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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山王朝东境的商人照常出城,却都滞留在三百里外的卫城附近,据说前方正在搞军事演习。
最让人感到危机的是,各府大臣后院买菜小厮们传出的消息:"我家大人已经三天没回府了!"
铁西宁焦头烂额之时,他昔日的兄弟帮了他一把。
在攻下第五座王朝城市时,林跃接到古思率军伏击左翼,全歼左翼一个骑兵团的消息。这是林跃西征损失最惨重的一次,马上引起了他的警觉。
"王上将百万军权托付于我,绝不能贪功冒进!全军停止推进,先行肃清占领区域残敌。"所谓的占领区域残敌,其实只是些来不及逃难的平民。这当然不值得林跃亲自出手。
他的主要目的是一要打击古思军,二是要静观铁西宁的反应。他绝不相信,铁西宁王朝会这么容易被击败,与其冒冒失失地一头撞进铁西宁的"口袋",倒不如以静制动,巩固防线,坐等支援王城的地方军千里驰援强弩之末时一网打尽。
在潜伏的王朝力量出现之前,林跃有的是时间。他早就听闻红雪与古思的那场大战,也暗暗立下为犁师、红雪复一败之仇的誓言。命令部下固守占领区之后,他亲率大军往谍报古思出没的区域进发。
古思的两个骑兵团约万人,神出鬼没。
林跃的策略是,用数百个哨探小队拉网前进,不放过一个村庄一条山涧。而他亲率五万大军从容地跟在后面。
三天两夜里,在三百里方圆的平原上,数百个小队硬是没看到古思军的一根马尾。
古思同时也判断失误,他没有料到林跃会停下西进步伐,掉转头与他一战。在发现哨探小队的当天晚上,他还在对部下说:"看来兰顿人注意到我们了。"两个骑兵团在山顶上埋伏了一整天,看着拉网式的几十个哨队从对面山头过去,然后便包抄过去。
这次伏击又一次歼敌千人,全军士气大震,至此,古思军的伤亡仍忽略不计。上一次全歼一个骑兵团是在山谷地形之中,古思军几乎仅凭弩箭就解决了战斗。
二战告捷之后,古思军陷入包围。四面都有林跃兵团,每个方向上的军力都与两个骑兵团不相上下。
古思军几次转移,都无法甩脱包围,最后被包围在担山一带。
担山山脉离布鲁克五百里,离固邦、飞羽各城都有四百余里。因主峰一大二小,如人挑担而得"担儿山"之名。
古思的军队正沿着山道向南行进,虽然已经过近十天征战,战士们脸上仍无疲惫之色。
古思的心里很急,这一带都是丘陵,山路崎岖窄小。虽然视野不开阔使他们躲过了几次堵截,但万一被堵上,就只有决战。他只能通过自己的镇定,把这种担心情绪藏在心里。
"大人,前面隔着两个山头,有兰顿兵团!""嗯,知道了。先锋转向,往东迂回。"古思道。
传令兵愣了一下,看了看镇定自若的古思,掉头往前军而去。
这已是今天早上第二次转向,两个骑兵团几乎是在敌人的夹缝中行进。
而往东转意味着骑兵团要舍易求难,从大担峰和祁父峰中间的凹涧越过。骑兵攀登这样陡峭的坡度是很困难的,更危险的是,兵团在越过高岭时,兵刃盔甲的反光在几里之外就能清楚看到。
可是,这是唯一的路了。
"大人,要过高岭,看来行踪必然暴露,一战在所难免。"骑将担心道。
"是的。"古思道。
骑将又道:"末将建议兵分两路,一路引开前方敌军,一路由大人率领,随后突围。""这一带山路没有分叉,要想把敌军引开不可能。"古思道。
"那就全军突击,近卫队护着大人硬冲出去。若等到后面的追兵也跟上来,到时想强行突围都不行了。"骑将道。
古思笑笑,表示明白了部下的用意,道:"你不必担心,两军还没有决战,胜负尚未可知。"骑将被古思的镇定搞糊涂了,以现在的局势,完全没有取胜的把握,可大将军为什么还这样从容?
