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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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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

    “海公子,这您点一下。”京城葯铺里,掌柜毕恭毕敬地递来黄纸葯包。

    站在门前的海品颐回头,接过打开清点里头的事物,而后包起,点头微笑。“谢谢您了。”

    这些年,忙着其它事,她已无法亲自上山采葯,只能至葯铺购买。

    罢开始,葯铺掌柜见男装扮相的她年轻斯文,根本不放在眼里,还企图偷斤减两、哄抬价格,但经过几次交手,她所展露的内行见解和议价手腕让掌柜节节败退,之后完全不敢造次。

    “海公子,醉月楼买这些葯是做啥用的?”忍了许久,掌柜还是忍不住问。也难怪他好奇,说到醉月楼啊,真可说是京城中的传奇。

    虽为青楼妓院,却名响京城,出入宾客皆大有来头,王公贵族、权贵显要,为了撷香日,一夜散尽千金连眼也不眨。

    而那撷香日更是让醉月楼盛名不衰的主因。撷香姑娘,醉月楼的当家花魁,只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撷香日接客,却让醉月楼的鸨母嬷嬷!所订下的规矩,衬托得更显特别。

    想成为撷香姑娘的入幕之宾,得先缴交千两的入场金,接下来,需再解了撷香姑娘所定的题,题目有文有武,谁能拔得头筹,才能有幸撷香。

    物以稀为贵,这道理人人都懂,但经过有幸撷香者的迷醉宣传,加上无法撷香的扼腕憾恨,即使条件再严苛,参与者仍前仆后继,让每一次的撷香日都盛况空前。单靠撷香日,就让嬷嬷赚饱了荷包,更别提醉月楼每日宾客如云的收入。

    树大招风是不变定律,如此盛名的醉月楼,却没人敢惹,因为醉月楼的嬷嬷八面玲珑,在王公贵族中翻手成云,靠山众多,上门的酒客即使再权贵财重,也只能乖乖地流连温柔乡中,不敢造次。

    闻言,海品颐挑眉,压低了音量滋阴补阳啊,葯膳料理可是让恩客流连忘返的绝活呢!”脸上满是意有所指的笑,眼神却闪过一抹精光。

    “有什么葯方透露一下吧!”听到补阳两个字,耳朵都竖起来了。

    男人哪!海品颐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唇角。“这可不成,独门秘方得上醉月楼才尝得到,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微一欠身,她转身定出葯铺。

    “唉,又没套出来。”掌柜朝店内伙计叹气。

    “别看海公子笑脸迎人,手腕比起醉月楼主事的嬷嬷也是不遑多让呢!”

    整个葯铺因醉月楼的话题热闹起来,没人注意到,一名静静在角落买葯的庄稼汉子见海品颐离去,随即拿起购得的葯,走出葯铺。

    出了葯铺,海品颐忆起葯铺掌柜方才的问话,俊雅的面容染上淡嘲的笑意,思绪回到五年前,三人初识时。

    结伴成行后,一路上,像水净这种遭遇的姑娘多不胜数,她们手边的银两有限,根本救不了这么多人。一次翻找东西时,她看到深藏包袱的葯包,忆起迟昊曾说过的葯方。那葯方,会让人昏睡,而且会让人幻梦,醒来会以为自己与人交欢。

    突来的大胆念头,让她将提议说出!先服下解葯,她再暗中用葯将入迷昏,只要忍着点,让男人在昏迷前动手动脚,不需丧失清白,仍可赚取银两。

    明知危险,但凭着她身怀武功和嬷嬷八面玲珑的手腕当靠山,竟也有恃无恐地觉得此法可行。那段时间,为了拿捏葯性,老拿经验丰富的嬷嬷试验,直到技巧成熟,小小的妓院才正式开张。

    一开始,难免出差错,几次状况都靠着嬷嬷用巧言圆过,再不然就让她用武功打了出去。出了事,就换地点,随着一路救的姑娘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最后,竟也把醉月楼做成了名享京城的青楼,无人发现。

