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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去过少爷的屋里送了一趟吃食之后，少爷整个人都变了。胡话也不说了，人也都认得了，举止也稳当了，梳洗过后，又是一个风姿绰约的翩翩少年。</p>
姑娘说，少爷之前确实被游魂附了身，可那游魂已经被狗血驱走了，奶妈功过相抵，不计较了。</p>
“真的……就这样放过我了？不会烧死我？”</p>
听柳含烟如此这般将他安排了个明明白白，柳含章心中不踏实，想起小说里炮灰配角穿越后张牙舞爪一番之后的可悲下场，总觉得柳含烟没那么容易放过占领了亲哥哥身体的自己。</p>
柳含烟闻听此言，心中好笑：“哥哥，父亲卧病在床，你便是家中唯一立得住的男丁，没有你，我们几个妇孺未来如何生活？便是有外人要对你不利，我们几人也会拼死护你周全，烧死你？你到底在想些什么？”</p>
柳含章愣住了，好半天，才缓缓点了点头。</p>
他虽然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可也需要好好消化，脑回路还没有调整过来，仍然是现代人思维，对自己面前的一切依然缺乏真实感。</p>
真的这样轻易的放过了他？</p>
柳含烟也觉得没有这样的道理。毕竟，重活一世，她最该补偿的，便是前生为救她出火坑搭上前程，以至于后来战死沙场、孤老终生的哥哥。她带着记忆回来了，她再也不会做那些傻事了，再也不会体味不出哥哥所做所为的种种苦衷了，而哥哥，却已经换了个瓤子，这让她怎能甘心？</p>
可心中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骗不了人。</p>
她爱哥哥吗？</p>
自然是爱的，骨血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更何况哥哥为她付出了那么多。</p>
可她喜欢哥哥吗？</p>
她好像很难昧着良心说出肯定的答案。</p>
哥哥这个人……让人很累。有事永远憋在心里，永远按照自己认为为她好的方式对待她，一想到他，她便满脑子的亲情债，心中沉重。前世他一片好心自己却并未领情，自然有自己不懂事的因素作祟，可也何尝不是因为他一直以来的行事方式太容易让人误解？</p>
可眼前这个“哥哥”呢？</p>
虽然来历存疑，但性格单纯到近乎透明，虽然满嘴胡话，但现在也明白过来了，为人开朗又活泼，实在是很好相处。</p>
柳含烟惊异地发现，自己抛弃亏欠良多的亲哥哥，接受这个“哥哥”，简直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p>
人啊……</p>
而柳含章得到妹妹的提点，纠正了许多自己全然没注意到的现代习惯，终于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p>
对于柳含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柳含烟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难以掌控，最失望的，莫过于奶妈王氏了。</p>
但她毕竟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仗着资历将主子当小孩糊弄，必须有对方配合才行，虽心有不甘，倒也不敢再胡乱置喙。</p>
………………</p>
大清早，全家人再次坐上了回乡的牛车。</p>
继母揉着眉心，强忍着呵欠。小薰正是觉大的年纪，困得头一点一点，左右见没人盯着她，便靠着车壁，悄悄闭上了眼。柳含烟也困乏得紧，却还是等所有人都上了车，才微阖双目，静静养神。结果她刚合上眼没两下子，耳边就传来了奶妈震天的一声吼：“少爷可算是好了！”</p>
继母皱了皱眉，斥道：“喊什么喊！”</p>
小薰被吓的一激灵，差点就地窜起来，看清发声的是素来咋呼的奶妈，撅了撅嘴，又缩了回去。</p>
柳含烟也被吓了一跳，心跳都漏了半拍，不过面上不显，只凉凉地看了看奶妈，将她刚准备好的下文都卡在了嗓子里。</p>
奶妈心中虽然乱跳，却还是强忍着说了下去：“一看少爷中了邪，我就想起小姐了。小时候小姐身子骨弱，动不动就吓掉魂，每次都是我给叫的。一眨眼，小姐都这么大了，我这心里啊，真是……”</p>
她不说柳含烟还没想起来。</p>
母亲刚去世的时候，她确实经常惊到，总是哭。那时候奶妈也是挥舞着一把菜刀，一边挥舞，一边剁案板，一边给她叫魂，魂叫没叫回来她不知道，看着那把明晃晃的个大菜刀再也不敢哭是真的。</p>
这人没有蠢透，看出自己对她已经与从前不同，这是想提提往事，套套近乎，扯扯情分，就是提的这件事嘛……</p>
真是让人不知说她点什么好。</p>
奶妈看柳含烟睁着一双大眼静静的看着她，仿佛看猴戏，也不应答，只将她晾了起来，自说自话终于是说不下去了，嘴巴张合了半天，最终还是讪讪闭上了嘴。</p>
………………</p>
另一边，柳含章正在父亲身边侍奉。</p>
听大夫说他得了肺痨之后，继母就躲出了老远，但那个大夫看得不对，他根本不是肺痨，人前脚走，后脚他的咳嗽就好了，药吃下去病越吃越重，又找了个大夫看了，才知道看错了，可是已经有些晚了。</p>
新大夫开的药，他吃了就睡，说是养精蓄锐，一脸连半个月，就没清醒过多一会儿。一整天下来，他也就吃饭的时候清醒了一小会儿，这功夫又迷糊上了，柳含烟这才敢让柳含章和他同车。</p>
柳含章看着车上迷糊着的脸色蜡黄的男人，心有戚戚。他毕竟有着原主的全部记忆，多少也继承了原主对父亲的感情，眼看这个曾在他眼里永远不会倒下的顶梁柱，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看看这头发，油腻腻的，乱成什么样了？</p>
柳含章翻了翻包袱，结果还真给他翻出一把梳子，默默把父亲的发髻打散，打算帮他好生整理一下，结果就见那发髻一散开，看似严丝合缝的头发垂了下去，头顶，就露出了油亮亮一块地中海。</p>
噗。</p>
广坤叔啊，你要是早学会我爹这一招，把头发留起来扎上，谁能知道你是乡村爱情第一秃瓢啊。</p>
柳含章憋了半天才把笑憋回去，抖着手提起一缕头发，一梳子下去，居然又梳下来老大一把。</p>
这一把头发薅下来，就给柳维文硬生生薅醒了。</p>
柳维文只觉头皮一痛，可刚刚醒过来就看见儿子手里抓着把梳子，梳子上留着好大一把头发，登时心痛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过来。</p>
看着这个没眼力见的闷葫芦儿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爹我才高八斗，若不是不通人情、不懂钻营，怎会混到如今这个地步？结果你好的不像我，坏的像了个十成十，平时连句中听的话都没和你父亲说过，好不容易表表孝心，居然薅掉我一把头发？以后到了官场上，还不是个点炮的货！</p>
柳维文生生被气得越来越精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