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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秋水双手紧紧抱著怀中的小包袱,站在街道上一个行人较少的角落处。
她的粉脸布满无措与惊恐,不安的望着眼前热闹滚滚的繁荣街景。
这儿就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喧嚷的景象和她以往住的清幽小村有天地之别,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真的能够在这儿生活吗?
要不是娘临终前要她过来找舅舅,她当真不知世界是如此宽广。
只是,这回她就像是误入丛林的兔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适应这个陌生的地方。
轻叹口气,秋水举起脚正要往前走,后背猝不防地被撞了一下,她还来不及呼痛,就见一名蓝衣少年急匆匆的往前跑。
她愣了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她伸手往腰间探去,惊愕的发现她的袋子不见了。
“捉贼呀!”秋水着急的扯开嗓子大喊,急急忙忙的追著偷儿。袋子里头有她的宝贝,不能遗失。
追了几条街,没有人肯帮助她,秋水不禁要问,京城里的人都如此冷漠吗?以往她住的小村落,一喊有贼,全村的人都会跑出来捉贼。
追了又追,她再也跑不动,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想到她一直珍惜的宝贝在她的大意疏忽下遗失,伤心的泪水不由得滚滚而落,沾湿一大片衣襟。
“瞧你一副寒酸样,被偷的东西一定也不值钱,有啥好哭的?”
讽刺的话语自头顶上响起,秋水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胸口莫名一揪;眼前的男人有著一张俊美狂肆的脸庞,浑身上下充斥著凛冽不可侵犯的气息,尤其是他唇畔那抹似笑非笑的笑痕,只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毫无亲和力可言。
“我”秋水低下头,不敢再瞧看他,可怜兮兮地道:“对别人而言它或许不值钱,但对我而言,它是我的宝贝。”
男人挑了挑眉,盯著她那像是失去重要东西的模样半晌,道:“这个是你的吧?”他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她神色急切的追著偷儿,街上又没人肯出手帮她,才会破例多事的出手逮捕偷儿。
秋水抬起头,一只破旧的红色袋子映入眼底,她连忙站起身,一把拿下男人手上的红袋子。
她急忙打开袋子,一只色泽圆润的玉镯子静静的躺在里头。
“谢谢你,谢谢。”秋水红著眼眶,激动的向男人道谢。
男人瞧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只是撇撇嘴,不过是一只玉镯子,有什么好宝贝的。
秋水从男人深邃的眼眸中看出他的不屑,她并没有生气,相反的还扯出一抹美丽微笑。
“或许在公子眼中,它是不值钱的东西,但对我而言,它很重要很重要的,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闻言,男人怔了怔。只要是爹娘留下来的东西,不管值不值钱,的确都是宝贝。
收起不屑的神情,男人的俊脸多了几分正经,交代道:“那你可得好好保护它,别再丢了。”
秋水愣了一愣。想不到眼前这位倨傲的公子哥,会说如此感性的话。
“谢谢你,谢谢。”不知该说什么,秋水只能一迳的点头道谢。
男人微笑颔首,转身正要离开,她的唤声让他停住迈开的脚步。
“公子,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如果有缘,秋水一定会报答你的。”秋水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从男人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不凡气势,也猜得出他绝非池中之物,而且非富即贵;依她卑微的身分,两人是绝计不会有交集,但她就是想知道。
男人看着秋水小脸上那傻气的执著,微微一笑,他不认为他们会有机会再碰面,也不认为她会有报答他的那一天。不过,他还是留下他的名字。
“奕诉。”语气淡然的报出自己名字后,奕诉头也不回的离开。
秋水望着奕诉伟岸的背影,喃喃的重复他的名字,仿佛要将他的名字深深的刻印在脑海、心中。
秋水傻愣愣的呆站在将军府门前,整个人恍惚失神,像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她现在唯一的亲人就是舅舅,他原本在将军府邸当差,做了十几年,却突然在上个月辞去差事离开将军府,现在下落不明。
天呀,她千里迢迢来京城依亲,不但人没找著,盘缠也将用尽,连回老家也没有办法了。
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秋水,只能紧紧抱著小包袱,满脸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发呆。
看门的守卫,瞧秋水可怜兮兮样子,不忍赶她离开,客气道:“将军府前不容闲杂人等逗留,请你到别的地方去吧。”
秋水抬起泪眼,看了守卫一眼,明白他已经涸仆气,没有刁难她。
她吸了吸气,对守卫道了声谢,一步一步的走开。
对于未来,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丫头。”
一道沉稳的声音自身后扬起,秋水止住脚步,转过身去。
“你叫我?”唤她的是一名年过四十、身材微微发福的妇女。
丁嫂点了点头,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虽然不明白她叫自己做什么,但秋水瞧她眉慈目善,不像是坏人的样子,便乖乖的走上前去。
丁嫂细长的眸子打量了身材纤弱的秋水一眼,直言问道:“你就是方钰的外甥女秋水?”
