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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首在堆积如山的公事中,一如过去几年来忙碌、不得喘息的上班日。
岩日批示了几份让人想破口大骂的企划、联络了几家厂商敲定案子,眼看他又错过了午餐快三个小时。
迅速而利落的处理完桌上大半的公事,另一批新的卷宗、企划文案又被助理堆上刚空出的桌子。
阳刚冷峻的脸上没太大起伏,依旧专心忙着手边的事。
他喜欢工作,一整天近乎十二个小时的超时工作,唯一的休息就是喘口气,他知道公司上下总在他背后叫他“工作机器”但他很享受工作带给他的成就感,从不在乎外界怎么评价他。
“岩总监!”
正专注间,一个女孩娇嫩的声音蓦然自门边响起。
他不悦的拧起眉,迅速抬头望向门边。
他工作时有个规矩,不欢迎人打扰,但当他看清来者,紧拧的眉头却多了分无奈。
是田欣,总裁的女儿,只要她想进这道门,是不需要经过通报跟允许的。
“田小姐,有事?”岩日平淡问道。
“我听说你还没有吃午餐,特地带了些点心来。”田欣甜甜的笑着,手里拎着一盒精致的点心。
“田小姐--”
“叫我欣欣,我不喜欢别人叫我田小姐,感觉好陌生。”她红着小脸轻声纠正他。
“田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岩日依旧维持一贯的冷淡。
田欣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又强迫自己堆起笑容。
“你没吃午餐怎么可能不饿?别跟我客气了,这是我特地为你跑了好远去买的耶!”田欣热切的将盒子里的蛋糕拿到小盘子上,摆上叉子放到他面前。
岩日看着桌前精致可口,看得出不便宜的小蛋糕,却没有被勾起丝毫食欲。
“快吃啊!”田欣轻声催促着。
暗自叹了口气,岩日勉为其难拿起叉子,将蛋糕三两口放进嘴里。
蛋糕确实很好吃,质地松软绵密、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但是他却无端想起那个卖相不佳却热腾腾的便当。
“好吃吗?”美丽的盈盈大眼期待的望着他。
“嗯,谢谢!”他拘谨的点点头。
“太好了!”田欣开心的笑亮一张甜美的脸蛋。“还有很多,你尽管吃--”
“不用了,我吃饱了。”他及时阻止正准备从盒子拿出另一块蛋糕的田欣。
“可是--”田欣一张笑脸霎时僵住了。
岩日为难的看着眼前的蛋糕,又看看一脸失望的她,微微蹙起了眉。
“剩下的我带回去可以吗?”岩日技巧的化解尴尬。
“当然可以,我很高兴你喜欢。”田欣高兴的点点头,布满绯红的小脸,看起来十足美丽动人。
她很漂亮,精致可爱得像是个塘瓷娃娃,一头长发泛着光泽,像是天使头上的光圈。
他听过底下员工的耳语,田欣喜欢他,要是能娶到她可以少奋斗好几十年,但他并不喜欢她,也对这种不劳而获的事没有兴趣。
他只喜欢做他喜欢的工作,做他自己。
她有着无可挑剔的美貌、显赫的家世,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想拥有她,却不包括他。
她太娇嫩也太细致,就像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他心里清楚,他要不起她。
“如果没事,我想继续办公了。”他不着痕迹的下了逐客令。
“喔,那我不打扰你了。”
带着一点心满意足、一点依依不舍,田欣流连再三才终于转身离去。
夜晚七点,台北东区已是霓虹闪烁。
一抹高大的身影,迈着平稳却有些急促的步伐走进“天堂”pub。
一走进pub,他的目光习惯性的往吧台边望去,却不见约定的人。
点头朝吧台内的阿默打了个招呼,他下意识往店内四处搜寻。
他发现向来准时的蓝漪波不但没有到,他们惯坐的老位置上还坐了个长发的女子。
一种莫名的不悦盘据心头,想起今天下午她在电话里的殷殷叮咛。
“岩日,你千万不能迟到,也不能忘记,听到没?七点,老地方不见不散!”
