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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真真红着脸,说道:“二师姐,解药呢?”
“好!”柳凤娇探怀取出一个小瓷瓶,掷了过来,说道:“拿去吧!”
何真真接过药瓶,柳凤娇业已走得不知去向,这就俯身先替凌干青收好软剑,然后双手抱起紧闭着双目的凌干青,但觉一阵幽恨,袭上心头,暗暗的道:“我用女孩儿家的清白名誉,救了你的性命,但愿你也不辜负我这片苦心就好了。”
凌干青醒过来了,他感觉到好像喝醉了酒一般,头脑昏涨欲裂,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还想翻个身再睡,但心里却感到奇怪,自己怎会有此昏沉沉的感觉,这是睡在什么地方呢?
他一念及此,就蓦地睁开眼来,只觉得眼前一灯如豆,自己躺卧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花布帐子钩起了半扇,床前一张椅上,侧身坐着长发披肩的女子,一双秋水般眼神,正在关切的望着自己!
她,竟会是黑衣魔女何真真!
凌干青蓦然—惊,此情此景,莫非自己和她
他正待翻身坐起,何真真已经伸出一双柔软的纤手,轻轻按在他肩头,轻柔的道:“你刚醒来,再躺一会。”
凌干青没有躺,挣扎着坐了起来,急急问道:“你”话他不好措词。
何真真朝他温婉一笑:“你这人真是不听话,难道我会害你么?”
凌干青怀疑的道:“在下怎么会睡在这里的?不是你”他想说:“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但下面的话,他说到“你”字,就不好再说下去。
“你再仔细想想?”
何真真披了下嘴,才道:“你中了二师姐的‘弹指毒粉’,是我把你救醒的,怎么?你还怀疑我?”
凌干青经她一说,才渐渐想起自己和柳凤娇动手的一幕,自己在发剑追击之际,突然感到一阵昏眩,后来
这么说,自己果然是她救的了。他望着她,问道:“柳凤娇如何肯放过在下?”
“你刚服下解药,人虽清醒过来,但余毒未净,应该再躺一会才是。”
何真真平日里眼高于顶,从未把男人放在眼里,对他,不知怎的说话竟会如此轻柔,她望着他,说道:“别再逞强了,我扶你睡下去。”
凌干青确实感到全身乏力,只得任由她扶着睡下,一面说道:“谢谢你。”
何真真甜笑道:“你居然也知道说谢谢我了。”
凌干青依然问道:“柳凤娇在我身上下了毒,她怎肯放过在下的呢?”
何真真脸上一红,说道:“你不用多问,还是睡一会吧!”
凌干青道:“在下想知道她肯舍我而去,究竟为什么?何姑娘,你非告诉我不可。”
何真真道:“你一定要知道么?”
凌干青道:“在下和她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非知道她肯放过在下的原因不可。”
何真真幽幽的道:“你难道还会想不出来么?”
凌干青道:“是姑娘救了在下,你和柳凤娇反目,甚至还动了手?”
何真真微微摇头道:“论武功,她比我强得很多,我打不过她。”
“那”
凌干青道:“在下很难猜得出来,还是姑娘直言相告吧!”
“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说给你听”
何真真粉脸酡红,低低的道:“只是只是你听了不许笑我。”
凌干青道:“姑娘救了在下性命,在下怎么会笑你呢?”
何真真站起身,侧身坐到床沿上,她一张粉脸,娇红欲滴,俯首轻轻的道:“我不准二师姐杀你,就告诉她告诉她我已经失身于你了”
一个女孩儿家,这话自然很难启齿,但她很吃力,很低声的说了出来,话声出口,她已羞得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这是关系她一生名节之事,她为了救自己,竟然不顾自己名节!
凌干青心头不禁感动,问道:“柳凤娇相信了?”
何真真点点头,才道:“她相信,但仍然不肯答应,我心里一急,就说要去师父跟前评理,她才口气软下来,留下解药走了。”
凌干青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感激的道:“真对不起你,为了救我,委屈姑娘的清白,在下不知如何报答你才好?”
“我是要你报答么?”
何真真胀红着脸,幽幽的说道:“我在江湖上虽然心狠手辣出了名,但我还是清白女儿之身,我知道你一向都瞧不起我,但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管你对我怎样,只要能救你,别说清白蒙瑕,就是就是死,我也会甘之如饴”
她忽然从眼睛中涌出一串泪珠,一个人随着扑倒在凌干青的身上,一颗头埋在他胸前,双肩微微耸动,只是没有哭泣出声。
凌干青原是个多情种子,他听得心头一软,忍不住伸手挽住了她的粉颈,轻轻的道:
“何姑娘,快别伤心了,在下对不起你。”
何其真道:“不要叫我何姑娘,叫我真真。”
凌干青道:“好,真真,你对我好,我都知道。”
何真真忽然抬起脸来,含着泪水,笑道:“只要你知道就好了。”
她笑得很甜,凌干青忍不住轻轻在她秀发上吻上一下。
她口中轻“嗯”了一声,这声“嗯”令人听来很诱惑。
凌干青用手抬起她的脸来,四目相对,嘴唇缓缓朝她樱唇上凑去。
何真真忽然一偏头,避了开去,直起身,羞涩的道:“原来你也不老实,好了,你体内余毒未净,该好好歇一会才是。”
凌干青红着俊脸,依然拉着她手不放。
何真真心里有着莫大的安慰一般,含羞带笑的道:“只要你不讨厌我就好了,用不着这样好法。”
凌干青缓缓放开她的手,说道:“真真,我知道,从前我也不是讨厌你,因为”
何真真道:“因为我是你仇人的师妹,对不?”
凌干青点点头道:“是的,柳凤娇是我杀父仇人,我必报此仇,你不会怪我吧?”
“我不知道。”
何真真道:“就算我不怪你,我师父就很难说了,这我好为难”
“哦!”凌干青道:“聂小香是柳凤娇掳去的了?”
何真真道:“你心里就是念念不忘聂小香。”
凌干青道:“真真,你生气了,因为”
“人家肚子里都有了你的骨肉。”
何真真披着嘴道:“我还生什么气?”
凌干青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何真真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凌干青道:“因为如果聂小香是柳凤娇掳去的,就证明了一件事。”
何真真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凌干青道:“那就证明管叔叔庄上二十八条人命,也是柳凤娇下的毒手了。”
“哦!”何真真又披披嘴道:“对了,那姓管的姑娘和你哥哥妹妹的很亲近,难怪你对管家庄的事,这么认真了。”
凌干青道:“在下说的是正经事。”
何真真道:“谁说你们不正经了?”
