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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门已闭,俱文珍和绯衣人二人都惊异地回头张望,原来是城门楼上值守的军士听到响箭号令之后便关闭了城门。i俱文珍见此情景,不由得心中大为光火:平日里都是我往别人身边安插密探,想不到今日竟反遭他人算计!
“高将军,你这是何意啊?”俱文珍回过头来,勉强地按捺住心中的隐忧与惊慌,厉声向高崇文问道。
“中尉大人莫要惊慌,末将只是奉命执行公务。太子殿下有令,命命末将在此处替殿下恭候圣旨,代为转达。”高崇文回话道。
“代为转达?此举似乎有怠慢圣上之嫌,恕本官不能将圣旨交予将军。”俱文珍一扬脸,傲然说道。
“那就休怪末将无礼了。”见俱文珍并不配合,高崇文也不再客套,朝身后副将一摆手,那副将便持刀上前,从俱文珍手中强行夺走了顺宗方才在俱文珍逼迫下圈画的诏书。此时,绯衣人只是在一旁冷眼观瞧,一言不。此情此景,想必是太子早有准备,对于俱文珍,太子李纯只不过是利用其充当为自己顺利掌权、临朝称制而卖命的爪牙,却没有将其倚为腹心,想通了这一点,绯衣人更没有出手相助,因为它不想掺和进太子扫除障碍的行动中来,以免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难怪在来长安的官道之上,迟迟不见河东、荆南二道前来接应的属官,想必是奉太子之命按兵不动。这个太子年纪轻轻,思谋却也惊人,不得不防啊。”绯衣人如此想着,便更加不愿意公然与高崇文为敌,任凭金吾卫下的那一员副将从不会任何武功的俱文珍手中夺下了圣旨。
高崇文从副将手中接过诏书,将其揣于怀中,而后又说道:“大人,兵符将令!”
俱文珍此时已经气得嘴唇青,大声呵道:“高崇文!你不要得寸进尺,本官自德宗朝就任职中尉,掌管左神策军。不要说你这区区的金吾卫将军,就是卫府上将军也得对我礼让三分!”
高崇文满脸不屑,冷笑了一声,言道:“中尉大人说得的确很对,您麾下有精兵五万,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军中健者。可是,这大队人马尚在行营之中,据此百里之遥,如此算下来,你现在就能调动的兵勇又有几人?远水解不了近渴,知事的,还是尽早交出兵符将令,末将也实在不愿意对大人您动粗。”
“你——你敢威胁我?”俱文珍险些愤怒得背过气去。
“大人见谅,末将也是奉命行事。而今,太极宫内听命于大人您的守卫不过万余,可是,不知中尉大人您是否知道,裴荆南、严河东二位节度使已经屯兵长安城外,人数达十数万之众!大人,素来闻听您是圣之时者,难道连此等情势都看不透了吗?”高崇文缓和了些语气,回应道,毕竟自己临行前,太子殿下曾再三叮嘱,言行切莫过激,以免日后难以收拾局面。
听罢高崇文的一番话,俱文珍无可奈何地自腰间摸出兵符将令,交予高崇文手下,见兵符将令已到手,高崇文使命已达,便对手下吩咐道:“来人——”
“在。”
“护送中尉大人回转东宫歇息。”
“遵命!”
俱文珍仰天长叹,继而疯一般地大笑“唉,真是功亏一篑!想不到我俱文珍活了这把年纪,到头来倒被那黄口小儿给耍了。我说临行前不见严绶、裴均这两个老贼按约定举事,原来早就移兵城外了,真是该杀!都怪我啊粗疏大意,小瞧了那李纯,以至今日竟然没有丝毫戒备!”
如此想着,俱文珍在金吾卫骑兵的“护送”之下,沮丧地向东宫行进,只留下绯衣人坐于马上,兀自立于承天门前。
“你是何人?”高崇文这才想起俱文珍身边的这人,便催马上前,扬鞭指向面前之人问道。
此时,绯衣人翻身下马,行至高崇文坐骑近前约摸五尺处,拱手施礼、自报家门:“见过高将军,卑职是剑南西川节度使府下支使,名叫刘辟。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方得一见,卑职荣幸之至!”
“好了。”高崇文平素最讨厌此等繁文缛节的客套之词,便不耐烦地朝刘辟做了一个“停住”的手势“刘辟,我来问你,既然你职在西川,为何私离汛地?难道不怕承担失职之罪吗?”
