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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位于成都府西郊,那经年失修的墙瓦变得斑驳陈旧,那顶梁的老柱被人轻轻一晃,便会洒下腐朽的粉尘。
“诶,这老房子挺有趣的。”风紫霜刻意拍了拍几条老柱子,房顶传来“嗡嗡”的异响。唐飞见状急忙制止她,“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啊,它可经不起你的折腾。”
风无心想寻唐杰问清楚那“韩姓”之人,可奈何刚到家门,衙门的小厮便来唤走唐杰,“唐捕头,那个知府大人叫您过去一趟。”
唐杰作为成都府捕头,和知府何清私交甚好。这个何清也是大有来头,听说其乃雷太尉的学生,品学兼优,方被遣到成都任知府。
唐飞不理解风无心如此迫切的心,但仍旧带他们到天玑阁去——唐门暗器坊。
出于不知名的信任,唐飞在这灰暗的小屋内敲打着暗格,取出一本蒙尘近乎发霉的小册子。当唐飞拍去书上的粉尘时,借着挤进窗缝的光仍可以看到发黄的《器毒百解》几字。
“我们唐门所载的暗器都在这本《器毒百解》上。”唐飞翻起这本书时,飞扬尘埃让他干咳了几声,“但上面所载,并没有‘销骨梅心’……诶?”唐飞突然停下,因为他发现这《器毒百解》被撕去了几页,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哎呀,爹爹说是我小时候调皮干的。”
“不对。”风无心将按着那些被撕去的纹路,是如此的光洁平整,“你觉得小孩能撕得这般干净?”
“咦?说得对哦。”唐飞作沉思状,“以前我还听爹爹说过有一伙黑衣人潜入天玑阁,偷偷抄录一些部分《器毒百解》,怕就是那些人撕去的。”
“哇,这东西!”风紫霜突然从木柜上拿下一个盒子,里面摆着三寸微蓝的银针。如若眼不尖点,还真看不到这些银丝,“诶,这东西看是好看,怕扎人不疼吧。”
“这是暴雨梨花针!”唐飞看着风紫霜想拿起暴雨梨花针,急忙止住她,“不要碰,上面有剧毒。”
唐飞小心翼翼地从针头拿起,丹砂毒液所提炼的剧毒水银。银针是用特殊的银金所铸造,可以汲取水银上的毒,所以上面才会有微微的蓝色,“这针扎人不疼,却是要命啊!这剧毒可会化血蚀骨。要不我扎你一下试试?”
“嘁,小哥哥讨厌。”风紫霜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银针,随后像寻宝的贼人晃荡在这暗窄的小屋内,翻箱倒柜。
“哎呀,姑奶奶,可乱翻不得,等等要是不小心伤着了那可得了。”唐飞屁颠屁颠地跟在风紫霜身后,将她捣乱的东西重新摆好。
姜离看着陷入沉思的风无心,微微一笑道,“无心莫要着急,至少有了一些眉头了。等唐前辈回来再细问也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
成都府衙。
“何知府,您找在下何事?”唐杰熟门熟路地进了府衙,却看何清正背着他瘫坐在摇椅上,看他的背影就知道他心情非常烦躁。
“知府大人!”唐杰见何清没有反应,又一次作揖敬礼。
“你来啦?”何清转过身来,缓缓地说道,然后把手上的信条丢在桌上,“你自己看吧。”
唐杰拿起信展开,只见目光扫过信纸时,眉宇间的惊恐暴露无遗,“怎,怎么会?太尉要我们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恩师他老人家要我们解决掉正往成都府来的钦差,御史台的钟平。”何清指着唐杰说道,“这件事,恩师他老人家指定你去办。你们唐门之前不是都擅长这手段吗?”
“这可是不赦大罪啊。再说了,我唐门早已没落多时……”唐杰额头上冷汗不止。
“如果不去,太尉他老人家怪罪下来,我们也是活不了的。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悄悄地去。凭你们唐门的暗器的杀人手法,定是手到擒来。”何清阴沉沉地说道,“这件事如果暴露了,我们两个人都得死。到时候,钟大人是在我们成都府管辖内死的。由我们调查,我们可以随便抓个替罪羊,不是吗?”
“……”唐杰低头沉默着。
“唐捕头,做好这件事。我们两人的仕途自然是平步青云,不用想了。”何清这时也站了起来,“成都府本来就是恩师他老人家的地盘,我们有今天全是拖他老人家的福。谁叫这个钟大人是新政派的人,御史台来这边监察定会坏了我们很多大事。你说对不对啊,唐捕头。你在这里收了那么多钱……”
“小的……小的……”唐杰将发抖的手按住刀柄,寻思着,“如果杀了御史台的人,那至少是诛灭三族之不赦大罪。可如今事都找上门来了,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何知府一脸难色,拍了几下唐杰的肩膀,“唐捕头,不要犹豫了。你这不也是让我为难吗。我们俩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这事办不妥,太尉他老人家要治我们,证据还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唐杰咬了咬牙,拱手作揖道,“小的遵命。这个钟大人,现在到哪了?”