而他像个傻瓜似的,丢下堆积如山的公事,急忙赶来赴约,却发现那个再三提醒他不能迟到、爽约的人还没有到,怎能不叫他生气。
而且,向来总是她等他,第一次等人的滋味--真差!
他不悦的拿出手机,迅速拨通她的号码。
“蓝波,你在哪?”他的口气冷得简直可以冻死人。
“我在这啊!”宛如立体声,手机里跟前头的声音同时响起。
愕然一抬头,那是一张他无比熟悉,却又无法确认的女子。
熟悉的脸孔、熟悉的笑容,却配上一头他陌生的乌黑长发,以及一张精心描绘过的美丽脸蛋--
在距离那名美丽的长发女子几步之外,岩日错愕瞪着她那头乌溜柔亮的长发,像是眼前出现不可思议的神迹。
“蓝波?”他不确定的?起眼。
像是回答他的怀疑,女子紧张的朝他笑了笑。
真是她--这怎么可能?他太震惊了,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怔然瞪着她。
“生日快乐,岩日!”
突然间,一个上头插满小蜡烛的小蛋糕捧到他面前。
讶然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她以及生日蛋糕,他不知道该为那个感到错愕。
像是感觉到他灼灼盯视的目光,她兴奋的赶紧放下蛋糕,忍着腰痛转圈,展示忙了一整个下午的成果。
“你觉得怎么样?”她咧着嘴,笑得得意。
忙了一整个下午,她才终于知道想当个美女还真累人,整张脸又涂又抹,像是被当成调色盘似的。
但是看到他此刻“惊艳”得说不出话的表情,她却觉得就算坐到腰断也值得。
瞪住她,岩日紧抿着唇好半天不吭一声。
“到底怎么样?”她有些沉不住气直追问道。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他愕然吐出一句。
跟蓝漪波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从来不知道,蓝漪波仔细打扮后竟是这么美丽动人。
长发飘逸披肩,晶莹水亮的星眸、粉红水嫩的唇以及在一袭粉藕色丝质洋装勾勒下,显得匀称窈窕的身段--
她浑身上下充满女人味,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除了那仍是大剌剌的举止,他所熟悉的姿态!
他的目光移到她的长发。几天前见到她时,她还是那头乱七八糟、不修边幅的短发啊,这头飘逸长发是何时长出来的?
像是看出他眼底的疑问,她毫不保留的全盘托出变成女人的秘密。
“这头发是假的啦!”她高兴的拉拉柔滑直顺的假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留长发的滋味。
上上下下、来来回回,他很仔细的把她看个透彻。
“我不喜欢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他总算开口了,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他不讳言,眼前精心打扮后的她确实很漂亮,精雕细琢得让人无从挑剔,但他却总觉得别扭,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眼前这个不是他看惯的,那个总是顶着一头利落短发、一张白里透红素净脸蛋的蓝漪波。
以前的她,即使没有出色的穿著打扮,却总是一身清清爽爽,脸上挂着像招牌似的灿烂笑容,充满朝气与活力的气息,就是会让人舒服莫名。
但眼前这个全新的蓝漪波,他却很不习惯,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蓝漪波原本一脸兴高采烈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她花了一整个下午,害自己坐得腰酸背痛,就希望能获得他一句赞美,谁知,他却是这种冷冰冰的表情。
虽然她早已经习惯他的疏冷,但满心的期待,却被他兜头浇下一大盆冷水,让她实在是难过到了极点。
“不好看吗?这是季敬睦精心帮我做的造型,我还打算明天就穿这身行头去上班耶--”她失望的喃喃自语。
季敬睦是岩日在美国念书时结识的好友,她好几次死皮赖脸跟着岩日去参加聚会,跟她的几个死党朋友也都熟得不得了。
季敬睦?那家伙是吃饱撑着不成?把一个好好的蓝漪波弄成这副样子,简直可恶透顶!
她到底是怎么找上季敬陆的?
