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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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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问,毕业之前最后一个重要的节日是什么,依眼前的盛况来讲,若回答[言仲夏的生日”恐怕再贴切不过了。

    一大早,才刚踏进校门,收不完的礼物便朝他蜂拥而来,想推都推不掉,只好一一往方歆身上塞。

    就在两人快被鲜花礼物淹没之际,他总算挤进教室来。

    看到座位上大大小小、堆积如山的精美包装盒,她几乎脚软。

    方歆这才深切体验到,言仲夏真的是公认的校园情人,魅力无法挡。

    言仲夏似乎已是司空见惯,镇定如昔地走向他的座位。

    最后一堂的历史课,他们的导师杜娟娟在做完最后的总复习之后,突然说:“再不久,大家就要毕业,走出这个校门,各奔前程,以后,就少有机会再同聚一堂,亲爱的宝贝们,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想念我”

    又在装可爱了。方歆捧着虚弱的胸口,忍着不吐出来。

    “所以”嗯心巴拉念一串,重点终于来了。“老师和康乐股长一个星期前就策划好了,趁着言仲夏生日的这一天,放学后,我们来为他办个庆生宴,同时也是最后一次欢聚,为国中生涯划下美好的句点。不勉强,大家自由参加。”

    “原来今天是你生日。”方歆淡瞥他一眼。

    “你会来吗?”他反问。

    “看你卖弄?哼哼,我没那么闲。”就算有那么闲,她也情愿去抓蚊子来玩。

    放学前,消息已传了开来,原本单纯的班级聚会,在各班的“共襄盛举”之下,成了热闹滚滚的“送旧会。”

    茶会地点,在学校邻近的一家茶坊。

    守时,是言仲夏为人所称道的优点之一。准七点,言仲夏出现在茶坊门口。

    “哇,咱们的寿星来了!”

    同学们蜂拥而。”“仲夏,生日快乐”

    “谢谢。”环顾拓开的室内空间,没见着那道熟悉的阳光身影,言仲夏的眸光瞬间略微一黯。

    “仲夏学长,毕业以后,有空要回来看我们哦!”想到以后,再也没有他俊逸清雅的身形伴她们走过枯燥无味的求学生涯,一群纯情学妹都快心痛死了。

    “会的。”由头至尾,他始终维持着温文得宜的笑容,耐心倾听每一句话,温柔而体贴地关照每一个人。举手投足间,自然地展现出风雅气质,迷得一串少女芳心痴醉不已。

    杜娟娟老师所安排的节目非常精采,过程中全无冷场,直到八点过后,方歆才旋风似地冲了进来。

    停住步伐,人还在喘,目光就先梭巡言仲夏的所在地。

    这并不困难,他永远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个出色耀眼的发光体。

    被包围在数不尽的热情之中,有如众星拱月,照理说,他该是快乐的,可是为何那抹笑,看在她眼中,却觉有一丝清寂?

    他也会寂寞?

    不会吧?他嫌围绕在他身边爱慕的人还不够泛滥吗?

    是心有灵犀吗?交谈中的言仲夏忽然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不知跟对方说了什么,而后快步朝她走来。

    “笨蛋歆,你有没有点时间观念啊!”迎头就给了她一记爆栗。

    她仍是一身轻便的衬衫和一条洗旧的牛仔裤,一头短发乱得不能看。

    她总是这样,来去匆匆,没一刻静得下来,到现在人都还在喘气呢!

    “注意形象啊,大众情人,别忘了现在有n双眼睛在看你。”习惯了他打招呼的方式,方歆已不会再蠢得被他的恶劣态度给惹恼。

    “形象不会让我忘了你迟到一个小时又八分二十七秒的事实。”

    “吱!我有说要来吗?”还迟到咧,没有不到就不错了。“闪啦,我渴得要死。”绕过他,迳自找喝的去了。

    言仲夏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她顿了顿步伐,没回头,只朝后头丢了只小礼盒给他。“拿去!”

