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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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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幢坐落于阳明山的屋宇,有着极清幽的环境,徐徐清风吹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凉爽。

    雹靖怀沿路走来,一阵阵桂花香飘过,愈来愈清晰浓郁,直到他停下脚步。

    他微微勾起唇角。没错,这就是他所认识的杜教授,总是能把日子过得这般悠然写意,光看居所就知道了。

    望着手中的钥匙,他犹豫着是要直接开门,还是礼貌性的先按门铃知会一声?

    思忖了一会儿,他决定选择前者。

    记得教授说过,这个时刻他在学校里兼了两堂课,家中就只有独生爱女,由于身体况状打小便比一般人娇弱,怕惊扰了她,所以才会将钥匙交给他,吩咐他直接开门进去。

    他想想也对,万一人家正在午憩,吵醒人家就很不好意思了。

    踩着几片零落的枯叶,正欲穿过庭院,一道纤柔的丽影吸引了他的目光,挽住他的步伐。

    柔亮长发温驯地披散肩后,淡蓝色的发带随着几缕迎风轻扬的青丝浅浅舞动,一身象牙白的飘逸长裙,衬托出她一身幽然出尘的美感,若隐若现的脸庞一时之间看不真切,依稀可窥探她有张细致得几乎透明的脸庞。

    这是他毕生见过最惟美的画面,他想,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忘得了她,清灵脱俗得像是不属于这红尘俗世。

    那一刻,他竟恍惚地起了错觉,好似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像是失了魂般,双脚自有意识的移动,等他察觉时,他已来到她身后。

    靶受到奇特的凝注目光,她浅浅回眸

    “呀”她低呼了声,受惊地退开。

    “别怕!”他同时轻声道,灵魂深处的怜惜来得这般突然、这般深切,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视线交会的刹那,他愕然低呼。“是你!”

    纤素小手抵在他胸膛,在推开的瞬间,她见到了那张俊尔不凡的脸庞。

    他那双燃着热切的灼灼黑眸,奇异地让她勾起了难言的归属感。

    红尘一遭,仿佛只为这一刻的凝眸,等他来寻她,圆了今生的梦,然后,她就能无悔的走完今生。

    醉在她眼波中的迷离柔光下,他移不开目光,也无法言语,任视线在风中交会、纠缠,编成密密的网,网住两颗难以逃脱的心。

    是天意吧!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便再度与她相遇,如果,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缘分,那么这一次,他不会轻易放手。

    “又见面了。”他扬起愉悦的笑。

    “又?”她低不可闻地重复,再一次以着奇特目光,凝思地望住他。

    “别告诉我你忘了,才不久前的承诺,想赖掉可不太容易哦!”他低笑,直视她的眼神带着几许玩味,却不轻浮。

    想起她临走前一句俏皮的以身相许,耿靖怀唇畔的笑意又加深几许。

    她低敛着眼,若有所思。“是吗?我承诺了什么?”

    雹靖怀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只当她是在以“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之类的方式四两拨千斤。

    耸耸肩,他也不以为意。“你没说什么,是我听错了。”

    何妨由这一刻开始算起?

    在落英缤纷的包围中,他修长的手,极温柔地拂过她的发,带下落在她发间一朵纯白桂花

    没想到原本栖息在她怀中的温驯猫儿,竟凶性大发地朝他扑去,耿靖怀一惊,凭着本能侧身一闪,猫爪划过他手背,留下几条血痕。

    “贝儿!”她惊呼了声,赶忙上前阻止。

    抱起猫咪,她无奈地轻声叹息,近似自言地低语。“再怎么温驯的家猫,仍是免不了几分野性啊!”雹靖怀有些傻眼。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之前,他眼中只容得下娉婷婉约的俏佳人,竟全然没留意那只猫的存在。

    它这是在为他的彻底忽视提出抗议吗?

    哀了抚猫咪柔软的长毛,她浅浅回眸,解答他的疑惑。“陌生人只要一靠近我,它就会这么做,我说过它好几次了,它就是不听。”

    “它拿我当登徒子对待?”不不会吧?耿靖怀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抗议地叫道。

    她对着他备受打击的脸庞,给了很抱歉的一笑,无声告诉他:似乎是。

    可恶!没智商、没脑袋、眼睛长到后脑勺去的蠢猫!澳天他一定要好好的给它调教一下!

    开玩笑!这世上有这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气质绝佳,貌冠群伦,天上无双,地下仅有,连宋玉潘安都得一边凉快的登徒子吗?低等生物就是低等生物,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贝儿,听话!他不是坏人。”她声音极为轻柔,安抚着犹在她怀中蠢动的宠物。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毕竟我们还停留在陌生人的阶段。”至少她怀中的蠢猫是这么认为。

    她但笑不语。

    雹靖怀有一刹那的恍惚,突然之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名女子,和之前似乎有哪里不同,一则柔如春水,一则暖如春阳

    很难说出那种感觉,她少了点阳光吧!近乎透明的细嫩脸庞,是绝对的美丽,然而乍看之下,却有种不踏实感,宛如最脆弱的搪瓷娃娃,一碰便会碎去!也许两名女子只是面貌相似,而又让他如此巧合地遇上吧?他如此大胆推测着。

    不由自主地,他一腔最深沉的怜惜为她挑起,就连和她说话,他都不自觉地放柔了音律,深怕她受了惊,这让他联想到杜教授曾向他形容过的

    他重新抬眼正视她。“容我大胆假设,你是杜教授口中那个纤细秀致,捧在手中怕摔疼、含在嘴里怕融了的宝贝女儿杜心妍?”