凌干青切齿道:“我凌、管两家血仇,都在柳凤娇一个人身上,你说我能放过她么?就算你师父要偏袒她,那也是设有法子的事。”
何真真道:“师父也许不知道二师姐杀了这许多人,但她老人家”
她不敢说下去,那就是是说她师父是个护犊的人了。
凌干青望着她,问道:“你师父怎么呢?”
何真真低首沉吟了下,才偏头道:“这样好不,等你休息一天,我陪你去拜见师父,你把两家数十口血仇,面禀师父,看她老人家怎么表示,你说可好?”
凌干青下山之时,也隐约听师父的口气,好像柳凤娇的师父,是个十分难惹的人,要自己小心之言,如果先去看过她,也是先礼后兵,才不致伤了两家和气,使自己师父为难。想到这里,不觉点点头道:“你这主意不错,只是”
何真真问道:“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凌干青脸上一红,说道:“真真,我想有—件事,还要你帮忙才行。”
何真真道:“你的事情,我会不帮忙么?说呀,到底什么事呢?这样吞吞吐吐的干么?”
凌干青道:“是关于于聂小香”
“我知道你说的准是小香的事了。”
何真真撇撇嘴笑道:“你不用心急,她虽被二师姐囚禁,但决无性命之忧,你给我好好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带你去见师父,才是正经。”
管秋霜是姑娘家,在酒楼上受了聂小香的娘一番奚落,自然坐不住了。
尤其对于凌干青,心里有着难以凉解的气愤,才负气下楼的。
她心中一直把凌干青看作正人君子,哼,原来他竟是这样一个人!(因为她不明了凌干青当时的情形,凌干青也从没和她提起过聂小香,才使她会有如此想法。)
她一个人匆匆下楼,也没回客店,就这样茫茫无头绪的走着,瓜州灯火,渐渐远去,三叉河扬子桥,就在前面。
这杨子桥,可是一处历史古绩,当年北宋南渡,高宗渡过此桥,由民族英雄晏孝广和他女儿晏贞姑的保驾,和金国大军在桥头激战,父女壮烈牺牲,但保全了宋高宗的安全,才奠定南宋江山,所以要在这里特别提一提。
管秋霜刚走近桥边,就听身后有一个又娇又脆的女人声音叫道:“喂,小姑娘,你等一等,别想不开呀,这里水深流急,跳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这也难怪,夜色已深,一个姑娘家走到三叉河桥边来,自会让人误会她要投河了。
管秋霜回身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一个一身绿色衣裙,长发披肩的苗条人影,笑盈盈迎着走来。
管秋霜直觉的感到这少妇眉眼盈盈,美得有一股妖媚之气,看去不像是个正经女人,但人家既然开口了,她只好报以一笑,说道:“我只是路过这里的。”
绿衣少妇眼波飘动,唷了一声,笑道:“奴家还当你和情郎闹憋扭,一时想不开呢,天下男人多的是,发现这个不好,干脆就换一个,干么要这么死心眼?”
管秋霜看她越说越不像话,不觉冷冷的道:“多谢好意,我要走了。”
“唷!”绿衣少妇笑道:“小姑娘,时候不早啦,你一个女孩儿家单身走路,不怕遇上坏人,吃了哑巴亏,说都说不出口,我看你还是到我家里去歇一晚再说,我那死鬼已经过世了十三年啦,家里连雄狗也没有一只,你大可以放心”
管秋霜只当没听见,急步往前行去。
绿衣少妇一直跟在她身后,叫道:“小姑娘,你要走得慢一点咯,就是小俩口闹个憋扭,他也会回心转意的呀,就是他对不起你,你总得念一点青梅竹马的旧情,何况平日里又是哥哥又是妹妹的也够亲热的啦!”
管秋霜听得粉脸通红,回身叱道:“你说什么?”
绿衣少妇格格娇笑道:“这话你还听不懂么?我看呀,你爹就会赶来了,你应该跟你爹一起回去才是!”管秋霜气愤的道:“无聊。”
“我一点也不无聊。”
绿衣少妇又是格的一声娇笑,说道:“小姑娘,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呢,你不是管家庄的大小姐么?”
管秋霜本待不理她了,闻言不觉又转过身去,问道:“你究竟是谁?”
绿衣少妇笑得花枝招展,说道:“我是你爹要我来叫你回去的。”
管秋霜听她口气不善,目注对方,问道:“你认识我爹?”
“太熟了!”
绿衣少妇格的笑道:“你爹算起来还是我那死鬼的结义哥哥呢!你如果不嫌弃,就该叫我一声婶娘!”
管秋霜目注绿衣少妇,蓦地一怔,接着神色倏变,失声说:“你是柳凤娇!”
柳凤娇格的一声娇笑,说道:“你终于想起来了,我是你婶娘没错吧?”
“你这妖妇!”
管秋霜柳眉挑动,戟指着柳凤娇,问道:“你说,我爹是不是你下的毒手?”
“你知不知道我那死鬼是死在什么人手里的么?”
柳凤娇咬着银牙,恨恨的道:“你还是未经人道的小姑娘,不知道我这十三年做小寡妇的滋味,午夜梦回,那种万蚁钻心之苦,只要是女人,谁都一刻也熬不住,我把凌千里和你爹恨透了心,恨入了骨,我立誓非把两家的人,杀得鸡犬不留,也泄不了我十三年来痛心蚀骨之恨,你现在明白了吧!”
管秋霜自然不会了解她说的话,没做过小寡妇,任谁也不会了解小寡妇煎熬的滋味,何况管秋霜还只是个姑娘家。她只听到柳凤娇最后几句,承认了凌、管两家鸡犬不留,是她下的毒手,一时但觉仇怒之火,涌上了心头,口中沉哼道:“好个妖妇,你终于亲口承认了,我和你父仇不共戴天,今晚天网恢恢,总算给我遇上了。你亮兵刃,我要手刃亲仇,把你剑剑诛绝,剁成肉泥,方解我心头之恨!”