    言仲夏看了下手中“足以五手掌握”的不明物。

    “送得这么寒酸,笨蛋歆,你实在不是一个“抠”字能形容的。”他凉凉讽刺。

    方歆当作没听到。

    反正是事实嘛,比起那堆小山高的生日礼物,她的礼物确实是渺小得可怜,还怕他讲啊?

    要不是看在所有八竿子打得着边的人都送了,而“据说”交情与他好到“师公仔圣交”的她,不送礼好像有点说不过去的话,她姑娘才懒得管他几十大寿咧!

    是错觉吗?她感觉言仲夏的活力又回来了,拚命地削她、贬她,嘲弄她看来,他的愉快是建筑在损她的乐趣上,缺德的家伙!

    “喂,拜托你口下留情好不好?老板已经在瞪你了。”就算这里的消费是采自助式的,她也没必要捞老本似的拚命吃吧?

    在心底一一倒带,细数曾丢进她肚里的食物,愈数就愈觉丢脸。“如果可以,我实在很不想承认我认识你。”

    “没人要你跟在我旁边。”

    “若不好好盯着,怕你连盘子都给啃了。”说归说,看见她最爱的草莓蛋糕,还是顺手捞来放入她盘中。

    这副看起来细细瘦瘦的身躯,到底东西都塞到哪儿去了?认识一年多,他从来都没理解过。

    而埋头苦吃的方歆,自然也没发现言仲夏撑着下颚,凝视着她的专注神情

    壁上的钟,敲出一声清亮声响,也将沈浸在回忆中的方歆敲回现实。

    凌晨一点了。

    枕边人的呼吸依然轻浅均匀,她忽然童心一起,捞起一线发丝,往他沈静俊雅的面容撩逗。

    也许真是累坏了,言仲夏仅是翻了个身,随手一拨,睡梦中下意识地扯来柔荑往腰际摆放,她一个没防备,跌入他胸怀,熨贴赤裸肌肤

    他身上的气息与温度,她已经很熟悉了,真的。

    不需有任何比较,也不需要什么证明,她就是知道,这辈子,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此契合她的男人了。

    挪了挪方位,在他怀中找到最舒适的角落,方歆安安稳稳地枕在他的肩窝处,指尖顺着赤裸的胸膛,抚玩他颈上的银链。

    十三年了,银链早已褪了色,可他仍然挂着它。每回欢爱时,总见它斑剥的光芒在她眼前垂晃,而她,也总是在难抑的极致瞬间,忘形地咬住上头的银坠。

    如果她没记错,这条历史悠久的银链,正是十五岁那年,她送他的第一项生日礼物。

    犹记送他时,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淡讽神情,可是在形形色色的精致礼品中,独独这条不起眼的银链,让他保留了十三年。

    回想起联考前那段日子,简直是活在地狱。

    天天揪着她寒窗苦读,k起人来毫不留情,那些个日子最大的收获,除了课业上的外,就是肯定他的脚够长,踹起人来也很痛。

    他总是这样啊对她不假辞色,出口从没好话,一张毒嘴损起人来杀人不见血,非得把她削到无地自容才罢休。

    他的心,太难捉摸,一直到现在,都是。

    他一向很懂得怎么打击她的自信心,有时,达她都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她真有这么差劲吗?

    她一向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和他在一起,很难不自卑。他的出色与她的平凡形成强烈对比,摧毁地少之又少的自信。

    愈到后来,她就愈肯定,这是他时时和她缠混在一起的原因,要不,他明明很受不了她,干么还要勉强自己和她厮混?

    她一直都知道的,这是她存在的使命,好花总要残叶衬嘛!她活该要让人物尽其用。

    还记得最后一次被他抓来,强迫做完最后一张理化习题,在他大老爷“不满意,但勉强可以接受”的评论下,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她马上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课本跷头,随意丢下几句:“掰掰、掰掰,不必相送,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联络!”

