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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文谨性子直爽,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崔九怀不火上浇油,自个就能平息下去,更遑论他低声赔笑,还肯替自个张罗贺礼?不过难得因病矫情一回,她便端起架子来,将他赶去书房睡了一晚后,这才“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
次日,崔九怀让二太太小刘氏出面,把程大太太请了来。
因钟文谨以后还要在女眷里头走动,少不得要与程大太太照面,若参与进来,目睹了程大太太失态的模样,往后彼此都尴尬,故而崔九怀便没让她出面,只自个将前因后果怀疑猜想一一告知。
程大太太在同崔九怀确认了尸骨左脚食指比拇指长,以及右脚中指比食指无名指长两个程大姑娘身上的显著特点后,当即就晕了过去。
崔九怀吃了一惊,忙上前搀扶,又要命人去请太医,不想程大太太又自个缓了过来,喘着粗气阻止道:“莫要请太医,以免打草惊蛇。”
见她无碍,崔九怀也就放下心来,将她扶到旁边的太师椅上,替她斟了杯茶,然后便询问起案情来。
不想连问几个问题,程大太太都不回答,只淡定的吃茶,等吃完手里的茶,她将茶盅往高几上一搁,起身道:“我有法子,你且等信儿吧。”
程大太太与二太太小刘氏是表姊妹,素日二人走的也颇亲密,崔九怀也得随着堂弟三爷崔九信喊她一声姨母,故而她说有法子,崔九怀也就信了,转头说与钟文谨,钟文谨也是信了的,不想却她狠狠的坑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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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被坑是本月十八惠安公主请吃暖屋酒时,何穗一进来就跑来跟钟文谨咬耳朵:“林大奶奶没了。”
“什么?”钟文谨惊的一下站起来,见花厅里众人都讶异的看着自个,忙掩饰的拍了何穗的肩膀一把,拔高声音嗔骂了一句:“坏东西,明知道我最怕毛毛虫,偏还说来吓我!”
何穗性子虽粗枝大叶,但与前主结识这么多年,对前主的装模作样也早就习以为常了,闻言忙配合的哈哈大笑两声,众人皆知她惯会调皮捣蛋,一笑之后也就转开了视线。
钟文谨平复了心情,重新坐下来,一脸怀疑的问何穗道:“你从哪里听说的?怕是听岔了吧?若真没了,林府如何都该来我们府上报丧的,若来报丧了,我又岂会不知?”
被人质疑,何穗气鼓鼓的扁了扁嘴,哼唧道:“昨儿夜里才没的,要明儿才开丧发付文呢,你不知道有甚奇怪的?至于我是如何知道,我大姑子是林家六奶奶的事儿你忘了?她怀胎九月,眼看就要临盆了,今儿一早我们府上打发人去送催生礼,见林府下人一身孝衣,询问了一下,才知道是林大奶奶没了。”
因事发突然,又牵扯到程大姑娘的案子,钟文谨一时急火攻心,倒把安国公府跟林家的姻亲关系给忘记了,闻言她先温声软语的安抚了何穗一番,这才追问道:“怎地就突然没了呢?初十她生辰,我还去林府给她贺寿了,那会她精神抖擞,全然看不出一点病态呢。”
何穗属于吃软不吃硬的,被钟文谨一番安抚后,立时就满血复活了,与钟文谨解释道:“就是生辰那日吃多了酒,肚腹有些不受用,便请太医给开了方子,一连吃了几日,本已好的差不多了,再吃最后一副药便要停药的,偏就这最后一副药出了问题。”
她卖了个关子,等钟文谨做出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后,这才说道:“煎药的小丫鬟脚底打滑摔了一跤,把药包打散了,匆匆忙忙去捡,却不小心把几块夹竹桃枝混了进去……”
钟文谨去林府的时候,倒的确在林大奶奶的枫溪居见过夹竹桃,但林大奶奶被夹竹桃毒死这事儿她却是半点都不信的,此事偏又发生在崔九怀与程大太太和盘托出之后,怕是跟程大太太脱不开干系。
也不知道崔九怀是否知晓这事儿了?思虑至此,钟文谨便有些坐不住,但却不敢像之前在林府时那般提前走人,以免被惠安公主寻衅滋事。
她“恨恨”道:“这小丫鬟也太不小心了,夹竹桃毒性那样大,在夹竹桃底下摔散了药包,就该直接去跟林大奶奶请罪,哪能胡乱捡起来了事的?可不就闹出人命来了?这样的刁奴,合该拖出去打死!”
