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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到得早,餐厅还没开始排队,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段如碧翻着菜单,随口问道:“对了,最近有什么上映的电影?”
袁召拿出手机,立刻查找起来:“我看看……贺岁档,都是喜剧片,好像不是你的菜。”
“我喜欢剧情片,一部都没有吗?”
段如碧凑上来,袁召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科幻大片有一部。”
段如碧滑动着屏幕:“还有座位吗,在线订一下。反正现在还早,就订7点那场好了。”
两个人腻腻歪歪吃了顿饭,又腻腻歪歪看了场电影,再腻腻歪歪泡在咖啡厅里坐了好一会,段如碧靠在袁召肩上玩手机,突然问道:“你们的游戏会做成手游吗?”
“手游是趋势,我们已经在开发。”
“哦,我已经荒废很久了。”
“什么?”
段如碧后仰,从下向上望着他,额发微微乱开:“怀王给我一个账号,让我试玩,当初为了找灵感,就玩了会。”
袁召伸手捋了捋她的长发,很享受手指穿过发丝的触感,微微眯起眼,笑道:“好玩吗?”
段如碧撅嘴:“我能说实话吗?”
袁召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我已经知道了。”
“我不是说不好。”段如碧端坐起来,“我玩不进去。”
袁召不以为然:“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难为你了。”
段如碧耸肩:“我在里头拜了个师傅,是个怪人,我不见了,他估计已经把我骂死了。”
袁召倒是好奇起来:“你拜师了,组队了?什么样的师傅?”
“不是,就是找个人带我,我根本不懂练级,找副本,他带着我熟悉了遍游戏。这人有些孤傲,反正总嫌我笨。”
袁召饶有趣味道:“敢嫌嫌弃我们段大小姐,胆子不小,告诉我账号,回头我去查查。”
段如碧又靠回到她的肩膀,袁召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店里也只剩他们这一对,几个店员拖地的拖地,擦桌的擦桌,来来回回在他们身边绕。
袁召侧过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回去吧,这里都要打烊了,人家已经拿眼神示意我们很多次了。”
段如碧歪着头,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懒洋洋道:“有吗,我没看到啊。”
“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
段如碧惯性地滑动手机屏幕,默了片刻,终于直起身来,说:“好吧,也不早了。”
袁召打量她的神色,感觉她有些讪讪的,但碍于挡不住店员不停扫来的眼风,先买单,然后拉起段如碧笑问道:“你不想回去?”
段如碧绕着长发,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答,她确实有小九九,不过,不能跟袁召坦白。
“你知道的,我老爸很烦人,我想等他们睡了再回去,不想被抓住。”段如碧半真半假地说道。
袁召反应过来了,原来她今晚要回父母家,不由摇头:“你跟父母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紧张了。”
段如碧呵呵一笑:“我叛逆期长着呢。走吧,现在可以回去了。”
袁召沉默,个中缘由他比她还要清楚,看她无所谓的模样,突然有些涩然。
车子停在段家别墅门前,袁召下车,绕到副驾驶座为她开门,看她慢吞吞解开安全带,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由好笑。
“碧碧。”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段如碧微侧过身看他,他低下头,拇指在她的手背缓慢地摩挲,斟酌着开口,说得郑重:“回家后,找机会好好和你爸谈谈,如果是因为我的事,你也不需要太在意,不用和你爸吵。如果他对我有偏见,我来找机会跟他当面沟通,没有什么事是解不开的,你也不需要太费神,我会处理好的。”
