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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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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际微曦。

    这日清晨与以往的任何一一部相同,长安城外的京畿腹地各郡各城,笼罩在淡淡的薄雾里。末自夜里醒来的城市看来有些清冷,城内的街头巷尾并无早起的人们定动,事实上,自太于兵变以来,居住在长安城外各地的百姓早巳离开家园,避至它处躲避战火。

    对盘古营的人来说,这则是个必须用生命去搏斗的清晨。

    接下女娲营的战帖后,霍天行率军在京畿腹地正西方最外头的业郡城准备迎战?早巳摆下阵准备好迎战的盘古营,此刻正等着女娲营前来与他们一决生死。

    居于人军中部,霍天行坐在战驹上静眺着西方,其它人也都同他一样,自夜半起就一直守在原处,两目不断地朝向远方处游移,好几个时辰过去后,远处终于有了动静。

    来了,一个、两个人点,三个、四个无数个人点突然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端,转瞬间远方的山坡处围上了一层红彩,这支人人身着赤红色战火的军旅,像蚁群般密密麻麻地爬了过来,覆上铁甲的战车反射着旭一的光芒,在远处形成闪烁刺眼的光点,仔细再看清楚一点,在战车后头的步兵手中所执的戢与矛,和在步兵之后的箭兵身后所背的箭束,也加紧星般闪烁着光芒。

    坐在马背上亡的霍大行动也不动,盘古营全营也部耐着性子不对正疾速前进的女娲营采取任何行动,直至女娲营愈开愈近,捉住时间点的霍天行朝旁一暍。

    “放!”

    一座座盛载着火禽火兽的投石机,一批接一批掷出熊熊燃烧的燃油与火,劲掷之后纷落在女娲营行进的军伍问,意图令马匹惊慌、阵形溃散。女娲营经这突来的火袭,结阵的军伍当下因火大乱,但不过多久,在痹篇了燃火的落点后,丝毫没有缓下速度的女娲营,又开始在大军往前继续疾定之时,再次组成阵行准备进攻。

    接下来的箭袭女娲营也没看住眼匠,所有的步兵全都躲在车辆后,一面而御箭的大盾整齐划一地在大军前部举起,当盘古营的箭兵拉长了箭距射得更远时,有备而来的女娲营大军中部与后部亦举起了大盾,这时受过箭袭的前邡,则开始挽弓反击。

    盘古营前部的军员在箭矢射来前,忙不迭地跳至先前所挖的沟中避箭,在敌我攻防互换的此时,女娲营突然一分为二,由闵禄率着其中的-部直接冲向城外的盘古营,而辛渡所率的另一部则是突然转向西,打算绕过此城以进长安。

    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底。

    遭人看轻的霍天行,用力扯过马缰迎上钥他冲来的闵禄,手下的副官则率着一部份人马掉首去追辛渡。此时闵禄再将手中之兵切割成众多小支军旅,一部份人马前往拦阻霍天行的副官,另一部份则是从城的两侧包围仕霍天行?

    对付围攻最好的法子,就是只针对一点强力进攻,因此霍天行选择直接与一径朝他冲来的闵禄一较高下,他与闵禄部心知肚明,这是场注定要硬碰硬的决战。

    因他与闵禄部是直来直往的武人,不屑也无从要心机在战事小投机取巧,他们建功立业,所凭的部足真本事,他们身上的功勋都是用自个儿的鲜血换来的。在他们的心里,都有着一个再无人可替代的主上,为了主上,他们皆不惜把命豁出去,

    一分为二的女娲营,在闵禄留在原地对付霍天行时,朝西绕过战地的丰渡,不需花多大的力气即甩掉了后头的追兵准备收复长安,而在宫内收到急报后,太子灵恩即率东宫六骑离开皇城,准备在长安外椁城应战。

    长安外琅城上的锣声敲得很急,高挂在天上的烈门,将身披战甲的灵恩晒出一身细汗,高站在城楼亡的他,瞇眼眺向即将抵达城下的女娲营大军,在辛渡的身旁找到了凤翔的身影时,他想起了在这段日子以来,凤翔一直躲在暗地里操纵着这一切,他忿恨地握紧了腰问所配的长剑:

