马上过来两个高头马大的人,准备将安霓强行拉出去。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宝珠马上跪下求情:“老爷,请你看在安霓曾救过少爷的份上,不要这样,请让安霓也在这里等候吧。”
丁家老爷更加忿怒,他指着宝珠:“还不都是你害的,别以为我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先是替他们隐瞒实情对我说谎,现在还敢替她求情?宝珠你是何居心?你难道以为我会让自己的儿子和你的侄女在一起,然后你们安家就可以飞上枝头、攀龙附凤?”
宝珠激动地说:“不,我从来没敢那样想过。”
德叔马上替宝珠解释:“老爷,宝珠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跟了您这么久,您难道还不知道我们的个性吗?”
丁家老爷面无表情、冷酷地说:“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快把这个野丫头带走,这辈子我不想再见到她!这个罪魁祸首!”
说她是罪魁祸首?还诬赖安家想攀龙附凤?安霓忍不下这口气,管他是卫钢的父亲、是长辈、是什么鬼东西,说话也不能霸道、不讲理。
原本已经够郁卒的她,口气很冲地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竟然还敢怪别人!”
“你你说什么?!”
丁家老爷忿怒地瞪着她,敲着拐杖,锐利的眼神足以逼死一个人,但安霓丝毫不畏惧,更不会退缩。
她火冒三丈地说:“你知道凶手为什么要挑上卫钢?是因为你当年抢走了凶手的女朋友水莲,破坏了他一生的幸福,于是才不甘心地报复,你竟然还把过错怪到我的头上,太可笑了!你真的关心卫钢吗?还当他是你的儿子吗?如果你真的关心他,刚刚一进门就应该只急着想知道他目前的情况,能不能度过难关;但是你没有,连问一声也没有,你只是一味地责怪别人伤了你的儿子!这是哪门子的父亲!”
从来没有人敢以这种口气对丁家最有权势的人说话,向来被人伺候得像太上皇的丁家老爷,他被安霓的话激得七窍生烟,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宝珠姑妈向前劝阻,却被她推到一旁,安霓坚持要把话说完。“我有说错吗?你扪心自问,真是的,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别以为你生他有功劳,就以为卫钢是你的物品之一,他是个人,而且是你的儿子耶!”
“岂有此理!”丁家老爷恼羞成怒,准备再度举起手掌嘴,但这一次安霓轻松地跳开了。
巴掌扑空,他气得满脸通红,全身发抖,气急败坏地命令手下:“把她给我拖出去!”
宝珠一马当先挡在前面,她张开双手像只母鸡一样保护着安霓。“安霓没有说错!
老爷,你一直把卫钢当成自己的私人物品,但他却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想法、有感情!”
德叔也随即加入宝珠,他张开双臂:“我们不想再让卫钢痛苦了,好不容易他才找到自己的笑容。”
“你们竟敢全都想反抗我吗?”丁家老爷激动地跺着拐杖。“卫钢是丁家的惟一继承人,他必须听从我的,不单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丁家!”
手术房外的冲突进行到最高点,手术房门却倏然开启。
所有的人急于围上去,丁家老爷却霸道地让手下的人将安霓、宝珠和德叔拉离,并筑成一道人墙,不准他们靠近。
主治医生疲惫地走出手术房,他拉下口罩,吁了口气。
“丁先生,令公子命大福大,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安霓兴奋地尖叫,激动地落下眼泪,她紧抱着宝珠姑妈:“太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丁家老爷这个时候却转过身来,严厉地瞪着他们,毫不留情残酷地说:“宝珠、阿德,你们被开除了,今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张脸。滚!”
说完他们三个人马上被丁家老爷的手下,连拖带拉地带离医院。
“放开我!你们这群土匪、强盗!警察呢?救人啊!”一路上安霓拚命地挣扎,甚至动嘴咬人,仍然无法逃开被拉出去的命运。壮汉监视他们,并守候在医院门口,摆明不准他们接近。
她看着和自己一样狼狈的德叔与宝珠姑妈,苦笑自嘲着说:“难道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
宝珠姑妈含泪拥着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安霓摇摇头,难过地说:“不,姑妈你和德叔对我最好了,我才不好,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听你的话,和卫钢保持距离,我不该爱上他的,就因为我的任性,害你们都失去了工作。”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是因为被你对卫钢的爱而感动的。”德叔说。
“是吗?但到现在连我自己却都不确定了。”安霓迷惘地回头注视着身后的医院大楼。“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爱下去?”