    这些年,她下葯的技巧已由笨拙练为精巧,从刚开始加在酒菜里,到现在,已发展到把葯浸在灯芯里,随着火燃,除了淡淡的花香,再无异样。

    问她那些葯的用途?怕是连死她都不会说出口。

    拿着葯包,海品颐挑眉,留意两旁街道的状况,往醉月楼走去。

    突然,一种莫名的感觉顿住她的脚步。海品颐倏地回头,热闹的大街景象映入眼帘,并无异样。

    她沉吟,而后决定是自己多虑。再不回去嬷嬷又要唠叨念人了!海品颐加快脚步,继续前进。

    她没发现,那名庄稼汉子保持适当距离跟着她,直至她从醉月楼后门进入,仍望着主楼旁撷香阁,一直望着。

    他知道她的感觉有多敏锐,所以他只能拉开两人的距离,甚至不能与她目光交会,否则,她立即会识破他的伪装。

    五年了,她不晓得,他其实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每每见她与人周旋,挺身护着醉月楼的一切,会让他有种想现身保护她的念头。

    但他无法这么做,他只能像这样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她。眸底有抹光芒一掠而过,和那平凡寻常的外表完全回异,只一瞬间,又随即隐去。

    他又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华灯初上,原本寂静的醉月楼开始有了声息,人人为了开门前的准备而忙碌。

    嬷嬷双手捧着账本,往撷香阁走去。徐娘半老的美颜让历经的沧桑刻划出一条一条的纹路,精明锐利的目光全掩在风情万种的姿态下。

    走到撷香阁,手没敲门,嬷嬷直接用肩膀推门走进

    “撷香,这账本就交给你啦啊!”看到房内有名男子,嬷嬷吓得抚住心口,略一定神,才松了口气。”品颐呀,真给你吓死了!还以为哪个采花贼闯进了撷香阁。”

    海品颐轻笑,上前接过嬷嬷手中的账本。“都看五年了,还看不习惯吗?”

    “谁叫你扮起男人那么俊!”屏风后有返丽颜探出,撷香当年的水净笑着走出,当年瘦弱的小姑娘如今已出落成绝世美人,成了醉月楼招牌。“别说嬷嬷老是吓到,连我有时也看得傻了呢!”

    “你们两个!”嬷嬷瞪眼,却忍不住噗哧笑出,望着她们的眼神满是疼爱。一个扮起男装,俊俏文雅;一个艳丽绝美,迷倒众生。“真不晓得当年是中了什么邪,竟被你们说服,做了这勾当。”

    “那时我看起来可怜,品颐可靠啊!”撷香娇笑,上前拉了嬷嬷的手到内室坐定,脂粉未施的脸面丽清灵,一点也不像娇媚做作的花魁。“不然嬷嬷怎么会信我们呢,对吧?”她看了海品颐一眼。

    “别拖我下水。”海品颐拿过嬷嬷手中的账本,淡淡笑道“那时连我自己都不信我自己了。”这些年,她变了许多。

    以前的她,凭着在家中葯铺磨练出应变交际的本领,兼之本就轻松外放的个性,总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轻易和人熟稔起来。但如今的她,经历的事太多了,背负的事情也太多了,她变得内敛防备,除了虚伪应对,她只在嬷嬷和撷香面前绽露笑颜和情绪。

    “可不是?”忆起刚开始时所出的纰漏,嬷嬷忍不住摇头。“有几次差点没把我吓死。”

    “因为我们做的是好事,老天爷帮忙!”撷香皱鼻扮了个鬼脸“别担心。”

    “是啊!”嬷嬷跟着笑了。“不说了,我还得去外头盯着,开门时间快到了呢!”

    “嬷嬷您忙吧!”海品颐送她到门口,将门关上。

    “明天我们要去哪个城镇?”撷香翻开账本问道。

    “京城东方七十里的张家村。”海品颐回到她身边,从怀里拿出一张清单。“东西我已经买好了,你记一下吧!”

