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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得到这个答案,可能需要大量我自己几乎不可能取得的参考资讯,维持坐井观天似的思考模式是不行的。问问莉琪安的意见吧!麻烦地经过传送门、公厕、家门口刚回到房间里,老妈便招呼我下楼吃晚饭。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而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又是那首3332221的音乐,忘了把它改回伊东华的告别纪念专辑主打歌,其实元旦才发,但是现在网络上已经找得到供人下载的mp3了,我想着想着便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哪位?”忘了看来源。实在是最近常接到来源不明的电话,懒得看。
“是我。”她很干脆地说。
啧,世界上就有这种自信过剩的人。决定要给对方一点教训的我,尽可能以最不屑的语气回问道:“你是哪根葱?”
她大概听出我语气不善,手足无措地楞了一会儿才答道:“抱歉,打扰到你了吗?我是唐蕙婕。”
“没事你干嘛用这种奇怪的语调,真的听不出来。”
“我打电话的声音和平时说话时差很多吗?我自己这样讲电话已经习惯了,倒不觉得呢!”唐蕙婕同学说:“嗳呀!我不跟你讨论我在电话中使用的语调。嗯明天跟我约会?”
我在惊讶中回答道:“为什么我必须要跟你约会?”
她慌慌张张地说:“啊,不是啦!嗳,怎么说──对了,我是要报答你上礼拜的帮忙!我要请客,懂了吗?”
“什么懂不懂的,”我不耐烦地说:“我哪有那种闲工夫和女孩子看电影啊、在咖啡店情人雅座对看,或到迪斯可去跳舞,一耗就耗上七、八个小时。就算你请客也不要。最近唯一想看的电影‘魔戒’也还没上映。﹝作者按:台湾地区的上映日期是九一年一月十八号。﹞”当然,视对象而定,有时候和女孩子一起做这些事却是我求之不得的。
“哦!你不喜欢看电影、聊天或是跳舞”我听到电话那头有拿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逛街更不可能对了,那,我请你吃大餐!”
我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大餐!”
“对!我请你吃全台湾最大份的羊排套餐好吗?”听到我有了正面反应,唐蕙婕的语气听起来也很高兴。
“羊排!”我听到这两个字,肚子不由得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口水也差点滴落。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已经到了吃饭时间,我本来就快饿扁了。
少女欣然说道:“就这么说定啰!嗯,明天下午五点,嘻门町的‘塔’店门口见好吧!’
唔,觉得不太对劲,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啊,算了。
好积极的女孩啊!不,这么说的话好像她要倒追我一样,应该不会有这种好事吧!对啊,受人恩惠请对方吃一顿大餐,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我一边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但另一方面又实在想不出这个突如其来的约会有什么古怪。
穿上我最拉风的衬衫和牛仔裤──这么说起来,上次和伊东华她们去唱ktv也是穿这套,我还真是可悲──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好的地点。
唐蕙婕同学只晚了五分钟,算是准时抵达吧。太好了,我喜欢守时的人。
打完招呼之后,我问道:“去哪里吃?”
“好,我们叫车过去吧!”她说。
“啊?”我听了差点没摔倒:“那地方近吗?”
“是不太远。”
“那么走路过去就好了呀!”
“但是走路的话又有点远。”
“那就坐公车或捷运过去就好了呀!”
唐蕙婕同学眯着眼睛看着我说:“又不会叫你出钱,干嘛这么过敏?”
不,不是这样的问题。因为我始终不肯让步,所以结果我们还是走路过去。
虽然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一直不交谈好像很奇怪,我便问道:“对了,星期一早上载你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你介意吗?我好高兴哦!”唐蕙婕同学笑着说:“那是我干哥啦!没什么。”
“对了!”我差点忘了问她:“那天你怎么选择打电话给我?”
少女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没有真的摔倒。她敷衍地笑了几声,答道:“这个嘛嘿嘿,你说呢?”
