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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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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硕农在都市近郊买了一栋独立式的透天别墅,五房三厅三卫浴,对只有一个人要住的他来说,沈吉莉愿意搬进来,他很高兴,特地将三间客房中最大的那一间留给她。

    她都搬进来三天了,这还是他头一次进入她的房间。

    已经接近中午了,她还躺在床上,睁大着双眼,动也不动,像具尸体。

    站在房间中央,环顾一番与她搬进来时毫无差别的房间,他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纯熟的燃了根烟。

    “你还真潇洒,搬进来都三天了,行李连开都没开,你是不是三天没洗澡了?”他轻踢了下脚边那沉重的行李箱。

    床上的沈吉莉翻成侧躺。“不要在这里抽烟。”她的声音听起来毫无生气。

    “呀,抱歉。”四下找不到垃圾筒,言硕农蹲下身将香烟在地板上捺熄,想了想,就盘腿坐在地板上了。“今天礼拜天耶,难得天气那么好,你不想出去吗?”

    “去哪里?”她还能去哪里?

    “随便呀。”他耸耸肩,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

    见她不说话,他搔搔头。

    “你知道,那晚我虽然提议你可以搬来跟我一起住,但那只是提议,你也可以拒绝呀,你现在这样搞得我好像绑匪一样。”要是被言立刚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搞不好他会被杀掉。

    “对不起。”她就是没劲儿。

    “不用道歉啦,你要是想见言立刚的话,我可以想个名目把他找来,你觉得怎样?”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呀。

    沈吉莉烦躁的又翻了个身,在床上躺平。

    “不要再提到他了,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你为什么一到这里来就一直躺在床上?魂没一起带来?还是心?”他态度闲散的咄咄逼问。

    熟悉的失落感又捆住了沈吉莉。是魂还是心?还是

    “都有。”她呢喃般的承认道。

    “那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我不想让他更讨厌我。”光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害怕畏缩。

    “他有说他讨厌你?”言硕农纳闷的问。

    “他是个重承诺的人,所以用行动代替言语也不是不无可能的事,这句话不是你说的吗?”不说她还没想起,现在记起来了,对这大嘴巴的新仇旧恨也全部涌现。要不是顾忌现在寄他篱下,她的双手早就将他的脖子掐得喘不过气来了。

    正被她用意念谋杀中的言硕农毫无感觉的浓眉微蹙,伸出食指搔搔鬓角。

    “我有说过吗?”什么时候的事?

    沈吉莉从床上弹坐起来。“你想否定自己曾说过的话吗?”她所有的困扰全因他的话而起,现在还想不认帐?

    言硕农吓了一跳,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站起身。

    “既然你恢复精神了,那就先去洗个澡吧!洗完澡后我请你吃午餐,怎样?你肚子应该饿了吧?”

    才刚说完,一串咕噜声就从她的肚皮传了出来。

    他笑得更加毫无节制了,挥挥手,边笑边朝房门走去。

    “半小时够了吧?我在楼下等你,快点。”

    ------

    现在是什么情形?沈吉莉别扭的看着地上,将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也不看言立刚与张千梅一眼。

    扁是瞄到他们手牵手的模样就已经让她很不舒服了,为什么连看个电影都能撞上他们?全台湾那么多电影院,他们为什么偏要选这里、这时间来看?

    早知道吃完午饭直接回家就好,她真是嘴贱,提议看什么电影!

    自从见到她后,言立刚的视线就从没自她身上移开过。

    看着她跟言硕农一起出现,他露出一丝苦笑,看来这三天他们的确在一起。

    才三天吗?为什么才三天不见,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你们也是来看这部恐怖片的?”言硕农问。

    见言立刚不回答,张千梅连忙开口“是呀!”她答道,瞥了言立刚一眼。

    他的视线仍旧停留在沈吉莉身上,忍住心里的刺痛,她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那我们一起看吧,我去买票。”

    听见言硕农的话,沈吉莉急忙忙的抬头。“我跟你一起去!”