    “你休想。”

    江北战得如火如茶,相形之下,江南一带,却无一丝烽烟,但这并不代表江南一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坐镇九江,玄玉一直严密监视着江北的一举一动。在这日,玄玉携着阎翟光亲临绛阳,一块校阅轩辕营大军,把阅军一事交给袁枢与袁衡后,乐浪也不管闾翟光不满的老眼直瞪着他,硬是当着众人的画拖走了正欲为玄玉接驾的余丹波,再次强押着余丹波回到行辕里,一块商讨渡了江后他们该采用哪些方法进击,以求在最垣的时间内达成玄玉的愿望。

    只是才商议了一半,乐浪的声音猛然在行辕中拉高。

    “咱们还要等?”

    “还不是出兵的时机。”已经个加跟他说过几回的余丹波,很是受不了地再次重申,乐浪更定难掩心焦的口气“到底还要等多久?”

    “你在急什么?”余丹波微撇过脸,开始在心底推敲起会让乍性不好战的乐浪这么反常的主因。

    “我”

    “真难得你这么急吼吼的想出兵?”余丹波轻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义问“是谁?”

    “什么?”为了他的善感,乐浪下禁心头一惊,

    余丹波的两眼似要看穿他一般“是谁让你为他这么担忧?”

    “我没有背叛玄玉的意思。”不想余丹波误会他与女娲营或盘古营有所瓜葛,乐浪忙不迭地自清。

    他当然知道这点,像乐浪这种性子死得跟霍天行是半斤八两的人,在杨国中早巳不多见。

    “是为了霍天行吗?”不再同他拐弯抹角的余丹波,干脆抖出自己推敲出来的答案。

    知道自己没办法瞒过余丹波,乐浪只好在他笃定的日光下承认。

    “我欠他一个人情。”当年若不是霍天行刻意战败,他怎有机会亲自与玉权一战?

    “王爷已经代你偿恩了。”余丹波告饶地翻了个白眼“真要算的话,你欠他的早巳扯平,没什么好挂意的。”

    乐浪有点不解地看着他那不以为然的模样“你真这么认为?”玄玉是玄玉,他是他,从头至尾,他都还未向霍天行道过-声谢?

    余丹波摊摊两掌“霍天行甘冒造反这杀头大罪也要助太子,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他。”

    “但他”

    “无论他有何理由所以不能不为,造反即是造反,我想,他也不会拿任何理由作借口。”余丹波尽量做到不去看个人身后的无奈“既然他部已这么不在平自己的生死了,你还为他担心些什么?”

    听着这种不带一丝温度的言语,在乐浪眼中的余丹波,令乐浪有种错觉,错觉在战场上是一匹战狼的余丹波,在战场之外,其实也是一匹眼中只看得见猎物,却看不见其它的狼。

    他摇摇首“有时,我真怀疑你的血是冷的。”

    “你本末倒置了。”余丹波不疾个徐地导止他错误的想法“你该怀疑的是,在忠义与一己之私问,身为武人的我们究竟该如何抉择?我只足尊重霍天行的选择,”

    霍天行选择了身为冠军大将军的自尊,在他看来,义无反顾的霍天行,定不会希望任何人给子他半分同情。曾经个得志多年,余丹波相当明白,一旦站上了人人所羡的高处后,必须承担及永不能放下的是什么,就是因为他了解霍天行的别无选择,所以他打心底不愿在此事上再添上半分私情。

    他记得当他首次为玄玉出战时,玄玉曾告诉过他,公与私之间的分野,这些年来,他除了分清了公与私外,他更深刻地体悟到有些时候,必须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不得已。

    乐浪茫然地看向帐外“若你是霍天行,你会怎么选?”

    “咱们武人什么部可以不顾不管,就是不能不忠。”他毫不犹豫“因此就算今日造反之人是王爷,我定会同霍天行一样,选择成全我的自尊?”

    自尊?