“我说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答道:“要是我知道理由的话还要问你?”
“别这么说嘛!猜猜看。”唐蕙婕同学苦笑着说。
我不耐烦地说:“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快说!”
“嗯因为啊对了,因为刚把你的号码输进手机里边,所以第一个就想到拨电话给你嘛!”少女解释道。
“哦哦!”我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打开里边的电话号码簿、刚好我的名字列在最上端对吧?难怪。”
说是这样说,可是她打电话向我求救,自然是认为我值得信任,这蛮光荣的。
进了店门,在柜台确认定位之后,我们被带到地下一楼靠里侧的双人桌边。唐蕙婕同学拉开椅子后并不立刻坐下,却先脱下了大衣挂在椅背上,和一屁股黏在椅子上再考虑要不要脱外套的我大异其趣。
然后少女从口袋里拿出了弹性发圈,把一头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我的视线落在她的胸口时,浑身不由得震了一下,连忙强作镇定。
原来她外套底下穿着的,居然是黑色镶银边的贴身上衣,丰满的曲线表露无遗,领口虽然不低,更要命的是胸前居然有一条低至呃“坛中穴”的纵条状开口!这刚好让少女深邃的乳沟裸露出来,乳黄色的肌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更加醉人,坦白说,这么性感的衣服我只有在三级片里见人穿过!
唐蕙婕同学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双手有意无意地交握着放在膝上、把胸峰“挤”得更雄伟了些。我使尽力气才把视线从她的上半身移开,这才发现少女的脸儿也略施脂粉,浓薄恰到好处,尤其是嘴唇鲜艳欲滴、甚是可爱,而扎成马尾的长发也衬托出了她的双耳下方精巧玲珑、闪闪发光的饰环。
我压抑住高昂的心跳,低头浏览刚从可爱的侍应生妹妹手中接过的菜单,登时把看到唐蕙婕这身打扮带给我的忐忑不安忘了个干净!
天啊!我有没有看错?一、二、三、四,没错,四位数啊!
我手忙脚乱地把菜单递到唐蕙婕同学的面前,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说:“唐同学,你要请我吃的就是这个羊排吗?”
少女大概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连忙笑了笑说:“不是啦”
正当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却继续说道:“他这边好像有很多种羊排,你爱吃哪一种就自己点好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翻了翻这本菜单最便宜的羊排,也要8xx啊!﹝告大陆读者:一千元新台币,目前折合人民币约两百三十六元。﹞
这什么羊排嘛!用金子镶的不成,的确看图上的份量是很大,不过就算是半份前些日子,和一个自称很节俭的学长到泡沫红茶店去坐着聊天,看他点了一百多块的饮料,我就嘲笑他喝一口就要五块;现在我要是点了这个羊排,咬一口只怕不止五十块,岂不是变成一百步笑五十步了我倒抽一口凉气,靠在椅背上。突然在抬头处看到了一张海报,心念一动,连忙重新翻开手中的菜单。
唔,看来海报上的内容不假:适逢本店三周年庆,猪肋排半价招待。我指着菜单对侍应生说:“好,我就要这个特价的猪肋排。”
“欸g”唐蕙婕同学大叫道:“难得有人请客来吃一次大餐,你干嘛要点特价品!这样我们岂不是混在一大群为赶特价蜂拥而至的穷学生当中了吗?”
“啰唆!”我面红气粗地说:“谁说我是来赶特价的,其实我最喜欢吃猪肋排了,我简直就是为了吃猪肋排而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我就是要吃猪肋排。”
少女依然坚持:“可是我想要吃羊排。”有个该死的女侍应生在旁边掩着嘴一直偷笑,真没礼貌。
“那有什么问题?”我自然回答道:“反正是你出钱,你要吃羊排就请自便,我吃猪肋排。”
唐蕙婕同学虽然放弃了争执,不过她没点猪肋排,点了什么香菇鸡。
虽然价钱实在恐怖了点,但是果然好吃,这一顿吃得我心满意足,尤其更满意不用自己出钱的这个事实。虽然有点对不起你,不过,唐蕙婕同学,你要是再有什么麻烦,多多call我没有关系的。
“对了,那个”唐蕙婕同学说:“我们班的伊东华同学好像对你有好感?”