但是胸口像是快爆发的熊熊怒火,让他甚至不等问个详细,铁青着脸遽然就往门外走。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餐厅外,岩日对着手机劈头就是一阵怒骂,原本冷沉的脸色更是阴骛得骇人。
“什么搞什么鬼?”电话另一头的人显然有些莫名其妙。
“蓝波。”他口气不善的点明道。“你为什么把她弄成那个样子?”面对多年好友,他的火气依然不小。
“喔,她啊!”电话另一头总算弄清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样?惊讶吧,只要经过我的巧手,就算丑小鸭也会变天鹅,更何况蓝波仔细看还挺清秀的,所以只要经过一番打扮,她所呈现出来的就很令人惊艳了。”
惊艳?他是满肚子怒焰--岩日恨恨的咬牙暗骂。
“你一定也被吓着了对不对?”另一头的季敬睦得意的哈哈大笑。“用不着谢我,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谢他?岩日现在只想揍人。
握着手机的大掌隐隐泛起青筋,用力之猛几乎捏断轻薄的机身。
“更何况你带她来过几次聚会,我也挺喜欢她的--”
这句话,让岩日的阴郁的脸色更加铁青。
季敬陆像是没有察觉岩日的不对劲,仍兀自兴高采烈的说着。
“对了,这个周末有聚会,如果蓝波有空的话带她一起来,我可以免费再帮她做一次造型,她太有挑战性了,我想尝试性感、成熟一点的味道--”
话还没说完,岩日已经冷着脸毫不犹豫的切断电话。
这家伙还想再兴风作浪,休想--他对着电话恶狠狠的撂下宣示。
他不会让这家伙再碰蓝漪波一根汗毛!
夜晚的冷风袭来,总算吹醒了他些许的理智。
看着手里的行动电话,他有些茫然、有些震愕。
他是怎么了?季敬睦可是他认识好多年的朋友,刚刚他怎会像是失去理智的疯狗一样,甚至还挂了他的电话?!
他懊恼的用力耙梳着发,试图从一片紊乱的脑子里理出一点头绪。
乍见全新而美丽的蓝漪波,他完全失去了冷静。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不对劲,真的、真的很不对劲。
自从她喜欢上那个叫颜立维的男同事,他就开始变得很不对劲,他变得心胸狭窄、古怪易怒,情绪更是起伏不定,所有事全没有一样让他看得顺眼。
尤其是只要碰上有关蓝漪波的事,他就很难心平气和。
他知道自己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但是,他不容许季敬陆插手管蓝漪波的事,不许他把她改造成一个完全不真实的人工美女!
望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蓝漪波仍是一脸莫名其妙。
她说错了什么吗?还是她的模样真把他吓坏了?
蓝漪波忐忑不安的正想追上前去,却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又迈着大步回来了。
“岩日,你怎么了?”她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他气闷的径自坐进吧台前。“阿默,给我一杯威士忌。”他冷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警告。
“你生日蛋糕还没切耶!”
看了眼那个插满密密麻麻蜡烛的小巧生日蛋糕,他的气莫名消散了。
她总是没忘记他的生日,光凭这一点,他实在不应该胡乱对她发脾气。
叹了口气,他吹熄蜡烛、拿刀切下蛋糕,自己也正式迈入三十三岁。
“谢谢!”他放下刀,僵硬的说道。
“我们是好哥儿们,干嘛跟我那么客气?!”她豪气的拍拍他。
粗枝大叶的蓝漪波,一下就淡忘方才不愉快的气氛,又高高兴兴发起蛋糕来。
“你是怎么找上季敬睦的?”他突然开口问道。
在她的死缠烂打下,他确实带她去参加过几次几人的聚会,虽然她率直的个性很快跟他的朋友们打成一片,但他不记得她跟季敬睦的交情有好到这种程度。
“我今天不经意在路上遇见他,随口请教他怎么化妆,他就热心的把我带到他的工作室,花了一个下午改造我。”
“就这样?”
岩日依旧拧着眉,像是这个单纯不过的偶遇让他不满意。
“你不喜欢我这身打扮?”她小心试探道。
岩日不语,伸手拿起阿默递来的威士忌一口仰尽,一路滑进食道的辛辣,呛得他理智清醒了大半。
“你把自己弄得一点也不像你。”他沉着脸,语气莫名尖锐起来。
“不像我?”她喃喃重复他的话,偏头沉思许久,她突然丢下蛋糕高兴的跳了起来。
“你说不像我?那表示我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对不对?”