    这些年来的所得,全用来济贫赈灾。只要听到哪里闹了荒,她会采买农具和葯,和撷香易了容,运送物资去救济灾民。她们从不直接给子银两,而是用这种方式助他们站起,让他们得以维持长远的生计,不让因生活困苦被卖入青楼的姑娘再增加。

    “嗯。”撷香接过,将一笔笔的支出记在账本里。

    明天,又要扮成那张麻子脸了。

    海品颐心猛地一窒,转头看向外头,不想让眼里的失防让撷香瞧见。即使已经五年,只要忆及他的一丝一毫,她的心,仍忍不住揪痛。

    她没想到,他教她的一切,竟对她帮助如此之大,使葯、易容,若不是凭着这些能力,醉月楼绝对撑不起这个局面。

    五年来,她的技巧愈渐纯熟,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她会慢慢淡忘他的身影,但使葯和易容,已和她紧紧缠绕,每次碰触这些,对他的记忆便愈鲜明,这一切怕是到死,再摆脱不开。

    这五年来,没她在身边,还会被梦魇纠缠吗?还是因不需顾虑她而感到轻松?

    海品颐无声轻叹口气,微微苦笑。现在被梦魇纠缠的人换成是她了,她总梦见,那一天,她没让人跟回木屋,这五年来,依然跟他在木屋里,过着远离俗世的幸福日子。

    然而梦一醒,残酷的现实让她难以面对。就因为一时的疏忽,他离开了,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相见。

    他还好吗?

    能有机会让她问,他的离开,是烦了,还是太在乎她而怕了?

    深墨的夜色,一抹白影窜过阴暗的巷弄,身上的伤让他停下脚步,他倚靠屋墙,呼息变得沉重紊乱,幽邃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精光。

    懊死。他深吸口气,胸膛立即传来剧痛,他强抑着,将几已涌出喉头的血抑下。难道,今日是他命绝之日?

    耳畔传来追随而至的细微声响,他拧眉,强撑着施展轻功往前掠去。在伤重与体力透支的双重折磨下,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让我陪你那曾在耳畔呢哝的话语,再次响起,紧攫住他即将涣散的神智。

    他想见她。

    在死之前,他只想见她一眼,只一眼,他马上就走他咬牙,凝取残存的意志力,一跃而起,掠过连绵的屋脊,朝醉月楼的方向前去。

    月正当中,堂皇气派的醉月楼高朋满座,丝乐欢唱、醉人笑语此起彼落,交织成一片奢靡淫媚的氛围。

    相较之下,主楼旁的撷香阁反倒显得冷清。撷香日未到时,精致小巧的撷香阁除了原本光辉璀璨的建筑外,低调得仿佛不似青楼妓院。

    “烦死了!”撷香双手支颔,红嫩小嘴翘得老高。“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不是才刚过撷香日吗?怎么明天又要到了!”

    原本站在窗边留意主楼状况的海品颐被她这动作逗笑,走回她身边。“之前不知道是谁嫌一月两次太少,想上、中、下旬各办一次,好好大捞一票的?”

    “办了才有银两啊!”撷香低叹。那时要不是品颐反对,说不定真的变一月三次了。

    “想想那些村民吧,前天到张家村,你不是连回来了都还会笑?”知道她只是抒发烦闷,海品颐用这事来转移她的心情。

    楼里的姑娘忍辱负重,都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虽用她调制的迷葯不曾丧失了清白,但被人搂肩抱腰,说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我知道。”撷香娇俏地皱皱鼻子。虽然品颐不像她们需要卖笑让人吃豆腐,但楼里对外采买、议价及探访村落的重担全落在男扮女装的她身上,所承受的责任和压力比任何人都来得重。

    “我去楼里看看情形。”见她心情已经恢复,海品颐起身。她所制作的灯芯已很久没出过事,但藉由暗道巡视状况,是她每天必做的工作,怕出了差错,赔上的是某个姑娘的清白。

    “你自己小心哦!”撷香叮咛道。

    “嗯。”海品颐微笑,正要朝门口走去,一阵风刮进,将房内的灯火尽数吹熄。

    这阵风来得诡异!她心一凛,全身戒备瞬间升起。

    “撷香!”她马上朝她的方向看去。

    “我没事。”隐约中,看见撷香对她摇头。

    是她多心吗?海品颐定神,想先将灯芯点燃,此时,一抹身影突然从窗口窜进,她一惊,马上施展拳法,凌厉朝来人攻去。

    黑暗中只听到打斗的风声,撷香急得努力辨视她的身影。“品颐”