“锵!”一道青虹,从她衣袖中激射而出,手中登时多了一柄长剑,横剑当胸,等着她撒剑。
“格!”柳凤娇娇笑一声道:“小姑娘,我本来有一个计划,想把你和凌干青促成一对,一双两好,因为你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的小伴侣,如今又是同仇敌气,要替父报仇,本来这种事只要一凑两合,何况你们又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儿,我的心意,就是让你们缔结良缘,洞房花烛夜,此后小两口卿卿我我像蜜里调油,颠鸾倒凤,过了三几个月如胶似漆的美满生活,我再把你丈夫捉了去,关上他十年,让你也尝尝守活寡的滋味,但如今我这心意可改变了,那不是为了旁的,是为了我的师妹,她不但爱上了凌干青,而且还把她身心都交给了凌干青,他做了我师妹夫,自然不能再当你的丈夫了,所以今晚只好让你跟你爹一块去了。”
她在说话声中,也举手抽出了一柄细长长剑,指了指管秋霜,说道:“你”管秋霜听得粉脸通红,尤其最后她说什么她师妹把身心都交给了凌干青的话,更使她难以忍受,咬牙切齿的怒叱一声:“妖妇住口,我不要听你胡说,你纳命来吧!”
抖手一剑,朝她刺去,长剑嘶的一声,穿心射去。
柳凤娇又是格的一声轻笑,长剑朝前撩出,发出“当”的一声大响,两支长剑立时格在一起。
柳凤娇右手长剑格住了管秋霜的长剑,她身形忽然一个轻旋,左手轻扬,五指朝管秋霜面门弹来。
管秋霜连抽剑都来不及,急忙左手拍出一掌,但已经迟了,只觉鼻孔中闻到一股兰花香气,顿时一阵昏天地旋,再也站立不住,双脚一软,往地上倒去。
柳凤娇看得格格一阵娇笑,说道:“管秋霜,我说过要你跟你老子一起回去,这话不假吧,你不用怨我这做婶娘的心狠手辣了!”
右手长剑一举,劈落下去!
“锵!”她长剑无故发出一声悠长的大震。
不,她劈落的长剑一下被震开一尺光景!
柳凤娇蓦然一惊,身形不觉后退了一步,目光一抬,发出妖冶的一声冷笑,问道:“是何方高人,在跟奴家开玩笑?”
就在她话声堪堪出口,只听“嘶”的一声,一道人影从左首一颗大树上飞落下来,正好落到柳凤娇的前面。
柳凤娇目光一注,只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穿蓝布衣裙,头发花白老婆子。
她心里自然明白,这老婆子刚才只点出一指,就把自己长剑震歪了寻尺光景,虽说那是自己毫无防备,此人一身功力,至少和自己不相伯仲了。
她目光一瞟,口中轻“唷”了一声,笑道:“这位大娘来得可真不巧,奴家正想结果这小丫头性命,大娘就点出了这一指,看来大娘是想从奴家剑下救人了!”
花白头发老婆子沉声道:“柳凤娇,你既知道老身是救人来的,你就该留下她走了。”
“大娘这话倒挺新鲜!”
柳凤娇格格娇笑,笑得她一个苗条人影花枝乱颤,边笑边道:“你大娘知道奴家是谁,就该知道奴家要做的事,从不作兴半途收手的了。”
花白头发老婆子哼道:“你是要和老身动手?”
柳凤娇道:“难不成就凭大娘这一指,就把奴家唬倒了么?”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笑道:“柳凤娇,告诉你,今晚你要出手,只怕是沾不到便宜的,依老身相劝,你还是识相些自己退走的好。”
柳凤娇心中暗自—怔,她是何等人,对方的口气,她岂会听不出来,一双水淋淋的桃花眼,朝老婆子一溜,妖声说道:“这么说,你大娘好像还有帮手在后面呢!”
只听—个娇脆的声音在身后接口道:“不错,就在你后面!”
柳凤娇这—惊非同小可,以她的武功,人家欺到身后,自己居然—无所觉!忙向斜旋出,回头看去,欺到自己身后的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手中持着一柄白光吞吐的长剑,双目盯注着自己,大有出手之意。
就在柳凤娇这一身形飘动之际,忽然发现自己左右两边也各有一个持剑的少女,远远逼近过来!
柳凤娇自然看得出这三个少女武功全都不弱,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对面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婆子了,这三人大概是她的门下。
如果那老婆子的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再加上她这三个徒弟,自己非吃亏不可!
“唷!”柳凤娇又娇笑了一声道:“大娘这三个高足,一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行走江湖,可不知要颠倒煞多少少年郎呢!”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冷的道:“她们并非老身门下。”
这话听得柳凤娇又是一怔,这三个少女如果是她徒弟,武功自然较差,如果不是她的徒弟,又和她同来,那么这三个少女的武功就得再估高一两成了。
“好!”柳凤娇是个心计极深的人,她衡量今天自己确实不易得手,口中就说了个“好”
字,眼角一撩,说道:“奴家今晚就卖你大娘一个面子,但大娘也总得报个万儿给奴家听听吧?”
花白头发老婆子冷冷的道:“紫衣帮护法绝户指沈大娘,够了吧?”
柳凤娇目光一转,问道:“这三位姑娘呢?”
站在她身后手持镇江剑的少女冷笑道:“我叫霍碧云。”
霍碧云,就是凌干青的结义兄弟毕云秋,其实她叫毕秋云。
左边一个少女道:“我叫沈若华。”
她是沈大娘的女儿。
右边一个少女接口道:“我叫田玉燕。”
田玉燕就是田中玉了。
柳凤娇眼波一溜霍碧云和田玉燕,娇笑道:“奴家想起来了,你们一个是霍帮主的千金,一个是龙在田的女儿,卓一绝的徒弟,果然大有来头,这一位大概是沈大娘的掌珠了,奴家有幸,今晚一下就认识了四位女中俊俏,咱们后会有期,奴家走啦!”
她果然一下收起了长剑,转过身俏生生朝大路上行去。
这女人当真称得上一代尤物,这几步路就走得腰肢轻扭,烟视媚行,把三位姑娘家看得呆呆出神,心里想着:她走路的姿势真是美妙!
沈若华哼道:“这柳凤娇果然妖艳得很!”
毕秋云道:“她这几步路走得很迷人。”
沈大娘笑道:“你们都不知道她的来历,才会这么说法,知道她的来历,就见怪不怪了。”
沈若华问道:“娘,她是什么来历呢?”
沈大娘道:“她这几步路,走的正是‘天魔步法’,她是防咱们追袭,才施展这种步法的。”
她只说步法,却把柳凤娇的来历岔了开去。
那是因为眼前这三位姑娘,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若是无意中说出触犯柳凤娇师父的话来,岂非徒惹麻烦之事?