手中的刀叉铿锵几声便掉到了桌子底下,我连忙捡了起来──啊!我记得西餐礼仪书中有提到这种时候其实不该自己捡刀叉,侍应生会主动捡起并换上新的──侍应生果然过来帮我换了一副新的。我回答道:“呃我跟她走的确实比其他同学近一些,不过事情和你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她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追问道:“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该从何说起呢?”我坦白答道:“其实我下学期就要出国留学了,伊东华同学也一样。而我虽然在暗恋她”仔细想想,好像早就不算是暗恋了。
少女打断了我的话,讶异地说:“你下学期开始就要出国留学?早说嘛!”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我好气又好笑地说:“班上同学几乎都知道,我也不晓得你知不知道。那么这样一来我这份猪肋排还可以吃吗?”
“说什么傻话。”唐蕙婕同学懊恼了一阵,又问道:“然后呢,你刚刚还没说完。你在暗恋伊东华同学然后怎样?被她拒绝了?”
“这个嘛!”我抓着头说:“她暂时只愿意当朋友,好吧!就当朋友啰!”
少女欣然问道:“那么席佳宜同学呢?我听她说你们是国中同学。”
“是啊?”这个问题有点奇怪。
唐蕙婕同学低着头搅拌着自己的含酒精冰淇淋,说:“你对她有什么感觉?”
我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唉,对席佳宜的感觉?这个可真是说来话长了,尤其是最近才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之后。
“我觉得──”勉强说出了一个不知算什么的答案:“她上了高中以后变了很多,和国中时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这个答案让我自己笑了出来,连忙补充了一句:“有时真想检查她背后有没有拉炼,是不是哪个怪物吃掉席佳宜之后披了她的表皮在作怪。”
唐蕙婕笑着说:“呃其实我不是问这个感觉,不过不要紧──应该不要紧吧!”听起来像是不要紧乘上不要紧的俏皮话,可是我听不太懂。
她神色腼腆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说:“啊!我这杯很好喝呢,你要不要喝喝看?”嘴里说“要不要喝喝看”却已经把杯子递到我的面前,甚至连自己的吸管都转向我这一边,不知是何用意。
我老实不客气地抽出自己的吸管插在她的冰淇淋里边,吮了几口,答道:“好香啊!里边应该有掺酒。你要不要喝喝我的?”
“咦?”少女犹豫了一阵,还是拔了自己的吸管插进我的饮料里边,装模作样喝了几口之后才红着脸说:“很好喝。”
哎,反正是果汁,哪有什么好不好喝?我实在尝不出来这杯和市售一包十块的果菜汁有何分别。
侍应生收走我们的餐具已经有一会儿了,唐蕙婕也终于喝干了自己的饮料,我说:“我们该回去了吧?”