    原来,这就是他们这些沙场上的武人背后的勇气,这就是他们不惜拿生命好来换取的代价。

    “好了。”余丹波伸手将他给拉回桌案前“咱们可没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他人的事,咱们该想的是,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问内撂倒女娲营。”

    “我同意?”袁天印的声音自帐门处传来。

    “袁师傅”余丹波赶忙扔下乐浪前去迎他人帐。

    “玄玉来了吗?”一同上前后,乐浪探头探脑地看向袁天印的身后。

    “来了,还在外头同袁枢他们说话?”袁天印伸手指了指后头,再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向他俩“如何,你们行把握吗?”

    “有什么把握?”他俩异一同声。

    “打倒宣王的把握。”

    乐浪搔搔发“这就得看霍天行与晋王能不能拖垮女娲营。”并非他怕了闵禄与卞渡,只是那两个家伙一旦联手就棘手得很,若不想轩辕营损失太重,就只能冀望于其它先行对上女娲营的两营。

    袁天印挑高一眉“若不能呢?”

    “咱们的胜算还是较大。”权衡过利弊之后,余丹波就显得相当泰然。

    袁天印不得不先把话说在前头“即省点兵力,可别全都派用在女娲营身上。”

    “你的意思足”乐浪拖长了声调。

    “这场内战还有得打,短时间内恐怕没那么容易结束-”假若太子败在女娲营手中,接着就是女娲营的天下,然而就算能够摆子女娲营,不甘示弱的晋王与信王,恐伯也不会在一旁闲着什么也不去争。

    “咱们得马上重新再拟战略。”余丹波毫不怀疑袁天印的话,说着就又强拉着乐浪回到桌案前。

    袁天印笑了笑,半侧过身子揭开帐帘,却见没进行辕里的玄玉正站在外头空望着远方。

    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袁大印住想起了那夜堂旭所呈给玄玉的那张信件后,脸上随即失了笑意,替换上了浓浓的忧心、

    “王爷?”走至玄玉的身后,袁天印轻轻出声。

    玄玉勉强拉回目光。

    袁天印的话里挟带着深深的叹息“王爷,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什么?”

    “霍天行。”这种事,乐浪瞒不过心细的余丹波,玄玉又怎瞒得过他这个最了解他的人?

    “我知道?”极力想要遗忘霍天行信中所写之意的他,颇感无奈地抚着额。

    “尽快把他忘了吧,别因此误了大事。”袁天印安抚地按着他的肩,关怀地看向他若有所失的脸庞?

    玄玉也知非得如此不可,为了不让袁人印担心,他勉强挤出笑意,走向前头那个还等着他-块去校阅军队的袁枢。

    愈看玄玉的背影愈觉得不妥,放心下下的袁天印转首朝行辕里轻唤。

    “丹波。”

    余丹波立即放下手边之事来到帐门前,在袁天印的示意下弯下身子,聆听完袁天印的耳语后,他皱紧了眉心。

    女娲营简直就是地狱中恶鬼的化身。

    无论是东宫六骑,或是曾任南国东宫六骑之人,从没看过这种只求胜果却不计较生命的大军;为了达成辛渡的命令,女娲营的兵士纵使明知道攀上城头,不定会遭上头的箭兵射死,就定会被擂石砸死,甚至活生生地在攀城梯上摔死,他们依然前仆后继,一直没有停止过欲占领城头的举动。

    他们虽怕死,但他们更怕身后的辛渡。

    领着东宫六骑的灵恩,在辛渡的连番猛攻下,已固守城墙有三日余。在这其中,女娲营的拋石机不时将大行投掷向坚固的城门,令守在城门处的守军吃尽苦头,辛渡更祭出火攻攻向城头,意图将居于高处的敌军给活活烧死再也不能固守原位。

    在城头已燃起熊熊大火再不能守时,二日来没合眼休息过的灵恩把心一横,决定放弃城头开启城门率军出城应战。

    “殿下不可!”东宫六骑的统领急忙住他耳边苦劝,更在叫不住灵恩时忙想拖住他“殿下,您万万不可出城应战”

    灵恩一把扯开衣袖“放手,本宫绝不会让凤翔得逞!”

