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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抱怨!抱怨!
白离蝶的一天是从抱怨开始的,抱怨的人不是她,而是她所服侍的小姐衣幻曦。
衣幻曦看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不顺眼,当她心情好时是小抱怨,当她心情不好时便会一股脑儿地发泄心中的怒火,举凡她所能看到、拿到的物品,全都会被她砸了个稀巴烂,而她所见到的人都会成了她指责、谩骂的对象。
白离蝶总是首当其冲,因为她从小就服侍衣幻曦,是避不开也躲不了的。长年下来,白离蝶已然习惯,不管衣幻曦怎么打骂,她都无动于衷,不反嘴、不反抗,就像根木头般,笑骂由人。
这就是她所过的生活,一成不变,也表示她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衣家庄”的人。然而,她讨厌“衣家庄”里的每一个人,因为他们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没有他们的施舍与怜悯,她就会活不下去似的。事实上,假如可以让她选择,她宁可流落在外,也不愿看衣家人的脸色过活!
她厌恶眼前的一切,却依然有办法不显露半丝厌恶,继续过下去,原因在于她的爹娘还在“衣家庄”为奴为婢。倘若有天,她有能力了,一定会将爹娘接出“衣家庄”哪怕是摆个小摊子在街角卖豆腐脑,她也不想再回“衣家庄”里仰仗他人鼻息。
“也唯有繁华似锦的京城才适合我啊!”衣幻曦坐在马车中,对京城里热闹的街道赞叹出声,脸庞写满了如梦似幻的向往之情。
瞧瞧这些个街道,家乡那些小街小巷根本就比不上嘛!再瞧瞧在街上买卖的人们,个个都比家乡那群鄙俗的乡下人显得要有气质、高贵许多,就连空气都远比家乡来得清新好闻啊!
她怎么会傻得拖到现在才上京城呢?早该到京城来拜访大姑姑的!最好是能就此赖在“兰王府”住下,若住进“兰王府”的话,她的身分与地位也会跟着提高不少。试想,届时京城该有多少达官贵人供她挑选?没有人会不被她的美貌所吸引的,除非对方瞎了狗眼!
冀连城正是最好的例子,他居然胆敢无视她的美貌,执意娶衣幻羽那个丑八怪为妻,她的心肺为此差点就气炸了!包气的是,父亲与哥哥不理会她的要求,多次阻挠她再和冀连城见面,连她要找幻羽算帐都被挡了下来。从前她可是爹爹的心肝宝贝,幻羽算哪根葱?
可当冀连城表明要娶幻羽为妻后,她这个姐姐在爹爹心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反倒让幻羽抢尽风头,庄内一群家丁、丫头前呼后拥的,当幻羽成了王妃吗?
哼,不过是嫁了一个小小的庄主罢了,她衣幻曦会让所有人明白,她比幻羽更行!她会嫁个王公贵族给大家伙儿瞧瞧,教众人明白她的美貌可是无人能挡、所向披靡的!
“不该坐马车进城的,该坐软轿。”坐在马车中,外头的人看不见她的美貌,她要如何迅速成为人人口耳争相传颂的、俏生生的大美人呢?
白离蝶闷声不吭,任由衣幻曦自言自语。
“大姑姑对我真刻薄,明明知道我要来,竟没派人到城门口迎接我,你说大姑姑她是不是太过分了?”没办法让人看见她的美貌,至少也要有个大排场,好让路人知晓她的身分可是很尊贵的。
白离蝶不以为兰王妃有派人到城门口迎接的必要,毕竟她们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人物,况且还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不自量力?”衣幻曦睨着白离蝶。她最讨厌白离蝶总是像个闷葫芦似的,让她老是会不由自主地猜测白离蝶心里在想什么。若非想折磨白离蝶,她早换其他丫头来服侍了,哪轮得到白离蝶这个贱丫头!