    她的苦难到今天彻底结束,只要想到今后就能摆脱他,步伐就忍不住轻快起来。

    “你倒巴不得甩掉我嘛!”他双手环胸,斜睨地恨不得插翅奔离的神态。

    “那还用说!我就要去过我全新的生活了,交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说不定还可以谈一场美丽的恋爱,过我灿烂的高中生活,再也用不着看你那张臭屁嘴脸。反正,没有你的日子就是彩色的啦!”愈想愈兴奋,考不考得上好学校已经不重要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地目送她离去。

    那是联考前,他们最后一次的对话。

    那时,她是真的觉得言仲夏讨厌死她了,所以熬到毕业那一天,能够摆脱掉这个老挑她毛病,将她贬得一无是处的毒舌班长,她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

    人算不如天算。

    用这句话来形容言仲夏当时的境况,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有异议。

    就在联考前的一个礼拜,言仲夏忽然患了重感冒,高烧不退,整天昏昏欲睡,食欲不振,脸色苍白得吓人,差点急白了言孟春的发。他日夜不休地守在床边,不敢合眼。

    一直到联考的前一天,他都还是先吊过一瓶点滴,才能勉强赴考场。

    送他进考场前,言孟春欲言又止。“仲夏,你”他笑了笑。“没关系的,大哥。”

    言孟春叹了口气。身体都那么虚弱了,还强撑什么呢?

    放榜那天,言仲夏的成绩单在言家掀起不小的騒动。

    [这什么鬼成绩啊?”连当时才十岁的言立冬,都唾弃地用斜眼瞄他了。

    言季秋看着成绩单,三分钟之内已经叹了七七四十九次的气了。

    “不是你的错,别放心上,大不了明年重考就是了。”怕他心里难受,还忙不迭地安慰着。

    有谁料想得到,成绩优异的言仲夏,也会联考失利呢?都怪那场来得不是时候的病,害他严重失常,这对一向傲视群伦的仲夏而言,将会是多大的打击?真不知道他该怎么承受,唉

    言仲夏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语地把玩颈上的银链,想起了纸袋上的店名标示。那家精品店他知道,在一心路,而他们聚会的地点在九如路,她居然一路由高雄头飙到高雄尾,难怪她那天看起来那么喘。

    好半晌,他将项链放回襟内,仰首突如其来地丢出宣告:“不,我不重考。”

    言孟春只是沉默着,望住他。

    “对不起,大哥。”读什么学校都无所谓,他不重考。

    良久,言孟春拍拍他的肩。“我尊重你的选择,仲夏。”

    眸光交流中,兄弟俩交换有共识的一眼,暖暖温情,尽在不言中。

    其实言仲夏的成绩也并不是真有那么差,再怎么失常都还有基本水准在,不过就是卡在高不成,低不就的程度便是。

    得知他的状况后,方歆超没同情心的给他笑到体无完肤。

    “哈哈哈!言仲夏,你也有这一天峨!”被羞辱了一年多,好不容易让她逮到机会,不好好回敬一番怎么成?

    所以说,世事真是难料,反观以往成绩栏到被言仲夏形容成“猪都比她聪明”的方歆,居然还捞到一所不算差的五专。

    “笑什么?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他总成绩好歹还多了她三十六分。

    “嘿,那哪能相提并论?姑娘我生平无大志,您老可是高高在上,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呢!和我比?你有没有志气啊!”“是吗?我可一点都感觉不到你对高高在上、品学兼优的模范生的尊重。”无所谓了,他早有心理准备,让这记恨的女人嘲笑一辈子了。

    [还品学兼优!晚节不保啦!哈哈哈这叫报应!”只要一想起全校老师“痛失英才”的神情,她就快意得想放声大笑。

    “报应!”他眯起眼,逼近她。“很好,我突然觉得,你那所五专也不错,依山傍水,风光明媚,是求学的好环境”

    “啊!糟糕,开始乐极生悲了。

    “不、不好啦,那是你的错觉,我那所学校一点也不好,你千万不要来”要是再度落入魔掌,她的美好人生又毁了。

    “怎么会呢?你的选择一向很睿智,就像你以往对我的每一句评论一样,面面俱到,一针见血呢!我百分之百相信你。”通常,这种情况就叫笑里藏刀。

    他笑得太阴,看得方歆直发毛。

    “不要这样嘛,一介大男人记恨成这样,会被笑的。”

    “怎么会呢?我天性卑劣嘛,你说的啊!”好一个报应!他就用行动向她证明,什么叫真正的“报应。”

    “呃呃呃?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话语一落,人已脚底抹油,溜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这并不表示她就躲得掉,言仲夏最后还是言出必行,选择了和她同校,最要命的是居然还同班!