“啊!那个我吃得好饱,陪我去公园散散步,帮助消化?”少女急忙说道。
嗯,这也是应该的,都已经吃了人家的东西,拒绝这种令人觉得合情合理的要求好像说不过去。
刚步出店门口,她突然站到我的面前垫起了脚跟。唐蕙婕的身高本来就很高,再垫脚跟就几乎跟我一样高了。少女直视着我的眼睛,问道:“有没有压迫感?”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其实有。
“那就好。”她欣然说道:“我虽然特别挑了平底鞋,可是朋友都说我的脚漂亮,很适合穿高跟鞋,所以我偶而也会想穿穿看。”
这附近的确有个纪念公园。因为时刻已经晚了,我和她走在这台北闹区的人行道上,旁边居然并没有很多行人。“杨颠峰,”她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这个星期以来之所以改穿正常的学生服,并不只是因为星期一跟你道谢。”
“啊!那是为了什么理由?”坦白说,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星期她来上学几天,或是穿什么样的学生服这种小事。
唐蕙婕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因为我虽然喜欢过着轻松自在的生活、甚至因此被觉得异常也无所谓,可是至少初恋想要像个正常女孩子一样的谈恋爱。”
我不由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红着脸说:“有什么好笑啦!我知道我很晚熟嘛!人家小光的初恋是在国二,我却是高一才”
“那,”我勉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祝你早点找到比我更好的恋爱对象。”
少女马上变了脸色,一副弦然欲泣的模样,我连忙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不,这个你也知道嘛!我下学期就要出国了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大家都会喜欢吧?如果我有机会的话,也很想跟你交往的。”
不对啊!这什么台词嘛!这简直就像是她跟我告白、然后我拒绝的台词。我明明只是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更糟糕的是她笑着回答道:“只要你肯这么觉得,我就很高兴了,其实外国也不算很远,无论你是去美国还是欧洲。”
大概是刚刚的猪肋排开始消化了,我登时觉得这摄氏十七度的台北街头很热,喉头咽着自己下学期以后的真正去处、委实决定不了该不该现在说出来。
公园的侧门已经近在眼前,迎面走来了两个穿大风衣戴墨镜的高大男子。哈,一看到这种打扮的人,我就会联想起mib──那群带墨镜穿黑衣的外星事件特务的有趣传说──但就在这时,后头突然有人加快脚步接近。
我在脑后生风之前,先一步用力地往左侧弯腰,登时右肩一阵剧痛!
顺势滚倒在地上,等我勉强抬起头来时,唐蕙婕被穿大风衣、戴墨镜的男子之后从身后用手帕蒙住了嘴,正被拖进路边的一辆房车中,双眼满是惊恐的神情。其他的大风衣男子也坐上了车,没空再理会我。
提恩丝被刺时的画面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距离博爱特区没多远的地方,而且又当着我啸侠杨颠峰的面前绑人!
我振作起精神,一个箭步朝正在加速的房车冲了过去,边拉开喉咙喊道:“救命啊!绑架啊!”听到我的叫声,街道上的路人俱皆瞠目,可是没有人帮得上我的忙,我旋风般地从他们之间钻过,很快的追着房车经过两个路口。我被板手之类的东西打了一记之后若无其事还不算,能用这么快的速度追过去应该大出歹徒的意料之外,所以那房车在车阵中穿梭时也显得挺狼狈的。
可是,虽然我逼得他们在每个红灯口都要右转,但房车依然渐渐接近了环河快速道路入口。要是让他们上了去,我用两只脚哪有可能追得上?我心里暗暗焦急,但脚下不停,嘴里也没闲着而继续呼喊道:“绑架啊!前面那辆车、绑架啊!”在离上高架桥已经不到一百公尺处,一辆警用白摩托车很帅地在我面前刹停了下来,警员掀开了白帽子的挡风玻璃问道:“什么事?”
“前面的房车绑架了我姐”
“快上来。”我跳上警车后座,刚抓稳,警察便催了油门冲上了高架桥去。
这样正好,虽然两只脚追不上冲上高架道路的房车,可是有车追去的话,高架道路反而限制了那房车的行进路线。因为这儿禁行机车,所以旁边的车子看到警用机车冲上快速道路都反射动作地鸣了喇叭。
幸好这条路还蛮直的,我指着渐渐变大的黑色房车喊道:“就是那一辆!”
那警员不但油门猛催,居然还放了一只手取出了无线电,真厉害,只听得他对无线电说道:‘这里是xxxx,有歹徒在xxxx快速道路上西向往xxxx出口处前进,请求支援,over。’
发觉警用机车追近后,房车很快地驶下高架道路进了环河路,可是又跑了几百公尺,前面已经有警车横拦着!