何穗“啧”道:“自然是打死了,不光她被打死了,枫溪居全部下人,除了林大奶奶的陪房陈嫂子,其他的都被打死了。你还别说,这林大爷对林大奶奶还真是情根深种,不然也不会暴怒到这般地步了。”
林大爷是什么性子的人儿,自是没有比崔九怀更了解的了,他向来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能做出将枫溪居全部下人灭口的事儿来,明显是知道了林大奶奶的所作所为,也就更让钟文谨确定,此事是程大太太在背后推波助澜。
钟文谨嗔道:“作甚一副羡慕的模样,难道穆四爷对你不好?”
什么情根深种,林大爷这会子最怕的估计就是被人说他情根深种了,因为这样他就会背上一个与小姨子合谋害死未婚妻的罪名。不过这是事情曝光之后才会有的顾虑,看程大太太这做法,似是只是想要罪魁祸首林大奶奶的命,没想广而告之。不过这也不奇怪,若要广而告之,就得将林大奶奶交给崔九怀来审,如此一来,程大姑娘与门客私定终身的事儿就掩盖不住了,一个心狠手辣,一个不守妇道,程家姑娘的名声可就彻底坏掉了,谁敢再娶他们家的姑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谁也落不到好,还会拖一个林大爷下水,无论程家还是林家,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如今一床大被掩了,才是最好的法子。
钟文谨表示十分心塞,刑侦的意义在于发现真-相,替死者申冤,还原事情真-相,如今这个结果,前半部分倒是达成了,后半部分怕是不能够了。便是崔九怀想较真,以程大太太的聪明智慧,又有林家的全力配合,怕早就将一概证据毁灭了。再如何不甘心,此案也只能以悬案未破作为终止符了。
何穗突地一拍桌子,哼道:“他敢!”
钟文谨回神,强笑着附和道:“自然是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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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吃完了酒宴听完了戏,见有人开始告辞后,忙拉了何穗一块告辞,因惠安公主的驸马周三公子也在,惠安公主前所未有的端庄贤淑,也没为难钟文谨便放她们离开了。
到了自个马车前,钟文谨便搭着白芷的手上马车边吩咐周来福道:“去大理寺找二爷,说我有急事寻他,让他即刻回府。”
本以为回府后要坐立不安的等待许久崔九怀才会回来,不想他却比钟文谨回来的还要早,一见她进来,就皱眉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等不到我下衙,特特打发人去衙门寻?一干同僚都看着呢,我若回来罢,便被人取笑惧内,若不回来罢,你的脸面又不保,你说说,你这不是存心为难我么?”
“你若无坚不摧没有任何缺点的话,别说同僚了,就是皇上,只怕也会忌惮你。若背上个惧内的名头,让人知道你也有害怕的人跟事儿,你便从神坛的神变成了凡间的人,能少不少的猜忌跟是非呢。”钟文谨斜眼看他,哼哼道:“我帮了你这样大的忙,你还不快拿个钱箱子出来谢一谢我?”
“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这样多歪理!”偏还让人听了心悦诚服,莫非是个修成精的妖精不成?崔九怀往太师椅里一坐,转移话题道:“说吧,叫我回来何事?难不成你也消息灵通的听说了林大奶奶没了的事儿?”
钟文谨一惊:“你也知道了?”
崔九怀“嗤”道:“我的人一直盯着林府呢,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钟文谨见不得他这般嚣张,哼道:“然后林大奶奶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毒死了?”