“刚过涪水,你看……”何清慢慢地将字卷信烧掉,话说道一半便将目光投向唐杰,“小的,去去就来。”
“我等你好消息。”
唐杰擦去脸上的汗渍,转身消失。
已是亥时,风无心独自一人坐在屋瓦之上,看着星辰明月依是旧时模样。
“无心哥哥。”云曦深受月神的眷恋,银光洒满全身。面容憔悴的她平伸双臂,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屋顶的正脊上。
“嘿,无心哥哥快过来帮我。”云曦扑哧一笑,脚尖快站不稳时,风无心飞身而去,将她接抱在怀中。
“无心哥哥最近好像心事重重。”云曦将从厨房偷来的糕点放到风无心嘴边时,他并没有张口迎接。
“嗯。”风无心挤出一个微笑,看了一眼云曦,这美好的人儿与月光就在身旁。他曾听起风飞雪说起那句刻骨铭心的话,“为何要将有限的生命,囿于无限的痛苦中?”
“无心哥哥,你的梦想是什么?”云曦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道,“我小时候,可笑地想追逐繁星。”
“我的梦想……”风无心想起小时候父亲和二叔口中的爷爷,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替爷爷完成《折剑录》,为天下英雄列名!”
“挺好的……”云曦的话刚落,风无心突然又摇了摇头,深情凝望着她,“不……是与你长相厮守。”
风无心赌尽一切的勇气,得到的,是云曦一个会心的微笑。她看不见这迢迢年华如何老去,却能见感情的枝桠已经苏醒——就在刚刚风无心不在身侧,她已然觉得孤单。
就在那一霎那的沉默,空气好似在慢慢凝固,春寒褪去,变得暖和、暧昧。风无心的影子与月光一同靠向云曦。
这温柔而美妙的触感未曾有过。云曦选择服从,任由风无心贪婪地吸吮着她温软甘甜的嘴唇。
风无心的心如三月芳菲相竞盛开,贪婪成瘾……
远处传来久违的鸡鸣声,山际的晨光渐渐钻开云层和阴霾照在屋顶上。蜷缩在风无心怀中的她揉了揉睡眼。
“你醒啦?”云曦一抬头,便看到与阳光相互辉映的,风无心淡淡的笑容。
云曦挣脱开他的怀抱,伸了个懒腰,迎接黎明。
“诶,哥哥,吃早点了。”此时,风紫霜站在阴凉的庭院之中向他们招手。她眯着眼睛的样子着实可爱,怪不得唐飞总爱粘着她。
这顿早饭的气氛并没有风无心想象中的愉快。当云曦将夹起一块豆腐放到他的碗里时,姜离开始诡笑的干咳。
唐飞调侃道,“哎,那盆豆腐的味道一定不错。可惜我都夹不到。”风紫霜忍不住扑哧一笑。随之她夹了一块放到唐飞的碗里,佯装生气道,“你就是坏!吃你的饭,哪来那么多废话。敢坏了我风家传宗接代的大事,本姑娘第一个饶不了你。”
“小霜你又胡说!”云曦低着头吃饭,不搭理他们。
雷少云拿起瓷碗遮住自己的眼睛说道,“其实我什么都没看到!”然后他也往风无心碗里加了一块豆腐,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啊?”风无心气笑道,看着自己碗里多了那么多块豆腐,想挑出云曦的都困难了。
“对啊,大清早这么腻歪。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了?”姜离憋住笑说道。
风无心憋屈无处诉说,硬着头皮吃了下去,“行!我吃!”