    “而你,是我父亲口中那个天纵英才、青出于蓝,堪称他教书以来最得意的门生耿靖怀?”她仿着他的口吻回敬道。

    两人相视,同时轻笑。

    “彼此,彼此。”他大方地朝她伸出手,等待她将纤素柔荑交入他掌中,然后温柔地握住。

    细柔的肤触似水一般,指尖略显冰凉,他力道紧了紧,借由交握的掌心,将温暖传递给她。

    “冷吗?”收不住的关怀,就这么倾心而出。

    她微一摇头。“我体温一向如此,难得温热起来。”

    交握的手久了些,久到不合乎握手礼节,但谁都没先松开,在大掌绵密的呵护下,小手竟也暖了起来。

    “你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外头风大,进屋去吧!”他几乎忘了谁才是主人,自然而然的牵着她入屋,而杜心妍也不介意,柔顺地跟随他,好似他们可以就这么牵手相依,永无止尽

    ?

    稍晚,杜承霖也回到家中。

    由父亲口中,杜心妍证实了耿靖怀这一整个暑假,将在这儿度过,同时也得知不少关于他的事。

    除了是父亲教书以来,最出类拔萃的得意门生的概略印象外,还知道他今年刚从研究所毕业,由于感谢恩师的提携及栽培,因此特别利用这段空档帮忙他整理一些未发表的学术研究资料。

    “女儿啊,你今天问题特别多哦!”杜承霖用着奇异地眼神看她。

    “有有吗?”

    “怎么没有?这些我事前就先跟你提过啦!也不见你特别感兴趣,一副人家爱来不来、要住多久都与你大小姐无关,怎么,这会儿才见人家一面,就转性啦?活像个包打听。”

    浅浅嫣红泛上嫣颊,也不知是心虚抑或娇羞。“爸!”

    “怎么样?你觉得靖怀人品如何?倒是给老爸一句话,我才知道该怎么做呀!”

    杜心妍无奈地叹笑。“爸,你少了把白胡须。”

    “我要白胡须做什么?”

    “没白胡须怎么学人家当月下老人?太不敬业了。”

    “你这丫头,居然拐着弯调侃起你老爸来了!”杜承霖宠溺地拧了下女儿的俏鼻。“我看呀,是你多养了只宠物才是。”

    “宠物?”她看向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猫咪。“没呀,就贝儿而已。”这还是她十八岁那年,父亲不忍她寂寞,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惊喜满怀。

    “怎么没有?我明明看到一只鹿在那里撞呀撞的。”他戏谑地指指女儿心口。

    杜心妍这才意会到父亲是在取笑她。

    “讨厌啦!你别把你女儿说得像花痴!”

    “难道你敢说,你对靖怀一点好感也没有?”

    她抿抿唇。“相貌确实俊雅。”

    “就这样?”

    “温文儒雅,谈吐不俗。”她声音又低了些许。

    “然后呢?”闪烁的笑意愈来愈明显。

    “是女人都会疯狂迷恋他,行了吗?”她说得很不甘愿。

    “所以我的宝贝女儿情窦初开了?”杜承霖再也不掩饰企图,笑容几乎咧到耳根去。

    “爸!你别乱点鸳鸯谱!我还不确定我和他之间存在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她不确定是否该顺着心灵的意愿去走,毕竟

    “妍妍,你在犹豫什么?”

    杜心妍垂下长长的眼睫,叹息声轻不可闻。“有此事放在心中就好,你我都明白,未必要说开。爸,我们不能太自私。”

    杜承霖沉默了。

    他展臂将女儿搂入怀中,疼惜地轻抚柔亮的长发,心中一阵感慨。“你知道吗?有时,我真希望你别这么灵透善良。”

    “无妨的,爸,我还有你啊!这样就够了。你知道的,我无法拥有太多,也不敢去要求,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承载。”

    “就这么错过,你不遗憾吗?”