虽然不解眼前的妇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秋水还是点头答是。
丁嫂从秋水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出她的疑问。她扯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慈祥道:“我曾听方钰提过你数次。”她刚才有听到她和守卫的对话。
“舅舅提过我?”秋水好生意外。
她和舅舅一年顶多见一次面,见著了也不知该说什么,舅舅看起来很严肃,每当她看到舅舅不苟言笑的脸就会想逃跑,根本不敢主动接近他。
“嗯。”丁嫂又望了望秋水一眼“方钰上个月走得很匆忙,好像有什么急事,不过我想他应该还会回来。”都待在将军府十几年了,年纪也有了,他能走到哪儿去?
秋水闻言,喜出望外的问:“真的?”
丁嫂点头“我厨房缺了个帮手,你要不要留下帮忙?顺道等方钰回来。”她曾听方钰说过,他唯一的亲人只有姐姐和秋水,而方大姐身子骨一向不好,如今秋水会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投靠方钰,想必也是不得已的事。
“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秋水开心得眼眶泛泪,没想到将军府的人都这么好。
丁嫂微微一笑,领著她进府,带著她走向另外一个人生。
天刚破晓,一道娇小纤细的身影在厨房内外打转。
秋水忙著洗菜、生火。
要在将军府当差可不是件容易事,更别提说要偷懒摸鱼,不过,薪俸不错倒是真的。
若她再继续待上几年,不但连回去的盘缠都有,省吃俭用点,说不定还可以过下半辈子呢!
秋水勤奋的赶在大厨进来前将活儿做完,又急忙的离开厨房,小跑步的往净衣房去。
急忙的踏上回廊,她远远的见到一道高大人影,倏地,她停下脚步,圆眸直瞪著来人走来,那人竟是
“奕爷。”秋水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奕诉面前,她从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他。
奕诉看着往他跑过来的娇小人影,盯著她清秀脸庞好半晌,才认出她来。
“是你!”她怎么会在他府邸?
“我本以为你会不认得我。”说话同时,秋水脸上泛起不好意思的红霞。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她这个平凡的丫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直言问出他的疑问。
秋水简略的将她依亲一事说给奕诉知晓。
“你呢?也在这里当差吗?”她天真的问道。
“如果我说是呢?”奕诉好笑地反问。都在他府邸里当差了,这丫头竟然还不知道他的身分。
秋水眼睛一亮,把他的反问当成肯定的答案。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可以天天见到他了。
“你管的是什么?我可以去找你吗?”她的内心有一丝丝期待,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英俊的男人,更别提他还帮过她。
“如果我说和将军有关呢?”注意到她的反应,奕诉没表明自己的身分,他突然想知道她会如何回答。
“将将军?”她是没见过将军,不过秋水曾听下人们说过,将军不苟言笑,行事严谨,不容许下人犯错。光听她就觉得可怕,奕诉能伺候将军,想必他有过人的能耐。
“瞧你讶异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她的大眼透著害怕的情绪,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有这么可怕吗?
秋水迟疑了一下,细声答道:“你是跟在将军身边的人,那我就不能再见到你了。”她清秀的小脸蛋,扬起一抹令人看了为之不忍的失落。
奕诉挑了挑眉,对她此言很是不解“为什么?”