“我--”
还不等他回答,她已经像疯了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呦喝!我终于成功了,我果然不一样了!”
她顶着一身精心打扮,却率性的又跳又叫,看起来十足突兀,让一旁的阿默跟几名客人忍不住笑了。
可是岩日可一点也笑不出来,尤其是那美丽玲珑的身躯在他面前晃动着,更让他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颜立维会爱上我对不对?”突然,她激动的抓着他,屏息问道。
面对眼前这张谁都不能不承认清丽动人的脸孔,他说不出谎话,但,也吐不出真话。
那不是她,他心里清楚知道,这个刻意装扮、经过精心雕琢的人不是那个蓝漪波。
岩日,你在想些什么?蓝猗波本来就是女人,就算她想整型把自己变成黛咪摩儿也不关他的事--他抑郁的甩甩头。
蓝漪波终于发现他的神色不对劲。
“岩日,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很怪耶!”
她了解他原本就很怪,可今天是怪上加怪,完全猜不透他是哪根筋不对。
“没事。”他冷冷回道。
“你在生气?”她瞅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试探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要怎么打扮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语气里却有着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酸意。
“我没有说我的打扮让你生气。”她无辜眨眨眼。
“你--”岩日懊恼的低咒一声,他竟然会六神无主到被这个直肠子的蓝漪波抓到语病?!
“你不喜欢我这样子?”
“你就是你,何必为一个男人把自己弄成四不像!”他的眉头拧得死紧。
“我只是希望被喜欢的男人注意--”她这样错了吗?
突然间,一整个下午持续至今的高亢情绪,陡地跌落谷底。
她知道自己近来的举动很刻意,她只是希望当个正常的女人,也能拥有光鲜亮丽的外表,拥有被爱的权利。
“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我会把自己弄回原来的样子--”冲着好哥儿们的义气,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在她心目中,岩日具有特殊的地位,一个谁也无法取代的地位,她宁愿舍弃爱情,也绝不能失去这个懂她的好朋友。
这个念头让蓝漪波蓦然一惊,但一时之间却归究不出个理由。
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也不喜欢钻牛角尖的她,用力甩去这股莫名的感觉,不。想在眼前这团紊乱下,还做那么复杂的思考。
看着她丧气的小脸,一股像是交杂着矛盾与不忍的感觉席卷而来。
“你有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他酸涩吐出一句。
他根本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什么立场生气,甚至干涉她追求爱情,充其量,他们的关系不过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好一点而已。
这种念头让他胸口顿时绷得好紧,让他几乎难以呼吸--不等脑中的思绪做出响应,他遽然起身朝大门走去。
“岩日--你要去哪里?你的蛋糕还没吃耶--”
后头急切的呼喊,伴随着高跟鞋喀搭、喀搭的声音追来,但岩日却头也不回的加快了脚步,像是想逃避什么。
“唉哟--”一个惨烈的哀嚎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终于让他停下了脚步。
岩日一回头,跌得四脚朝天的蓝漪波,正捧着脚踝呼天抢地。
“我的脚痛死了--”
她的小脸痛得皱成了一团,看起来趺得不轻。
视线缓缓往下,他这才发现,蓝漪波竟然穿着--高跟鞋。
也难怪她会跌跤,那双高跟鞋的鞋跟起码有十公分高。岩日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荒谬可笑且生气!
本该结束今晚这场闹剧的岩日,欲走的脚步却怎么也跨不开。
瞪着地上模样惨兮兮的蓝漪波,再看看地上那块跌得四分五裂的蛋糕,他的心莫名软了下来。
转身跨着大步来到蓝漪波身旁,岩日蹲下身仔细检查起她的脚踝。
“有没有伤到哪里?”他的大掌轻轻碰着她的脚踝。
跟他冷冰冰的态度相比,他手指的温度暖得不可思议。
“脚踝好痛。”蓝漪波皱着眉,觉得好挫败。
她好像什么事也做不好,老是在他面前闹笑话,惹他生气。
他静静望着她半响,突然伸手将她娇小的身子抱了起来,平静的低沉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