    来人功夫不弱!无暇应声,海品颐进攻的速度更加迅捷,在对方背上拍了一掌,听到对方逸出闷哼,她心喜,正要乘胜追击,一缕若有似无的气味钻入鼻际,那味道像青草

    海品颐怔住,瞬间失防,被对方乘隙攫住手腕,带进怀中,意识到被俘,她赶紧敛回心神,肘往后顶去就要挣开,突然,对方开口,猛然顿住她的动作!

    “你的掌法练得比弓箭还纯熟了。”附在耳畔的低语,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一时间,海品颐脑海一片空白,身子因激动而微微轻颤。怎么可能?又是梦吗?但握住她的手,和背后传来的温暖体温,又为何如此真实?

    而方才对战时,那人只为将她制伏,并未伤她分毫

    “品颐!”听室内顿时没了声响,撷香急得大喊。

    那喊声拉回她的神智,海品颐想要开口,喉头却哑了,她必须深呼吸,才有办法出声。“撷香,点灯。”

    她微一挣动,对方轻易放了手。

    海品颐转身,望进一双冷魅的眼,在黑暗中闪着犀光。对方没动,只是定定地迎视她的目光。

    撷香赶紧点灯,原本漆黑的内室顿时大放光明。

    随着绽放的灯光,令她魂萦梦牵的面容,立即映入眼帘。海品颐站不住脚,扶着一旁桌案,闭上眼,再睁开,他依然在眼前。

    他,迟昊,一如五年前初会,身着白衣,站在她面前。

    “你”一开口,千言万语全被哽咽堵住,海品颐只能紧紧咬唇,怕忍了五年的痛化为泪水奔流而出。

    迟昊沉冷的俊容面无表情,但黑眸却因她的反应而起了波动。忽地,眉宇聚起,他退了步,倚着门板滑坐下来。支撑他来到这里的意志在见到她后瞬间溃散,他几乎站不住脚。

    海品颐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打上他的那一掌没那么重啊!

    “你怎么了?”她蹲在他身边急道,拉过他的手想要搭脉。

    迟昊没回答,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握着,紧得像是永生永世都会一直这样握着。

    看着被他包覆的掌指,海品颐再禁不住,难忍的情绪化为泪潸然而下。梦中的他也是这样握着她啊!却为何他就这么离去?下留任何信息就毅然离去?

    握住她手的力道倏地收紧,海品颐望向他,看见他双眼紧闭,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鲜红的血丝自他嘴角留下。

    不!她绝不让他又将她丢下!海品颐托住他的手臂扛扶在肩,咬牙强力站起。他几乎将全身力量压在她身上的情形,让她心惊他竟伤重到连站都站不起!

    “别告诉嬷嬷!”朝吓傻了的撷香喊道,她运功撑着,快步往后头的暗道走去。

    回到自己房内,海品颐将他扛上榻,搭脉诊疗他的伤势,发现他中毒又受了内伤,急忙下榻,拉开一旁的葯柜,拣选其中几项葯粉倒入瓷碗里调匀,加了一滴灯油将葯粉捏成锥状,再用火点燃,放置榻旁。

    今非昔比,五年后的她,面对伤重的他已不再那么手足无措。

    她随即上榻将他扶起,迅速除下他上身衣物,双掌抵住他的背心,施展内功为他祛毒及疗伤。

    几个循环下来,海品颐的内力已耗尽大半,无力再撑,只好敛功收掌,调停自己的气息。

    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趋于平缓,海品颐望着他的背,轻轻咬唇。

    他醒着,她知道,然而紊乱的情绪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见葯已燃尽,她拿起瓷碗下榻走到葯柜前,再次调制。

    “我来。”低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他挑选葯粉一一置于瓷碗里,自后伸出的手臂将她困在葯柜和他的胸膛之间。

    “这方法谁教你的?”