房车在路边急停了下来,大风衣男子们登时从车里冲出、散入附近小巷逃逸。载着我的警用白摩托车也停了下来,警员认准了一名大风衣男子追了过去,而我当然是急忙跳下车冲近房车边,看到唐蕙婕还神情恍惚地躺在后座才放下心来。
我钻进车里,把她抱了出来,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另一个警员凑上前来,翻开她的下眼睑看看,又闻了闻她的嘴唇,说:“吸了一点哥罗方,不要紧,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我没事。”少女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道。
我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了她,喘着气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呼吓死我了,这件事真的快把我吓死。”
唐蕙婕突然对着我耳边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这件事却让我蛮高兴的。”
这让我双颊发烫地楞在原地好一会儿。去追歹徒的警员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大风衣和墨镜,说:“对方是惯犯,散入小巷后脱掉大外套和墨镜混入人群中,追不上。”
我把少女交在聚拢过来的人当中的女警员怀中,走向那位骑机车的交警诚恳地鞠了一躬,衷心说道:“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走吧!到局里来做个笔录。”警员答道。
虽然有转播车赶到,但是我在警员的簇拥下躲进警车走了,没有被摄影机拍到。在警察局里,我被问了几个例行问题,俱皆据实简短以答,即使如此还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倒喝了好几杯白开水。等到步出警局时已是深夜,也没有遇上任何记者。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的报纸,警用机车追绑架现行犯追上高速道路的新闻还是上了社会版。而且警方虽然没可能透露我和唐蕙婕的名字,居然有个该死的记者拍到还算清楚,唐蕙婕被女警员抱着的照片。唉!她那头红发实在太好认了。
唐蕙婕同学当然整天没上学。早上还好,到下午下课时间班上已经有许多同学对于昨晚的事窃窃私语,有的内容之怪奇离谱、让我这个当事人听了简直要抓狂。
可是,只有一点,无论是胡乱猜测并编造谣言为生的小周刊记者,或者是我,都会有完全一致的意见,那就是:唐蕙婕的身份可能并不单纯,家里不是普通有钱。
虽说人的好奇心会持续七十五天,不过那是指大事而言。又过了几天,唐蕙婕同学开始照常来上学,不过这次没有跟我多说一句话。而事情,也随着人性中好奇心对特定事件的必然减退而渐渐地淡了下来,仿佛对于少女、对于我,或是对于班上任何同学而言,这件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这件事其实并不是对我完全没影响。至少,从那天开始,我仅剩的两颗粉红色小药丸,就一直放在正在穿的裤子口袋里头。
元旦前一天晚上,我刚吃完晚餐,就接到了唐蕙婕的电话。
“上个星期天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她诚恳地说。
“怎么现在才想到要打电话来道谢?”我口气轻佻地答道。
“因为,我如果像上次一样当面跟你道谢的话,大家就都知道事件的男主角是你了呀?”少女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其实也不说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可是我回答道:“对,我不喜欢,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被绑架吗?”迟疑了一会儿,唐蕙婕问道。
我明知她看不见,还是耸了耸肩,道:“当然啰!你在短时间之内遇到两次麻烦,正常人都会起疑的。不过我不想问。那是你的**。”其实我本来是想说“我不想知道”的,可是想想这样说太绝情了。差一个字有时候真的天差地远。
少女过了片刻才回答道:“嗯。我现在也还不想说。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没有跟你好好的”
我连忙打断她的话:“不必再道谢了,上次吃的那一顿已经够十回份了。”
“其实你是不想再跟我出去,怕惹上麻烦对不对?”唐蕙婕同学坦白地说。
“没这回事。”
“那,”她欣然说道:“我们等一下一起去参加跨年晚会?我有两张票。”
“不要。”我干脆地说:“下次再约了大家一起出去玩吧!”