    “殿下”拦不住他,统领只好追在灵恩身后一块出城应战。

    城外的血腥世界是灵恩从不曾见过的,在城外苦苦顽抗的众兵,在眼见灵恩亲临战场指挥时,顿时士气大振,一改遭辛渡连番猛攻后的惧战心态,个个上气高昂地重整旗鼓,上下一心地重新再战。在灵恩令下,下头的步兵配合着城头上的箭兵齐攻,将一波波涌向城门的女娲营十兵们再射退回远处,但不甘示弱的女娲营,随即也调来大批箭兵,在盾伍的掩护下,开始一一射下城头上阻挠他们前进的箭兵。

    自开战以来,生平首次亲自踏上战场的凤翔,就一直被身旁的辛渡保护得滴水不漏,即使在这兵乱马嘶的混乱战场上,凤翔就连-根发丝也没乱过。

    他冷眼看着远处那个亲自捍卫着自己小小河山的灵恩,一阵最深的冷意自他的心底深处升起,他轻扬着嘴角,将手探向一旁。

    “拿弓来。”就由他来结束灵恩在这个舞台上的最后演出吧。

    在手下将战弓与箭筒交子凤翔时,二芳指挥着攻城的辛渡原本还不明所以,但在惊见凤翔将箭尖瞄准了城门外的灵恩时,他忙不迭地出声想阻止。

    “王爷要做什么?”

    “代圣上严惩叛逆。”凤翔慢条斯理地自箭筒里取来一柄箭。

    “但圣上并无下旨-”大人反对他如此做的辛渡,急着想让他知道此举的后果。

    凤翔冷冷一笑“没错,圣上并无下旨。”

    正因父皇没有确切地告知究竟该如何救驾,因此,太子若是出了什么事,部不过只是战争中的意外罢了,况且在他杨国造反本就是杀头大罪,杀了太子,也不过只是提早了太子的死期。

    因此,他很乐意代疼爱太子的父皇下手,他更乐意的是,藉此让太子将那千岁之位给让出来。

    “王爷”辛渡来不及再说些什么,挽了弓的凤翔,手中之箭已射了出去,一箭射中了灵恩胸前的铠甲。

    身受剧痛,却因铠甲保护之故而未遭射死的灵恩,在乱阵之中找着了发箭者,并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亲自挽弓对向他的凤翔。

    “你”眼看若受了一箭却未死的灵恩仍是坐在马上,凤翔冷冷轻哼了一声,在箭简里改取出一柄穿透力强的兵箭,立即挽弓再补一箭,非置灵恩于死地不可。

    这一回,准确地正中灵恩胸口的兵箭,伴随着灵恩胸前战甲破碎之声,结结实实地穿透了灵恩的胸膛,灵恩圆目直瞪着远处发箭的凤翔,不久,他坐在马背上的身子歪斜了一边,摇摇晃晃地朝一旁倒下。

    “殿下-”

    护在灵恩身旁的东宫六骑统领,惊骇地跳下马冲至灵恩的身旁:他惊慌的高叫声,当下令战场上其它的人都回过头一探发生了何事,在见太子中箭之后,稍一分心的东宫六骑们,就遭女娲营的士兵们逮着了机会,趁此格杀他们。

    彻底解决灵恩,确定终于除去阻碍他登上权力至高点之人后,心满意定的凤翔,毫不犹豫地将大弓扔给旁人,并扬声大吼?

    “进城!”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

    辛渡愕然地看着远处倒下的灵恩,不太置信地转身看着已命前部冲向城门的凤翔,半晌,辛渡转首策马追上凤翔。

    “殿下!”护在太子身旁的东宫六骑,莫不悲怆地大喊、

    堕马后,灵恩躺在石板所铺的地上,在他眼中仍残留着凤翔拉弓对准他的模样,他不知道凤翔是在何种心情之下发箭的,正如他不知当年他若是痛下杀手除去这班皇弟将会是何种心情,今日他才明白,身在皇家,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当年他就是-个心软,没先行对那些皇弟们下手,所以今日他才会成了被杀的一方。

    他该感到后悔吗?