正当他们调侃之时,穿堂前出现一男一女,他们用疲倦地口气愤懑道,“唉,看来这批货又得延迟了。”
“喂,三弟,四妹。”唐飞向这两人招呼道。此两人正是三公子唐风和四小姐唐丽英。
“大哥,你可算回来了。这城西的周铁匠越来越过分,这批武器如是延期的话,这生意不做不说,和刀剑门的决斗该如何是好?”唐风抱怨之时,唐丽英用手肘顶了顶他,“诶,三哥别说了,有客人在呢。”
“与刀剑门的决斗?”姜离问道时,唐飞面有难色地说道,“刀剑门总是欺负到门前。前些日子他们还下了拜帖,约我们于凌云大佛决斗……便是十日之后。”
“我们唐门早已成了暗器制造坊,不问江湖纷争,弟子不过百余。他们要这《器毒百解》问他们拿钱就是,干嘛还要争这口气呢?”唐风将沾满铁锈的手套摘下,随意一丢,“听说这几日又有几名中原高手相助刀剑门了,叫什么云子傲和凌虚子……”
“哥哥?”云曦惊讶道。
“嘿,唐兄弟,看来这热闹可少不了我们一份了。”姜离苦笑道,今晨中原江湖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耳内。而这刀剑门所加入的南山府,无疑是韩子愈的影衣卫,“哥几个跟你们走一遭,看这群人到底想使什么花样。”
唐飞的感激溢于言表,夹起一块焖肉送到姜离碗中,“得,姜大哥真是够义气。小弟先干为敬。”随后扒干了碗中的粥。
“嘻,姜大哥是可怜你这瘦猴子,就你这腿脚功夫,去了还不得被人当箭靶使。”风紫霜无情的嘲笑让唐飞气不打一处来,怒拍了一下桌案,“嘁,我唐大侠这暗器手法谁敢小觑……”
就在风紫霜挥起筷子要朝唐飞打去时,风尘仆仆的唐杰突然出现在门前。
“爹,您昨天去哪儿了?我还有事要问您呢。”唐飞的话没能得到回答,因为府衙的人后脚跟上,招呼唐杰说“知府有事找唐捕头。”
唐杰喘着粗气,看似很着急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府衙的人走了。
今日并非休日,府衙却关门闭户,不纳百姓的诉状,不予问政。
唐杰随着府衙的小厮从侧门而入,径直到大堂。
唐杰突然发现除何清外,还有另一个身着狴犴乌金袍的刀卫。唐杰看着他的装束大惊道,“怎么会是藏刀卫。”
这藏刀卫乃是各州通判名录下的监察小吏,实为影衣卫爪牙。
何清见到唐杰,恐惧的表情松懈下,赶紧赶过去,附耳低声道,“这是藏刀卫……惨了,他刚好在成都府旁执行任务,会参与这次的调查!你好生糊涂,怎用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杀钟大人呢?”
“什么!我只是用普通的短弩而已啊!”唐杰大惊,作揖见过藏刀卫。
这个藏刀卫不说话,只是将一块裹着什么东西的布拿给唐杰。唐杰慢慢拆开看,果真是暴雨梨花针,吓得大惊,冷汗直流,“这……这……”
“唐捕头!”藏刀卫的声音有点哑,惜字如金的威严让唐杰不敢抬头,“这可是你们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我一定会尽力彻查此事,如是唐门人所为,定决不姑息!若是误会,我……我也会抓出凶手的!”唐杰作揖鞠躬。
“三天,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如若三天内没有查出凶手,那么休怪封抄唐门以作查证之用。”藏刀卫说完,不作逗留,化成一道幻影消失在府衙中。
知府书房。
“你,你,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这是要害死我啊!”何清气急败坏,坐在太师椅上,仰天长叹。
唐杰用力地摩挲着自己的双手,“我,我这次行动压根没有任何的唐门暗器,只是用普通的短弩射杀钟平大人的!怎么会?”
“你问我?我问谁?”何清气得踢了记下桌脚,“这次好了,你们唐门脱不了干系了……如果你被抓了,你会把我供出来吗?”
“知府大人,唐杰绝对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唐杰急忙单膝下跪,对何清拱手道,“唐杰和唐门都是托何大人照料,唐杰断不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举。”
“罢了罢了!”何清平稳一下心情,甩了几下袖子,“这藏刀卫也不过是个小吏,只要你找个替死鬼,再拿出说得过去的证据,我就有办法糊弄他们。”
“是!”唐杰缓缓起身,然后走出府衙。
“不,不行!”何清依是对唐杰不放心,唤来一个武功较好的家奴吩咐道,“你暗中跟着唐杰。如果他有什么不对的举动,或者被抓了。立马过来跟我说。”
“是!”
赵雁城在黄昏时出现在唐门完全出乎姜离的意料。快马加鞭的他只为了将雨萱的一份信带给姜离。
“大师兄!”这熟悉的声音和面容让姜离不禁哽咽,他冲上来一把抱住赵雁城,“你这臭小怎么来了?”
“喂喂喂,大师兄,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了。”矮姜离半个头的赵雁城一把挣脱出他的怀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囊交给姜离,“这是萱师妹托付我要交到你手上。”他微微一笑道,又轻声说道,“师傅说了,不敢你是什么身份,威远镖局永远是你的家,欢迎你回来。”
“师傅,萱儿。”姜离已经忍不住那殷勤的热泪,滚滚而落。
赵雁城是连夜走的,没能和姜离喝上一顿酒,再说上一些镖局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