    在她与言立刚身上各瞧一眼,言硕农啧了一声。

    “只是去买个票,又不是要出国,你去做什么?反正你们好几天没聊了,趁现在联络一下感情吧。”他自顾自的转身走掉了。

    这混蛋!沈吉莉气得咬牙切齿。

    就算背对着,她还是能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在这种情况下叫她跟他们怎么聊得起来呀?

    对街的一家7-eleven成了她的救星。

    “你们在这里等,我去买零食。”说完她就往马路上跑。

    见她如此莽撞,言立刚想也没想的就挣开张千梅的手,在沈吉莉还没被车撞到前抓住她的手臂。

    “你想自杀吗?”他忿怒的问,二话不说的将她往斑马线的方向拖。

    沈吉莉试着挣扎,可是两人的力量差距悬殊,她怎样都挣脱不出他的掌握。

    “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站在斑马线上时她说,她讨厌他用牵过别的女人的手牵她。

    张千梅跑过来时,言立刚才松开她的手,张千梅马上抱住他的手臂。

    “我跟你们一起去。”

    沈吉莉冷瞧了他的手臂一眼,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快步穿越马路,走进便利商店。

    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可乐后,她又拿了包五香乖乖、一包豆干、一包鱿鱼丝、一包口香糖、一包波卡、一罐翘胡子、两包科学面,拿得太多,一下子乖乖脱离她的怀抱,掉到地上去了。

    言立刚将乖乖捡起,塞回她怀里。

    “你是要去看电影还是远足呀?”他问。

    她只有在生理期或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胡乱吃一大堆东西,不知道现在是哪一种情况让她想大吃东西?

    “你管我。”她忍不住带着敌意回嘴。“还有,你弄错对象献殷勤了吧?找你的女朋友去。”她背对他绕到下一排商品去。

    言立刚跟在她身后。“你在生什么气?是你自己要搬出我家的不是吗?我没有赶你,现在你却对我生气,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谁说我在生气了?不要以为认识久了就可以当我肚子里的蛔虫。”她口不择言。

    他脸色铁青,也火大了。“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你现在才了解我吗?”她瞇起眼睛。“在心里暗自庆幸了吧?我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总算搬出你家了,再也不会惹你厌了,你自由了!”

    “沈吉莉!”

    她撇开脸,不争气的酸气又冲上了鼻腔。

    言立刚气得几乎要将牙龈咬得粉碎,费尽全力压抑住沸腾的怒火。“好,我再也不管你了,以后你想做什么都不干我的事!想跟谁住、住多久、跟谁交往,我都没意见,行了吧?”

    再也不管你了没意见,行了吧他说的话在她的脑子里撞击着,突然感到一阵惊慌,她回身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早已绝然的背对自己,而站在他前方的,是看着她,眼里揉和着忿怒与嫉妒的张千梅。

    她用那种眼神看她只有一下子,接着她的注意力便移转到言立刚身上,用近乎讨好的语气说:“立刚,我们买这包牛肉干一起吃,好不好?”

    “我不吃牛肉。”他语气冰冷至极,绕过她离开便利商店。

    楞了一下后,张千梅连忙将牛肉干随手往架子上放,丢给沈吉莉一个充满敌意的眼神后,急切的追上去。

    沈吉莉移动脚步,将怀里的东西一古脑儿的放在收款机旁后,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身无分文。

    不好意思的对店员说声抱歉后,她沮丧的步出便利商店,差点与过来接她的言硕农撞个满怀。

    先是阴沉着脸的言立刚从他手中抽走电影票,后来又见她两手空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将她推回便利商店,付钱买了那堆零食后,他一手提着零食,一手牵着她回到了电影院。

    言立刚与张千梅早就入座了。言立刚似乎余怒未消,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后又别开脸。