“离蝶不敢。”
“不敢最好!你哪,可别口是心非,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很清楚!你一直在背地里嘲笑我是不?笑我的未婚夫让我那不要脸的妹子给抢走了;笑我没本事抢回自个儿的未婚夫;笑我成了天下人的笑柄!我告诉你,你很快就会见识到我的本事!没有男人会不爱我的,凭借着我的美貌,我进宫为妃都绰绰有余了,届时你就睁大眼看,看还有谁敢对我无礼!”衣幻曦老是把进宫为妃挂在嘴上,好似她已被选进宫,在诡谲多变的皇宫大内获得皇帝的专宠,甚至进而统御六宫粉黛。
“是,小姐你一定可以令天下男子为你的美貌所倾倒。”不管衣幻曦说什么,白离蝶一律回答“是”再加上几句讨好的话,如此可以使自己少点罪受。
“有些话我真的不想说,因为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个苛刻的主子,可若不说,我又怕你会自以为是,真以为你可以爬到我头顶上来撒野。”纵然白离蝶的话讨了她欢心,衣幻曦仍不怀好意地看着白离蝶。
白离蝶愈是冷静,愈是言不由衷地讨好她,她就愈想要拿话来刺伤白离蝶。
“你别以为自己真的长得漂亮,其实你长得很丑,只是大家都心太好,不忍告诉你实情罢了。还有,你也别以为待在我身边装巧卖乖,我爹就会认了你。老实告诉你吧,在我爹眼中,你娘是勾引他的贱人,贱人生下的自然是小贱人!她以为肚子里怀了个杂种就可以当上衣家庄的庄主夫人吗?嗤!简直是笑死人了!也不想想她是啥身分?她呀,一辈子只配当个低三下四的仆人!”衣幻曦深知仅仅以言语攻击白离蝶是伤害不了她的,唯有从她的母亲身上下手,才能狠狠地刺伤她。
话说完后,衣幻曦快意地等着看白离蝶的反应。
白离蝶很清楚衣幻曦是故意要用话来伤害她的,可明知如此,她的心仍不免被刺伤,她情愿面对的是衣幻曦莫名的打骂,也不愿可怜的母亲受到恶意的讥嘲、谩骂。
她想狠狠地、用力地掴衣幻曦一巴掌,要衣幻曦将话收回,但她不行。小时候她为了此事多次和衣幻曦发生争执,她甚至付诸行动,动手揍了衣幻曦,将衣幻曦强压在地,要她将话吞回去。
将衣幻曦打倒,使她不再高高在上,而是痛哭尖叫、浑身狼狈不堪的举动,真的让当时的白离蝶觉得为自己、也为可怜的娘亲出了一口恶气,可事情并不是这样就结束了,她打倒衣幻曦一事惹得衣桦耀大怒。
在衣桦耀眼中,美丽的衣幻曦是宝,是他的掌上明珠,而她不过是一时错误产下的、不值一提的女儿。事后她被惩罚责打,因为衣桦耀说她以下犯上,搞不清楚自己是啥身分,居然敢对他的宝贝爱女动手。
衣桦耀打得很重,他说的话更加无情,教她的心都凉了。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衣桦耀才是她真正的爹,她名义上的爹白庆祥不过是个老实的老好人,因主人的命令而娶了大腹便便的母亲为妻。原先她以为名为庄主的亲爹心里其实是惦记着她的,只是表面上不好承认,直到他无情地杖打她,说她不知好歹,打了他的宝贝女儿后,那时她才明白,原来在衣桦耀心中,她根本就不配当他的女儿。直至那时她才终于认清了本分,明白白庆祥才是真正将她当女儿看待、对她好的父亲。
本来她不在乎衣桦耀打她,可心疼她的爹爹与娘亲却出面代她受杖,那才是真正教她难以承受的。衣桦耀只想狠狠地惩罚他们一家子,老的、小的全都一起受过,并未手下留情。
杖打完后,他们一家三口遍体鳞伤,衣桦耀还撂下话来,警告她往后再也不得动他的宝贝女儿一根寒毛,否则他不会放过他们一家三口,绝对会让他们活得比死还要难受。听着他残酷的警告,她登时泪如雨下,拚命地告诉自己,往后若不想让爹娘代她试凄,不管衣幻曦怎么待她,她都不得反抗。
所以,不管此刻心里有多气,她都得忍住,忍到全身发抖还是得忍。
白离蝶双手成拳紧握,咬紧牙根拚命忍住,全身不住颤抖。
衣幻曦见她敢怒不敢言,一副气得快吐血的模样,不禁得意地格格娇笑。这种感觉真好,每当她受了气,或是觉得受了委屈,只消将气往白离蝶身上发泄,就算是将白离蝶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谁要白离蝶只不过是个低贱的丫头呢!