“不毒死还能如何?拉她上公堂?”崔九怀侧头看向她,抿唇道:“现在这个结果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死者大仇得报,苦主也心满意足,虽有不足外人道的地方,但也算不得徇私枉法。”
钟文谨正想开口,外头沉香禀报道:“奶奶,程大太太打发人送了盒芙蓉糕来,说务必让奶奶尝尝。”
无缘无故给自个送芙蓉糕?钟文谨皱了下眉头,对崔九怀说了句“怕是给你的吧?”,然后叫沉香拿进来。
沉香端了个红酸枝木填漆捧盒进来,将捧盒往钟文谨跟前的炕桌上一放,伸手将其打了开来,然后便“啊”的叫了一声。
里头哪是什么芙蓉糕,分明是一沓银票。
这是用银钱买崔九怀别多管闲事的意思?这又是何必呢,便是不用银钱收买,崔九怀原也打算罢手的。
钟文谨拈起一张看了眼,见是一千两面额的,这么厚一沓,少说也有两三万两了,真是好大的手笔!
崔九怀打趣她道:“装模作样做什么,装的好像自个识字似的。”
打趣完,又吩咐沉香道:“好丫头,快告诉你们奶奶,这是多大的银票,不然你们奶奶可要着急上火了。”
沉香探头看了一眼银票,“嘶”的吸了一口气,对钟文谨道:“奶奶,是一千两的。”
“他说让你告诉你就告诉,你是我的丫鬟还是他的丫鬟?”钟文谨自然认得,却还得装不认得,闻言作“恼羞成怒”状,斥了沉香一句,然后将银票往捧盒里一放,“啪”的一下合上,然后往崔九怀的方向一推,又对沉香哼道:“再说了,这是人家的银票,你管它多大呢,横竖跟咱们又没干系。”
崔九怀嘴角翘-起,轻笑道:“怎么就没干系了?送东西的人可亲口说了,是程大太太送给奶奶的芙蓉糕。”
程大太太自然不可能直接给崔九怀送东西的,如此岂不是要引人怀疑?不过既然崔九怀硬要将其掰扯成是送给自个的芙蓉糕,那自个就收下好了,谁还能嫌钱多不成?钟文谨立时抬手将捧盒拢回来,笑嘻嘻道:“既然二爷不爱芙蓉糕,那可就便宜我了。”
崔九怀笑意更浓了些:“奶奶视糕如命,我胆子这样小,可不敢虎口夺食。”
钟文谨这下真恼羞成怒了,“蹭”的一下站起来,掐腰质问道:“说什么呢,谁是虎?”
“奶奶不是说要让我背个惧内的名声么,既然惧内,自是家有河东狮了。”崔九怀面不改口的胡诌,诌着诌着觉得不对劲,忙改口道:“哦,是为夫错了,奶奶是狮,不是虎。”
钟文谨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先把沉香打发出去,然后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到了崔九怀身上,然后掐住他的脖子就开始摇晃:“谁是河东狮了谁是河东狮了谁是河东狮了谁是河东狮了?”
奈何她小手娇-软无力,摇晃了半天,却半点效果都没有。
崔九怀失笑,指着她掐在自个脖子上的手,打趣道:“这都不算河东狮?那为夫真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女子可以称为‘河东狮’的。”
钟文谨欲哭无泪,想当年她在军校时,无论体术还是枪法都是稳居第一的,参加工作后也没有松懈,时常干些譬如一招制服飞车党三招擒下抢劫犯的英勇事迹,这会子却沦落成连掐人脖子都掐不出半点痕迹的地步,简直是人间惨剧,看来锻炼身体的计划得提上日程了,再不能这般混吃等死不知上进。
她发狠道:“给我三个月,到时叫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河东狮’!”
这样娇弱才刚刚好呢,谁要见真正的河东狮了?崔九怀忙抬手告饶:“娘子这般温婉贤惠就刚刚好,可千万别学那些乡野村妇做什么河东狮。”
钟文谨阴笑道:“哼哼,晚了。”
崔九怀捂脸,暗叹一口气,虽然对钟文谨三个月变河东狮的事儿不怎么相信,但还是默默下定决心,每日早起半个时辰练剑,以免将来哪天制不住她,让她翻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