    这下沈吉莉真的吓到了,认识他十几年,他从没用过那么冰冷的眼神看过她,一时间,她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去别处坐。”她僵在那里对言硕农说。

    他们选的片子已经上映过一段时日,所以进场看的观众并不多,空位子不少。

    她不要坐在他身边,要是他整场电影都用那种态度对她,她一定会伤心得化成一堆灰烬的。

    言硕农当然不可能那么友爱了,硬是严肃的将她塞进椅子里。

    “看个电影也要选座位,又不是小孩子。”他训道,将手里的那袋零食摆到她的大腿上。

    多奇怪,活了二十八年,沈吉莉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一个男人的存在过,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言立刚。

    为了掩饰剧烈的心跳,她七手八脚的将袋子里的零食拿出来丢到隔壁言硕农身上,而当她拿出罐装可乐时,心不禁一沉。

    将言硕农那罐递给他后,见他毫不费力的打开,她挣扎着要不要请他顺便帮她打开?

    片刻后,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将可乐摆到座位扶手的置杯架上。

    他毕竟是异性,请他帮她开饮料,这个动作似乎太亲密了点,就算他神经粗不会想到那方面去,依他恶劣的性格,耻笑她连拉环都打不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包不可能要言立刚帮她开了他大概也不愿意了吧?想到这,她整个人又变得忧郁起来。

    她已经不打算喝可乐了,可没想到才吃了半部电影的零食,她就口渴了。

    放下零食,她不动声色的拿起唾手可及的可乐,试着将它打开。

    然而五分钟过去,可乐拉环连打开半分的迹象都没有,她的手指却早已伤痕累累。

    厚重的挫败感与口渴让她几乎要哭出来了,就在她打算尝试要用牙齿咬开拉环时,左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过她的可乐,利落的拉开后,放进她的扶手置杯架上。

    沈吉莉怯怯的瞄了一眼言立刚,在纯然黑暗的空间里,大屏幕上的光亮反映在他没有表情的俊脸上,显得有一些冷漠与距离,像是一个陌生人。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喉咙一直在喊渴,可是她却始终无法伸出手去拿那罐打开了的可乐。

    突地,言立刚站起身来。“走吧。”他对张千梅说。

    张千梅连忙跟着起身,跟在他身后离开了电影院,而电影才放映到一半。

    沈吉莉目送他们离开,只觉得胸口空空洞洞的,非常不适应他的冷漠以对。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言硕农瞥了她一眼,然后吐出口长气摇摇头。

    “没见过看恐怖片也会哭的。”恐怖片里并未掺杂伦理大悲剧吧?

    沈吉莉对他的揶揄没什么反应,吸吸鼻子后,双手捧起可乐,一口一口的轻啜着。

    今天这罐可乐的滋味复杂,让她喝到了甜味,也尝到了苦涩。

    ------

    “对不起。”

    离开电影院后,言立刚找了家咖啡厅,神情落寞又疲惫。

    张千梅坐在他对面,有些提心吊胆的,什么话都不敢说,怕一开口他会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

    她微笑的唇边有些颤抖。

    “不用道歉啦,我也不是很喜欢那部电影呀。”她以为他是为了没将整场电影看完而向她道歉。

    “关于电影的事,我也很抱歉。”他沉静忧郁得令她害怕。“不过我刚才的道歉指的是”

    “呀!”她慌乱的打断他的话“你肚子饿了吧?我们叫一份鲔鱼松过来吃好吗?”不待他回答,她举手招来了侍者,又多叫了份鲔鱼松饼。

    “我看你不用担心吉莉了,她今天看起来挺好的,跟硕农堂哥好像也很有话说,对不对?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时,感觉起来真的很配”为了掩饰不安,她开始滔滔不绝了起来。

    “千梅,你听我说”