“回将军,事情紧急,又事突然,容卑职细细道来。卑职原为神策军中尉俱文珍大人的手下,日前受大人之命,率兵前来除奸勤王。天子有难,为臣者自当救驾为先,哪怕是千里奔袭,星夜疾驰,哪怕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此乃为人臣的本分,也是卑职的职责所在。适才,李忠言被诛,王叔文伏法,卑职也算是不辱使命,然则,如果当真因此而获失职之罪,卑职领命便是,但却不会为此感到丝毫的后悔。望高将军明鉴。”
刘辟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高崇文心中暗暗认同,于是推断分析着:此人既是受俱文珍差遣,想必对俱文珍的真正用意和实际打算并不十分清楚,看来刘辟很有可能是无辜的,勤王平叛,说不定还是为赤胆忠心的壮士。还是得以礼相待为好,切不可冤枉了好人,明日如实禀报太子殿下,说不定太子还要对这位小小的支使论功行赏呢。
“刘将军,我看这样吧,你先到我金吾卫略事休息,我会叫派几个人为你带路,并听从你的役使。你所带来的一万兵马,循例应暂时归右金吾卫管辖。不知刘将军你意下如何?”
“全听高将军安排。”刘辟一如既往地作谦卑状回答道。
“嗯。你先去吧。”高崇文也不再盘问什么,转过身去冲手下人喊道:“金吾卫甲士听令!随本将入太极宫搜查反贼,都给我眼睛睁大点,有敢玩忽懈怠者,军法严惩!”
“是!”众军齐声答道。
承天门双扇大开,金吾卫大军长驱直入
唐顺宗元年,即公元八百零五年,七月二十八日夜,顺宗降制权交太子李纯,自己则移驾兴庆宫调养身体,其实,顺宗皇帝由于内心忧愤过度,加重旧疾,于次日三更时分便已溘然长逝,太子李纯却按下消息、秘不丧。
时入八月,太子又假托顺宗下制:将皇位传于太子李纯,自己称太上皇,并将是年年号改为永贞。九日,太子李纯于大明宫宣政殿即位,史称唐宪宗。
人言“三年不鸣,鸣必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此话便应验在了宪宗李纯的身上。太子李纯登基即位后,便与从前“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状态判若两人,完全脱胎换骨成为了一名铁腕君主:先是罢免了宰相高郢、郑珣瑜,任用袁滋、杜黄裳分别执掌中书省和门下省,同平章事。宪宗心中很清楚:自己出面平息事端、大显身手的时候终于到来了!
早在登基之前,李纯就令宰相杜黄裳传召,贬翰林待诏王伾为开州司马,户部度支王叔文为渝州司马,并对外严密封锁此次宫廷之变的消息,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王叔文、牛昭容、李忠言等人的死信。
继承大统之后,李纯更是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顺宗朝臣、王叔文一派文臣武将悉数贬谪外放,贬刘禹锡为连州刺史,柳宗元为邵州刺史,韩泰为抚州刺史,韩晔为池州刺史(注:几日后,宪宗又暗示阁部上疏,奏请严惩乱臣,复将刘禹锡贬为朗州司马,柳宗元为永州司马,韩泰为虔州司马,韩晔为饶州司马)。倒不是李纯痛恶变法新政,支持权宦强藩,事实却恰恰相反,宪宗李纯是唐王朝继太宗、玄宗之后,又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铲除政弊,夺回禁军,削弱藩镇势力,都是李纯自从任广陵郡王之时,就在心中暗藏的理想。然而此时此刻,年富力强的宪宗并不着急,他明白,这些事情必须从长计议,而后各个击破,王叔文虽有治国理民之才,然则生不逢时,托身于一体弱多病的君王,故而操之过急,频出新法,将宦臣藩镇同时激怒,这才酿成惨祸。王叔文革新之经义可用,革新之政令可承,然则,其革新派朝臣断断不可用!宪宗决计培植出自己的一班亲信精干之臣,为将来重现太宗朝盛世做好储备,所以,无论是对待德才兼备的刘禹锡、柳宗元,还是对待拥戴自己、曾为自己取得这皇帝之位充当先导的俱文珍、刘辟等人,宪宗一概要清除出自己的视野。能够外放的,譬如刘柳二人,自然要降职外放,不能如此的,譬如俱文珍,要以礼相待,明升暗降,赐其高爵厚禄荣及子孙,却又不使其掌管实权,不失为一招妙计。
这一年的中秋,宪宗皇帝执俱文珍之手赴佳节御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称赞神策军中尉俱文珍护国之功,这令被软禁东宫自家宅院半月有余的俱文珍心中充满了惊喜和诧异。八月十六,宪宗下诏,封俱文珍为右卫大将军(注:大将军只是武散官官阶,仅仅代表薪俸待遇,并不掌管兵权),知内侍监之事,实际上宪宗此举又令俱文珍回归了他的本位,替天子看家护院、洒扫庭除、处置日常杂务。
如此一来,李忠言横死太极宫,俱文珍高束安乐阁,宪宗李纯可谓是四两拨千斤,没有花费多少气力,便将左右神策军重新至于自己的掌控之下,可以说,行至此处,权宦的主要威胁已经解除。然而,剩下的才是令宪宗最为挠头的隐忧——节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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