田玉燕问道:“大娘说她怕咱们追袭,才施展这种步法来的,难道施展这步法,就不怕咱们追袭了么?”
沈大娘含笑道:“她这种步法,你看来她好像笔直行去,但她身子轻轻扭动,你只要逼近她身后,她立可转换步法。这是从一种舞蹈中变化出来的,就算你多几个人围住她,她也可以从包围中飘然闪出,再多的人也围不住她。”
她一边说话,一边已经走近管秋霜身边,俯下身去,探看了一回,说道:“管姑娘可能中了她的迷香,才昏迷不醒的,霍姑娘,你身边有没有带着本帮的‘飞龙解迷丹’?”
毕秋云道:“有。”
沈大娘道:“这就快给她闻一些,看看能不能解?”
毕秋云答应—声,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紫铜扁壶,拔开瓶口开关,凑着管秋霜鼻孔,两个指头轻轻一捏,就有一小撮药末吹入鼻孔,她在管秋霜两个鼻孔都吹了药末,才把小药壶收起。
“飞龙解迷丹”专解江湖迷药,药末吹入管秋霜鼻孔,管秋霜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但人却依然并末醒转。
沈大娘双眉微蹙,说道:“这就奇了,管姑娘怎么会不醒的呢?”
沈若华道:“娘,我们先把她抱回去再说咯。”
“唔!”沈大娘点点头道:“还是娘来。”
她伸手抄起管秋霜身子,说道:“咱们走吧!”
当先举步行去。
三位姑娘紧跟她身后就走。不多一会,来至一处茅屋,沈大娘把管秋霜放到左厢一张木床上。
沈若华随手点起了灯,说道:“娘,管姑娘怎么还没醒呢?”
毕秋云口中“哦”了一声,说道:“她可能中了弹指毒粉!”
她伸手从身边革囊中,一下摸出四五个小药瓶来,就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阵,才取下其中一个小瓷瓶,笑道:“就是这个了。”
沈若华问道:“霍姐姐,你这些药瓶从那里来的?这不是本帮的药呀!”
毕秋云笑了笑道:“我这是捡来的。”
说着,打开药瓶,倾出少许药粉,擦到管秋霜的鼻孔之中。
管秋霜打了两个喷嚏,霍地睁开眼来。
毕秋云笑道:“我的解药灵不灵?”
管秋霜目光转动,口中“咦”了一声,翻身坐起,望望沈大娘等四人,竟然—个也不认识,不觉奇道:“小女子是大娘救来的么?”
沈大娘含笑道:“管姑娘是不是全好了,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管秋霜道:“我已经完全好了,哦,大娘是”
毕秋云含笑道:“我们见过面,管姑娘大概想不起来了?”
管秋霜望着她,迟疑的道:“姐姐好像有些面熟,只是”
毕秋云含笑道:“就是在管家庄前面,那天晚上,不是令尊管大侠作证,我还不知当年救我娘的,就是令尊管大侠呢!”
管秋霜哦了一声道:“你就是凌大哥结义兄弟毕姑娘”
毕秋云脸上一红,点头道:“我叫毕秋云。”一面指着沈大娘道:“这位是敝帮的护法沈大娘,这是沈若华沈姐姐,这也是凌大哥的义弟田中玉,现在该叫田玉燕田妹子了。”
管秋霜连忙向沈大娘行了礼,接着又向沈若华、田玉燕两人点头叫道:“沈姐姐、田姐姐。”心中却暗暗嘀咕:原来凌大哥认了这许多妹妹!一面问道:“晚辈是沈大娘和三位姐姐救下来的了,不知那柳凤娇呢?”
毕秋云笑道:“她给沈大娘一指吓跑了。”
沈大娘笑道:“霍姑娘别往老身脸上贴金了,说实在,今晚是咱们人多,柳凤娇大概算算她双拳难敌咱们八手,若是老身一个人,只怕还不是她对手呢!”
田玉燕问道:“霍姐姐,你身边怎么会有柳凤娇的解药呢?”
“这也是凑巧得来的。”
毕秋云就把月前自己在船上击退黑衣魔女何真真,救出聂小香,凌干青说要把聂小香护送到管家庄去,早晨在一处小镇集前面吃豆浆,给自己发现那卖豆浆的老妪在豆浆中使毒,把她捉住了,原来那老妪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自己从她身上掏出四五个药瓶,其中有毒药,也有解药,我一直留在自己革囊之中,大概说了一遍。(事详前文)
田玉燕笑道:“原来还有这样一场事,这么说,那扮老妪的小姑娘,一定是柳凤娇的徒弟了。”
沈若华道:“这样就好,以后遇上柳凤娇,我们不怕她使毒了。”
管秋霜道:“总算大娘和三位姐姐碰巧,救了我的性命,不然我死在妖妇剑下,我这血海深仇就永远无法报了。”
沈大娘含笑道:“咱们可不是碰巧遇上的,老身是接到敝帮总坛传令,沿途注意凌相公和管姑娘的行踪,因为二位江湖经验不足,要老身暗中加以保护霍使者奉帮主之命,—
路跟着二位到瓜州来,和老身才是碰巧遇上的。”
管秋霜听得心中甚是感动,说道:“我先前怀疑贵帮,出手伤了不少人,现在想来,真是惭愧得很。”
毕秋云道:“这也怪不得管姐姐,换了我,也会怀疑敝帮下的毒手。”
田玉燕道:“对了,管姐姐、毕姐姐,我们四个人,难得在一起,我们何不排排年龄看,谁年纪大,谁就是姐姐,谁年纪小,就是妹子,你们说好不好呢?”
毕秋云笑道:“田妹子说得极是,这样叙叙年,以后也好叫了。”
田玉燕道:“一定是我小了,我今年十八,你们呢?”
管秋霜道:“我十九。”
毕秋云道:“那还是我大,我二十了。”
沈若华道:“还有我呢?我二十一,看来我是你们大姐呢!”
田玉燕道:“那就这样了,你是大姐,霍姐姐是二姐,管姐姐是三姐,我是四姐。”
沈若华披披嘴道:“谁叫你四姐姐呢?”
田玉燕咭的笑道:“你们不叫我,我自己叫总可以吧?”
她忽然哦了一声道:“还有凌大哥呢?他才大哥,沈姐姐应该叫二姐”
管秋霜心中不齿凌干青,不觉披披嘴道:“他”
他刚说了一个“他”字,沈大娘啊道:“对了,管姑娘,你不是和凌相公一路来的么,他到那里去了?”
