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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耀眼夺目的火把逐渐连成一条跳跃的红线,在凌晨夜里看上去就像一串玛瑙石在黑布上闪动,煞是好看。
可好看的背后,是深深的杀机,伤轻君忍着胯下磨破皮肉的痛苦,额头上冷汗直出,心中焦急不已。
出来时,仅有的三具马鞍套在了三匹骡子上面,而她自己则坐在骡子光背上,还要抱着胖胖的李雨晴。
骡子当战马来骑乘,跑动不便,很是颠簸,又速度不快,体力不足,所以小半个时辰,伤轻君一行人,才跑出五六里。
艾家追击的队伍,前面五六人以艾二郎为首,应该是从艾家庄园牵来的战马,紧跟追击,渐渐赶了上来,其他家丁则骑着骡子,大呼小叫的跟在最后。
身后追击的马蹄声越来约密,仿佛奔雷一样,由远及近,伤轻君抬头看见前面一片树林,顿时大喜:“主母,咱们赶快进到前面的林子里!——”
天黑林暗,进到林子刹那,伤轻君丝毫没感到林子的阴森,反而有一种颤栗的饥渴在心中涌动。
她抬头,看着树林上的天空,天空挂着的稀疏星点,手轻轻抚着右脸侧的‘x’字刀疤,这个刀疤是凌辱她的瓦剌甲士所留。
刀疤在发痒,眼睛在发亮,血液在涌动,腰间的蝴蝶双刀,仿佛在跳动,黑暗隐蔽的小树林,正是双刀饮血的时候。
“主母,你与大哥大嫂还有雨晴先走,这片林子不大,前面再走半刻钟就能出去。”
“出了林子后,你们一路向北,千万不要停,等到了冠虏堡就安全了。”
“属下愧对主公,没有将主母早一点接回去,让主母陷入险境,属下万死难恕其罪。”
“你们先走,属下在这里拖着他们,艾家人所剩不多,不敢分兵追你们。”
伤轻君说完,跳下骡子,胯下剧痛,差点踉跄摔倒,把李雨晴递给李敬,李敬接过后,却将女儿递给老婆高氏。
“过儿娘,你带着闺女跟醉娘,赶紧走吧,我留在这里,帮伤姑娘一起杀敌。”
“这次要不是我顾念家里破烂,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因为我,弟弟手下死了这么多,我对不起你们还有他们。”
“哈哈,我李敬也是堂堂爷们,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留下阻拦敌人,眼睁睁看她送死,自己去逃?”
“我没大本事,手里就这么一把使惯了的锄头,也能砸碎几个脑袋。......”
李敬抬起粗糙的大手,轻抚着高氏的脸庞:“虎妞,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当年你也曾是富家小姐,跟了我这个窝囊废,整天土里刨食。”
高氏哭道:“当家的,我不走,我不后悔跟了你,你不是窝囊废,虎妞一直喜欢你,以前是,现在也是。...今天咱们夫妻死也死在一起,叔叔会帮咱们报仇的。”
李敬陡然大怒,罕见的厉声呵斥:“臭婆娘,你不走难道让女儿,还有醉娘,跟着咱们一起死么?”
“快滚,小心我捶你!——”
他又狠狠亲了一口女儿,一巴掌拍在骡子屁股上,骡子受痛奔跑,托着高氏与李雨晴飞快离开。
同样,他拍打了托着醉娘的骡子,醉娘哭喊着不走,却被嫂子高氏喝止:“醉娘,莫要耽搁了,别白费了你大哥一番好意,以及很多替我们死去的将士。”
“走吧,你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只有你逃走了,大眼儿才不会受人要挟。”
高氏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丈夫,豆大的泪珠模糊了人影,她知道,这一眼也许就是永别。
她哀求的说道:“别死,当家的!你死了虎妞也活不下去了!——”
李敬紧握着锄头,靠在一颗大树后面,神情中全是忐忑,老实了大半辈子的庄稼汉,突然有一天面临着杀人,饶是为了妻儿活命,也难免心中紧张。
“大哥深呼吸,吸气,再呼气。...对,就是这样,你别紧张,你就把艾家人的脑袋,当做一棵棵庄稼里的杂草,一锄头下去,杂草就被锄掉了。”
李敬呵呵无声笑着,憨厚的脸上,渐渐不再紧张,是啊,偌大一个爷们,怎么还不如区区纤弱女子胆大,不就是锄头一挥一落,杂草也罢,艾家也罢,都是祸害,锄掉了才干净。
呸,李敬朝手里习惯性吐了一口吐沫,双手合握紧锄头把,准备锄地。
艾二郎带人来到了树林外,树林里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清楚看见,李乾的家眷就进了里面。
进还是不进?老话常说,逢林莫入,逢水莫渡,内有大恐怖。
“二哥,一把火烧了林子,看他们能躲到几时!”艾老三阴恻恻的说道,却不料惹来艾二郎一个白眼。
自从大哥死了,你这厮也变的弱智起来,难道大哥的灵魂附到你身上不成?
“大雪刚融化,虽连日天晴,但水汽未散,树木仍然潮湿,怎能点起火来?”
“何况,你他娘的看不见,眼下咱们在南,树林在北,此时西北风,点火烧谁?烧我们自己?蠢货!”
艾老三眼皮一踏,暗骂自己失了清醒,怎么连风向也没留意。
艾二郎低声喝道:“所有人下马,结伴入林。...记得火把熄了,否则敌暗我明,就整个一人肉靶子。”
“注意,不要死的,要活的,抓住一人赏银百两,里面都是妇孺,这赏银拿着容易!”
刚才杀了五个长枪兵以后,艾二郎说到做到,从腰间拿出五百两的大明宝钞,亲自奖励给了最后活下来,斩杀长枪兵的家丁。
有了重赏作伐,艾二郎此时说的话,在仅剩的三十五个家丁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女人,小孩,唯一一个男人,还是种了一辈子地,只摸过锄头没摸过刀把的农民,只要抓到,每个人都值一百两,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家丁们蜂拥而去,一头钻进树林里。
从火把的光亮中,猛然进入黑暗树林里,家丁们一时间全都不适应黑暗,双眼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没有带护盾,也没有身穿铁甲,最多只是厚厚棉袄外,胡乱套了一层皮甲。
伤轻君隐藏在树后,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见到艾家家丁乱糟糟涌进来,毫不犹豫的迅捷跳出,腰间蝴蝶双刀出鞘,刀面暗哑无反光,从两个家丁脖子上飞快划过。
两个家丁应声而倒,双手攥住脖子,喉咙里透风似的荷荷作响,他们想呼喊救命,鲜血却早已拥堵住了嘴巴,发不出声音来。
李敬心脏砰砰直跳,看到一个家丁从自己身边摸过,自己正藏在他的身后,手里的锄头被攥的咯吱作响,脸上狰狞一片。
砸他!
他脑海里一个声音再高声叫喊:“这是杂草,乱糟糟的头发不正是杂草一样?挥下去,锄掉他!——”
猛然一声闷喝,李敬终于将锄头砸落,狠狠的将一个家丁脑袋锄开。
顿时,红的白的,从锄头顺着锄把流了下来,黏糊糊的,滑腻腻的,腥臭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