“怎么?我说出事实教你生气了?”衣幻曦明知故问。
“”一口气梗在白离蝶心口,让她无处可发。
“不说话我就当你承认了。唉,你喜欢生气,我也没办法,毕竟忠言向来逆耳,是不?”哈!心情好过多了!白离蝶该高兴的,这回她可没动手打人。
白离蝶紧抿着朱唇,不动如山。
“再说说你那个又老又没用的爹吧,他实在可笑得紧,居然把你和你娘这两根草当成了宝。我看啊,许是年纪大了,怕将来没得依靠,才会勉为其难地待你们母女俩好吧!”批评完白离蝶的母亲后,衣幻曦连她名义上的爹都不放过。
白离蝶命令自己不要理会衣幻曦所说的每一句话,衣幻曦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目的就是想藉由批评她的家人来伤害她,她不会上当的。她不会再蠢得对衣幻曦动手了,长年下来,她早学会了谨言慎行。千万别回嘴,等衣幻曦说累了自会停嘴,假如她沉不住气地反击,受累的将是爹和娘,她不愿爹娘再为她试凄了。
“亏得我爹有远见,将你们一家三口凑在一块儿,任谁见了也会觉得你们一家再像不过了,全都粗鄙得上不了台面啊!”衣幻曦永远都忘不了曾被瘦小的白离蝶压在地上打的一幕,那对她而言是今生最大的耻辱,是以她总爱尽情地伤害白离蝶,从中获取快感。
幻羽背叛她偷走冀连城;爹爹与哥哥突然倒戈帮忙幻羽;大姑姑没派人到正阳门来接她,这些她全部都可以不再计较了。留白离蝶在身边果真是明智之举,只消她一不开心即可出气,这么好的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庄主的确是作了最明确的决定,亏得庄主让我得以了解,我爹和我娘真的很好。”不论衣幻曦怎么恶意攻击,都无法抹灭她爹是真心待她和娘的事实。在她心中,她的爹是白庆祥,而非衣桦耀。
衣幻曦料想不到白离蝶会这么回她,听闻白离蝶说她的爹娘很好,不知为何,竟莫名地让她打从心里感到不痛快。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白离蝶的爹娘怎么会好?他们一个是家丁,一个是奴婢,白离蝶本身也是个丫头,不似她,要什么有什么,白离蝶岂会真心认为她的爹娘很好?
她一定是在说谎!一定是!
霍冲霄与霍律柱信步由宣武门附近的商家逛至正阳门,街上许多商家见到霍冲霄皆热情有礼地唤他一声霍掌柜。
一条街,霍冲霄可以走上许久,因为常停下来看看店家贩售的物品与其价格,而商家则向他请教有关盐、丝绸、木材、茶叶、绵花、铁器等方面的问题。
霍律柱跟在霍冲霄身边,与有荣焉地看着商家们以尊敬的态度对待当家大哥。霍家历代经商,走遍大江南北,霍家的每个男孩自十几岁便离开家乡,跟着父兄骑着马儿或骆驼学习买办经商。霍冲霄是他们这一代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他的眼光奇准,往往会买进能带来绝佳利润的货物,所以最后他很自然地在族人的期望下成为霍家的掌柜。当然,他也没有令族人失望,让霍家在商场上成了人人称颂的传奇。
严格来说,霍冲霄长得并不英俊潇洒,炯炯有神的双眸使得他目光凌厉,紧抿成一直线的双唇说明他不容易妥协,他的五官太过刚毅,而划破右颊上的刀疤与高大结实的身材,则带走仅剩的柔软,教他更显得难以亲近。
他的容貌、长有厚茧的双掌与简朴的衣衫,在在说明了他并非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纵然现下他已不再领着商队走遍天南海北,过着披星赶月、与盗匪对抗的生活,不过他也没闲着,虽长住于扬州,但也得回山西老家或是到京城其他各地巡视商行的营运情形。
“霍掌柜,您可得多卖我一些大红袍才成啊!您瞧瞧,我这茶庄里的大红袍实在是供不应求啦!还有白牡丹、寿眉、碧萝春、黄毛山峰、凤凰水仙、君山银针、普洱,这些全都要补货了。”茶庄老板好不容易逮着了霍冲霄,大气都不喘一下,连忙提出他的要求,追加货源。
凡是霍家提供的货品,皆是品质有保证的,众商家皆争相购买,就怕霍家的货源被其他商家给全数买尽了,所以遇上了霍冲霄,怎能不好生套套交情,以确保货源呢?