    “她好像有胖了一些,你觉不觉得?看来堂哥对她真的挺呵护的,这样不是太好了吗?毕竟她早已到适婚年龄了,堂哥跟她又同年,两个人如果结婚的话,一定”

    “千梅!”言立刚沉着脸低喝了一声,张千梅心一惊,马上闭上嘴巴。

    她难过又不堪的低下头,紧咬着下唇。

    “对不起,我”意识到方才的表情举止太过严厉,言立刚懊恼的道着歉。

    张千梅没抬头,伤心的声音自低下的唇间幽幽飘出。

    “你就真的那么喜欢她?我不行吗?”她抬起脸,祈求又委屈的,眼里泛着泪光。“就算是替代品也没关系,把我当成她也没关系,让我留在你身边,我是真的爱你呀!”她掩面痛哭。

    对于她痛苦的哭泣,言立刚只是看了一会儿,便默默的望向窗外。

    没办法,在他体内完全激不起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呵哄的欲望,不管他怎么逼迫自己,那种感觉就是涌不出来,心里像一潭死水。

    相反的,对于吉莉,光是看着她,满腔的柔情便会源源不绝的涌现,仿佛他的感情与温柔只为她而备,为她而存在,为她而不竭。

    他对其他女人有的只是近乎无情的冷酷,包括所谓的女朋友,他也付不出一丝感情。他总算明白自己是个多可怕的男人。

    可是吉莉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见他始终没出声,张千梅慢慢的停止哭泣,抽了两张面纸出来拭泪,但他忧郁望着窗外的模样又让她的鼻腔酸疼了起来。

    服务生端来松饼的声响让言立刚回过神来,重新聚集迷茫的目光,见她红肿的双眼盯着自己,他凄然的微微一笑。

    “抱歉。”对她,他再多声的抱歉都是不够的吧?

    张千梅吸吸鼻子,摇摇头。

    “不要再说抱歉了,其实这全是我自找的。”她吐出口长气。“当我跟立芹学姐表示想跟你告白的事后,她就警告过我了,是我不自量力,以为能在她到纽约去的这段时间让你爱上我。”

    “我是喜欢你。”他试着安慰她。

    “但是这跟对她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对吧?”见他不说话,她自嘲的笑了笑。“她走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抱着我要我留下来,我真的很高兴,以为你真的注意到我的存在了。可是你只是坐在沙发里,动也不动,表情是那样悲伤,像失去了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般。”她摇摇头。“那天我还真的以为你会跟我上床,还因终于可以赢过她而沾沾自喜呢!”结果却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从来没有任何一丝想侮辱你的想法。”他说。就连最危险的那晚,最后还是理性克制了冲动。

    对她来说,他实在个糟得可以的男朋友了。

    “我知道,因为你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张千梅难过的说。就算他以前没察觉到自己的心情,现在也应该明白了。

    基于女性的自尊,她拒绝让沈吉莉这个名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仅用第三人称取代。事情变成这样,最该负责任的就是她!

    “如果那晚你真的对我怎样的话,那我现在或许还不至于那么绝望,因为至少手里多了一些筹码,可惜那晚的你,是个没有心的男人,我还能说什么呢?”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我们分手吧,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比你更好的男人。”她还是提了,她不提的话,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提吧,他就是这么体贴的人,偏偏有人瞎了眼毫不珍惜。

    “一定会的。”他露出温和的笑容,有种释然后的轻松。

    “有好对象的话记得帮我介绍。”她可没那么简单放过他。

    “言硕农如何?”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他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

    “好呀。”

    两人互视一眼,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拿掉情人的身分,也许他们更适合当朋友吧。

    ------

    一个礼拜后,言立刚申请外调核准,隔天,他便搭机飞往澳洲去了,在他刻意低调的进行下,除了公司里的几名高级干部外,再没人知道这项人事命令。

    而当沈吉莉自口风不紧的言硕农那里得到消息,气喘吁吁的赶到机场去时,飞机早就在蓝天上成了一个小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