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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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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末秋初,天候尚有些燠热,但林间已落了一地的枯叶,连其中那条蜿蜒小径都快要被完全覆盖。

    忽地,干枯的树叶被重重地踩碎,静谧的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喧烨,伴随而来的,是杂沓的脚步声和纷乱的喘息。

    一名身穿绿衣、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匆匆在树林间穿梭,细致秀美的五官上写满了惊恐,还不时回头观看后方的追兵。

    “在那里!别让她跑了!”粗犷的男声嚷道,重重的脚步声追得更急更紧了。

    脑子里虽然乱成一团,但女子仍努力在错综复杂的树林间,灵巧的穿梭着,还得分神寻找可供暂时藏匿的地方。

    对了,上次跟四弟他们玩躲迷藏的时候,小弟不是发现了一个树洞吗?她记得那个土穴就在前方不远处,兴许能在那儿避上一避

    真是托了自己身为家中长女,底下又有三个妹妹、六个弟弟的福,她都已经过了贪玩小娃儿的年纪,却仍得陪岁数相差一大把的弟妹们玩耍。也正因如此,才会对这片树林如此熟稔,否则绝不可能拖延到现在还没被那群人逮着。

    只是,虽然占了这点优势,但她一个纤纤弱女子,怎么拚得过几个勇猛大汉的体力?

    从家中仓皇逃跑到现在,应该也有好几刻钟了,她的胸口刺痛着,感觉吐出去的气息多,吸进来的却少之又少,双腿也像灌了铁似的越来越沉,步伐开始不听使唤地凌乱起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得继续跑、非逃走不可!若是被那群人捉住,那她就会

    眼看那个树洞离自己就只差个几步了,原本被她远远抛在后头的吆喝声和脚步声,却越来越靠近

    他们追得这么紧,那个树洞看来是躲不成了女子挫败地放弃原先的计划,在一片空白的脑袋中奋力思索其它法子。

    她既不能逃回家、带给家人困扰,也想不出还有哪户人家可以前去投靠。

    只是,这样一直逃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对了,出了这片树林就是官道,虽然这儿人烟罕至,但说不准会让她瞎猫碰上死耗子,凑巧碰上路过的人也不一定!

    女子正想着逃脱的路线,冷不防地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她被突起的树根绊倒,跌入一漥泥泞中,沾了一身的污秽。

    才这么一闪神,阴魂不散的彪形大汉们便马上从她身后窜出。

    “这下看你往哪儿逃!”为首的大汉阴恻恻地说,缓步接近她。

    没时间理会什么难受或丢脸的事儿了,女子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数尺外官道上,那辆突然出现的气派马车奔去。

    “救命救命!救救我啊”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仍用尽全身仅存的力量大嚷。

    她拖着再也走不动的双腿跌跌撞撞地滑下缓坡,不要命地冲上官道,以最激烈的手段,务必让马儿停下来,好救自己一命。

    女子恍如鬼魅似的突然从路边冒出来,又死赖在前方的官道上不肯走,马夫吓了一大跳。眼看着就要撞上她了,他连忙用力勒紧缰绳

    “喝、叱”惊险万分地将马车停在她面前数寸之处,松了一口气的马夫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臭丫头不要命啦?想寻短也别挑俺的马车撞!晦气!还不快滚一边去!”

    “大石,发生什么事了?”马车内传出一道属于年轻男子的低沉嗓音。

    人如其名身材高大、脾气冷硬的大石正要回话,让主子安心,却让女子给抢了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惊吓您。”听见身后纷杂的騒动,她有如惊弓之鸟般地瑟缩了下。“有坏人要捉我卖入青楼,求您救救我”

    她话还没说完,四、五个彪形大汉便从林子里追了出来,一把攫住她瘦弱的手腕,粗鲁地将她扯了过去。

    “袁如君,你的脚程倒挺快的嘛这下看你往哪儿跑!”

    为首的大汉脸上有道狰狞的刀疤,大眼怒瞪着她,表情凶恶得令袁如君不敢直视,只能用眼神苦苦哀求马夫,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马夫对她的眸光视而不见,只是向后微微倾首,还不时点头答是,彷佛在听车内主子吩咐些什么。

    见状,她心中又悄悄生起一线希望说不定,车内的大爷会愿意救自己。

    岂料下一刻,她却听见马夫以不耐烦的口吻说道:“我家主人赶着要进城,你们跟这女人有啥恩怨尽管讨去,就是别碍着咱们的路!”

    马夫这番话,将怀抱一丝微弱希望的如君,再度狠心推入无边的地狱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那气派坚固的车厢,不明白里头的男人怎么能这样狠心,对走投无路的她见死不救?

    “是、是,咱们这就走了!”刀疤大汉一面流里流气地应着,一面将愣住的女子扯入怀中,猥琐地道:“你害咱们兄弟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该怎么补偿?反正也是要卖进那种地方,不如先让咱们试一试吧!”说着,他还舔了舔她那吓得苍白无血色的脸颊。

    “放开我、放开我!”面对大汉们毫不掩饰的淫秽目光以及不堪入耳的话,如君既恐惧又羞愤,开始拚命挣扎起来。

    她奋力拍开大汉不规矩的大掌,眼角余光瞥到那马夫竟拉起缰绳,指引马儿绕路前行,显然要抛下自己不管,她赶紧扬声哀求。

    “大爷,算我求您了,救救我!”她不能被这些人抓走啊!如君强忍着害怕的泪水,颤声再次朝车内的男人呼救。

    尽管希望渺茫,她仍然冀望男人能抱着恻隐之心

    她家虽说人丁众多,但除了自己和大弟外,其它弟妹的年纪都还太小。爹娘这阵子又因为过度忧心操劳而烦出病来,现在能扶持家务的,就只剩下她和大弟了。要是她就这样被带走,大弟一个人怎么照顾得了一家老小?