段如碧微讶,心说他真是料事如神,不过再一琢磨,也就明白了。因为李思的关系,袁召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他们家在段如碧婚事上的态度。更何况,上一辈的事牵扯太深,袁召从来不提,不代表他心中没想法,但以他的态度,应该已经看开。不然,他跟自己在一起纯属自我折磨。
段如碧不由偏过头,好长时间没眨眼,凝神看着他的脸,半晌后稍一错开,望向她家的大门。这锦绣的大门好像去年年底刚翻新过,用了她爸爸喜欢的浅银色,这种颜色容易脏,每年都要刷一次。她回家次数少,似乎每次看都是新的,这个家,有太多她不了解,不认同,不接受的地方。
就像袁召无法改变他的出身,她也没有办法选择。
以前,她的个性是看不顺眼就甩脸走人,这性子说白了就是低情商,袁召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但他总说这没什么,其实都是因为喜欢才包容。
那么,她也应该为了他,多包容一些。
段如碧难得乖巧地点点头,从车上下来,她掐了掐他的手心:“明天早上你来接我上班。”
袁召一愣,随即笑道:“好。”
得到承诺后,她挪着小步走到门口,回头,他站在车边,就这么望着她,身姿挺拔,面色如玉,笑若春风,长长的身影斜斜地落在石板地上,点点星光都在他的眼中,静谧美好。
见她回头,他挥了挥手,轻声道:“快进去。”
段如碧心下感叹,真是脚下有千斤啊,打开家门,进到玄关,这个点家里人应该都躺下了,客厅里黑漆漆的,她摸着橱门找拖鞋,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边挪着步子。她的卧室在三楼,老爸老妈的在二楼,现在房门紧闭,应该睡下了。但她要去的是书房,就在父母主卧的隔壁。
黑暗中,段如碧摸上二楼,一点点细碎的响动都能扯动耳鼓的神经,就连大衣衣摆蹭到墙垣的声音都能让她大喘好几口,她这种凡事喜欢直来直往的人,实在是心理素质不过硬,做贼心虚得佷啊。段如碧屏气凝神,几乎是踮着脚尖挪到房门前。她在门外稍微定了定神,慢慢摸到门把手,再小心翼翼地开了条逢,一点点挤进去,随后,关上门,静默片刻,打开灯。
终于松了一口气,书房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段如碧立即直奔主题,她记得家里的房产证应该就放在保险柜里。他们家也不只一处保险柜,有些重要资料会分开放,但她名下的房产证应该在这里,家里也就这个保险柜的密码是告诉她的。前两天她已经决定了,干脆拿这套房子抵押,应该远超欠债的金额,还能要求大家以后再无瓜葛。
原本段如碧打算拿了房产证立刻撤退,然而保险箱里有一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个保险柜里原本就没有多少金银财宝,可也没有这么一本旧记事本,有点奇怪。段如碧最近对上一辈的事非常敏感,隐约中觉得这本子不简单。
只是片刻的犹豫,她立即伸手摸去。
“你在做什么?”
背后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得段如碧瞬间缩回手,急转身,就看到段怀清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也不知已经站在那多久了。
段如碧脑子转得很快,忙挤出一个笑容,开始跟她老爸打太极:“爸,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段怀清紧了紧睡袍的系带,朝她走来:“睡了,被吵醒了。”
段如碧扯了扯嘴角,暗骂自己点背,她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把这老狐狸吵醒了。
段如碧也是厚脸皮,马上跟她老爸打哈哈:“呵呵,抱歉啊,我就是来借几本书看看,这不是也睡不着嘛,你不用管我,赶紧回去睡吧。”
段怀清哪里是随便能应付的角色,这些天一直被女儿拒接电话,拒回短信,正窝火呢,丫头自己回来了,正好,不给她点颜色看看,他这个当爹的实在太没威严了。
“房产证也是书吗。”
还是被看到了,段如碧紧了紧身后的房产证,镇定道:“最近打算到别墅那住段时间,就想还是把房产证放身边比较好。”
“住?你自己一个人住,还是……”段怀清一个眼风扫来,“跟那个袁召一起?”