    自四处涌向他的东宫六骑,一张张心痛的面孔围绕在他的眼前,他们悲痛的表情仿佛都在告诉他,他已在这场争夺中出局,被迫离开他极力想拥有的舞台。在这刻,他想起父皇那张放弃他的脸,玄玉那纸放弃伸予援手的信函人人都放弃了他,就在他们都转身弃他而去之后,就连这座战场也放弃了他。

    巍峨美丽的长安城近在眼前,灵恩乏力地煽着眼睫,试图想看清这座原本该在闩后属于他的长安城,犹在燃烧的城门与城外的战车,升起缕缕黑烟遮蔽了长安城的天空,在这片黑暗的天空下,灵恩看不见他渴望的未来,也看不见君临天下的辉煌愿景。

    他甚至看不见自己。

    他多么怀念从前的那个自己,他更怀念的是,当他与父皇肩并着肩,在上早朝时一块走过大殿上那道长长的宫廊。

    他颤抖地将染血的掌心探向天际。

    “我的天下。”

    在另一边的战场上,霍天行正与闵禄交战得难分难舍,谁若是稍让一步,或定稍稍分了点神,谁就随时可能成了刀下亡魂。

    因此赌上所有的霍天行格外勇猛,与他对战的闵禄也大感吃不消,除了他俩之问的小战场外,其它在城外交战的军伍亦是如此,在霍天行手下操练精良的勇兵们,一度将女娲营打得节节败退,但身为女娲营的每一名军员都知战败的下场,就算是没遭盘古营之乓杀死,也将会死在闵禄的手下,因此人人放手一搏的女娲营,在败退之前一鼓作气地反攻,再将大军往城门处推进。

    女娲营一批批视死如归的骑兵兵员,快马冲进盘古营的前部,在被敌军射下马或足拦腰斩杀之前,以身捣乱敌军前部的阵形,并在战死前以战矛刺死了许许多多持盾的士兵,好让敌军失去防御,让女娲营紧接着冲上来的骑兵与步兵接手继续攻击,为了求得胜利,闵禄不惜把前部的骑兵全部牺牲掉。

    当东宫六骑的统领,自长安外琅城突围而出,赶至业郡城战场向霍天行通知太子死讯时,将闵禄交给一整个小队去应付的霍天行,颤着声,不愿相信地问。

    “你说什么?”

    “殿下殿下他”泪流满面的统领语音破碎得不成语调。

    霍天行没听完他的话,浑身恐惧的他不顾一切拉过马缰,抽着马鞭飞快地街进城里,快速地前往长安城最外头的外琅城,不顾身后突破重围的闵禄仍穷追不舍,他使劲挥扬着马鞭,再次加快了速度,非得以这双眼去亲眼证实这宛如谎言的噩梦,他必须由太子来告诉他,这个是真的。

    “殿下-”痛心疾首的呼喊,在霍天行赶至之时破空而来。

    被东宫六骑带往已破的城门远处,仍是躺在地上的灵恩,此刻已失去了气息。当霍天行跃下马奔向他时,霎时忘了周遭扰攘繁嚣的一切,眼中仅剩下一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灵恩?

    他难以阻止此刻那份将他鞭笞得遍体鳞伤的痛感,护主不力的霍天行双膝重重跪在灵恩的面前,伤心得无以复加的他,在灵恩没合上的眼瞳中看见自己懊丧后悔的脸。

    此时灵恩的那双眼,直望着远处所贪恋的长安城不肯闭上,满面热泪的霍天行颤抖着手,握住灵恩失了温度的手掌,剎那间,积藏在他心中的悔恨全数涌上他的脑海。

    像是胸膛里的这颗心硬生生地遭人掏了出来,悲伤与忿怒占据了霍天行,在这一刻,霍天行真恨不得死的是他?如果可以,他多么想把自己一身的热血全都灌注到灵恩的体内,若能折寿,他情愿把自己仅有的寿命全都给予灵恩,可是,不只是灵恩听不见他衷心的盼望,就连上天也听不进他这份急欲赎罪的祈求,这是上天在报复他吗?因他不该在起誓效忠于太子时,仍偷偷在暗地里藏着二心,他下该单膝任灵恩的面前跪下之际,心中却偶尔还惦着那份对于玄玉的感慨,故此老天爷才会藉此惩罚他的不忠?为什么在他已经斩断一切,决定只为灵恩一人而战之时,老天要这么捉弄他?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都已经亲白截断所有退路,不让自己有半分可后悔的余地了。