“朱老板,你放心,霍家的商队又自各地采买了许多好茶回来,你所要的茶我都记下了,等会儿就派人送过来。对了,这回我们还买了一批狮峰明前龙井,不知朱老板有没有兴趣?”霍冲霄说出龙井中的极品来钓朱老板胃口。
“什么狮峰明前龙井霍掌柜的,凭咱们的交情,这狮峰明前龙井说什么都得给我啊!”朱老板听见狮峰明前龙井立即喜上眉梢,巴不得霍冲霄将所有的狮峰明前龙井卖给他。
“晚点朱老板你到我的庄院来好好品尝这次的狮峰明前龙井吧。”霍冲霄并没一口答应卖给朱老板,总得谈好价钱,才能决定要给朱老板多少货。
“霍掌柜,今晚您该不会也邀请了天香茶庄的王老板吧?”朱老板和王老板是死对头,思及王老板极可能会在今晚和他竞价购买狮峰明前龙井,朱老板便焦急得很。
“总之,还请朱老板今晚光临寒舍。”霍冲霄不正面回答朱老板。
“一定!一定!”朱老板由霍冲霄的表情已得知今晚的晚宴王老板肯定在场,他得好生琢磨琢磨,看今晚要如何挫挫王老板的锐气!
钓足了朱老板的胃口后,霍冲霄和霍律柱告别摇头苦思的朱老板,继续向前行。
“霍大哥,刚刚王老板也和朱老板一样,一脸的苦恼与不甘,真有你的!”霍律柱真想为霍冲霄大声喝彩。今晚在朱老板和王老板的竞争抬价下,这批狮峰明前龙井肯定得以卖出比预期中还要高的价钱!
“律柱,记住为商之道要人弃我取,人取我与、预测市场,捕捉信息。”
“还要以义待人,诚信兴利。”霍律柱摇头晃脑,佯装书呆子。他从小听到大,都会背了。
“好好记住这些原则。”霍冲霄拍拍霍律柱的背脊。
“是!”“还有,你的性子得改一改,你老是太过冲动。”霍冲霄教导着同宗族内个性最冲动的霍律柱,他老是行动完才考虑后果,惹得族内的长老叹气连连。
“我尽量。”霍律柱太明白自己的毛病,但明白是一回事,真正去改进又是另一回事。
“不要说尽量,要努力去改。”霍冲霄叹了口气。算了,这些年来霍律柱的确是有比较收敛了,没横冲直撞,到处闯祸,想来他是有将大家的交代放在心上,过些年他会变得更成熟稳重的。
“是!”霍律柱太尊敬霍冲霄了,明明他们俩相差没几岁,但霍冲霄就是比他看得远、想得多,所以凡是霍冲霄的叮嘱,他一概听从,不曾有异议。
两人信步走向位于正阳门附近的山西会馆,沿途仍不断有人向霍冲霄问好。
“听说今天会馆里住进了几名家乡来的青年,这下子可有人可以和我们聊聊家乡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霍律柱非常兴奋,等不及要见同乡,不过他尽量克制住,配合着霍冲霄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往前行。
山西会馆就在不远处,他已经可以看到那偌大的建筑,心情益加兴奋。
霍冲霄明白霍律柱内心的激动,却仍旧不加快脚步,意在训练霍律柱的耐性。
“在想胭脂?”霍冲霄语带笑意。
“啊?呃是。”想起远在家乡的青梅竹马胭脂,霍律柱忽地羞红了脸。不管他在哪里,胭脂总会托人自家乡带信给他,所以打从他一听闻家乡来了几个青年住进会馆,便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们,看是否有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