唐蕙婕同学没有再说什么,道了再见之后就切断了电话。
胸口有股郁结之气。我做错了吗?为什么必须为此耿耿于怀?可恶!
心浮气躁的,做什么事情都静不下心。前两天还梦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跟我在一起的女孩子被人绑架、撕票,最糟糕的是那居然是伊东华,她被人捂住口鼻拖上车时双眼恐惧的神情还留在我的角膜当中。
不知几时,我开始在房里来回踱步。为了平复一下心情,随手在书架上抓了一本书来看。我房里的书架上大部分是漫画,虽然也放了一柜莫名其妙的书,都是些对我影响深远的怪书。例如说现在手中这本百案侦探王,对我影响深远之处可不是真的让我推理能力大增,而是因为里边有几幅行凶陈尸现场的图、曾经把小时候的我吓得睡不着觉。
那个图在哪呢?我记得是很后面的部分,就随手翻着──翻过某个也有插图的另一页,我突然感觉被电了一下!连忙再翻回刚刚那一页。
这页的插图:空难现场破破烂烂的飞机残骸。这一案的故事很简单,但是对现在的我非常具有意义,内容是叙述某个间谍携着好不容易取得的重要情报,驾驶小型飞机逃往自国,但是在中立区被击落;飞机固然几尽全毁,尸首也烧得焦黑,不过他应该把情报藏在机上最安全的地方了,那是哪里呢?你必须比敌方特务先找到才行。
答案是飞机的垂直尾翼,因为这是飞机失事后保持完整机率最高的部件。“保持完整机率最高的部件”!
我一把抓起了手机,问道:“我要查一项资料:在机械人战斗中损耗、更新率最低的部件是哪一个部位?”
过了一会儿,手机才响起回答声内容是:“资料不足,请与银河系纵贯无线网络连线查询。”
虽然一时间还查不出结果,不过有个端倪总比瞎子摸象好多了,我不禁兴奋了起来。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
“我是莉琪安。杨颠峰吗,什么事情找我?”
“蛮重要的事,我告诉你”我犹豫了一下,视线扫过那本百案侦探王,突然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便问道:“现在这通电话有没有可能被窃听?”
莉琪安沈默了一阵,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是啊!很重要──我觉得。”我心虚地说。
“好,”她并不介意我的心虚,回答道:“我派人去跟你碰头,一切的事情你跟他说就行,和跟我说一样。派谁呢?嗯对了,就派沙百州吧!”
我听了这句话,呆了两秒钟。沙百州学长和银河法庭有关系?怎么可能!
“喂?喂!你还好吧?”莉琪安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难道你认识沙百州?高高的,金色头发,长得很瘦”
同名同姓?不可能吧!我在混乱之中答道:“不认识。”
“好,总而言之,星期天早上十点,他就会到台湾去跟你碰头,他叫做沙百州,然后听他报我的名字,这样就对了。”莉琪安继续说道:“碰头的地点是老地方,就是你家附近的那家茶艺馆,记得了吗?”
“等一下”记得个屁,我家附近确实有个茶艺馆,但那什么时候变成我和莉琪安的老地方了
莉琪安不耐烦地说:“啰唆啦!事情全都跟他说,不是大事的话他可以全权处理掉。我可是很忙的,掰啦!”