    得知的那一刻,方歆差点没晕死过去。

    妈呀!她惨澹无光的人生又要开始了吗?

    若问方歆,这辈子最不想面对的两个人是谁,一是言仲夏,另一个就是做作矫情得让她很想海扁的方燕。

    她真的觉得她很衰,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无端端招来这两尊瘟神,甩都甩不掉。

    若问方燕是何许人也?唉,这就是她个人的无奈了。

    翻开成长辛酸史,话说她五岁那年,爹娘相继隔屁,而她在孤苦零丁,举目无亲的情况之下,大伯父也就是她爹唯一的兄长方振东收留了她。

    很标准的连续剧情节,老套得让人羞于启齿,有兴趣的人,随便翻本书来看看就知道了。

    只不过,她没打算当故事中让人欺凌得半死,却没胆反抗的苦情女主角。而方振东也很上道,对待她与唯一的掌上明珠皆一视同仁。方燕有的,绝少不了她。

    而方燕嘛

    坦白说,这真是她见过最虚伪的女人了!

    表面上温柔婉约,美丽娴静,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标准的大家闺秀,并且友爱极了唯一的堂姊,很完美的一个人。

    可是骨子里呢?只有相处十多年的她才清楚,这女人城府多深、多任务于心计!

    是!她承认方燕是众人捧在手中的小鲍主,聪明、美丽,完美得无懈可击。她从没想过要和谁比,可方燕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残忍得拿她当活道具!藉以衬托出她有多高贵。

    由小到大,总是如此,非得把她损到面目全非,毁掉她所剩无几的自尊心才肯罢休。

    “唉!罢才爸爸的朋友就是那个张叔叔,他说我们堂姊妹一点都不像呢!一个是有教养的小淑女,一个却像没人管教的野孩子。说实话,堂姊!我真的好喜欢你哦!都是因为有你,大家才会更注意到我的美好,堂姊,你不会怪我吧?”怯怜怜的眼神看着地,问得好纯真,又好无辜。

    无法想象,有人能用最柔婉的音律,说出最残忍的话吧?不要怀疑,就是方燕了!

    诸如此类的话,听多了之后,再怎么受伤,也早练就金钟罩铁布衫,百毒不侵了,真要和她计较,气死了谁来同情?

    所以,她一直记得在好久、好久以前,言仲夏说过的那句话:“被当成瘟神给请出校门,尊严尽扫,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吗?或者说,她的尊严,长年下来早已被打击得不知该怎么去在乎了。

    也许,就因为这样,使她潜意识里排斥出色完美的人,只想远远避开那些“气质高雅”的人类。

    例如初遇时的言仲夏。

    而那家伙还真该死的与方燕拥有相同的特质,损人不带脏字。

    好不容易逃开了方燕,却一头栽向言仲夏,她的人生真是多灾多难啊!

    可言仲夏又好像有哪里和方燕不大一样,一时间,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唉呀,反正都很缺德就是了。

    这会儿呢?

    本以为摆脱了言仲夏,结果却只是痴人说梦,再然后,就连方燕也来凑个热闹。

    这下,可真应验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为什么一所小小的五专,会挤进这么多人?得知那一刻的打击,教她恨不能转学到月球去因为地球太小啦!

    可是想归想,瘫在床上装死地了一个暑假之后,还是得面对现实。

    这辈子,她是认命了,活该要让这些人当消遣耍着玩,不然还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