    杜心妍敛下眼眉,将所有未能出口的千思万绪,全藏入父亲的胸怀,深怕相依为命的父亲洞悉她灵魂深处纠结的愁,所有心思将无所遁逃。

    “我不想再有人为我掉泪。”

    “别这么想,妍妍!也许”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不等父亲说完,她主动道。“从小到大,我不曾令你失望过,不是吗?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该怎么做,才能活得无悔,让自己的人生不留遗憾。”

    是啊有了她的承诺,他是该放心了。

    他这冰心灵慧、心思剔透的女儿,从小就自主独立,不让他操一丁点儿的心,他相信,妍妍绝对有足够理智,去为自己做最正确的取舍。

    案亲走后许久,杜心妍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有限的光亮,写下今天的心情记事。

    一本册子,装满了她成长生涯的悲欢情愁,她不知道她还能写多久,也不知道若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会记录下什么,她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为她的存在作点见证,有朝一日,当所有人再也记不起她时,至少还有这本日记,足以作为追思的依循。

    这一切的一切,她只想与另一个人共享

    她不知那道模糊的影子,如今身在何方,但她确切的明白,她与她都真实的存在着,只是不晓得在天涯的哪一个角落。

    无妨的,她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寻来,因为呵,她们的生命早在落地的瞬间,便注定交叠缠系、密不可分。

    “你在哪里?别让我遗憾地离去,我能等的时间不多了”幽幽惚惚的轻喃,融入风中,化为淡淡惆怅散去,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直以来,她凡事总抱持随缘的心态,不曾强求什么,包括对生命,也因此恬静的心少有波澜,只除了另一个她。

    而今

    脑海浮现另一张出众不凡的俊颜,原本平静的心,因他挑起了少有的迷乱。

    无形之中,他也成了她的另一个坚持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悸动?她说不上来,不知来自何处的牵念,牢牢扣住芳心,突然之间,她对生命产生了强烈的使命感,她想活下去,不为什么,单单就为了再看他一眼,因为有他,滚滚红尘,她为之眷恋。

    从来都不晓得,只是第一眼的凝眸,便能决定这么多事。

    如果能够

    她仰起迷离的眼瞳,如果上苍允许,能不能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她真的不想抱憾人间!

    打开抽屉,林林总总的大小鞭葯品陈列其中,她熟稔地挑出两瓶,将葯丸倒出握在掌心。

    坚持了这么久,她不能在此时放弃。

    找到了保温杯,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她摸索着下楼,一手握着保温杯,一边打开盖子注入温水。

    “还没睡?”

    “啊!”突然响起声音吓了她一跳,没拿稳的杯子“哐啷”一声,与地面来场亲密接触,握在手中的葯丸落了一地。

    “没事吧?”耿靖怀快步上前,拉过她的手察看。“有没有烫到?”

    “没、没事。”她不自在地抽回手。她倒的是温水,并非热水。

    他弯身收拾地面,见着地板上的葯丸,他顺手捡起,抬眼问:“你在吃葯?”

    “嗯。”像是想为他的话作印证,突来的晕眩袭向她,单薄的身躯晃了下,他赶忙扶住她。

    “先坐着。”他关怀地俯视她。“你不要紧吧?看过医生没?”

    杜心妍不禁莞尔。“如果你没忘记的话,我父亲本身就是一所知名医院的院长。”

    那倒是。耿靖怀不好意思地笑笑。

    杜教授本身便是医术卓越的杏林权威,会与耿靖怀结下师徒之缘,也只是闲暇之余,便一时兴起,应邀在校兼了几堂课,此后反倒成了习性,喊他杜教授的人,几乎忘了他同时也是杜院长兼医师。

    靠着客厅中央一盏晕黄的灯光,他一一拾起地面的葯丸交回她手中。“三颗,没少吧?”

    “还差一颗。”说着,她蹲下身,认真地搜寻起来。

    “我帮你。”耿靖怀弯低身子,扩大范围寻找,由于两人都太专注了,一时不察,便兜在一起,撞了个满怀。

    “唉呀!”她低呼了声,抚上撞疼的额头,耿靖怀眼明手快,将她抱个正着,她这才免于跌跤。

    他轻笑,搂上纤腰的手并没有移开的意思。“很疼吗?”

    不等她回答,他拉开她的小手,取而代之的大掌轻轻揉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

    “呃?”她傻傻地任他抱着、宠着,无法自那极致的温柔中逃脱。

    “是这颗吗?”不知何时,他已松开了她,掌心静静躺着一颗乳白色的葯丸。

    “呃,对。”收起迷失的心魂,她探手接过。

    “你坐着就好,我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复杂的心境,一时难以理清悲喜。

    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语,都教她难以自已地寸寸深陷,教人如何抗拒他?

    雹靖怀将杯子重新洗净,倒入正好足以入喉的适温茶水放到她手中,看着她服葯,同时若有所思地低唤。“心妍。”

    “嗯?”

    “这葯不太像一般的感冒葯。”

    “唔。”她轻描淡写地低应了声。“有点贫血。”

    “你想说这是普通的维他命丸?那更扯!”他淡哼,学着她方才的口吻说。“如果你没忘记的话,我也是学医的。”杜心妍抿抿唇。“是是是,小女子失敬!”

    看出她有意规避话题,耿靖怀只好尊重她的意愿,体贴地不再追问。

    “不早了,快去睡吧,虽然你已经够天生丽质了,但熬夜对女人来说,仍是美丽的最大天敌。”

    杜心妍仰起头,迎视他深邃的幽瞳,顿时沉默无语。

    她不再多说,静静地起身,上楼之际,迟疑地停下步伐,缓缓回身,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

    雹靖怀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她一记柔暖的笑。“我不认为做了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