段如碧一愣,忙回道:“爸,你说哪去了,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吗,”段怀清移步至书桌后面,慢慢坐下,说,“既然如此,跟那个袁召赶紧玩得差不多了,收拾干净,跟我去你李伯父家道歉,把亲事订下来。”
段如碧笑意僵了片刻,道:“老爸,你不是不知道,我跟李思合不来。”
“欢喜冤家多得是。”
“我不喜欢他。”
“感情可以培养。”
话说不到一个频率真是让人窝火,段如碧直接道:“你跟李伯父一条船上就是了,不要让我也上贼船。”
段怀清面沉如水,脸上的褶皱都因此凝固加深了一般,显得越发威严。
他猛地拍向桌面,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段如碧有恃无恐:“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原以为段怀清会就此发作,谁知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像是强迫自己冷静,随后停在段如碧面前,俯视着她:“既然你都知道我们和李家是一条船上的,就更应该理解爸爸的苦心。”
段如碧不慌不忙地回视他:“爸,你和李伯伯官商哥俩好,跟我没关系啊,难道我和袁召在一起,我们家跟李家就决裂了?”
段怀清斩钉截铁地说:“没错。”
段如碧一怔,只听段怀清继续说:“一来确实是我们两家关联颇多,二来我确实也看中李思的能力,这小伙子以后绝对是个人物,三来,袁召这人底细你根本不清楚,他留在你身边,恐怕别有用心。”
段如碧想到这些天查到的资料,心里清楚七八分,没想到他爸爸这么忌惮袁召,难道真的怕他报复?
段如碧抿唇,一言不发,眼神里透出的倔强直直地钉在她爸脸上。
“当初你跟他分手的时候,我去找过他。我给了他五百万,让他不要找你。”
段如碧的心突突急速跳动两下,眯起眼睛,那里头几乎要喷出火。
段怀清退后两步,找回自己的节奏:“他拿了。可为什么五年后他又出现?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是真喜欢你,我的宝贝女儿,是我把你养得太好,什么都按自己性子来,根本不考虑后果。”
“你给他五百万,真的只是让他不要找我?”段如碧冷笑,“还是让他不要找你?”
她很想听袁召的话,不和老爸争,但实际上她做不到,她听不得别人污蔑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段怀清不接话,反将问题抛还给她,无非是想知道她了解有多深。
“爸,你们上辈子的事,我不想管。李伯伯逼得袁故入狱,可袁召都是无辜的。”
段怀清粗粗的浓眉一跳一跳,他不语,紧紧盯着段如碧。
“我不傻,李思和袁召关系这么恶劣,只是因为相互斗气竞争?若不是隔着家仇,袁召如此随性的人不至于跟他杠上。”
段怀清很快回过神,毕竟有些事瞒得过外人,瞒不过自家人。
可是,他这个女儿已经被袁召下了*汤,跌进坑里还不自知,他没好气地瞪着自己的女儿,质问道:“一个敢和黑道周旋的人,会无辜吗?”
他这话说得跟李思如出一辙。
“他是被迫的,他一个无父无母的人,要还债,他能怎样?”
段怀清又开始来回踱步,不住地摇头,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天真的女儿:“你是我女儿,打开天窗说亮话,逼得袁故入狱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自杀的,不是李望年,逼得他被黑道追债的,也不是李望年!”