她挂电话之后,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靠,没想到几星期没联络,莉琪安居然变得这么大牌。
但是,我喝了杯水让头脑冷静冷静之后,再仔细想了想,觉得莉琪安不是这种人。这通电话不太对劲。
首先是“我家附近的茶艺馆”它对莉琪安而言并不是老地方,可是当初我从钟妙婷口中第一次听说可埃斯和史乌基犹皇家事情的地点,确实是在那里。如果以我和外星人的关系开展这点而言,那儿倒的确是个值得纪念的老地方了。
问题是莉琪安怎么会知道这个地点。她这个银河法庭的代表怕不是白干的,而且钟妙婷又是刺杀提恩丝的人,她当然对之前的经过也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不只是调查钟妙婷,恐怕我这个乔邦弟子是被史乌基犹人随便选出来的这个事实,也瞒不过她的。
哎!真丢脸不,不是害臊的时候。既然莉琪安调查过钟妙婷的事、调查过我的事,我有个相熟的学长叫沙百州的事,大概也瞒不过她了。
既然如此,她说要派一个叫沙百州的人跟我碰头,自然不是因为她有个手下跟我学长刚好同名同姓,而是阵烟幕。
仔细想想,银河法庭驻地球的办事员当中,唯一跟我有过接触的就是莉琪安本人,她实在没有派别人跟我碰头的道理啊!那么这通电话的意思是什么呢?沙百州沙百州是我认识的某个学长,不是她的手下,所以来的人一定不是沙百州来的不是沙百州对了!她的意思是提醒我不管到时候来的人是谁,什么重要的事都不要跟他说。我还真是有够钝的。
想通之后,我登时兴奋了起来,仿佛自己已经当上了谍报片的男主角!
星期天上午十点,我胸有成竹地到了茶艺馆。果然有个又高又瘦的金发外国人已经在很靠近入口处的座位上等着了。
“你好,你是杨颠峰先生吗?我是莉琪安小姐介绍过来的人,”他的口音就跟一般电视上常见的老外一模一样:“我叫沙百州。”
我不由自主地盯着他那头金发一直看,想弄清楚到底是染的金发、还是假发。不过看不出任何破绽,我便掏出了怀中的信封,说:“这个是很重要的文件,请务必帮我转交给莉琪安小姐。”
那金发男子郑而重之地把信封收好,又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没有了;啊对了,你帮我问问莉琪安小姐,有关于”我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才说道:“算了,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再打电话问她好了。”
外国人点了点头,便拿起了桌上的帐单告辞。看到他收下那封信的谨慎模样简直差点让我笑破肚皮,因为里边只不过是我把自己国小三年级的某篇作文反过来抄的一篇文章。
我们一起出了店门口,我独自静静地目送金发外国人远去。心里正嘀咕着莉琪安怎么还没出现时,她就从一辆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路边的车子里出声叫我了:“上来吧!杨颠峰。”
我关好车门之后,她随即把车开动。一边随意浏览窗外的风景,我一边忍不住问莉琪安道:“有效吗?那家伙是你的手下吗?”
“有效是有效”她摘下了墨镜,淡淡地说:“可是却是误中副车。这家伙是猎联的人。”
我目瞪口呆地说:“什么?列连”
莉琪安摇了摇头,道:“是猎联,猎户座旋臂智慧生物行星联合,属于那个组织的情报员。拿地球的情况来比喻银河系,如果每颗行星是一个国家,则银河法庭算是联合国,猎联就是欧盟级的组织。‘猎联’和‘类联’在地球算了,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那,”我大感兴趣地追问道:“我想你的手下接下来就会把他抓住,然后追进他们总部来个一网打尽。”
“刚好相反,就算把他抓住也不过抓住一条蜥蜴尾巴、什么都查不出来。而且也非得拿他换我真正派的那位‘沙百州’不可。徒然打草惊蛇,一点好处也没有。”莉琪安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在这个银河系里,强大的单一行星国家势力比星际联盟还大;强大的星际联盟势力又比银河法庭还大,这种状况和地球完全一样。如果今天在地球上荷枪实弹地打一场全面战争,以银河法庭驻在地球的这点人手,塞猎联人员的牙缝都不够。”
“听起来情况真的很糟,不过我也帮不上忙,只能精神上支持你。”完全插不上话的我苦笑着说。
莉琪安欣然说道:“我已经很习惯应付这类情况了,那,说说你的正题吧?”