古思心里也没有一点把握。不过他已经养成冷静的习惯,现下他心里正在想的是:怎样上岭,怎样在敌军合围前占领岭上的有利地形,从而对敌人造成最大杀伤;而在己方只剩下一两千人时,怎样寻找时机突击
他现在就象是对着军事沙盘,而没有去想过自己的结局。从进入军伍开始,他就认定了"马革裹尸"的终结方式,是死在这一战还是下一战上,远没有这一战打得是否出色重要。
部队很快开始艰难地爬上山岭。
不到十分钟,林跃军就发现了古思军:数千副盔甲刀矛,如一条蜿蜒而上的长蛇,在阳光下闪烁生辉。
"发现古思了!发现古思了!向各友军通报!全速追击!"***云镜南神色极为沉重,他刚刚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向蝶儿分析了当前纷繁复杂的战局。
"固邦沦陷,兰顿人这次是要一统天下。到时候,苍生涂炭,我云镜南也不能不挺身而出!为了天下黎民,为了人间正道,便是战死疆场,也在所不惜!"他正气浩然地说完,挺着胸,握着拳,仰首望向天际,然后快速地偷偷看看蝶儿的反应。
蝶儿抱膝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云镜南,道:"阿南,你坐下来好不好,我都看不见你说什么了。""好,好,我坐下来。"云镜南在蝶儿身边坐下。
"你说得很好"蝶儿道。
"嗯啦。"云镜南的脸一点都不红,"我这个人,就是为别人想得太多。唉,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可就是太假了!"蝶儿道。
"哦。"云镜南失望地道,"可能是因为我说话的语气不对吧,道理总是这样的。天下要大乱了,我不能看着阿思和阿宁被欺负,虽然不一定能打赢,可我还是要上的。也不知道下一次出征,回来还能不能看到你。"蝶儿并没有被云镜南的话打动,淡淡地道:"人总是要死的。"云镜南被她不冷不热地说一句,没了兴致。自到阿南要塞以来,也许是因为云镜南最初没有对蝶儿说出真名,蝶儿也似乎很介意,一直是这种态度。
"还不如留在飞羽城的悬崖上呢!"云镜南心道,无聊地和蝶儿一起看天上的云。
"阿南,我是一个不祥之人。从小没了父母,是族长把我捡了回来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这已经无所谓了,从小我就长在草原"蝶儿自顾自地说着话,眼望长天。
云镜南趁机把屁股挪近了些,暗道:"说得这么悲惨!这时候的女孩是最需要男人怀抱的,只是不好意思直说罢了。""可是有一天,这一切都变了。天神似乎把所有诅咒全都压了下来,善良的族人开始为了土地和牛羊和别的部落打战。"蝶儿闭上眼睛,她实在不愿回忆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
"你从未告诉我你是哪个部落"云镜南刚出声便后悔了,幸好蝶儿没有看他,他轻轻地摔了自己一耳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说句话会死啊,云镜南!"蝶儿没有注意到云镜南的小动作,继续道:"我告诉自己,一切皆由天定。是天神要降灾祸到人间,我也无能为力。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要发生在我身上,先是我的父母,再是我的同胞?""我也曾想过,忘了这一切,重新生活吧!不久后便遇上了莫南大哥。本想着,这次天神总算宽恕我了。"一滴泪花被风吹离蝶儿的脸颊,如蒲公英般飘向空中。
云镜南从身后将蝶儿轻轻环抱,握住她的手道:"蝶儿,我和天神商量过了,他说,要给你一个好男人,照料你一生一世。"蝶儿看不到他说话,也没有挣扎,任他抱住自己,道:"可惜,天神每次给我恩惠,总是要索取回报的。我的莫南大哥,只陪了我几天"云镜南转到蝶儿面前,道:"蝶儿,名字就那么重要吗?你看清楚了,现在在你面前这个人,和飞羽城的莫南是同一个人啊!我是隐瞒了真名,可在当时,也是有苦衷的。没有急于告诉你,是因为我想,你爱的是我,而不是一个名字!"蝶儿望着他,目光中充满痛苦和爱怜,颤声道:"你不明白的,名字对我很重要如果命运不准备给我幸福,我也只好不去强求。"云镜南没料到蝶儿会对这件事如此看重,急道:"就因为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真名,你就不开心了,是不是?蝶儿,我也曾认为老天太吝啬,不肯施舍我一点欢乐,可是遇见你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不管天神他怎么想,我的心不会骗我,我是深爱着你的,蝶儿!"蝶儿的泪流个不停。
云镜南将她搂入怀中:"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现在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想了。"蝶儿的防线在一霎间崩溃:"我不想了,不想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只要你爱我,不再骗我""蝶儿!"蝶儿仰望着云镜南,道:"不准骗蝶儿!只要对蝶儿撒一次谎,蝶儿都不会原谅你!"云镜南搂着她的软肩,正对着她的脸,正色道:"我答应你,蝶儿。我绝不骗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蝶儿的脸色放松下来,重新偎依在云镜南怀中。她贪恋地将头在云镜南怀中摩娑几下,象是找到了疲惫旅行后的港湾,但同时,她的表情仍然痛苦而矛盾,仿佛有一条绳索从后面拼命将她拉离爱人。
