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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芸谦紧张地搓搓冰冷的小手,将几绺轻垂在额前,老是不听话的发丝,再度塞回那顶洗得有些泛白的旧司机帽的帽中,帽檐的阴影下,一双不算大也不算小,却透彻清灵的眸子,正带着无法遮掩的兴奋,期待地凝望着“普绿”豪宅大厦的大门。
今天是她在“安行”计程车行上工的第五天,出乎意料之外的好运,一个本来要来接这栋豪宅客人的计程车司机,在接近这里时,不幸地在巷口发生擦撞,计程车行为了怕耽误时间,得罪大客户,不得已,只好用无线电联络她这个刚好在附近的小菜鸟司机,前来接送客户。
“记住!这位望先生是大客户,虽然是个怪僻男,但要是你做的好,让他觉得不错的话,搞不好他的小费会给的比车资还多呢!”
无线电小姐——张丽儿,那比平日还殷勤的叮咛声,听在她耳中,更是让她紧张不已。
怪僻男?会会是什么样的怪僻呀?
虽然在外工作了快两年,今年二十一岁的她,对于各种人都有所接触,可是,当计程车司机,却必须跟客人单独地留滞在一个两公尺平方不到的空间,想到这儿,她不免更害怕了。
但是——
深吸了一口气,她让凛冽的寒风充斥在她的胸口间,企图让自己振奋一些。
加油了!加油!小费、小费
为了平息可能会面临的恐惧,她在心底替自己加油打气。
只要再多一点钱,就可以去买大弟要的参考书,二弟要的水彩颜料,还有三弟的制服也要买新的布来补才行,而如果还有剩的话,搞不好可以多买点面粉跟鸡蛋,帮小弟烤个生日蛋糕
“望先生!您的计程车来了。”大厦管理员老徐的大嗓门,突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嗯!”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男人,对着老徐轻轻地颔首致意,神态优雅潇洒地,从普绿大厦那个透明雄伟的玻璃门中,缓缓地走出来。
张芸谦愣愣地看着那个穿着灰色条纹衬衫,黑色西装长裤,随性地披着一件深蓝色风衣,留着一头一丝不苟的西装头,看起来就像从五零年代电影中走出来的男明星
喔!敝僻男?!
他
他未免也怪的太帅了吧?!
猛然地,心口像是被电流电到,重重地撞向胸腔,张芸谦愕然地睁大眼,看着那个复古型帅哥朝她的车笔直走来,然后上了车。
“嗯?”复古型帅哥有对非常帅气、刀型般的浓眉,他从后照镜中看到低着头,身型看来瘦小不堪的她,忍不住,其中一道浓眉一挑。
“你是司机?”
“是呃”她抬起头、视线与他在后照镜中相遇,过度的紧张跟天气寒冷,让她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手足无措的青少年。
复古型帅哥眯了下眼,那双形状完美,丰厚的唇办,跟着张动了下,却没有说出任何评语,张芸谦又讶异的发现,他的眼角眉梢,带着一股英俊坏男人才会有的邪气自信。
“请问请问您要上哪儿?”
“你当过兵了吗?”
这司机的瘦小,实在叫人有些难以相信,她真可以在混乱的台北街头,操纵这辆看来已颇有年岁,内部却干净舒爽的“雅哥”吗?
这样的疑惑,在望扬的脑海中飘过。
“没我我的体质不用不用当兵。”
这问题她常常听到。
张芸谦早已习惯,自从两年前父母双亡,而她决定要休学打工,自己抚养四个弟弟长大时,她就决然地剪去了一头长及腰的柔顺长发,并且在各种不同的工作环境中,她总是保持低调,除非别人问及她的性别,否则为了避免麻烦,她总是尽量地不让人发现到她真正的性别,尤其是现在又是做计程车司机这一行。
“嗯!”望扬点点头,目光随即移往后照镜以外的地方,看来似乎像是在浏览这辆车。
“嗯....请问.....”
