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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丹心知现在身处敌国,自己所仗的,不过是来自后世,对政局大走向和结果略有所知而已。所面对的无不是史上最有名枭雄智谋之士,要想纵横其间,和招揽贤才时大不相同,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夹着尾巴,小心做人,才可能趁火打劫捞些便宜。吕不韦问梦境,能不说则不说,即便说也要全不在意的轻描淡写。
吕不韦见姬丹避重就轻,只谈病,不谈梦,哪里肯轻轻放过,摇头笑道:“太子所言差矣,寻常之病,或是偶感风寒,或是饮食不调,吾闻太子所病,乃血脉治也,同先君穆公,赵宗简子同一为三,此二先贤,沉睡数日,均有大见。太子何必隐晦,莫非以我愚钝,不足于言哉?”
姬丹避席行礼,惶恐答道:“君侯所言,丹何以可当!”
“丹不言梦者,只是先贤有言:睡而有梦,不过奇想而已,君侯乃掌国大贤,丹病梦之事,不过怪诞而已,何足污君侯清耳。”
吕不韦呵呵一笑,抬手示意,道:“太子不必多礼,安坐就是。既是怪诞,太子且言之,也让吾得听奇异之事,聊博一笑就是。”
姬丹做足了惶恐之态,回到席上坐下,拱手道:“丹领令就是。”
“丹梦中,确曾梦见一人,服饰高古,大不同于常人,自称天帝,引丹见无数奇奇怪怪之物,只是丹愚钝,却不知其意!”
吕不韦追问道:“不知都有何物?”
姬丹心道,吕不韦最关心想了解的,大概就是我故意所传播的金人和神授之事,我先扯他一番,忽悠一下再说,遂一派恭敬答道:“丹所见有一物,长有百丈,好似数十节铁制巨箱所连,下有铁轮,前有一箱,上冒白烟,牵动众箱,疾如奔马,动如闪电,天帝指点曰,日行千里,远运亿钧。又有一物,形似巨杵,据言重二三十石,从高处扔下,火光冲天而起,百里之内,俱为平地,无论人物牲畜,无一存活。”
“还有一物,状似巨鸟,非金非铁,色做银白,前面稍园,下有巨轮,体后平长两翅,且长且宽,翅下悬四园桶,响如雷鸣,喷火数丈,可从地上腾飞而起,高达百丈,一个时辰可远达万里之外。载人运物,最是便捷”
“天帝曾言,此种种物事,千百年后自当出世,乃最是得用军国利器!”
姬丹此言既出,众人反应俱都不同,其座下宾客,都已知太子神授和神册故事,听今日所言火车,大为荒诞不经,都以为太子乃是故意藏拙,以胡思乱想之事应付吕不韦,故而都暗自偷笑,面上却都一本正经,频频掉头,好像为姬丹作证一般。
至于李斯等人,因燕国小弱,又素闻燕太子丹素好壮士,自然不学少文,原本就心存蔑视,对梦得天授之事,本就将信将疑,如今见姬丹一本正经,详细解话梦中奇物,手比指话,有模有样,好似真的有此物一般。都不由洒笑。
唯有吕不韦,对姬丹所言,是半信半疑,若说姬丹纯是编造胡扯,可看姬丹描述,又是极为精细,神态上更是一副追思模样,好像真的见过,无比怀念一般。如真是天帝所引见,这等怪诞之物,却无可想象。吕不韦笑问道:“如此奇物,不知天帝所言,叫什么名字?”
姬丹虽是忽悠吕不韦,但真的讲起后代的火车、飞机、和原子弹,还真是感慨万千,当初有火车飞机多好,从北京到西安,坐火车,搞个卧铺,就算不是花了无数民脂民膏,却又贵的要死的动车组,那也不过是十几个小时而已,几个狐朋狗友,打打扑克,喝喝小酒,睡上一觉就到了。至于飞机,呼啦一下上了天,一个多小时罢了,哪像现在,虽然贵为太子,也不过是四匹马的木轮车,一路上颠簸的要死,骨头都快散架了,还要走一个多月。
至于原子弹,更别提了,就是TNT炸药也行呀,来上几百吨,谁敢欺负我燕国,给你扔上几十个炸药包,炸不死你,也吓死你了。还用我入质到你这里夹尾巴做人呀!
见吕不韦问,姬丹一脸的神往,正色道:“天帝曾言:此三物名唤火车、原子弹、飞机”
吕不韦呵呵一笑,道:“天帝远观千年,吾等凡人想也难想,太子有福得见,为太子贺,为太子酒!”