“我只能在后院走,前头是不可以去的;再说能跟在将军身边的一定是很有才能的人,我只是一个卑下的丫头,你一定不会再想见到我吧。”最后那一句话才是她心中所在意的。
奕诉盯著她越来越低垂的小脸,心起不舍。
通常,他是不会和丫环说那么多话的,会对她如此特别,是因为那日她拼命追偷儿的举止;她如此珍惜她娘亲的遗物感动了他。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奕诉突然问。他记得上回她好像有自报名字,只不过他并没有记起来。
“秋水。”秋水抬起眼,望着他深邃发亮的眼眸,心儿怦怦地狂跳。
“如果你想,尽管到前院来找我,我就住在将军的院子里。”他这句话等于是对她开了特例。
“可以吗?”秋水讶异地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对她这么好,愿意让她接近他。
奕诉点了点头“对了,我还有事要忙,得先走了。”
秋水微笑着目送奕诉离开,直到他高大修长的背影消失在她眼前,她才想起她该上净衣房洗衣去。
自从那日偶遇奕诉后,接连著好些天,因为工作繁重的关系,秋水都没有时间去找奕诉。
今日总管发了薪俸,她拿了一些碎银到街上买了些好吃的零嘴,准备到前院去找奕诉。
她人还没走到前院,就被一男一女拦了下来,男的她不知道是谁,女的她则见过几次面,听丁嫂说,她是伺候将军的丫头袖儿。
丁嫂交代过她,碰到袖儿时要客客气气应对,千万不能得罪她,否则依袖儿挑剔的性子,绝对有她好受的。
“袖儿姐。”秋水呐呐的唤了声。
袖儿挑起秀眉瞪了秋水一眼,眼露不屑,面扬不快“你是厨房的丫头,怎能上这儿来?”
“我是来找人的。”秋水小小声的回答。
“这儿有什么人让你好找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规矩?”袖儿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怒看着秋水。她当这儿是什么地方,厨房还是净衣房?
被袖儿这么一凶,秋水害怕得身子直抖如风中落叶“我我是来找奕爷的。”
话一出,袖儿、乌木讶异的对看一眼。她口中的奕爷,该不会是他们认为的那一位奕诉爷吧?
“你口中的奕爷指的是谁?”一向不多话的乌木问道。
“奕诉。”秋水老实回答。
乌木启齿欲问秋水怎么会认识将军,还胆敢直唤将军名讳,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吓坏了乌木和袖儿。
“你来了。”
秋水转过头去,见是她搁在心上的男人,开心的奔到奕诉面前,柔柔唤道:“奕爷。”
奕诉以眼神示意乌木、袖儿退下,阻止他们欲问安的话。
乌木、袖儿面面相觑,纵有满心疑问,也只得乖乖的退下去。
奕诉待他们下去后,低头看着笑容满面的秋水,上几回匆匆忙忙的,没注意到她的长相,这回仔细一瞧,突然发觉她眉清目秀,笑起来甜甜的,还满清秀可爱的。
启齿欲言,一股淡香味儿猝不及防的窜入奕诉的鼻间,猛地攫住他的心,他皱了皱鼻,身子微微倾向她,接著皱起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味,很好闻、很熟悉,可他一时间竟想不起来自己曾在哪儿闻过?
秋水见奕诉锁眉不语,看起来像是在生气,不由得缩了缩纤细的肩膀,担心是自己惹怒了他。
淡然的目光瞥向她那略微惊慌的神色,奕诉收起思绪,刻意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低柔的嗓音磨去秋水心头的慌乱、害怕,她笑道:“这些日子比较忙。”
“喔,今日呢?有事吗?”
奕诉这一提,秋水才记起她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秋水将零嘴递到奕诉面前,像是献宝似的“这小摊子的零嘴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小脸扬上一抹期待的光芒。
“零嘴?”奕诉盯著油袋一眼,别说他的身分,光他是个大男人,就不可能会喜欢吃这种女人爱吃的小东西。
秋水见他露出迟疑的目光,脆弱的心灵顿感受伤,她强忍心中乍起的难过,轻声道:“你伺候将军,一定吃过不少好吃的,这种小零嘴可能引不起你的兴趣,可我真的不知要怎么感谢你那日出手相助之情,所以”说到后来,她声音细如蚊鸣,此刻想想,她真的很笨,他怎么可能会在乎这种像小孩子似的报答和感谢。
瞧她说到后来支支吾吾,一脸不好意思的娇羞模样,奕诉笑道:“你以为一包零嘴就可以报答我,你想得会不会太过天真?”他突然兴起逗她念头。
秋水瞪大一双美目,直勾勾的望着奕诉的俊颜,不明白他所言何意?