“西门町。”简短的三个字,仿佛带着“闭嘴”的意味,张芸谦连忙点头,踩下油门。
“是的。”
车子行在混乱的台北街头,音响流泄着爱乐广播电台优雅的古典乐声。
到了目的地“多少钱?”
低沉的声音响起,感觉就像醉人的白兰地般浓醇,莫名地,张芸谦全身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感。
“两两百二十块。”
突然,一张五百块的钞票,就从她脖子的后方伸出来,让她震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是个该收钱的人,她连忙露出笑容,对着已经一脚跨出车门的高大背影道:“谢谢望先生,这是找钱。”
“嗯?”
望扬回头,像是有些讶异听到她的声音,在历经了两秒的诡异沉默后——
“不用找了。”
“啊?谢谢!谢谢!谢谢!”
望扬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的道谢,会如此感激的像是在拜神一样,丰润唇角的弧度,不禁温柔地上扬起来。
“对了!”踏出车前,他突然停了一下“你的车很干净!”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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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人真不干净!
望扬皱着眉头,瞪着自己那昂贵的黑色马桶想着。
腋毛?!
恶他真的要接受这女人的投怀送抱吗?
缓缓地,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虽然她贵为某大世家的女儿、某大集团的公关主任,还是他手头上唯一一个案子的大客户,可是那并不表示他就得屈就在这种“不干净”会掉腋毛在马桶盖缘的女人身上。
想到这儿,他走出浴室,他没走向隔了一个古典屏风的客房卧室,反而走向走道另外一头的书房,拿起黑色釉木桌上的电话,按下了五年来,不知道按过几千次的快拨键。
“喂!”
清丽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不自觉地,望扬那原本微皱的浓眉,舒展开来。
“帮我过来载一个客人走。”他道。
另一头的那个声音似乎愣了下,隔了两秒,才又出声“好的!望先生,我大概十五分钟后到。”
“嗯!”轻轻地挂上话筒,望扬毫不自觉自己脸上露出的浅浅笑意。
这些年来,他总是习惯坐这个计程车司机的车。
这个瘦小的司机,不但本人总是保持着一种干净清爽的敬业态度,还有毫不夸张的谦虚低调,最令他欣赏的是,她的言行举止得体,从来就不多话。
在某方面来说,望扬觉得她是他那些少得可怜的朋友之一。
一个话不多,而且非常好用,一用就用了五年的朋友。
“亲爱的”隔壁客房,传来一声柔媚腻人的呼唤声“怎么还没好?人家等不及了啦”
原本已经舒展开的眉头,这会儿又皱了回去。
真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唉!亏她的外表是如此的优雅洁净,没想到,骨子里还是跟其他的不管男人或女人都好,一样脏!
浅浅地叹口气,望扬知道,今天又不是那个蓝枫口中“愚蠢的”、“重大的”好日子。
“珊妮!”他开口了“我没兴致,你穿上衣服吧!等等会有计程车来接你。”
“什么?!”
女人无比震惊的声音,又再一次在他的客房中爆响而出,望扬摇摇头,心想着,明天要打电话叫清洁公司,来帮他把客房再重新整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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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刚上路不久,挣扎了快一年才决定买下的二手黄色小march,看了看车上的电子钟,张芸谦知道自己提早了三分钟到。
三分钟,刚好够她再背一段英文演讲稿。
可是背不到两句,她的思绪却忍不住乱飘。
叹了口气“这臭男人”她忍不住嘀咕着“又乱找床伴了。”听望扬刚才电话中的口气,她就可以猜到了。
唉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她不知道帮这臭男人接送过几百次,这种被他拐上床,然后又踢出房间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唉
又叹了口气,心底那滚涌着冒出,自己从来就无法否认的酸意,让她没办法对赚这种钱感到高兴,虽然说,载送一次,不管远近就有一千块可赚,这种对她经济帮助甚大,不但让她养活四个弟弟,帮他们交学费,甚至还能让她存了钱,买下这辆纯粹属于她的二手小车。
但是,只要一想到
“滚就滚!哼!是你自己找我来的,变态!性无能!”