姬丹忙举起酒爵,笑道:“不敢,不敢,为相国酒!”说着,仰首一干而尽,两侧座下诸人,或是高喊“为太子酒”或是“为相国酒”纷纷干了。
伺候的僮仆,又上来一一满上。
相府长史付赛,虽才三十多岁,但在赵国之时,就以弱冠之龄,投入吕不韦门下,吕不韦当初重金贿买看守子楚的赵国官吏,携子楚逃出邯郸,隐匿赵姬母子到外家等事,就是付赛一手操办,为人权达机变,最是精明强干,一向受吕不韦器重,受令为相府长史,统管相府门下诸事。在秦国的地位,即对朝中诸位上卿,也是亢礼相见,是相国吕不韦心腹中心腹。有关姬丹在邺城之事,不但曾听相府宾客传言,更和相国一块看过赵国内应递来的情报,而今相国询问,燕太子丹只顾曼言扯去不答正题,付赛却不耐烦,当即开门见山,笑问道:“吾闻太子梦中,曾有天帝狩猎,太子漫射,即得一鹿,有上天所授,不取不详之言,赛孤陋寡闻,还请太子为赛一解其意!”
吕不韦见付赛出头相问,正和其意,也是点头,看着姬丹。
姬丹正想作答,身侧范增早忍不住,当即高声笑道:“付长史乃相府高才,如此简单之意,如何不解?”
“既然长史有意考校,范增不才,试解一二:鹿者,禄也。如今天下纷乱,我燕国多受赵国扰乱,当继为王者,以亲,太子乃燕王嫡长子,王位传交太子,正当其序,此次出质大国,更以太子至尊,为国安宁,受颠沛流离之苦,虽不比战场血战之劳,但也功在社稷。以太子至亲,建安国之功,合当将来稳居燕王大位,安享一国终身之禄。此是天意,”
“当初太子先祖,妄效古贤,让位于相国子之,以至身死国残,所谓天授不取,反获其咎。正此意也。我家太子仁德无比,天帝此言,大有所谓矣!”
范增说着,姬丹在上,一再点头,笑对吕不韦道:“当初丹大梦初醒,对此也很是不解,才讲出来让众人参详,也是多亏范卿解惑,丹才明白,我燕国虽弱,然受之于先祖召公,社稷血食,子孙谨守,乃应有之义,不可轻言弃之。”
“先王之过决不可效。”
吕不韦和付赛等人听了,也觉得有理。也觉自己或许想的左了。各国条件不同,秦傲然强国,自然以取天下,混一四海为要,想起来天授,当然是说的整个天下。这燕国在七国之中最弱,一灭于强齐,二挫于残赵,偏居东北苦寒之地,一心保住祖宗疆界,社稷血食也是当有之义,想争雄于中原,怕想也不敢想!
吕不韦和付赛想到这里,心里去了一个大疑,顿时轻松许多,纷纷举杯,又是劝酒,姬丹看见两人神色,知道已将梦境之事,糊弄过去大半,也是开怀,和两人对饮。过得片刻,李斯坐在下方,举起酒爵,正色问道:“闻太子梦中,曾有一黑衣金人,狂暴残杀,反为群兽所噬,尸骨无存,不知可有此言?”
“我大秦属金,德尚黑,莫非太子所指,乃是说我强秦刚不可久不成?”
李斯说到最后,言语之中,已见了冷厉,双眼灼灼,更是盯住姬丹不放。
姬丹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嘀咕:“这个李斯,问的还真是直接,没错,老子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惜我不能承认。”
相国府中,酒都是上品佳酿,郦食其如今已喝的痛快,听李斯说出此言,郦食其哈哈大笑,道:“李君真是妙人,竟能将此梦如此歪解!”
李斯冷言道:“李某孤陋,就请郦君解惑!”
郦食其将爵一举,向吕不韦、付赛、姬丹等一众贵人略略示意,仰首而尽,一捋胡须,笑道:“此有何难!”
“我大燕雄踞中原之北,南接赵齐,北有东胡,匈奴之属。此等戎蛮之族,披发左衽,绝礼仪,尚暴力,最是残暴不过,不但我大燕、赵两国,就是大国,不也屡受其害?如今东胡在燕之北,以五行当之,北方属水,色尚黑,黑衣者,东胡之谓也,匈奴在西,西属金,金人者,匈奴之谓也。如今匈奴、东胡之属,如同我中原诸侯一般,相互攻伐不断,此两族为最强,然不尚礼仪,虽强横于一时,一旦我中原大国联手,乘其战乱之弊,正可一举而灭之。天帝所示,正是要戒我家太子,不必畏其残暴,只要善守边界,富国强兵,此等癣疥之疾,不足为我大燕之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