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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白狮子嘎保森格没有想到,它今天遇到的不是一只上阿妈草原轻生噪进的愚蠢走狗,而是一只天生骄人的雪山狮子,一只在蹇跛的命运中磨砺出刚毅和智慧的喜马拉雅优秀獒种。雪山狮子冈日森格并没有小看嘎保森格,反而始终高看着对手:它是一只多么漂亮伟岸的藏獒啊,就像雪山一样干净白爽,巍然耸立。它坚持不懈地狼一样嗥叫着,终于听到了期待中上当者的回音。那是几声狗叫,是三只伟硕的藏獒发出的激烈而惊心的吠鸣。它们仍然被仁钦次旦的老婆拴在帐房前的空地上,根本看不到这里,以为真的狼来了,喊叫着,哗啦哗啦地一次次拼命拉直着粗铁链子。
疯跑在前的白狮子嘎保森格打了个愣怔。它并不知道三只藏獒是拴着的,也搞不明白它们对待外来的冈日森格的态度,只知道如果它们和大黑獒那日一样已经背叛了西结古藏獒的基本立场,那来犯者的狼嗥就是另一种信号:告诉它们赶快过来,截住它,也截住小白狗嘎嘎。
白狮子嘎保森格身子微倾着,小小地拐了一下,试图绕开正前方它想象中的拦截,奔跑的路线顿时弯曲了。这微妙的变化正是冈日森格所期待的,它直线而上,迅速缩短着距离,虎牙几乎挨上了嘎保森格的屁股。嘎保森格只好九十度地拐弯,一拐就拐进了冈日森格的圈套。冈日森格用最便捷的直线呼啸而去,横挡在了它的前面。嘎保森格只好停下,还没有站稳,就被大黑獒那日扑了个正着。它赶紧扭过头去护住小白狗嘎嘎,顺势倒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又站了起来。
已经没有继续逃跑的可能了。白狮子嘎保森格恼怒地把头一会儿甩向这边,一会儿甩向那边。右边是冈日森格,左边是大黑獒那日,前边是人,后边也是人父亲拉着麦政委快步走来了。更让嘎保森格怒火中烧的是,冈日森格并没有凶神恶煞般地乘机扑过来跟它决斗,而是摆出一副君子风度,不怒而威地望着它,似乎以为只要胸腔里若断似连地滚出一些低沉的唬声就足够了,它白狮子嘎保森格就会放下小白狗嘎嘎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这可能吗?嘎保森格用更有穿透力的唬声告诉对方,这是不可能的,是藏獒就从来不夹着尾巴做狗。小白狗嘎嘎是我的,不是你们的,你们休想抢走它。它思忖着,大嘴动了一下,把小白狗嘎嘎叼得更牢了。
小白狗嘎嘎感觉到了阿爸大嘴的力量,有点不舒服,就吱吱地叫起来。大黑獒那日以为对方是在虐待小白狗呢,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白狮子嘎保森格屈辱地躲开了,一次两次三次,一次比一次屈辱地躲开了。而对大黑獒那日来说,你越躲它越要扑,不夺回小白狗嘎嘎它就会天长地久地扑下去。它开始是只扑不咬,当它不耐烦地意识到嘎保森格的顽固不化也会天长地久地延续下去时,就狠狠地在对方肩膀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咬疼了嘎保森格,咬得它怒目圆睁,骨子里的妄自尊大就像疼痛一样延展到了全身。它叫嚣起来:别忘了我是野心勃勃、目空一切的白狮子嘎保森格,我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屈辱,做出过这样的忍让?说不定有朝一日我就是西结古草原伟大的獒王,你怎么敢对我这样?王八蛋母狗我不忍让了我,我先咬死你,再咬死这个虎背熊腰的外来狗冈日森格,然后咬死前前后后挡住了我的去路的所有外来人。它叫嚣着,把发自肺腑的声音和理智一起抛到了天上。它扔掉小白狗嘎嘎,朝前扑了一下,看到冈日森格正在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小白狗嘎嘎,又迅速扑回来,一爪踩住了小白狗嘎嘎。
白狮子嘎保森格疯了,它已经意识到小白狗嘎嘎不可能被它带回尼玛爷爷家,就疯得连它自己也不认识了。小白狗嘎嘎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们说它是你们的,你们敢把它吃了吗?可是我就敢。别忘了在古老的传统祖先的习惯里,藏獒就有吞食亲子的做法:为了自己的孩子不至于落入敌手,成为阴恶者的磨牙之肉,那些把藏獒的名声看得比天还要高的伟大的藏獒,往往会把亲生儿女吞到肚子里头去。现在,我就是一只伟大的藏獒,是远古的祖先不朽的名声的天然继承者,我要吞了,要把我的孩子吞到肚子里头去了。它一口咬住了小白狗嘎嘎,牙齿一阵猛烈地挫动,血滋了出来,滋到天上就不见了。消散成气的小白狗嘎嘎的鲜血变成了一片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