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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庆、鞠成等宾客,听姬丹这番试探,都是微笑不语,看那郦生。郦生端起一碗酒,仰首干了,将酒碗一掷,长身而起,将双手一负,傲然笑道:“郦某困居乡里,碌碌无为,本县豪俊目为狂生,阁下既不远千里而来,想必对郦某也略知一二。有话直说,无话喝酒,何必出言相试?”
姬丹仰首看着郦生,微微一笑,道:“岂敢试探先生,实是我肺腑之言!”
郦生哈哈大笑,道:“足下忒也小瞧郦某了!”
“秦自孝公以来各君,无不是刻薄寡恩之辈,法网森森,就如商鞅,张仪、范雎、魏冉等功臣名相,无一在秦获得善终。郦某如肯至秦,得富贵不难,但以郦某疏狂不羁的为人,即便风光于一时,料也不过是昙花一现,杀身灭族之祸定也不远。”
“吕不韦以子楚为奇货,潜心谋划,阴钓人国,终为秦相,嬴政年弱,吕不韦以仲父至尊,执掌政柄,十余年来权倾天下,《吕氏春秋》号称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文才武功,确实一时之盛,无人可比。但物极必反,嬴政渐长,亲政在即,自然要独掌国政,岂肯再让吕不韦再高居相位,况秦君素来无情无义,吕不韦纵然肯退让三分,也难有个了局。入吕门为客,怕不是自取其祸?”
“况秦,虎狼之国,弃礼义而尚首功,一国之众,唯利害是图,秦君无道,驱天下之士,虏六国之民,纵然能一同六合,君临天下,郦某宁可蹈海远避,也不肯在其淫威之下为臣。足下告以赴秦之语,既非辱我,岂不是以言相试?”
姬丹前来高阳寻找郦生,还是依据了前世中记忆的史记中的记述,对郦生的辩才那是毫无怀疑,否则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高阳探访。但对郦生的政治眼光和谋略和政治立场,史记中却提及很少。姬丹心中没底。况且郦生既然辩才了得,那应该在战国之末,很容易冒出头的。可历史中却是直到六十岁投靠汉高祖刘邦,才开始了自己辉煌耀眼的人生。姬丹在来的路上,对这个问题一直就没想清楚。
郦生刚才这段话,让姬丹对郦生的眼光和政治立场有了个很清晰的了解,郦生不但思想上是个彻底的反秦派蔑秦派,而且在观看事物发展大势上也是相当的透彻。
至于郦生为什么在魏国的名声也仅限于高阳乡里。其实也很简单,不管古今,一个人凡是要想出名,除了本事,还要善于借势造势,让别人给你宣扬鼓吹才行,就郦生这样的恃才自傲,不拘小节,自己绝不会去钻营巴结,别人最多当面奉承几句,不招惹你,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就算了,谁还会为你宣扬名声,所谓“县中贤豪不敢役,皆谓之狂生”正是真实写照。
幸亏自己从后世的记载中了解了此人,才让自己能有机会将此人从草莽中提前二十多年挖掘出来。
幸亏郦生的性格,等于是给自己保留了一个绝佳的外交人才。
这也算是提前挖了汉高祖刘邦的墙角吧?
不过,自己来了,这刘邦无论打仗还是用人搞政治,都是个好手,将来还可用得着,建功立业没问题,但汉高祖可就轮不着他了。
姬丹心中大喜,面上却是恭敬无比,拱手跪谢道:“小子确为试探之言,无状唐突,请先生恕罪!”
郦食其看姬丹态度诚恳,适才又是大吃大喝了人家的,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拱手还礼,重新坐下,问道:“足下到底是谁?”
姬丹举起酒碗,道:“先生且先饮一碗。”说着,自己将一碗酒喝了,郦食其伸手,抄起一碗酒,对众人略让一让,又齐干了一碗。姬丹开口道:“我乃燕国太子姬丹!”
郦食其略微一怔,随即拍掌大笑,道:“久闻太子做事豪爽,喜养壮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诸侯公子!”
阳庆在旁,问道:“何以见得?”
郦食其道:“如是信陵君在世,若要见郦某,定然是轻车简从,执礼甚恭。如是其他豪杰,定然是金玉为礼,只有太子这等性情中人,定是知道郦某好酒疏狂,才会以酒肉为先。”
姬丹哈哈大笑,道:“先生却是知己,先生可知我来意?”
郦食其先喝一碗酒,抹抹嘴,得意的道:“当然,太子之来,无非是要郦某助太子一臂之力!”
姬丹当即追问:“那先生之意?”
郦食其慨然答道:“郦某愿为太子效犬马之力!”