“不知道。”
管秋霜面色很不好,只是冷冷的道:“他到了瓜州,就一个人走了。”
毕秋云看她神色,心中暗暗生疑,问道:“凌大哥会没和你说就走了么?”
沈若华也关切的道:“凌大哥一定发现了什么,不愿管姐姐去涉险,所以才一个人行动的了。”
田玉燕急道:“柳凤娇在这里出现,不知凌大哥会不会遇上,若是也被姓柳的妖妇用弹指毒药迷翻,事情就糟了。”
管秋霜看到她们每一个人都“凌大哥”、“凌大哥”的,心中暗暗冷笑,忖道:“你们还不知道呢,如果知道聂小香有了身孕,现在他又和黑衣魔女好了,不把你们气死才怪!”
沈大娘旁观者清,她看管秋霜听她们提到“凌大哥”嘴角间露出一丝冷笑模样,心中更是泛疑,暗暗忖道:“看样子她是和凌相公闹了别扭才分开,只不知凌相公一个人去了那里,莫要单身一人到扬州去了,那魔手天尊岂是好惹的人?”
但这话可没说出口来,只是心中盘算着,且待明日清晨,自己再设法从她口中套套口气,她也许会说出来了,这就含笑道:“时间不早啦,你们几个姑娘也可以睡了,明日也许还有事呢!”
这一晚,四位姑娘睡在一间房间里,他们姐姐妹妹的,越说越投机,几乎相见恨晚,—
直唧唧哝哝的说个没完,直到天色快要黎明,才朦胧入睡。
第二天—早,沈大娘起来得很早,烧了一锅稀饭,在堂屋一张木桌上,摆好了四式中菜,等他们起来吃早餐,但四个姑娘却睡得呼呼的没有一个醒来。
沈大娘自然不好去惊醒她们,含笑退出,让她们多睡一回。
四位姑娘家这一睡,可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大家又是梳呀,又是洗呀的,又忙了半天,才算打扮整齐。
沈大娘含笑着看着她们,说道:“瞧你们这时候才起来,早餐和午餐可要接住了呢!”
田玉燕道:“大娘为什么不早些叫我们呢?”
沈大娘道:“老身烧好稀饭,进去叫你们,但看你们一个个都睡得很香,不如就让你们多睡一回,后来老身出去了”
她忽然住口,底下的话,就没说出来。
毕秋云道:“大娘是出去打听消息去的了?不知总坛可有什么消息?”
“总坛倒是没有什么指示。”
沈大娘道:“但老身听到一则传言”
她又住口了,没往下说去。管秋霜问道:“大娘听到了什么呢?”
沈大娘道:“那是一名丐帮弟子,一早从扬州来,据说他昨晚看到凌相公”
她话声未落,田玉燕首先抢着问道:“大娘,凌大哥怎么呢?”
毕秋云接着道:“凌大哥已经赶到扬州去了,那一定是找上仙女庙去的了。”
沈若华道:“娘,你快说吧!”
沈大娘笑道:“瞧你们急成这个样子!那丐帮弟子只说见到凌相公,但据老身猜想,他既然赶去扬州,自然会找上仙女庙去,魔手天尊朱九通,是黑道上最难惹的人物,万一
万一”
管秋霜给她一说,心里不禁也着急起来,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沈大娘道:“管姑娘昨晚是什么时候和凌相公分手的呢?”
管秋霜道:“是在古渡头酒搂。”
沈大娘道:“管姑娘,老身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管秋霜自然知道沈大娘是问什么了,粉脸微红,说道:“大娘要问什么呢?”
沈大娘道:“凌相公和姑娘一同上古渡头酒楼,那自然是吃晚餐去的,凌相公怎么会一个人走的呢?”
管秋霜赫然道:“是我先走。”
沈大娘道:“莫非在酒楼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管秋霜刚说了“没有”二字。
毕秋云就接着道:“那三妹怎么会一个人走的呢?”
沈若华道:“是不是你和凌大哥闹憋扭了?”
管秋霜道:“才没有呢!”
田玉燕道:“那你快说咯,到底为什么呢?”
管秋霜被她们逼急了,红着脸道:“事情是这样”
她只好把酒楼上的事情,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毕秋云哦道:“这就难怪那时三妹时常呕吐,只说身子不舒服,原来”
管秋霜道:“你说什么?”
毕秋云啊了一声,失笑道:“对不住,我说的三妹,是聂小香,忘了这里还有个三妹呢!”
田玉燕嗤的笑道:“对了,聂小香也是三姐”
沈大娘道:“慢点,你们不许说笑了,那老婆子绝非聂小香的娘,再说,你们初到瓜州,聂小香的娘那有这般凑巧,就会找上酒楼去?”
沈若华一呆道:“娘说那是有人冒充的了?”
“岂止冒充?”沈大娘道:“这一定是柳凤娇的奸计,把他们两人分开,才好个别下手”
管秋霜悚然一惊,说道:“大娘是说凌大哥已经被柳凤娇擒去了?”
“很有可能!”
沈大娘道:“凌相公出身木剑门,一身武功纵然不弱,但江湖经验总嫌不足,岂会是花样百出,手段毒辣的柳凤娇的对手?”
田玉燕急道:“这大娘,我们这就赶上仙女庙去,救人要紧。”
“是啊!”沈若华道:“娘,我们这就动身上扬州去。”
沈大娘沉吟道:“仙女庙当然要去,但帮主和总护法未到之前,咱们不该轻举妄动”
毕秋云道:“总坛怎么说呢?义父和总护法要什么时候才来?”
沈大娘道:“据说,帮主好像有什么事,一时分不开身,还要耽搁—两天才能赶来,总护法要娘在这里等”
田玉燕道:“那怎么办?救人如救火”
沈大娘道:“急也没用,凌相公被柳凤娇赚了去,据老身猜想,凌相公是木剑门下,量那柳凤娇一时也不敢动他,此事还是等帮主来了,再作定夺的好。”
刚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扑扑之声,一只灰鸽,从檐下飞落下来,一下落到板桌上,就蹲了下来。
沈大娘一喜道:“是堂上的飞鸽!”