我开口前不由得四下张望了一番,女代表笑着说:“放心啦!这车上有着外表看不出来的先进防护设施,银河系上下三百年内的任何技术,大概都没办法对这台车子里边的交谈进行窃听。”
“其实也不见得有多紧要。”我心虚地说:“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乔邦师傅”犹豫了一下,看莉琪安没啥特别反应才继续说:“如果乔邦师傅把什么很要紧的东西藏在坚那利夫里边,一定会藏在机身汰换率最低的零件当中。”
“有道理!”没想到莉琪安立刻大吼了出来:“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的脑袋实在不太对劲,真不愧是乔邦的继承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偷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嗯,应该是后侧的裙甲。”
我讶然说道:“你确定吗?我还以为应该要接上什么银河系纵贯无线网络查一查,哪个零件在战斗中耗损率最低。”
“那就查一查啊!我想是不会有错。”莉琪安眼睛依旧盯着路上看,右手却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比较大的话筒型装置交给我,说:“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是拥有机械人座机整备员资格哩!”
“真是多才多艺!”我钦佩地说。查询的结果,果然是后侧裙甲,附带得到的资讯还有:宇宙战用或泛用的机械人还可以在后侧裙甲上多设置辅助推进器,而陆战用的机械人根本没有这个需要,所以有一半以上甚至没有设计后侧裙甲。
莉琪安得意地说:“你看,我就说吧!”
我点了点头,又问:“现在怎么办?你直接跟我到提施号上,然后我把后侧裙甲拆下来交给你带走?”
“不行,那么大的东西,我怕我没办法顺利带回去。”莉琪安凝重地说,便在路边停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五个小纸片,摊在我面前说:“选一张?”
我依言而行,打开来一看,是个英文地址。
“过个几天,你就若无其事地把东西用快递寄到这个地址。如果你的行动没有引起注意,东西就会在几次转手后送到银河法庭驻地球总部。”莉琪安解释道:“之后这个地址当然就不能再用了。哦对了!寄这么大的包裹很贵,你有没有钱?”
嘴里说着“你有没有钱”女郎已经掏了一叠千元钞出来,我连忙摇着手说:“几张就够了吧,用不着这么多?”
“反正我会报公帐,你就收着,剩下的就当成压岁钱。”莉琪安笑着递了过来。
我不太情愿地接过了钱,嘴里嘀咕着:“该不会是伪钞吧!”虽然我知道,就算是伪钞,也是地球人的辨识机械分不出真伪的伪钞。
莉琪安讶然说道:“伪钞?我们在未开发行星最大工作量的事情就是抓伪钞,哪能知法犯法?你尽管放心好了。”
虽然心中依然有些半信半疑,但倒并不担心会因为制造伪钞被抓。我下车之后不久,马上先存了十张进自己的户头。打铁趁热,我随即在附近公园的公厕召唤开了往提施号的传送门,进了停放坚那利夫的机库。
我本来还以为把裙甲拆下来寄到美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进了机库一看,才知道自己又犯了低估机械人大小的老毛病。坚那利夫的后侧裙甲,正如我印象中一般,扁平而大致上呈长方形。但是整片装甲短边就比我的身高还高,长的那一边更有七、八公尺之谱,这个庞然大物要怎么寄到美国而不引起注意啊!
所以我还是有工作的:好好把这片裙甲拆开来检查检查吧!幸好,这边的构造复杂程度完全不能和驾驶舱周遭相提并论,主要只有几具辅助推进喷嘴。我照惯例先回房间把有关这部分的设计图全都熟读一遍,然后慢慢把它拆开。
值得庆幸的是,我很快就发现,这个区块的确有很多小地方的构造和图上不太一样。我把经过变更设计的,作用不清楚的零件全都拆了下来,很快地装满了一个大纸箱。接下来仅剩的工作,就是挑一个不会引人注意的时间,叫快递把这箱东西送到美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