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点咬牙切齿,因为有些气急,一手撑着桌沿,重重喘气。
段如碧的背脊陡然僵直,不敢相信地望着父亲,她的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简直让她透不过气。
“本来我还在考虑什么时候告诉你比较合适,但你似乎已经知道不少了,与其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不如自己看看吧。”
段怀清朝保险柜一指,正是那本旧旧的笔记本。
她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才伸手去拿。她本以为这本子会是老爸的记账本,虽然老土了点,但像她父亲这辈子的人,不一定用电脑这么先进的记录方式,说不定就记在这种老式本子上。
她也想过看到些不该她知道的公司□□,比如某些被压下的丑闻之类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一家公司没有秘密。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看到这上面的东西后,她全身的神经都在发出悲鸣一般颤动起来。
本子上的东西并不多,也不复杂,正是因为这样,才令人心惊。段如碧的脸色迅速发白,眼神中的不可置信涣散开来,喉咙口像是堵了团棉花,需要张开口呼吸。
书房里安静得诡异,段如碧几乎要借助扶靠书桌的力量才不至于站立不稳。
那些从各处听到的、看到的、猜到的信息,碎片一般,带着尖锐的锋芒,向她席卷而来。
“看起来,你很受打击。”
段如碧浑身一震,段怀清却是一副早料到的样子,说这话时,甚至有一丝理性过头的残忍。
段如碧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但她知道,这才是真相。
梁见空说的段怀清的秘密,李思说的会让他们再次分手的真相。
害了他们一家的不是李望年。
而是,他们段家啊。
好一招借刀杀人,虽然是李望年授意,但毕竟实际手起刀落的是段怀清。
段如碧坐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回神,她意识到,段怀清其实是故意让她知道这一切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所以他才会把这么重要的本子放在这个保险柜里。
前两天,她自己说的那句话还记忆犹新:真相可能血淋淋,但也好过在谎言的温床里醉生梦死。
当时说得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苦不堪言。
屋内像是被真空了一般,连呼吸声都没有,段怀清端坐在大靠背椅上,段怀清见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总算有些满意,看来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等段如碧稍微缓过神之后,才继续说道:“小碧,我之前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你就是不听。我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不然,你跟谁谈恋爱,我不会干涉。”
段如碧的眼角发胀,胸腔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怒气,几乎是压着嗓子说:“是你把他爸爸供出来的?”
段怀清愣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情势所迫,再说,这个圈子里没有人是干净的。”
段如碧冷冷道:“所以,最肮脏的人是靠把别人抹黑才活下来的。”
段怀清蠕动了下嘴唇,倒也没跟女儿置气:“不管你怎么想,袁家有那样的背景,离得越远越好。袁召那小伙子还是不错的,我也想补偿他,所以才会给他钱,算是支持他的学费和创业资金。既然他接受了,就不该再出现你面前。”
原本段怀清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女儿了解到这个袁召是个贪财忘义之辈,他想得没错,换做一周前,段如碧确实可能听信言辞,心生恨意。然而,在知道了种种之后,段如碧已经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更何况,段家背信弃义在先,若是袁召真接受了那笔钱,她也无法加以指责。
“他知道多少?”
她冷静的口吻令段怀清诧异:“你不会以为他只是单纯喜欢你,才一再纠缠你吧。女儿啊,人心没那么简单,我想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据我所知,他不是没钱还债,而是一直借此机会,查你爸的底啊。”
段如碧眼皮跳了跳,说不出话来。袁召擅长不露声色,那么,若真有算计也不会轻易被人察觉。哪怕他意欲报复,她竟然没有感到生气,和五年前出离愤怒完全不同的感觉,她忽然有些害怕面对他,她算得上“杀父仇人”的女儿,在他心里对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要说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演戏,她不会相信,一个人可以装体贴,装绅士,装温柔,但本能的第一反应是装不了的。段怀清见她神色不定,又说:“小碧,清醒点,不要为了爱情做出后悔的事。”
段如碧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在听,她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知道怎么做。”
段怀清松了口气,却还是觉得不放心,正欲再说两句,只见段如碧已经起身离开。
“我累了。”
想到段如碧心中必然十分震撼,段怀清决定今天到此为止,不再逼她做什么承诺,挥挥手,算是放过。
段如碧立刻毫不犹豫地走出书房,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没有开灯,有些木然地脱了外套,也没有挂进衣橱,好像不知道手脚放哪里一般,直到觉得冷了,才后知后觉地开了暖气。
段如碧张成大字,躺倒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明明有那么多思绪蜂拥而至,却像是被凝固在空中,被白茫茫一片的冰雪覆盖,完全转不动脑子。
手机忽然亮了下,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段如碧愣了好一会,慢慢伸手过去,握住手机。她斜过眼看去,定格一秒,眼泪没有预兆地涌出眼眶。
他发来消息:睡了吗?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