急忙从灰鸽脚上,取下一个铜管,打开铜管,取出一张字条,只看了一眼,就把字条往毕秋云递来,说道:“霍姑娘,帮主已经到了镇江,要老身和你同去。”
毕秋云看了字条一眼,说道:“大姐她们都在这里,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大娘跟义父说,我们在这里等也是一样。”
沈大娘看了四人一眼,说道:“你们四个在这里,大家有个伴,自然是好,只是千万不可涉险。”
沈若华道:“娘只管放心,女儿和三位妹子,不会去涉险的。”
沈大娘捧起灰鸽,轻轻在鸽背上拍了一下,灰鸽就振翅往外飞去,射空直上。
沈大娘道:“帮主见召,老身那就要走了,你们务必在这里等候,不可赶去扬州。”
毕秋云含笑道:“大娘放心,我们自然要等义父来了,大家一起上仙女庙去。”
沈大娘又看了四人一眼,才点点头,闪身往外行去。
田玉燕等沈大娘走后,就低低的问道:“大姐、二姐、三姐,你们真的要在这里等么?”
毕秋云笑道:“义父还在镇江,要大娘赶去,只怕另有事故,等他们大伙赶来,最少也得两天时间,据我推想,仙女庙的人,这一路上,连镇江在内,自然都有他们的眼线,义父等人到了镇江,他们不会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机会”
田玉燕道:“二姐,你说的什么机会呢?”
毕秋云道:“自然是救人的机会了,凌大哥落在他们手中,他们防范自然会极严”
田玉燕道:“这还用说?”
毕秋云笑了笑道:“但他们得知义父已经到了镇江,重点就会注意到义父的行动上去,这一来,他们自然不会防到我们会去救人,我们只要小心些,乘机而入,自可减少许多手脚,反正我们又不是去和他们真正对敌,自然可以把人救出来了。”
管秋霜道:“就是对敌,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毕秋云道:“我们当然不怕,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避免和他们冲突。”
田玉燕道:“对,仙女庙囚人的地方,我和大姐都知道。”
沈若华道:“但娘再三叮嘱,我们不可去涉险的。”
毕秋云笑道:“大娘当然不希望我们去涉险,其实仙女庙除了魔手天尊朱九通一个人比较不易对付,柳凤娇武功也未必高到那里去,只会施些迷香罢了,就算咱们挑明了去,也未必会落败。”
管秋霜道:“对,二姐,我们这样就可以走了。”
“不!”毕秋云道:“我们虽然不怕,但志在救人,救人自然要晚上才能行动,从这里到仙女庙只有几十里路,还是晚上去的好。”
说到这里,口中哦道:“还有一点,我们夜间行动,最好改扮一下,莫要教人家认得出来。”
管秋霜道:“我们如何改扮呢?”
毕秋云道:“最好到街上去买几套黑色衣服,再改扮成男装,就不会被人家认出来了。”
田玉燕咭的笑道:“这一来,我们不是都变成黑衣魔女了?”
“啊!”沈若华给他一言提醒,忽然拍手笑道:“四妹这话大有道理,我们不用改扮男装,何不就装成黑衣魔女,万一被人家发现,只当我们是黑衣魔女,岂不更省事了?好,我这就上街去,买四套黑衣服来。”
沈大娘急着赶去渡头渡江,匆匆赶路,离瓜州还有四五里路,只见一片树林前面,站着一个瘦高黑衣老者,看到沈大娘走近,冷森的道:“沈大娘,兄弟已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沈大娘目光一注,看清瘦高黑衣老头面形狭长,下巴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看去像是一根木头,右边衣袖虚飘飘的,敢情右臂已断!(右臂是被凌干青“天壤一剑”削断的。)
她虽未见过木龙车如海,但一看他这长相,心里已是有数,脚下一停,冷声道:“你是木龙车如海?”
车如海面无表情的笑了笑道:“大娘眼光不错,一下就叫出兄弟的姓名来了。”
沈大娘道:“你在这里等候老身,想必有什么见教了?”
“见教不敢。”
车如海阴沉的笑道:“兄弟想请问一句,大娘可是因为霍帮主到了镇江,有事相召么?”
沈大娘听得暗暗—怔,忖道:“他如何会知道的呢?”一面哼了一声道:“这干你何事?”
车如海阴嘿一声道:“兄弟认为沈大娘不用去了。”
沈大娘怒声道:“车如海,你这是什么意思?”
车如海阔嘴一裂,大笑道:“因为你沈大娘接到的飞鸽传书,乃是兄弟写的。”
沈大娘脸色一沉,哼道:“车如海,你好大的胆子!”
车如海道:“兄弟一个人,当然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但兄弟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沈大娘道:“你还有帮手?”
话声方出,只听有人接口道:“还有兄弟。”
随着话声,从林中走出一个个子不高,双肩甚宽,光秃大脑袋的老者。
沈大娘目光一注,说道:“大头鬼王冷伦。”
突听身后又有一个接口道:“那可还有兄弟。”
沈大娘急忙回身看去,身后是一个文士装束的黑衣人,手中摇着一柄黑色摺扇,脸露笑容,看去大约四十出头,心中暗暗一惊,说道:“原来是黑扇秀才韦三元。”
韦三元抱扇拱手笑道:“沈大娘请了,兄弟这厢有礼。”
沈大娘眼看这三个人正好品字形把自己围在中间,不禁冷冷一笑道:“三位大概想群殴了,那也好,既是冲着老身来的,那就一起上吧!”
木龙车如海沉笑道:“沈大娘这是误会了,兄弟三人是奉观主之命,来恭迓你大娘的。”
沈大娘道:“怎么?朱九通想造反?”
黑扇秀才韦三元笑道:“观主不想和贵帮翻脸成仇,所以想请沈大娘屈驾一行,观主只是想和大娘当面说明双方误会,再请大娘转告霍帮主,有个转弯的人,总比较好些。”
沈大娘道:“朱九通有话尽可向霍帮主当面解释,老身不想去见他。”
木龙道:“那怎么成?兄弟三人奉命迎迓大娘侠驾来的,大娘不去,兄弟如何向观主交代呢?”
沈大娘冷声道:“如何交代,那是你们的事。”
大头鬼王冷伦阴恻恻道:“沈大娘,我们是好意相请,你难道一点面子也不肯给么?”
沈大娘自然知道今日之局,势难善了,不觉冷笑一声道:“朱九通要三位在路中等候,那自然交代你们,设若老身不肯去,三位大概要出手相强了,可惜老身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三位有命在身,那就无须客气,只管出手好了。”
黑扇秀才大笑道:“原来沈大娘早就知道了。”
他随着话声“豁”的一声,一柄黑纸扇已经打了开来。
这话已极明显,人家既已打开了摺扇,就是准备动手了。
沈大娘右腕一抬,呛然掣剑在手,冷喝道:“三位请吧!”