看到那个美丽的女人,气冲冲的走出普绿大厦的玻璃门时,依然在叫嚣个不停的模样,张芸谦在心底又叹了口气“果然又来了!”
十个里面有九个离开望扬他家的时候,都是这种好像要吃人的模样,她没见过比望扬更会拐人上床,也更会得罪人的家伙了。
那漂亮女人走向她的车,愣了一下“妈的!连帮我叫的计程车都这么烂!”
在低低的帽檐下,张芸谦那可爱清秀,原本就皱着的眉头,这会见皱得更紧了。望扬先生今天找来的女人,会不会太低级了点?
骂望扬骂的这么难听也就算了,竟然连她心爱的新伙伴都骂?一肚子火,在她那向来少有情绪波动的心,渐渐地浮出。
“开车!按兴南路”猛地关上车门,那美丽女人毫不客气地就点起一根烟。
张芸谦在帽檐底下的眉头抽了下,本来她是不让客人在车上抽烟的,可是,因为望扬有抽,所以久了之后,她就被望扬打破了原则,现在她只求客人不要留下太多烟味,因为虽然她很会洗车,可并不代表她很爱洗车。
“是的!小姐,您要抽烟的话,请您降下车窗。”她用非常公事化且低沉的声音道。
那漂亮女人听到她那种纯中性的低沉嗓音,不屑的眼神又在她瘦小的身躯上浏览了一圈,然后撇开眼神瞪着窗外的景致,不到两分钟,那漂亮女人突然冒出一句——
“哼!人怪就算了,竟然连常配合的司机都阴阳怪气的!”
这评语,来得叫人好是气结,忍不住,张芸谦一踩煞车,将车子停到路边。
“请下车!”她的胸腔起伏不定,呼吸沉重,她知道自己在生气,生这个女人的气,更生望扬的气。
“这里不是复兴南路!”
“这里是乌鸦落地的地方!”猛然转头,她瞪向那女人,被帽檐遮去大半脸的她,每次露出这种咧着嘴,好像变态的笑容,通常都满有效果的。
“小姐!你是要在这下车,还是要我载你去荒郊野外呢嘿嘿”“啊?你你好!好样的!哼!下车就下车,这种小破车,了不起呀?”
瞪着她气呼呼离去的背影,一丝无法否认的欣喜,那种像是在战场上又再度打败情敌的莫名愉悦,又攀上她心头。
哈!
看来一千块又飞了可是一想到望扬先生今天其实并没有被这女人攻陷成功,她就忍不住想笑
耶!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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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町
灰暗得仿佛太阳永远都照不到的小巷里,有块破烂倾斜、灰底黑字、毫无美感,还蒙着厚厚一层灰的招牌,在北风的拍打下,显得凄凉无比、死气沉沉,仿佛就快要碎裂,跟着要化作一阵轻烟,随着十二度c的寒流,冻死在这灰色的台北天空下。
这招牌,如果你肯花个半天时间,把它清干净、洗干净的话,你会发现上面写着“三哥事务所”但是那个三字的最上面一横,却被人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x。
这个x,划掉的是正在拉斯维加斯新婚快活的阴骥咏,而也因为这个x,而使得万年美人蓝枫,最近的心情真是有够给他不美的。
尤其是一大早又接到了议员打来的抗议电话,这种烂电话以前都是阴骥咏接的呀唉
等到始作俑者望扬一进门,蓝枫就用那双美丽,轻抹着灰色眼影的迷人眼睛射出如刀般锐利的死光,冷冷地道:“你昨晚又把我们的新客户给赶跑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她这么不干净!”
望扬耸耸肩,径自坐在新买的办公椅上,随手一翻面前那如山高般的档案夹,随手抽出其中一个就开始看,一副好像已经完全交代完毕,错不在他的自在模样。
蓝枫瞪着他,死瞪活瞪
瞪到自己那双美丽的双眼都几乎要抽筋,望扬依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的意思。
“她她是哪里不干净了?”