    在霍天行得知太子已战死之后,长安城外的战局立即改观,原本犹占上风的盘古营宛如失去了撑天支柱般,渐渐不敌于女娲营,一路急追而来的闵禄,更是把握这个机会,在城门处大肆剿杀护主的东宫六骑。东宫六骑在太子死后,不堪闵禄的强攻,溃逃的溃逃,降敌的降敌,就连退来此地的盘古营,也在前后都被女娲营包围时,不得不向女娲营称败。

    满腔怒火的霍天行,护着灵恩的尸身,毫不犹豫地举刀杀了身旁那些当着他的面背叛灵恩的叛将,在闵禄的令下,女娲营的士兵自四面八方扑向霍天行,被围困的霍天行在人群中努力想为他和灵恩杀出一条血路,在无法近身的状况下,闵禄下令团团围绕着霍天行的士兵,将他们手中的长矛平举,在缩小了包围霍天行的圆圈之后,对准了霍天行,在同一时刻奋力往前突刺。

    当身体各处都遭利矛贯穿的同时,再也不能动弹的霍天行,勉力回首看着躺在地上的灵恩,在他眼中,灵恩就像一轮血红的落日,已自霞辉耀眼的山头落下,静静迎着生命尽处的降临。

    不知不觉间,所有仇痛与悼悔,自霍天行眼中散去,仅剩下一个遥远的盼望。

    或许在来世,他不会再遇到玄玉,到时,他将会全心全意地效忠太子,在心中,只奉灵恩一人为皇。

    “圣上节哀”

    得知灵恩的死讯后,原本为了太子兵变而感忿怒以及伤痛的建羽,曾一度接受下了这个事实而晕厥在御案上,在宫人将他救醒后,白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建羽,再也掩饰不住丧子之痛,无论人再如何劝慰,他就定无法自灵恩已死的悲伤中走出。

    辛渡果然不负凤翔所期,击败守城的东宫六骑之后,即浩浩荡荡率兵进入长安城平乱,凤翔更是堂而皇之地率着大批的士兵踏进皇城面圣。

    被宫人门寝宫中扶至大殿上的建羽,在接见表面上是前来救圣的凤翔时,一双狠目直扫向进殿的凤翔,并瞬也不瞬地看着凤翔那双亲自杀了太子之手。

    “儿臣参见父皇。”

    “谁许你杀了太子?”又痛又气的建羽,悲忿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朕许你动他吗?”

    凤翔淡淡答来“父皇并无授命儿臣该如何救父皇于虎口。”

    聆听着凤翔毫无悔意,甚至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口气,在极怒之中的建羽忽地有些明白,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凤翔手中的一枚棋子,遭凤翔利用之余,甚至还让凤翔以他的安危为借口,杀了他最珍视的爱子。

    “为何你要杀太子?”建羽气白了一张脸,充满仇痛的两眸直钉在凤翔泰然自若的脸庞上。

    “太子造反谋逆,人人得而诛之,本就当斩。”他不过是依国法办事。

    建羽忍不住震声大喝“他是你兄弟!”

    “国法之前,儿臣眼中看不见兄弟。”凤翔依旧掐紧了大道理,继续为自己的罪行脱罪?

    “在你眼中又可有朕?”多听一言就更怒一分,建羽霍然一掌重拍在案上。

    “儿臣不敢。”凤翔赶忙谦顺地跪在地上。

    不敢?他有什么好不敢的?

    就连亲皇兄都可以杀了,若再这么任他下去,他下一个杀的会是谁?生他的这个老父吗?