木龙车如海阔嘴一裂,沉笑道:“沈大娘快人快语,看来咱们也只好如此了,兄弟那就先向大娘讨教几招。”他右臂齐肩折断,剩下空飘飘一只衣袖,便左手抬处,青光乍亮,一柄四尺长剑已随手劈出,掣剑发招,一气呵成,快得就像电光一闪。
沈大娘长剑一举,身形迅即闪开,同样挥出一剑,以攻还攻。
那大头鬼王冷伦、黑扇秀才韦三元因此行以木龙为首,他既已出手,两人就只好停住。
沈大娘冷哼道:“大头鬼王、黑扇秀才,怎么不一起上?”
车如海大笑道:“沈大娘如果把兄弟打败了,他自然会上场的了。”
口中说着,手上一紧,长剑如轮,一片剑光飘飞而出,纵是左手使剑,依然威势惊人!
沈大娘强敌环伺,岂肯示弱?剑法展开,浑身上下,青光缭绕,也是丝毫不弱!
瞬息之间,已拆了二三十招,车如海虽知沈大娘武功了得,也没想到她剑法如此精纯,门户又封得极严,有几次过于急躁,走险抢攻,还几乎给沈大娘剑锋扫中,自知左手使剑,在功力上究不如右手熟练,但他木龙名头之响,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名家,如今连一个妇道人家都攻不下来,岂不有损盛名?
这心念一动,就不住的提吸真气,把内功都运到了剑上,一时剑风起,连附近林间的枝叶,都吹得簌簌作响。
沈大娘全力使剑,也只和车如海打成平手,边上还有两个高手,虎视眈眈,准备伺机出手,时日拖长,内力也随着消耗,吃亏的自然就是自己。
她抢攻数招,趁机一声沉喝“当”的一声,把车如海长剑封出,左手振腕一指,朝对方面门点出,一缕指风,嗤然有声,有如噬人的毒蛇,直射过去。
车如海自然知道,沈大娘的“玲珑绝户指”乃是江湖一绝,岂会无备?沈大娘指风点出,他身形微拢,一只飘飘的右袖,却在此时朝外卷出。
但听“扑”的一声,车如海满贯劲气的衣袖,竟被指风穿破了一个小孔!
车如海大吃了一惊,挥手一剑,直送而出。
沈大娘又是“当”的一声,封闭长剑,左手再振,又是一缕指风,急袭过去。
车如海又惊又怒,急忙回剑保身,剑尖划起一个剑花,把指风接下,沈大娘右手趁机刷刷三剑,斜攻而至。
车如海剩了一条左臂,纵然剑法精纯,总究少了一条手臂。
车如海右手臂未断之时,也是一只右手使剑,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就算四五个人围攻,一柄长剑已足可应付,如今右臂已断,以他的剑上造诣,左手使剑,功力应该丝毫未减,但遇上沈大娘剑指同使,忽指忽剑,夹杂使出,竟然使木龙心里生出缺了一臂,就有接应不暇之感。
这二十几招,沈大娘剑中有指,指中有剑,一缕缕指风,夹着轻啸,一道道剑光,也同样带起了啸声,一时杀得性起,但见她白发飞扬,青虹缭绕,好不凌厉!
同样也杀得木龙车如海剑光飞旋如轮,瘦高得像一根木头的身形,—袭长袍鼓得灯笼—
般,简直又怒又急,就是不敢轻撄沈大娘的“绝户指”不住的闪身游走。
这一情形,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看得出来,但他们都是仙女庙八大护法之一,身份本来相等,只是木龙车如海和地龙简伯阳,因参加仙女庙较早,当时号称双龙,为仙女庙左右护法,后来才有八大护法之称,因此木龙平日就以八大护法之首自居。
就以今日来说,三人奉命截住沈大娘,车如海也俨然是三人中的为首之人。
试想这八大护法,全是黑道中的巨擘,谁肯买谁的帐?车如海既然率先出手,要独战沈大娘,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不肯出手,让你—个人去对付。
老实说,既然三个人出来,你一个人得了手,功劳也是三个的,你对付不了,就让你多出些力气,再出手也是不迟。
两人抱着坐山看虎斗的心情,自然不肯立即出手了。
此时眼看车如海独斗沈大娘,在对方剑、指交击之下,虽未落败,但已有图穷匕见之势,当然沈大娘耍战胜车如海,只怕也是二三百招以后之事,也可能会落个两败俱伤。
一来时间耽搁得太长了,二来三个人一起出来,有一个人挂了彩回去,也总是不好。
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多年老江湖,自然心意相同,两人互看了一眼,大头鬼王首先发出一声尖笑,说道:“沈大娘的‘绝户指’,果然使得玲珑得很,兄弟想接你一指试试!”
身形一晃而前,挥手一掌,迎着沈大娘点出的指风撞去。
黑扇秀才自然不肯后人,也跟着说道:“车兄已经打了头阵把沈大娘的快剑三十六招让给兄弟来讨教几招如何?”
口中说道,人已欺身而上,黑纸摺扇呼的一声,朝沈大娘剑上压去。
沈大娘眼看两人欺身过来,冷笑一声道:“老身早就要三位一起上了。”
身形一侧,避开大头鬼王冷伦一记“玄冰掌”力,剑势一抖,刷刷两剑,两支剑影分袭车如海、韦三元二人。
黑扇秀才道:“现在上也不算迟呀!”