    他一开口,温热的吐息拂过颈际,引她心颤。海品颐必须凝聚所有注意力,才有办法维持平静的语音开口:“我自己想的,紧急时,还得等熬葯根本缓不济急。”

    “教你的都还记得,而且还青出于蓝。”他仿佛低笑了声,淡然的语音带着重伤未愈的粗重气息,松手退了开。

    海品颐转身,看见他退坐榻上,除下的外袍随意披在肩头,深邃的眸子紧锁着她。

    五年来,只在梦境流连的人如此真实出现眼前,强烈的情感再羁不住,她倏地扑进他怀里,冲力将他撞得躺在榻上,她也不顾,只是拥着他,紧紧拥着他。

    “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放我一人?”一直压抑的问句伴随决堤的泪奔流而出。“我一直告诉自己别绊着你,别成了你的负担,我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个存在都不给我”

    她的啜泣撕扯他的心,迟昊将她的螓首揽靠胸前,任她发泄。

    他怀中暖人的温度催化她的悲楚,海品颐像个孩子似地放声大哭,现在的她不是醉月楼能力高强的管事,而是一名因爱而无助的弱女子,强忍五年不敢释放的痛苦,在他的怀抱中,再无顾忌地尽数放肆哭出。

    “我好怕,我一直好怕”她哽咽低哺。

    “怕什么?”迟昊附在她耳畔低道,喑哑的语音带着她还来不及察觉的深情。

    “怕自己也成了你的梦魇,折磨着你”海品颐摇头,泣不成声。“我那时候要是再小心点就好了,对不起对不起”

    伤她的人是他,是他啊!为何还一心挂念着他?迟昊痛苦地闭起眼,而后狠狠地吻住她的唇,渴切索求她的呼息,猛烈地将体内狂肆的情感传达给她。

    “等”海品颐几乎不能呼吸,想推离一点喘息的空间,他的唇却沿着颈侧往下,在她的锁骨下方停住,吮啮住她的肌肤,像烙印自己的痕迹般用力吻住。

    他的手掌顺着她玲珑的曲线抚过,忆起五年前的那一晚,海品颐因羞怯全身体温瞬间升高,混和了不安和期待的矛盾心情让她无法思考。

    迟昊强迫自己将理智拉回,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人,他想了五年,若不是那一晚紧拥着她的回忆,他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察觉他的停手,海品颐不解地抬头看他,氤着情潮的赧红丽容差点击溃他的自制。

    “别看我。”迟昊低哑道,伸手将她揽靠胸前,不让她继续用无心散发的魅诱来挑逗他。“我不想和上次犯同样的错。”

    他说的错是不该抱了她吗?海品颐一僵,全身血液在瞬间变得冰冷。

    知她误会,迟昊将她拥得更紧。“我太急,用那种方式要了你。”

    海品颐一怔,好半晌才会意过来,羞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埋首他的胸前,好久好久都不敢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仍压着他,她慌乱地支起身子,却反而被他拉回,手臂环过她的腰际,不让她离开。

    “我很重”海品颐轻抵他的胸膛,怕他伤重无法承受。

    迟昊根本不以为意,轻抚过她颈际的发丝,紧紧拥住她。

    听着他的心跳,静静倚躺着,海品颐犹豫了会儿,轻轻开口:“为什么走?”

    顿了下,迟昊低道:“我不想说。”

    海品颐愣住,隔了半晌,他的话才进入脑海。不想说?就这三个字让她痛了五年?她深吸口气,抑住椎心的感觉,要自己给他时间。“这五年你都怎么过的?”

    迟昊干脆保持沉默,轻抚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心像被人拧紧,海品颐闭眼,怕漫然而起的打击让她无法承受,好不容易,才有办法再开口:“为何突然出现?”

    他依然沉默,环住她的双臂松开,置于身侧。

    海品颐咬唇,不争气的泪泛上眼睚。这代表什么?她没资格过问吗?“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醉月楼?为什么会来找我?”她不死心,坚持要一个答案。

    “我被追缉又受伤,需要一个地方躲避。”

    他给了,却是伤她至极。

    海品颐惨白着脸,支起身子,凝视他的眸光满是凄楚。她知道,他会用无情冷绝的话来掩饰不愿透露的思绪,从初会时就一直如此。

    但在丢下她五年后初次见面,能不能有一些失防?在她哭喊出强抑的心音后,能不能有一些回应?