这一天,没有阳光。因为刚下了一场雪,冒冒失失绽出新绿的草原,重雪一片白色的死寂。
天气并不能影响云镜南的心情,他牵着蝶儿的手,无比开心地回到要塞。
"寻欢作乐去了?"水裳略带酸意地看了看手挽手的二人,"外面下雪了吧?"云镜南视若无睹地拉着蝶儿从水裳面前走过,口中唱道:"寂寞人受冷风吹,孤独夜里无人爱"这是蓝磨坊里学来的歌,从歌女们口中唱来原是令人怜爱倍加,而从云镜南口中唱来,却是一副怪腔怪调。
这歌声听到水裳耳里,自然刺得不行,她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却硬忍了回去,顺手抄起一分鸡毛军报,甩在桌上道:"古思好象情况不妙。""你怎么不早说!"云镜南恨恨地瞪了一眼水裳,抢过军报。
军报是布鲁克城送来的,上面没有废话,只有古思传回布鲁克的快信手抄复件。
"二月十七,出布鲁克,北行百二十里,未遇敌。""二月十九日,至丘陵山地,离固邦五百里,发现敌踪,尾随。""二月二十一日,设伏伯宁山谷,全歼兰顿一个整编骑兵团。"
"三月一日,发现敌军游骑十余股,趋而歼之。""三月三日,东西北三面均发现敌大型兵团。"三月三日之后,再无古思战报,只有管丰附在信末的一句话:"布鲁克城已出兵接应大将军。""这个阿思!"云镜南又急又气,将军报甩在桌上,"人家林跃是八十万大军,他去逞什么能?他以为他真是战神啊!笨蛋!""古思这是想给铁西宁争取点时间吧,也是向韩布释放诚意。"水裳道。
"狗屁诚意!没什么东西比命重要。这个阿思,笨蛋!"云镜南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在帐中踱来踱去,"交友不慎,真是交友不慎,倒够大霉了!"水裳摇了摇头,她也觉得古思冒险出兵是不明智的,但更不明智的是云镜南。云镜南大呼倒霉,水裳马上便可以看出他要干什么了。
"我都快变成阿南肚子里的蛔虫了。"她在心里引用了一句王朝俗语,随即觉得一阵恶心。
***布鲁克城城门,狂风呼啸,携着草漠上的沙土,打在厚实的城壁之上,噼啪作响。
这样的天气,本不应看见几个人,便是巡岗的战士也要低着头走路。
可是今天,这里却聚集了几万人。
银龙骑将管丰跪在地上,俯首不起。在他身后,齐刷刷跪着二十多名布鲁克将军,将北城门堵住。
他们面前,一匹雪白战马来回踱步,在风沙中不时焦躁地长嘶几声。
战马之上,是更为焦躁的布鲁克女皇素筝。
"都给我起来!"素筝叱道。没有人起来,甚至连一个抬起头的都没有。
"啪、啪!"素筝马鞭连挥,抽在众将领的铁甲上、面颊边。
管丰挨了一鞭,左颊上立时隆起一道血痕,可他仍是纹丝不动,口中高声道:"陛下,请三思而行!""请三思而行!"众将齐道。
"要学那些愚忠之人玩死谏吗?"素筝气极而恼,勒住战马,持鞭直指管丰道,"再敢拦朕者,就地处决!"管丰及一众布鲁克战将仍无退让之意。
"管丰,让开!"素筝不想再僵持,一勒缰绳,白马人立而起,一对前蹄直向管丰踏去。
管丰闭上眼睛,丝毫不让,竭力喊道:"请陛下不要出城!"而四周将士都惊呆了。之前古思断腕之事虽未公开,但人人都已知"是女皇逼得大将军断腕的"。古思尚且如此下场,何况管丰?
而管丰是铁了心要拦住素筝,这是古思临行前嘱咐过的。
"盆!"只见那马蹄带着千斤之力踏下,声势惊人。战马上铃环甲片叮当作声,马蹄从管丰肩畔半尺落下,踩在土中,激起一片沙石,随风吹散。
素筝的脸色已缓和下来。她环顾众将,翻身下马,向管丰走去,双手将他扶起。
接着,她又将另外三名银龙骑将一一扶起。其余诸将见女皇下马,也都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管丰惊魂未定,便马上劝谏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万金之躯,不可冒此大险。救援古大人的事,就交给末将去办吧!""你们去有用吗?林跃就算舍弃几万人,只要能杀了古思,他绝不会吝惜。只有我去,才可以将林跃大军引过来,让古思突围!"素筝道。
"陛下!"布鲁克众将这才明白素筝为什么要坚持前往。
自从古思断腕之后,众将对素筝一直怀着一口怨气。此次阻挡素筝出城,也只不过以为她因负气而往。直到此时素筝吐露真言,众人才恍然大悟。
"陛下,我相信古大人若在场,也不会同意的。"管丰尽力死谏。
素筝放下马鞭,上前将管丰及众将一一扶起,然后回到马前,道:"王朝可以无素筝,却不可以无古大将军!你等不必再说。"一时间,一众七尺男儿都觉得眼中湿润。
"张启、陈子道,你们点本部军马,跟我出兵。其余人等,各守本职。"素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众将只得依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