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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盘被端端正正摆在禅房的圆桌上,镶嵌着的星宿发出隐隐蓝光。
夜川蘸着茶汤逐一将七星偈写了上去:
开阳偈——魂不归
天枢偈——魁星现
天权偈——山河移
天璇偈——龙泽起
玉衡偈——凡尘决
瑶光偈——道途殚
写到最后一阙天玑星的偈语时,他停了下来,正踟蹰着空白偈当如何写时,夏青溪的手就如游蛇般从背后绕到了腰上。
只见纤白的指尖触碰到星盘后殷红的血勾勒出了“归自在”三个字。
夜川捉住这只柔若无骨的手递到唇边吮吸着凝在指尖上的血,而夏青溪却从后探出头来:“怎么样?有变化吗?”
“建造了七星洞又是钥匙引,他说的法子自然有用的。”夜川朝星盘抬了抬下巴又稍稍一侧身。
星宿上的微光剧烈闪烁着,仿佛明暗交接里藏着看不见的厮杀,她想到了九天,那个困在七星境中的魂灵。
虽然他许久许久以前已经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虽然他为了释尘无怨无悔,虽然他说“我已厌倦了乏味的长久”,可是此时此刻,夏青溪还是感到了生命逝去的悲伤。
这个曾经为了隐秘的情感而长久地等待着的人,以及无法得到回应的心意在此刻也终将一同逝去。
蓝光跳动了几下后陡然熄灭,好似一场春雨过境,迅速又无声无息。
“十九……”她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抱紧了他。
“我在。”他转身拥她入怀。
……
……
銮驾停在追云殿殿时候,夏青溪已经睡着了。
夜川抱她进来,盈歌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就在他使了个眼神,盈歌刚准备退下的时候,夏青溪睫毛跳动了一下缓缓醒了。
她将胳膊攀上他的脖颈又往怀里钻了钻,瓮声瓮气说了句:“进来吧,我洗把脸就好了。”
盈歌跟着进了门,伺候着梳洗后禀报道:“姑娘,你吩咐的都已经办妥了。”
“准备一下,现在就走吧。”
“可是……”盈歌偷瞄了一眼夜川,拿不定主意。
“没事,我不累,刚才睡了一路呢!”夏青溪笑着,眼睛弯成一道好看的月牙,心满意足地朝夜川看了一眼。
她换了件更加素淡的衣裙,头上也只戴了一枚素簪,未施脂粉,素面朝天。
一路上她都不说话,眉眼淡淡的,任凭手被夜川握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皇家陵园掩映在一片苍翠之中,驻守的军队早早出来迎在入口,夏青溪下车,只带了盈歌一人前往。
二人在一处墓前停下,新刻的石碑上滚金漆着“宪宗康启皇帝之墓”。
想来一个人的一生,或轰轰烈烈或缠绵悱恻,所有的希望、不甘到头来只换来这寥寥几个字,当真令人伤怀。
夏青溪手碰了一下石碑,一股冰凉自指尖传来。
那年她刚刚来到这里,若谷轩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感叹于他的盛世容颜,谁曾想如此风华的男子或主动或被动,在短暂的一生中都沉浮在权利的漩涡里。
盈歌将酒壶和杯子在墓前摆好后就退到一丈多远的地方默默守着了。
夏青溪席地而坐,将倒满酒的两个杯子中的酒全都洒在了墓前:
“你这一生。还真的如你的名字一般,桀骜不驯,如果你没有为情所累的话。
“两杯酒都给你,当然这还不够……不够偿还那日你在宴会上赠梦浮生的恩情,所以我让盈歌将窖存的所有梦浮生都带来了……”
夏青溪一面说着一面将垒在一旁的几十坛酒都打开,不急不慢,悉数倒在了墓前。
酒香顿时升腾而起,翻卷在微风里,她将一枚竹片轻轻放下:
“其实……十九不是你大哥……当年大皇子夜熙和十九同一日出生,荣太妃就买通了大皇子的产婆,用特制的药混合染料给他画了个和十九一模一样的胎记。
“这样大家都相信大皇子就是那个脚踏祥云一统天下之人。也正因如此,十九母子才争得了韬光养晦的机会。
“包括先帝在内,开始也将卲孤光的话奉为圭臬,可是随着大皇子慢慢长大,先帝隐隐觉得如此缠绵病榻之身实在难堪大任,于是就开始培养你做储君。
“所以,你看,在所有皇子中,先帝还是最中意你的。为了成为合格的储君,你吃了多少苦,没有人知道。你只是希望你的父皇能认可你,不再把你当成后备的人选。
“可你清楚地知道,一旦大皇子消除痼疾,你将永远陷入黑暗里。一个从小被当作储君培养的王爷将会是太子最大的隐患,先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皇子死后,先帝终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放下过要找你报仇的念头,可天意弄人……你真的太坏了……你让我一生都活在对你的亏欠中……”
顾不上眼泪翻滚,夏青溪拿起墓前的酒壶直接喝了起来。
往事如烟,勾起了她内心最柔软的情感。
“那个时候的柒星阁还是先帝手里一把得力的长剑,可他却给了十九。就因为荣太妃跟他说当年十九和大皇子两人对换了。
“这个年代久远的的谎言,已无从查起,特别是当先帝看到十九脚上的祥云时,他信以为真。那个曾将幻想过无数次的一统天下的梦想又出现在他眼前。他很欣慰,将要实现它的是自己的子孙。
“所以,你不必苛责自己,真的不是你不够好,你所付出的努力已经让你成为优秀的帝王了,虽然先帝再一次让你处在后备的位置上。
“没有人知道你的害怕与不甘,所以你一定要从十九手里拿到柒星阁,可你不该让两国交战,只为一己私欲使无数生灵涂炭,你真的错了。
“你说,我跟世上的任何妇人都不一样,我哪有什么不一样呢?我不过一直把你看作普通人,各中少了些功利罢了。不似其他妃嫔,或主动或被动地背负着个人或家族的荣辱,这也使得她们一旦得知你因作为后备可能永远不见天日时,一定会对你避之不及。
“所以,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恰好遇到了十九,他给了我想要的所有,所以我可以不功利。
“愿来生,你不要再如此辛苦,一声只为自己而活……”
夏青溪将酒壶里剩余的酒一股脑儿都倒在了嘴里,晶莹的酒滴从白皙的脖颈滑落下来迅速消失在衣领里。
树梢上的苍鹭猛地冲入云霄,嘶鸣阵阵,孤寂响彻了整个陵园。
属于夜桀的玥国和时代已然过去。
……
……
自从夏青溪从陵园大醉回来,夜川已经三日没有上朝了。
追云殿里,二人正僵持着。
夏青溪沉不住气一个箭步上前勾起他的下巴言语轻佻:“你在想什么,嗯?”
“……”
“坦白从宽。”
“我在想,要不要现在让着你,一会儿……再让你求饶。”
夏青溪双颊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而他却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柔声道:“或者……你让我求饶……”
她双手推开他,埋怨着:“十九,你都三日未上朝了,我……我都成祸国殃民的妲己了!”
谁知他手上一用力将她搂得更紧了:“我连年征战,好不容易得了个太平,再加上皇帝这个活儿是个苦差事,一年到头没有休沐,我就是想休息几天。再说了,当时皇后大人可是批准同意了的。”
“可我累啊!好不容易休沐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夜川将她的衣领一拉低头啃嘬了起来:“可我就喜欢干这个啊。”
“白……白日宣淫,可不是明君……”
“那就做昏君好了。”
“夜、十、九……”
“嗯……”
“我要给你纳妃!”
他嘴上一用力,“你敢……”
……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