德叔和宝珠见到安霓那双黯然的眼睛,心中百般不忍。
“为什么呢?我和德叔都支持你了!只要卫钢对你的爱也够坚定,根本没有任何事可以阻碍你们。”
安霓几近喃喃自语地说:“就怕他根本没有爱过我。”?他不知道想过几百万次,安霓在做什么?
在他行动不便仍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在他被当作是一只名贵的小鸟,被关在医院笼子里的时候;在他夜夜因精神思念与肉体疼痛而惊醒的时候;在他浅眠的梦境中屡屡见到安霓的时候丁卫钢这才惊觉到,自己对安霓的眷恋,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在这段见不到安霓的日子里,他如同置身椎心的地狱,生死不能。他现在才明了,过去那段对水莲的青涩往事,和现在相较根本微不足道。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到窗前,屋外晴空无云,草木在清风吹拂之下微微摇曳,景物依然,但人事却全非。
不但安霓不在,就连德叔、宝珠,也都不见了。
不需要询问,当丁卫钢睁开眼清醒的那一剎那,看见的是自己的父亲,而不是他们时,他就很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更了解当父亲知道他和安霓相爱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所以他保持沉默,受了伤的他没有能力抗争。
现在的丁卫钢和以前不同,他不再是无知的少年,也不会以激烈的抗争手段来争取他想得到的东西,他正酝酿着不同的想法。?正午才刚过,便听见汽车声,仔细一看,有辆发亮的豪华轿车缓缓驶近,然后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那是他父亲的车。
丁案算得真是准确,丁卫钢今早才刚出院,此刻距离他踏出医院大门还不到两小时,不过都无所谓,他已经准备好面对了。丁卫钢知道,父亲此行一定是准备要求他回到丁家,尽管过去他已经拒绝多次,但父亲仍试着以各种方法,企图让他接下丁家的企业。
然而丁家老爷兴匆匆地赶来,为的是昨晚刚谈好的婚事,在事件发生后,他已经开始积极替儿子物色对象,为了避免安霓事件再次爆发,他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卫钢,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和丁家老爷的喜形于色截然不同,丁卫钢的表情显得相当冷淡,他漠然地注视着父亲。
“刚好,我也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谈。”他倚靠在椅背旁,默默地点燃一根烟。“让我先说好了,以免让你浪费唇舌与时间。”
丁家老爷脸色一沉,马上收起笑容,带着怒意与不满地眼神盯着他。“你也要反抗我吗?我以为”
“为什么你总把自己的意见放在最前面呢?只要是违背了你的想法、你的计划,全部都认为是背叛、反抗?”丁卫钢叹了口气:“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有意志有想法,有腿有手有脚,不是傀儡,更不是玩具,当然更不会是你的私人物品。”
“但你是丁家的人。”
“离家不被你承认的哥哥也是丁家的人,只因为他没有娶你想要他娶的女人,你就把他当一条狗踢开。”
丁家老爷顽固地说:“是他自己要选择这条不归路的,不能怪我,我当初已经给他机会选择,是他自己不愿回头的。但是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对不对?虽然这些年来对我不闻不问,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你只是为了水莲的事还在生我的气。唉,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你接下丁家董事长的职务,哪有女人对你不动心的。再说,我已经帮你找好了”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这个女孩是环扬企业老板的千金,人长得很美”
他打断父亲的话:“是丁家需要,而不是我需要吧?谢谢你,很高兴你对我婚姻大事的关心,但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结婚对像也只有她一个!”
丁家老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面河邡赤地怒吼:“我就知道,是那只小野猫迷惑了你,卫钢,那种女人不适合你的,她只是个乡巴佬,没有身份地位,一点修养也没有,竟然还敢当我的面大呼小叫,斥责我没把你当儿子看,还说是我害了你,太过分了,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和这种女人在一起。”
“是吗?她斥责你?”
丁卫钢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他不禁偷偷地笑着,安霓铁定是暴跳如雷指着父亲的鼻子大骂,她向来如此,天真率直,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她看不顺眼,绝对开口泼辣大骂。
“这种没大没小没有教养的野人,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她的,真是人渣、浪费社会的资源”
“不,你错了!”丁卫钢直视着父亲:“安霓的父母把她教得很好,爱恨分明、勇敢果断,我很羡慕她。”
“你说什么?!”