忍不住冲向前去,蓝枫一手抽掉他手中的文件夹,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你你该不会又把人带上你的床吧?”
“床?”
望扬不屑的一挑眉头,眼睛还盯着他手里文件夹的内容,理所当然的道:“她连碰我的马桶都没资格!
“哪个女人没有腋毛?!”
蓝枫以前就觉得自己的父母给他取错名字了,但,此刻他觉得这名字真是再适合自己不过了,蓝“疯”
“说呀!”蓝枫一发现他的目光没离开文件夹,就把文件夹往旁边一丢“告诉我,哪个女人没腋毛?”
慵懒的目光在文件夹被丢开时,流出一丝无奈,随即又恢复了平日漫不经心的眼神,从那双浓密的睫毛下,缓缓地抬头看着蓝枫那张美丽无比,怎么都看不腻的脸庞。
“我就常猜,你可能没有”
“我是男的!”
猛然一吼,蓝枫转眼就把比他高半个头,身高快到一九o的望扬给举了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整个人甩向墙壁。
“呜!”唉了一声,望扬用手按了按脖子,看着七窍生烟的蓝枫“好啦!不要生气了!反正那女人就是不干净嘛!”
蓝枫摇头,一脸悲凄的模样,颓然地坐在办公椅上,一手捂着额头“唉!我怎么这么命苦呀!先是跑了阴骥咏,接着是你一天到晚拐客户上床,然后又嫌人家脏,把人赶走连钱也一起赶跑”
听着他的抱怨,望扬从地上站起来,被蓝枫摔来摔去已成习惯,对一个在世界上没几个好友的男人来说,这种习惯不是污辱,只是好友间一种发泄情绪的默契。
“反正我又不缺钱!”
“我缺呀!钱永远不嫌少!”
蓝枫又抬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虽然他其实更介意的,是为什么自从那个苦命男阴骥咏离去后,他们这两个该是更聪明的男人,却没有好的从头到尾办完一个案子。
“现在三哥事务所都变成二哥事务所了,不然你要怎么样?要我把它改成一哥事务所吗?”他一副随时要把望扬踢出门的表情。
“你要离开?”望扬一脸愕然“什么时候?”
蓝枫真是觉得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为什么他可以每天都被望扬气成这样,还保持着如此完美的容貌呢?
“到底什么时候?”望扬又问。
“我没有要离开!”
蓝枫怒吼回去,让望扬吓了一跳。
“嗯?那你刚才说”
“啊!气死我了!”蓝枫怒吼着走出办公室,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真是搞不懂!
像望扬这种超级迟钝派,脑筋里根本只有装大便的蠢男,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勾引任何人,不管是男人或女人。
若要说到外型,望扬那太过刚毅的线条,高大健壮的身材,跟他那略带邪气的五官,也没有搭得多好,整体来看,也只能勉强说帅,虽然他是很有男子气概没错,可真要跟他这个五官外型完美无敌的人类比,简直是差了一大截呀!
唉唉唉
为什么他却勾引不到半个人呢?是因为一七五身高的关系吗?
“话说回来,”望扬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你最近都没丢什么好案子给我。”
“啊!唉”
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蓝枫摇头,走回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夹“好吧!看来,我只好认命了,最近有个新案子其实,是没什么赚头的案子。”
“没赚头?”望扬眼睛一亮,没赚头,就表示有难度,最好是还有
“对!你猜对了!”看到望扬那副表情,蓝枫更是无奈“又是警局里那对不要脸的搭档来找你,说”
赫然,手里的文件夹被望扬抽走。
“我走了!”
话一落,望扬转身就走出他们那间破烂的办公室。
“喂唉”蓝枫一见到那扇破门在自己眼前重重的关上,无奈地道:“唉!真是怪异了,竟然只有尸体不嫌脏呀!这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