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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缩在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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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5分钟以后,站在玻璃窗前,我不停地说给自己听“深呼吸,放轻松……”我穿得不薄,但只要吸进一口气,我就明显感到体温降下去一些,冷,越来越冷,似乎身体都硬了“?”

    “她应该是觉得这样比较安全,这样的病人大部分都会靠着东西蹲坐着,不是墙就是柜子,或者其它什么物体。”熙的主治医师姓韩,年纪最多32。

    “先前不是这样的啊?”

    “只是前几次你没撞见这个样子而已”韩医生继续说着“事实上,她第一次被送来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躲在人身后,眼神闪躲,总说身体里有很多机械小虫子在咬她的身体……你,今天要进去看看吗?”

    “嗯,等会儿我自己进去,你先忙,不耽误你时间了。”我礼貌性地冲他笑笑“呃,这表示她的病情严重了?或者是这种状态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突然张口,开始有点语无伦次。

    “不不不,她没有过激或者伤人的行为,病情其实很轻,你看通常她都很安静,只是不怎么说话,情绪很低落。她的药量很小,她使用的药品品种也只有百忧解、奥氮平、博思清和呋喃硫胺片而已,用药还是较单一的。”

    “谢谢”我的声音听上去很虚脱“她爸妈……”

    “刚走,说是回去拿换洗衣服去了。”韩医生看着房间里的熙,脸上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这让我大为关火,我讨厌熙被人用同情的眼光参观,他这种眼神就跟扫在我身上没两样,活似穿着衣服却也被他看个精光,太羞辱人了。

    “韩医生,你先走吧!”

    把医生送走后,我并没立刻进屋,而是继续在玻璃窗外呆着。熙似乎很放心地缩在墙角,披散着头发的脑袋有节奏地点来点去,嘴巴喔成一个圈儿,如同儿时吹泡泡的嘴型,她很认真,但缺失幼儿的顽皮劲儿,苍白一张脸挂着一幅冷漠的表情。

    “喔……啊……啊……”当我推开玻璃门的时候,熙嘴里发出的声音便听得很清楚了,不成曲,我却又大概能猜到她哼出来的调子,如果不是这调子太熟悉,我想我也不可能知道她在哼什么。这是一首让我很不爽的歌,不是因为歌本身的问题,而是因为生活中某些与这歌有关的细节让我感到不舒服。

    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

    梦里花儿知多少。

    卢冀野的《本事》,熙在她妈妈那里学会的歌,她还记得她妈妈说这是外公外婆喜欢唱的歌。每当熙唱起这首歌,她的脸上分明浮出了四月花朵的颜色。看着熙少有的笑脸,那一刻我脑子里炸开了漫天的烟火“奇迹啊!”。

    记得高中时,后排坐着一个文艺小青年,他提到有个写书的人引用了这个歌词,这个写书的人从来就没让我爽过!因为我俩不相识,所以我可以随便放肆,只因我嫉妒了,我知道,你知道,大家也都明白。比女人更瘦,不爽!比女人更妖娆,不爽!比女人更童颜,不爽!比女人更能八,不爽!比女人更嘴贱俏皮,不爽!说话口音让人过耳不忘,不爽!年纪不大,找钱挺多,不爽!综合下来,其实我对他的赞美是从一而终的,我对他的优点是赤裸裸的嫉妒,我真的算不上善类。

    在熙的边上坐下,听着她“喔喔”地哼着,我扯开嘴傻呵呵地笑“小时候我俩真有点二,一直吼着说给这歌取《本事》这个名字很不靠谱,歌词歌名完全不搭界。我俩也真不怕露怯,没文化真可怕,是不是?”我用肩膀撞了撞熙,熙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写歌词的叫卢冀野,《本事》这歌名不是我们认为的字面意思,是‘原来的事情‘的意思。哦,对了,最先这歌词也不是出现在三毛的书里,是卢冀野自己的《春雨》。”熙好像没听我废话,仍然忘我地“喔喔”哼着。

    “糯米团,吃吗?”我在包里边翻着。

    熙上学那会儿,起得很早,早饭都是在家里解决的,从来没吃过路边摊上的早餐,第一次吃的糯米团是我分给她的。糯米蒸好以后,用汤勺盛出来放在叠成3层的纱布上,用勺子将糯米压平坦后,在中间放上四分之一根现炸的油条,再撒上黑芝麻、白糖粒儿,紧接着将纱布像拧糖纸一样拧起来,再将白白的糯米团丢进黄豆粉里边滚上几滚,就新鲜出炉了。

    “给,我做的。”熙接过糯米团,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这正如我预计的一样,所以感觉挺安心的。

    “味道怎么样?”熙没回答我的话。

    “你太安静了,这让我心里莫名其妙的焦躁。”熙还是没回答我。

    “变得挺规矩的嘛,是你本来就这么规矩,还是说你又在装变色龙?”每次发问,我都想熙也许会回答我,哪怕她只发出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来,我也会很高兴,总比我一个人上赶着问问题强。

    “噢,我还没正式跟你说一句叻,‘我回来了‘。”

    熙的脸上沾了不少的黄豆粉。

    “花猫”。

    反正又会重复先前几次的结局,我干脆把头靠在了右边的墙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熙始终不开口说话,真是挺没趣的,但是我就是在这种没趣中期盼着一点什么。