摺扇挥舞,划起半圆型一道黑影,声势之强,有如开山巨斧。
大头鬼王一记“玄冰掌”撞上“绝户指”才发觉沈大娘的指力,果然厉害“嗤”
的一声,居然从自己掌风中直穿而入,心头暗暗一惊,急忙侧身避开。但他这一记掌风,扩及数尺,虽被“绝户指”穿入,掌风可并没有被击散,一股像波涛般的奇寒掌风,依然卷扫过去,沈大娘当然也暗暗凛骇,侧身一旋,避了开去。
这原是上手第一招的事,大头鬼王声言要对付她的“绝户指”自然专找她左手出招,口中发出一声森冷阴笑,又是一掌,直劈过去。
黑扇秀才也在上手之时,说明讨教沈大娘的剑法,他黑纸摺扇,自然也专门朝她长剑发招。
木龙车如海久战不下,而且被沈大娘一阵剑、指同施,逼得团团乱走,心头怒恼已极,此时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连袂上场,才算替他解了围,他趁两人一个接指,一个接剑,把沈大娘的剑指都接—了过去,长剑突使“龙神点头”剑出如练,如箭离弦,一点寒芒,疾射沈大娘咽喉。
这一招也是在两人堪堪出手的时候发的,被沈大娘侧身避开。
车如海自恃身份,大笑一声道:“也好,老夫就把沈大娘的剑势让给韦兄了。”
他这话是回答黑扇秀才的,话声出口,突然长剑一撤,往后退去。这自然是他不屑和人联手之意,木龙车如海从不和人联手。
沈大娘和车如海激战了将近百招,也不过打成平手,没有占到丝毫上风,只不过稍稍顺手而已,如今突然加上大头鬼王和黑扇秀才,自然深感吃紧,虽然不过一两个照面,已有接应不暇之势,车如海的忽然撒剑后退,对沈大娘而言,自然就松动了许多,口中大喝一声,剑光随着加强,左手扬处“绝户指”也一记接一记的点出。
大头鬼王左手被凌干青齐腕切断,只剩下一只右手“玄冰掌”虽然厉害,但这种掌力,充满极阴极寒之气,极耗真力,故而一掌击出,须得稍缓,再发第二掌,沈大娘仗着身法灵活,可以躲闪得开,是以威力还不算很大。
大头鬼王也因沈大娘的“绝户指”能穿透他的“玄冰掌”不知是不是可以克制自己,出掌之际,也不想和她指力接触。这一来沈大娘的真正对手,却变成了黑扇秀才一个,长剑抡飞,只是和韦三元的铁扇,以快打快,抢攻争胜。
合两人力,眼看激战了四五十招,依然难分胜负。
黑扇秀才韦三元忽然偏头笑道:“冷老哥,你掌力又冻又冷,兄弟握扇手指,都快冻僵了,你可不可稍为停一停,让兄弟和沈大娘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这话是要大头鬼王退后几步,他虽没有明言,但大头鬼王已经听出他的口气来了,黑扇秀才一把铁骨扇上,藏着几种花样,这话自然是暗示大头鬼王有他在场,他不好施展绝活了。
大头鬼王呵呵一笑道:“好,那就韦元兄一个人试试吧!”
迅快退了下去。
沈大娘虽不知黑扇秀才有什么花样,但江湖上使摺扇的人,多半都在扇上暗藏机括,譬如扇骨可以打出,或是在扇骨中暗藏飞针等等,黑扇秀才要大头鬼王后退,自然也使她加深了注意。
大头鬼王堪堪退下,沈大娘已冷哼一声,振腕一指,闪电指出,长剑随着飞闪,一路快剑,源源出手,朝黑扇秀才急聚攻出。
黑扇秀才心头也暗暗吃惊,铁扇飞洒,随身划出,口中大笑道:“沈大娘指剑果然厉害得很!”突然身形一个飞旋,黑扇划起一圈黑影,重重扇影,朝沈大娘身前涌来。
“当”、“当”、“当”三声金铁交鸣,沈大娘一连挡开了三扇,左手一指,点了出去,但就在她指风点出之际,鼻中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
黑扇秀才摺扇忽然一收,把扇当作铁尺使用,一阵急攻招式,绵绵出手,遇剑劈剑,乘隙取穴,居然一派俱是进手招法。
又是一阵急骤的“当”、“当”、“当”交响,沈大娘突感一阵昏眩,被对方震得连退了三步。
黑扇秀才又是一声大笑,招法再变,点点扇影,像急雨般洒到,竟然全是点镢穴手法。
沈大娘再待举剑封架,只觉手腕沉滞“肩井”、“臂儒”、“将台”、“期门”等穴同时一麻,五指一松,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人也跟着一下往后跌坐下去。
无星无月的夜晚,夜色像一片黑雾,四野都是黑沉沉的!
快近二更时分,仙女庙左首墙外,突然飞起四条人影,快速得有如飞鸟投林,一下飞过围墙,悄无声息的落到一处偏殿的院落之中,又很快的闪入了暗处。
他们并没进入偏殿,只是从偏殿后面折入了一条长弄,这是通向后园的一条僻路,平日少人在这里走动,夜间自然更没人走了。
这条僻弄也是通往仙女庙第三进的捷径,被擒来的人,自然囚禁在地室里了,他们是救人来的,救人当然要到地室去了。
四条人影,每一个人相距都在八尺左右,第一个人掩藏先进的时候,后面的人陆续跟进,每个人都身法轻灵,飘掠无声,行动十分快捷。
由长弄折入一道腰门,就是第三进了,地室的入口,是在“斗姆阁”右首的一间小屋之中。
腰门并没有关,他们悄悄闪入,就是“斗姆阁”的小天井。
“斗姆阁”没有一点灯火,静悄悄的不闻一点人声,无人防守。
现在,四个人已经聚集在黝黑的走廊右侧,停下了脚步,这四个人一身黑衣,男子装束,但因四个穿的紧身的夜行衣,就掩不住纤小的身形她们正是沈若华、毕秋云、管秋霜和田玉燕。
这次到仙女庙来之前,她们早已计划好了的,沈若华、田玉燕进入地室救人,毕秋云、管秋霜守在外面,等沈、田二人把人救出,由毕、管二人断后。
因此他们到了“斗姆阁”隐入走廊,就无须说话,沈若华朝田玉燕打了个手势,正待朝右首一间小屋闪入,毕秋云、管秋霜也各自手按剑柄,悄悄退后,以背贴壁,隐住了身形。
就在此时,只见“斗姆阁”中忽然亮起两盏红灯,那是两个一身红衣的少女,手中提着一对灯笼,并肩而行,走到殿前,娇声说道:“四位夜闯斗姆阁,小婢奉斗姆之命,前来奉邀,请入内相见。”
这下听得毕秋云等四人,齐齐一怔!自己还以为进入仙女庙,行踪未露,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
这里是“斗姆阁”居然还有装神弄鬼的斗姆。
人家既已指明前来邀请,那就不用再掩蔽行藏了。沈若华朝毕秋云等三人招招手道:
“人家既然来请,我们就进去瞧瞧。”
一面问道:“小姑娘,不知你们所说的斗姆是谁?”
左首一个红衣女子嫣然一笑道:“斗姆自然就是斗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