    “除了替你疗伤外,我对你而言,到底还有没有其它意义?”就算只轻轻点头也好,她不想只能猜测他的心思,结果却毫无预兆被他遗弃。

    她盈泪的眼,刺进他的心。迟昊置于身侧的手暗自握紧,冷魅的俊容没有透露任何思绪。还不是时候,现在的他还有事要处理,她会成为他的负累。

    “不想被我拖累,我可以马上走。”迟昊起身就要离去。

    又是相同的结局?难道,她和他之间就只能这样一再重演,救了他,爱上他,而他再用离去伤害她?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只能是这样!

    “站住!”海品颐大喊,跪坐榻上的纤细身子因愤怒和心伤而微微轻颤。

    她要让他明白,他无法永远一意孤行,她曾给予的,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人夺得走,包括他在内!

    海品颐用力咬唇,抹去泪水,翻身下榻。

    “你被谁追缉?”望着他的眼眶泛红,却满是不容转圜的坚定。

    迟昊心震,黑眸深处激烈撼动。总是如此,为何不对他心死?为何不放自己好好过活,反而愿意被他牵连伤害?

    “初天纬!御前侍卫统领,奉旨追坝陴贵妃娘家命案。”抑住将她紧揽入怀的冲动,迟昊平静开口。

    海品颐震惊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竟和此事有了关联。

    娥贵妃是当今圣上宠妃,娘家二十七口在上个月一夕暴毙,这件灭门血案轰动京城上下,诸多揣测,都将矛头指向罗刹门被买通杀人。

    “你不是早已脱离罗刹门了吗?”难道这五年,他竟又回了罗刹门?

    迟昊拾起衣袍穿上,没有回答。

    “不想说是吗?”见他沉默,海品颐凄恻一笑。“在你决定拖累我和醉月楼时,不觉得我有权利过问吗?就算死,至少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系上腰带的手一顿,迟昊心里挣扎不已。他该怎么说?说他被初天纬率兵包围几被拿下,伤重之余以为性命将就此断送,好不容易突破重围,强烈念头促使他逃进醉月楼,只为了见她一面?

    他怎能说?只要一说出口,她将会更加义无反颅。

    “你身上的毒又是谁下的?”明知他不会回答,她还是发泄似地问出。“你不是远离罗刹门了吗?为什么罗刹门的过错会嫁祸到你头上?”

    “嫁祸?”迟昊微眯起眼,深似无底的眸子紧睇着她。“为何不认为是我做的?”

    海品颐摇头。“如果你会做这些事,五年前不会想要脱离罗刹门。”

    她的信任将他强装的冷硬击溃一角,迟昊思忖,终于透露些微讯息。“初天纬为人正直,若没有确切证据,不会为难醉月楼,你可以放心。”若非如此,他不会贸然闯进。

    他说了,却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海品颐恼怒地瞪着他。她才不担心那个初天纬,任他多有来头,凭嬷嬷的人脉定可轻易摆乎,她担心的人是他,是他这五年来的去向,是他身上受的伤!

    海品颐紧紧握拳,烦躁地闭上眼。知道他不会多说,怕再待下去,亟欲求解的冲动会让她将他压在榻上拿刀逼问,只好暂时撤退。

    “我要去楼里巡视,可能要天亮才会回来,你先睡吧。”

    “怕和我共处一室吗?”迟昊轻道。

    他低沉的嗓音微带撩人的暗喻,海品颐脸一红,连忙用反驳来掩饰羞怯。“谁、谁说的?那本来就是我每天必做的工作。”

    迟昊扬唇,淡得几乎让人看不到,而后转身走向床榻。“会有回房睡觉的时候吧?我只能待在你房里,总会遇到的。”

    想象那终会来临的画面,海品颐脸更红了,庆幸背过身的他看不见她的表情。“我要走了。”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只能匆匆逃离。

    迟昊躺下,望着关合的门板,脑海浮现她尴尬的表情,微微勾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