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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进行到一半，李寂雪就觉得不对劲了。</p>
与其说开会，更像是两方谈判。</p>
二零九中心大大小小的老师近百位，会议室中心圆桌上坐着初二年级的核心科目教师，大概一看看上去把30几个座位都占上了。</p>
校长进来后，各位老师纷纷落座。李寂雪依旧坐在赵红颖身边，靠近张校长。苗英华改坐在李寂雪对面，同时几位老师也跟着坐了过去。</p>
校长身边一位负责记录的女老师李寂雪印象不算太深，隐约记得是刚来的心理老师，也姓张，叫张燕兰，约莫30几岁，偶尔来上一节心理健康课，一张娃娃脸时常会做出不符合年龄的俏皮表情，很擅长和学生打成一片，据说不少女生会私下里找张老师倾诉各种各样的小秘密。</p>
心理课其实上的极少，毕竟学业为重，所很多学校的心理老师平时都会兼带负责一些档案记录和整理。</p>
围绕着会议桌，绕着墙坐了一圈拿着记录本笔的老师。</p>
李寂雪大概估算了一下，可能今天参会的能有80余位教师，也就意味着，学校一大半的老师都聚集在这里。</p>
张燕兰代为重申了会议主题【社团式学习小组计划的可行性报告会议】，主报告人自然是赵红颖，但她此刻明显有些坐立不安，整个人没有往日里那种严肃坚定，好像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很是让她动摇。</p>
更奇怪的是，会议进展到现在，一直是赵红颖回应着苗英华及其身边几位老师的轮番轰炸式的疑问。张校长除了会议开始前的一声赞叹。</p>
到现在为止近半小时的时间，他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不停地看张燕兰记录的会议进程，眼光在赵红颖和苗英华两人的脸上扫来扫去。</p>
李寂雪摸不清个所以然，只能暗自里记下谈话内容，观察一下张校长的微表情，静观其变。</p>
“赵老师，即便你说不需要其他老师参与，并且不会占用学生们的上课时间。但这还是学校性的安排，还是需要征得家长同意吧。”苗英华身旁的一个男老师，是初三教化学的，和苗英华私交甚好，两个人的共同语言就是，背地里念叨念叨这个学生念叨念叨那个学生。</p>
赵红颖现在的处境确实很尴尬，她一个人要面对五六个老资历的资深教师轮番进攻，尽管身子坐得直，但语调已经很是疲惫的说：“我在上一次提出小组计划的时候已经强调过了，会由我们班级进行试点，现在学业压力没有那么大，学生家长都很支持。”</p>
“学生家长现在是支持，等到出了一点事情，他们围着校门口的时候，你能处理的了吗？”苗英华也说的激动，一头中老年妇女必备的爆炸卷发都晃晃悠悠的。</p>
“学生家长们要看到的是学生的变化，学生们现在主动性很高，只要趁热打铁，促进学生的变化···”赵红颖说道，李寂雪看着她，感觉她一向笔挺的脊背都有些摇晃。</p>
苗英华另一身侧的短发女老师插嘴道：“他们懂什么，一群孩子就知道玩，你让他们可以在学校光明正大的玩，他们有什么不愿意？”</p>
教化学的男老师紧跟着帮腔：“而且占用课余时间，就不是时间了吗？学生们要回家写作业的，就这群孩子，给一节自习课作业都完不成，别说再让他们玩两节课。”</p>
“我也认为不好，我试探性的跟我们班的家长调查过，普遍表示担忧，怕孩子玩着玩着心都散了。”</p>
赵红颖压下愤怒无奈的说道：“小组计划不是玩···”</p>
赵红颖的半句话音还未落，又被生生堵回肚子里。</p>
“你说不是玩，那是什么？放学不回家，在学校里看闲书，玩足球不是玩？”</p>
“另外一点就是，留校时间的安全怎么办？学生们有谁负责？有谁监管？”</p>
“我觉得这次小组计划还是有待讨论，如果一定要施行，可以从来年初一开始尝试。”</p>
“初二确实不大合适，初二的学生说到底还是孩子自控力这一点别说家长能不能放权，即便我们老师看着都管不住。”</p>
“什么管不住？那压根就是管不了！我看到好多次了，就那个什么胡端耀那一群学生，自习课老师还在讲台看着呢，私底下在那扔纸团嘻嘻哈哈的。”</p>
“而且还有些隐患，有些学生甚至搞了小组织，平时在学校里都管不住，现在竟然让他们自己呆在没几个老师在的教室里，自由的想干什么干什么，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情根本没法和家长交代。”</p>
赵红颖的一只手抓紧手中的黑色钢笔，笔尖因为无意识的晃动，在白纸上画出一道道不规则的曲线，另一只手抚上额头轻轻揉着太阳穴，眉心皱起，听着还在不断响起的各种质疑声。</p>
李寂雪对这个行为无比熟悉，他有遗传偏头痛的毛病，每次偏头痛就会这样去舒缓绷紧跳动的神经。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悄悄拿过来赵红颖已空的杯子，倒了半杯，又悄悄的推回去。</p>
赵红颖正调动脑筋应付着几个老师的各自质疑，没注意到李寂雪的动作，几位老资历的教师的话逐渐引起共鸣，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多。</p>