    被仇痛蒙蔽了双眼,或者又该说是被仇痛狠狠刺醒终于看清了一切,此刻建羽已摸清了凤翔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图的究竟为何,而凤翔命国舅牵扯出太子那些暗地里的罪行,不过就只是想逼他废太子,好让凤翔取而代之。

    他怎会盲目到连这点都看不清?为什么要到覆水难收之时,他才发觉在这朝中他真正的敌人定谁?

    “来人,将他押起来。”在冷静过后,建羽阴沉地下令,早预料到圣上会有此反应的辛渡,一见情势不妙,赶忙朝两旁使了使眼色。

    “还不快将他押起来?”殿上之人文风未动,建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凤翔不慌不忙地自地上站起,瞇着眼看向建羽。

    “为了太子,父皇要拿儿臣问罪?”哼,现在才发觉,太晚了,亏他还曾经扳倒过前朝,没想到他却连自己的儿子部斗不过。

    “将他押人天牢待审!”为了避免凤翔为夺位再拿其它皇子们下手,痛下杀手的建羽非得亲手结束这个挑起内战的祸首。

    在建羽发现使唤不动殿上所有携武的卫兵之际,站在殿上的凤翔只是抬手轻轻弹指,霎时潜伏在殿上的女娲营士兵一涌而上,逼迫所有护圣的卫兵们缴械。

    “你想造反?”当主导权易主时,建羽不意外地问。

    “太子能,儿臣不能?”凤翔扬首轻笑“父皇未免也太心偏于太子了。”

    “孽畜”只恨自己识人不清,更因听信小人谗言而害死了灵恩,后悔得太晚的建羽,恨不得亲手杀了凤翔好唤回那些再也挽不同的一切。

    收到最新消息的辛渡,走至凤翔的身旁向他低语。

    “王爷,晋王率兵快到长安了。”他们得快点准备对付下一个想要救圣的敌人了。

    凤翔一脸有恃无恐“告诉晋王,父皇在我手中,他最好是别轻举妄动。”

    “你想挟天子以令天下?”在上头听见他俩的对话后,建羽一点也不讶异凤翔竞将他拿来当王棋使用。

    “正是。”凤翔笑得很愉快。

    那刺眼更刺心的笑容,看在建羽的眼里,令他觉得心疼如绞,不能饶恕凤翔的他,更是觉得太子死得太无辜。

    灵恩兵变,不过是想保有身为太子的一切,再不就是逼他退位罢了,然而凤翔兵变,却丝毫不掩欲称帝的野心,灵恩固然有罪,可扯出这些事的凤翔却拿太子当作登上皇位的垫脚石,被逼得个得不反抗的灵恩,不过是名自卫下的牺牲者。

    敝不得那门灵恩会带着伤痛的眼神问他,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放弃灵恩?灵恩纵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能一笔勾销这些年来灵恩为杨国所做的,他为什么不去把躲藏在灵恩背后,-手翻弄操纵着这一切的凤翔揪出来?此刻的他多想回答灵恩那日的问话,他并不是有意要放弃灵恩的,他多想告诉灵恩,就让他们父子俩重新来过

    可是灵恩却没法等到他的这句话,而他也再没机会亲口告诉灵恩。

    “皇后驾到-”

    建羽强忍着眼眶中又再次聚集的泪,不明所以地看着被凤翔之人请出后宫的皇后,此刻在她脸上,恰恰与他相反,正有着意气飞扬的笑容。

    “拜见母后。”表面上侍母甚孝,也甚得皇后之心的凤翔,在见了她后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人礼。

    建羽忿而转身瞪向当初进言让凤翔率兵救驾的皇后,而察觉到他的忿意,皇后倒是不敢迎上他指控的目光。

    “母后,您可把诏书拟妥了?扶着皇后至位上坐下后,凤翔软言软语地在她耳边问。

    “什么诏书?”建羽大感不妙地瞪看着他们母子俩,

    已安排好下一步路的凤翔,眼中闪烁着令建羽难以忍受的光彩。

    “父皇的退位诏书,与新任太子继任之书。”

    他咬牙切齿“你们”

    凤翔疟至他的面前,弯身淡淡告诉他。

    “你该让贤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