姬丹一听,心中狂喜,不想郦生如此轻易就肯答应,还有点不太敢相信,又问道:“当真?”
郦食其毫不犹豫,答道:“那是自然!”
“我魏国自从信陵君之后,大王暗弱,国势日衰,英雄无勇武之地。秦虽强盛,助秦实非所愿。郦某自负所学,岂肯默默无名,终老于这高阳乡下,如今太子不远千里,微服而来,自是看得起郦某。如今郦某困居乡野,家无长物,妻子饥寒。能得此良机,青云直上,郦某岂肯虚言错过?”
姬丹以退为进,又道:“只是怕我燕国弱小,难以让先生大展宏图。”
郦食其摇摇头道:“燕国虽弱,毕竟为北方大国,北有胡马之用,南有督亢之饶,临海鱼盐,山中铁金,国土千里,人口百万。足以成事,太子岂可自我菲薄?况事在人为,当初秦自穆公之后,东有强晋,西有戎狄,国势危殆,等孝公一出,用名臣,变法度,十数年为大国。况燕国乎?”
姬丹心花怒放,当即击掌大喝:“好,有先生相助,丹岂肯自愧于先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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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谈的高兴,郦生家人将整治好的菜蔬端了上来。众人又齐干了几杯,姬丹将座下众人,一一介绍给郦生。宋意等武人,见郦生虽是文士,却疏阔大度,毫不拘礼,也都喜欢。大家坐在院中,拼酒高歌,倒也快意。
看看天晚,众人酒喝得尽兴,夏扶嚷道:“只是寡酒无乐,夏某且舞一舞,为太子助兴!”
宋意笑呵呵的,摇晃着站起身来:“你一人独耍有什么意思,我来陪你,博大家一乐!”
两人拔出佩剑,就在院中,相对而舞,这两人都是太子座下,数得着的武士,一身武艺,却是不同凡响,开始舞的慢,还见两人身影飘飘,剑光灼灼,待舞到兴处,只见两团剑光,在院中滚来滚去,已看不清两人眉目。
郦生一面端着大碗喝酒,一面笑道:“久闻太子座下多壮士,果不其然,真是好功夫!”
姬丹呵呵一笑:“不过百人敌而已,先生利口,却抵得上十万兵!”
这话正说到郦生心坎中,不由郦生不得意,仰首将酒一饮而尽。高叫一声:“非太子不知郦某也!”
院中正自热闹,忽然院外一人高喝:“好功夫,某也来凑凑热闹!”
听着一声喊,姬丹等人回头看时,只见院墙外,高高矮矮,有七八个人站立,为首一名汉子,年约二十四五岁,身材长大雄壮,虽然衣裳褴褛,却神态昂然,英气勃勃。这郦生见了来人,却是高兴,招手高叫:“兄弟,怎么好几日不见你,快些进来,今日哥哥这里却是有好酒!”
那汉子见郦生叫,却是不耐从院门处绕进来,用手一按矮墙,已跳了进来,到近前看两眼姬丹等人,顾自向郦生行了一礼。那些从人,则拎了一只尚未剥削的狗和两坛酒,从大门走了进来。
姬丹笑问:“先生,不知这位壮士是哪一位?”
郦生挣起身来,拉住那汉子,笑道:“太子有所不知,这乃是我嫡亲的兄弟,单名一个商字。平生不务产业,只爱结交朋友,这些年轻人,都是常在一块厮混的兄弟。倒是沾了他们的光,时常有些酒肉打打牙祭!”
姬丹猛然想起来,这郦商不就是和刘邦手下元老故从的大将武阳侯樊哙、汝阴侯夏侯婴、颍阴侯灌婴齐名的战将曲周侯么?这可是人才呀!姬丹喜不自禁,细细打量郦商时,眉目之间,果然和郦生有些仿佛。暗道:“好呀!好呀!买一送一的买卖,可不能不做”
姬丹早站起身来,对郦商拱手施礼,微笑道:“久闻贤昆仲一文一武,都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郦商上下打量两眼姬丹,还了一个大礼:“小子不敢当贵客夸奖,请问这位是?”
郦生靠在郦商身上,斜着醉眼,得意的说道:“兄弟真是眼拙,此乃是燕国太子殿下,特地到这里来寻访为兄的。”
郦商虽是好武,却不似哥哥一样疏狂,听是太子丹到访。赶紧让从人扶了哥哥,自己已大礼拜了下去,低头道:“小子无状,唐突太子,请太子赎罪!”
姬丹抢上两步,伸手相扶,喜道:“我与令兄,把酒言欢,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快快起来,一起喝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