“我说我羡慕她,我羡慕她的成长过程,我羡慕她的一切。”
“反了!反了!卫钢,你的头脑在生病的时候也坏了吗?不成,我得帮你再找医生好好检查一次。”
“不必了,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丁卫钢拿出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袋,里面仅有两三件衣服和盥洗用具,他潇洒地朝肩上一扛。“父亲,请多保重了,有时间的话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丁家老爷焦急了。
他在儿子的身后追赶。“卫钢,你不可以这样,如果你敢踏出去,就不要承认你是我儿子,我会真的将你从丁家的继承人中除名!这一切不像上次只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我是认真的!”
“爸爸,你还是没有听懂是吗?我从来就不在乎丁家的财产,那是你挣得的,不是我。还有就算你不承认我是你儿子,但我承认,就算你将来不愿见我,我还是会回来看你。”
“你给我回来!”
丁卫钢微笑对父亲挥手告别:“再见了。”
“回来!”丁家老爷的步伐根本赶不上他,他大喊:“快来人啊,把他给我拦下来!”
这些人哪是丁卫钢的对手,尽管他的身体才刚痊愈,但两三下轻轻松松地将拦阻他的人全都解决掉。
当他踏出别墅大门,丝毫没有半点留恋。
阳光撒在他的头顶上,铺在他即将要走过的马路上,分散在四周的绿叶、树干、围墙上,丁卫钢的心开始奔放起来。
安霓再等等,我就要来了。他在心中激动地喊着。?安霓望着锅子里烧焦的鱼,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六条烧焦的鱼,而且是在短短一星期内发生,真是毁了她天才女厨师的英名。
她沮丧地干脆把菜都摆到一旁,理都不想理。
拿了只扫帚往外面庭院跑,郁闷地扫起落叶。
不论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让自己闲着,安霓告诉自己,哪怕是最讨厌的扫地,她也都抢着做。
只可惜现在不是落叶缤纷的秋天,掉落的叶子少得可怜,两三下,稀少的落叶就全进了垃圾桶。
正当她准备拎起垃圾桶回去时,却发现围裙上沾了两朵酢浆草。
她细心地从长茎中挑出一条白色细长的线,左右手各拿一条,开始玩着小时候常玩的游戏。
“好吧,右边是会回来,左边是不回来。”她默默念着。
让两条细长的线紧紧地交缠后,安霓的手竟有点发抖,迟迟不敢用力拉扯。
唉,干嘛没事替自己找事做呢!
她想松开,但两条细线却已经分不开了。
安霓望着手中的酢浆草发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嘿!”
她没有发觉有人走到她的身后,对方突然出声,安霓被吓了一跳,一紧张,酢浆草被她扯断了,还来不及查看断裂的是哪一端的细线,她的唇已经被身后的人深深吻住。
不是梦吧?
这样的吻她在梦里已经梦过上百次。
紧张的安霓吃惊地睁大眼,朝思暮想的爱人,现在正紧搂着她。
“你刚在赌什么?”丁卫钢指着她手中的酢浆草。
安霓根本不需要知道是左手还右手的酢浆草断了,她张开双臂,激动地拥住卫钢,拚命摇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温柔地捧起她的脸:“下一次不可以离我这么远,也不可以离开我这么久。”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嘟起嘴笑着。“才说呢让我等这么久,我以为你终于发现爱的人不是我所以”
想到这里,安霓彷佛受到很大的委屈,眼泪又滚落下来。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都忘了吗?受伤的时候,你竟然喊着水莲的名字,我以为”
“嘘!别再说什么你以为不以为的话,昏迷的人说的话胡言乱语你也听啊!我才以为你放弃我了,想你的个性应该会不顾一切翻墙进来找我的。”
安霓瞪大了眼。“医院的墙很高耶,我根本就翻不过去,后来还因为行迹鬼祟被警察带回警察局。”
“你真的试过?”丁卫钢没有想到安霓真的这样做过,他惊讶地摸着她的头。“真是的!”
“不管啦,是你害的,害得我在警察局登记有案,污点一辈子也抹不掉了,都是你、都是你”她轻捶着他的胸膛。
“好吧,让我来赔偿你。”
丁卫钢低下头将唇迅速贴住她的,温柔地亲吻着,挑逗地爱抚着,一如冬日阳光般令人感到舒畅,安霓深深陶醉其中。
“够不够?”他问。
“不够、不够”安霓紧攀住他的颈项,不肯让他离开。“不够,绝对不够!永远都不够”
两人浑然忘我地激情拥吻,根本不顾房子里探头出来偷看的其它人。
避他的!爱就是要毫不隐瞒的表现出来!
安霓正在身体力行她的至理名言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