奕诉望住秋水愣愣的表情,觉得可爱得紧,不由得咧嘴低笑,顿时,也不想再捉弄她。
秋水再次傻住,他的笑容如同煦阳,温暖了她的心,也迷惑了她的眼,让她的脑中满满的只有他。
奕诉拿起她手上的零嘴,吃了数口,赞道:“挺好吃的。”
“真的?”仅是淡淡的一句话,就让她觉得好满足。
奕诉点点头,一口接一口吃下。这油袋里头的零嘴是她满满的心意呀!
秋水望着奕诉满意的神情,笑得更开心了。
这夜,秋水怀著开心的心情睡去,睡梦中净是奕诉那如阳光般的笑容,和温暖人心的俊颜。
正当睡得香甜之际,她觉得好像有人在推她的身子,要她赶紧起来。
她不想醒来,因为梦中的奕诉对她说好多好多的话,她听不清楚,只知道能够见到他的面,她就很开心了。
突然间,手臂传来一阵剧痛,秋水痛呼一声,这才睁开眼来;对上袖儿的怒颜,差点把她原本就小的胆子给吓破。
“袖儿姐?”秋水瞪大眼惊呼,直觉自己仍身在梦中。
“你睡得可真熟,叫也叫不醒。”袖儿沉著脸说。
秋水愣了一会儿,好半晌才明白袖儿的意思,她连忙坐起身,卷高袖子一瞧,雪白的藕臂上有著碗大般的乌青,怪不得她觉得好痛。
袖儿冷眼看了秋水一眼,哼道:“你要是早一点起来,就不用受这种罪。”说到底是这贱丫头活该。
秋水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肩膀,她觉得袖儿那张俏脸凶得像是夜叉要吃了她一般。她不记得自己曾惹过袖儿呀!
袖儿眼露不屑的看着她,也懒得跟她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地问:“你和将军是什么关系?”
“将军?”秋水一脸迷茫不解,依她卑贱的身分,怎么可能认识高高在上的将军?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不老实说吗?”
“袖儿姐,我真的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说。”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口中的奕爷就是将军?”
如遭电殛也不足以形容秋水此刻的心情,她万万没想到奕诉竟然就是将军!他和她,一位是天上彩云,一个是地上贱土。
“我真的不知道。”大受打击的秋水,连话怎么吐出口也不知。
天呀,她该看得出来,气质尊贵的他定是身分不凡,他说他住在将军的院子时,她就该猜出来才是。
袖儿凤眼射出锐利光芒,直直盯著她,瞧秋水震惊的神色不是作假,更觉得奇怪。“你是怎么认识将军?”
秋水将她第一天来到京城的事告诉袖儿,并且再次表明她真的不知道奕诉的身分。
“谅你也没胆子骗我。”袖儿双手叉著腰,冷声嘲笑:“将军的身分尊贵无比,像你这种卑贱丫头我是看多了,还不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哼!也不秤秤自个儿的斤两。”瞧她瘦瘦小小、干干扁扁的模样,将军是不可能喜欢她的;至于将军怎么会大发善心救她?说真的,她也想不出原因,或许是将军一时心血来潮吧。
秋水连连摇头,否认袖儿的话,她从没想过要勾引他,她只是她无法出言,怕自己会忍不住的哭出来。
当袖儿说奕诉就是将军时,她就知道别说和奕诉做朋友,她连站在他身边也不够格。
突然间,秋水觉得心好痛,仿佛被人用刀子狠狠刺穿。
罢才做的美梦,现在只能是奢求。
袖儿可不管秋水可怜兮兮的模样,警告道:“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离将军远一点,否则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秋水无言的点头。不用袖儿提醒,她也知道该怎么做。
袖儿又瞧了秋水一眼,抬起下巴,高傲的转身离开。
秋水眼底的泪水在袖儿走后夺眶而出。她蜷起身子,以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哭得好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