苗英华打定了主意不让赵红颖开口，自己的话说完了就回应着其他老师的话，反正就是不让赵红颖解释。</p>
更奇怪的是，到此刻为止，张校长还是一句话没说，只是时不时地看着张燕兰的会议记录。</p>
赵红颖有些心烦意乱，孤立无援的感觉不断冲击着她刚入职场的年轻的心，她突然感觉旁边过来一个东西，下意识的手一挥。</p>
“啪嚓”，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会议的喧闹，老师们都停下来看着李寂雪。</p>
李寂雪一身的水，一堆瓷杯碎片散落在他的脚下。</p>
一时间，会议室安静无比，四周的老师们探头探脑的想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赵红颖慌慌张张的给李寂雪擦着身上的水。</p>
李寂雪忙说：“没事，赵老师”。话音未落，他就被赵红颖的手上温度烫的吓了一跳，说：“赵老师，你发烧了？”</p>
赵老师摇摇头说了声：“没事”，随后起身去扫地上的玻璃碎片，“你不要乱动，扎到脚。”</p>
李寂雪忙按住她，量了下她的额头，触手之处确实很是烫人，再仔细看她的脸，才发现那种红色不是生气或房间闷热导致的涨红，而是发烧似的不健康的发热。</p>
苗英华等人这时候倒是不说话了，一个个安静的一句话不说。</p>
李寂雪把地上的碎片扫了，听着校长关心的问：“小赵，发烧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赵老师，今天会议先到这里。我们下次再召开，各位老师都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p>
赵红颖连连摇头，这一摇，却让她一阵晕眩，身子一晃，忙用手支在桌子上说：“我没事张校长，今天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讨论清楚，后面还要忙采访的事情，我希望能在采访快结束的时候，能借这个机会宣传一下。”</p>
李寂雪看见苗英华等人幸灾乐祸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们的敌意就来自于这，赵红颖的这个想法很直接的冲击到了某些只想安静养老的人。</p>
李寂雪帮赵红颖收拾着她眼前那一摞文件说：“赵老师先回去吧，这些事情慢慢做就来得及。”</p>
赵红颖却奇怪的固执，按着眼前的一摞纸死活不动地方，咬着牙硬挺着说：“没关系，苗老师说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p>
李寂雪不理她，打算强行让她休息，用力一拽那摞文件。</p>
哗啦，文件散落开来，原来赵红颖来的匆忙，把各种文件都一摞捧来了，李寂雪这一用力，很多没装订的文件就散开在桌子上。</p>
李寂雪一边道着歉一边整理，却感觉越整理越慢，手里的文件越沉重。</p>
那一摞文件有家访时的报告、家长会报告、学生家长对于小组计划的实际反馈记录、学生们提出的各种主题、今天采访流程的策划、采访的资料总结、还有李寂雪今天的演讲稿。</p>
“这都是你今天整理的？”李寂雪看着上面用红笔圈圈改改的各种文件，惊讶的问。</p>
“嗯。”赵红颖头痛的不敢点头，只是嘴上发了微弱的肯定声音。</p>
李寂雪翻着演讲稿，原本3页的演讲稿，后面多了一页，李寂雪读了两句，竟然是他自由发挥的内容。只是后面夸赞赵红颖的内容被简单的略过，添加了一些对学校的歌颂。</p>
底部备注一行字：演讲人李寂雪，撰稿人：李寂雪，用途—采访素材。</p>
李寂雪一下明白过来，肯定是文卿象征性的要了演讲稿，赵红颖肯定是见缝插针的找了时间整理出来。</p>
就这么个做事情的方法，谁的身体能受得了。</p>
李寂雪把文件整理好，周围的老师们听了校长的通知，已经陆陆续续的合上本子准备离开，有些和赵红颖关系好的老师纷纷围上来，要把她架走。</p>
赵红颖拼命的拒绝着，嘴上不停说着，我没事，我没事。</p>
苗英华那边也围了过来，“赵老师呀，身体是最重要的，快回去休息吧。”</p>
化学男老师也伸手去扶赵红颖：“赵老师在家休息两天，我帮你代课。”</p>
赵红颖本能性的甩开男老师的手，撑在椅子上，还朝着张校长的方向说：“张校长，我现在可以回答各位老师的质疑。至少听我说完。”</p>
张校长似乎有些为难，犹豫的的看了看离开大半的围观教师，叹了口气道“小赵啊，张老师已经做了记录了，下次再讨论也来得及。”</p>
赵红颖撑着说：“不行，下次问题会更多，这样就说不完了。”</p>
张校长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个时候也只能说：“先回家好好休息两天，我给你放假，你这样撑不住要出事情的，不能只盯着一个事情，班主任的责任同样重要。”</p>
这一句话好像击垮了赵红颖的防线，她的身子竟像支撑不住似的发软，眼睛里还有对自己无力的悔恨。</p>
“咳咳，试音试音，请各位老师稍等，赵老师麻烦请各位老师先回各自座位坐好，我们的会议还没有结束。”</p>
李寂雪不知哪找来一个话筒，连上了音响，让声音扩散到每一个角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