    “那个……虫子还在咬你吗?”终于我找到一个能跟她对话的点。

    熙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你怎么知道的?”。

    “那什么……韩医生跟我说的。”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出韩医生来,感觉像是出卖了他一样,又有点害怕在接下来的治疗中,熙会排斥韩医生,要是不配合治疗就糟糕了。

    “嘘”熙在嘴巴前摆上一个1字“别出声儿!会被录下来的。”

    熙的脸凑在我面前,怔怔的盯着我,而她的脸就像大头照那样清晰地放在我眼前。皮肤有点干,脸没什么血色,下巴太尖了,眼睛没什么神采“哎,我说你该画个妆,打点腮红什么的,别凑这么近,难看死了。”我讨厌别人靠我太近,慌神之下,我推了熙一把,熙往后跌了过去,幸好她用左手撑住了整个身体,没有仰躺到地面上。

    “对不起!”原谅我并没把熙当病人看“你知道的,进入攻击范围了。”

    “别说话,他们听得见!”

    “谁听得见?”看着熙神神秘秘的样子,我也跟着认真起来。

    “虫子啊!”

    “你身体里的虫子?”

    “全身都是,手脚里,肚子里都有,我觉得脑子里最多,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血管里也有,还会顺着血一起流,就是伴随血液循环,你懂吧?”

    熙移开了眼睛,声音越说越小,像是疲惫不堪地喃喃自语,我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听清。

    “它们是机械做的,应该用的是数据编程那种技术,个体之间是可以互相传递信息的,这点我已经肯定了,至于传递的方式我还没弄得太清楚,应该不是分子之间的简单元素交换,我现在很担心它们会钻进我的大脑皮层里去,如果真发展到那个阶段,恐怕我就不能正常控制自己的言行了,说不定还会被遥控,我不想被任何一边遥控,我身边的人不该被牵扯进来的。对了,你知道哪边是怎么接收这些虫子发出去的信号的吗?这个困扰我很久了,你看,数据压缩后,再传输?还是生物电波搜索?嗯……”熙盘着腿坐到一边开始思考起来。

    “嘿,我说,独乐了不如众乐乐,也说给我听听怎么样?”今天的熙让我大感兴趣,什么时候开始熙对理工科的东西有了了解?

    “不行,不能和其他人说话,不然你也会被那边听见的,这样会很麻烦的,而且,我知道他(她)能听得见,不然他(她)要怎么才能找到我呢?”

    “他(她)是谁?”我很好奇,听熙的口气,她似乎一直在等她口中的这个“他”(“她”)找到她。

    我又追问了一遍“他(她)是谁?”熙还是不回答,甚至连正眼都不给我了。

    “我要是说了,这边的人就会找到他(她)。”熙低着头嘟囔着,带着一个埋怨我多嘴的口气。

    “这么说,这边也能听得到?”熙背对着我点了点头。

    “刚才你担心会被操纵?”熙死死地盯着我,就好像我知道了她心里天大的秘密一样,突然抓住我的左胳膊。

    “难道……你怕……”

    熙捂住我的嘴巴,一个劲儿地点头“对,你猜到了。”

    原来熙担心的是自己最终会被“这边”或者“那边”操纵,害怕自己在成为傀儡之后,被“这边”或者“那边”利用来伤害身边的人,而听她的口气,那个“他”(“她”)可能是她很在乎的人。

    “别对另外的人说,好吗?”熙用央求的眼神看着我,捏着我胳膊的手力气越来越大,好像在警告我赶快答应她的要求。

    “没这道理吧,你求我,却又用威胁的方式压迫我?”我用右手掰开了熙的手“我不说就是,不过你得告诉我干嘛一直蹲在墙角?”

    “墙角一般是死角,摄像头应该照不到这里。”

    我被个考虑周全的熙惊呆了,她在尽一切可能保护着那个人……而这个人……“他”(“她”)到底是谁?对熙来说能重要到宁愿自己这么委屈?我站起来,推开熙,走出了房间。

    走廊上,稀稀落落的坐着几个人,不是东倒西歪地靠着墙,就是挂着一副傻笑自我陶醉着,偶尔能听见一两个人嘴里念念叨叨的声音。我不敢直视这些人,更不敢侧头看通道的两壁,一切都那么白,就像走进了被雪覆盖的洞穴,除了白还是白,好似连踩在上边的脚印也会慢慢地被雪没了去,生怕会出现所有记忆都未曾存在过的情况。快了,前边就到电梯口了,我得快点进去,越快越好。用手摁了一遍按钮,电梯还不来,又按一遍按钮,再按一遍,终于,电梯门开了,走进去连忙按下了1楼的按钮,就在电梯门慢慢合上的那瞬间,我从门里往过道上望去:是在一头怪物的肠道里吗?这样的错觉太真实。过道两边的房间齐刷刷地排好队,两侧的门框就是小肠里一沟沟的环形皱襞,而这些人正被小肠液消化着,被那些无形的小肠绒毛吸附着;我则是那些让这头怪物无法下咽的垃圾食品,正被它反射性地从嘴里呕吐出去。

    “叮”电梯门开了,我迅速地走出电梯,走出这栋楼。

    没有暖气的楼外,温度要低许多,一阵冬季特有的寒风刮了过来,我本能性地加快脚步,绕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停车道,垃圾桶,石梯子,指路牌……停在柱子下,燥热的脑子和冰冷的身体上下冲撞着,整个人像悬挂在半空中,“神经内科”,此时,感到脑子里的神经全绞在一起,痛得难受……后边来人了,我急急忙忙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