    “袁如君,你甭傻了,人家大爷急着办事儿呢!”刀疤大汉淫笑着,不顾如君拚死拚活的挣扎,径自指使大伙儿将她拖入树林中。“你呢,也没空闲着,陪咱们办办事儿吧”

    “救你,我有什么好处?”忽地,一道低沉淡漠的嗓音打断了刀疤大汉的鄙亵话语。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低问,霎时所有人皆不由自主地往声音源头望去。

    只见马车的帘子被人由内掀起,方才始终不肯出声的男人微微探出脸,一双冰冷的眸子审视着女孩,像是在评估救她的利益有多大。

    如君难以置信地瞠大美眸,原以为男人终于肯伸出援手,却万万没有想到,他还要先估量自己能得到的报酬如何,才愿意考虑要不要救她?!

    “看我落入坏人手中,你良心不会过意不去么?”实在气不过,她义愤填膺地指责,期待男人那一时被狗叼走的良心能速速回来。

    久久等不到响应,她忍不住悄悄抬眼,却惊慌地看到男人满脸不感兴趣,甚至冷漠地放下了帘子,真打算见死不救

    “当、当然会有好处,我一定会做牛做马偿还您为我付出的银两,绝不会让您吃半点亏的!”为了抓住这最后一线生机,如君连忙窝囊地软下姿态说。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蹙起好看的浓眉,似乎对她开出的条件不太满意。

    这男人!真是欺人太甚“当然,还有利息、利息也不会少给您的!”咬紧牙根,她再补上这句。

    至此,男人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壮士,请问这个姑娘跟你们有何恩怨?”讲完条件,他也很有诚意,马上帮如君解围。

    眼看居然有人帮到嘴的肥鸭主持公道,刀疤大汉不禁表情狰狞,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这女人的爹欠了咱们主子三两银,既然还不出钱,咱们兄弟只有拿她卖钱交差。”

    三两银?连这么小的数目都还不起?男人轻挑剑眉,若有所思的目光瞧得如君又羞又恼,忍不住红了娇颜。

    没错,她家现下就是穷困潦倒到连三两银都攒不出来的地步!

    原本爹爹跟地主租了几亩田地,生活还能自给自足,勉强可以养活一家十几张口。但今年不知怎地,田里的稻谷竟在收成之前,便被连日的强风吹垮了一大片。这下不但缴不出田地的租金,一家大小也面临断粮的窘境

    每天一睁开眼,她和爹娘还有大弟光是要想办法填饱全家人肚皮就已筋疲力尽了,哪里还有办法筹钱还债?

    男人略微沉吟,便掏出十两银,朝为首的刀疤大汉晃了晃。

    “把那女孩交给我,这十两银就是你们的了。”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就当作是你们把她卖给我了吧!”

    十、十两银?!那足足是她家债务的三倍之多啊!如君瞠目结舌,惊讶地瞪着那白花花的银两,说不出半句话。

    “那当然、那当然,咱们这就把她交给大爷您了!”刀疤大汉见钱眼开,忙不迭粗鲁地将她用力推向马车,搓着手讨好地笑道。

    男人满意地勾起嘴角,将银两抛给大汉们,望着他们喜孜孜地相偕离去后,便马上敛去笑容,彷佛刚刚的笑容是她的幻觉似的。

    “上车,回你家一趟。”他冷冷地扔下一句,便移开视线,径自放下帘子坐回车厢内。

    “我我一身污泥,还是别弄脏坐垫,我在外头走就行了,还可以顺便为您带路。”这马车看来气派,要是弄脏了铁定不好清理。

    “你以为你还走得动吗?”车厢内传来男人充满嘲讽的嗓音。“上车。”

    经他这么一提,如君才发现自己的双脚不停地打着颤,连要走到马车边都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更别说是要带领他们到她家了。

    方才跑了那么一大段路途,又受了莫大的惊吓,她全凭着意志力撑了过来。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也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恐惧便一股脑儿涌了上来,教她步履蹒跚

    “大石,扶她一把。”兴许是等她等得不耐烦,车厢内再次传来男人清冷的低沉嗓音。

    马夫有些不满地咋咋舌,但仍是听命地伸手将她扯上车。

    唉掀开帘子进入车厢,如君便诧异地瞪大美目。这辆马车不仅是外观看来气派豪华,就连车厢内的坐垫都铺上了一层温暖的兽皮!

    瞅着昂贵美丽的兽皮,再看看脏污狼狈的自己,她羞赧地红了脸,根本不敢坐在上头,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打算跟马夫大哥挤一挤

    “坐。”男人简洁有力地命令着,脸上是一副“别让我再说第二次”的霸道表情。

    那不容置疑的口吻令她后退的身形倏地一顿。如君抬眼觑着他冷冷的俊脸,只好讷讷地、万般为难地移回车厢内,小心翼翼地浅浅坐在兽皮上。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地前进,除了哒哒的马蹄声外,没有人开口说话,车厢内的气氛一片僵冷,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虽然是自己千磕万求,这男人才勉强伸出援手救她的,但无论如何,她受了人家的点滴之恩,就该涌泉以报。更何况他所付出的,是她家债金的好几倍,于情于理,她都该好好表达自己的谢意。

    “谢、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如君一定会报答您的!”清了清嗓子,她诚心诚意地开口道谢。“我手脚勤快,不怕吃苦,只要您吩咐一声,如君绝对不会有任何怠慢!”

    尽管生活穷困又没读过书,但她并不笨。男人既然会花费一大笔钱将她从那群大汉手中买下,也就等于买下她这辈子,她没有愚蠢到以为自己只要磕头道个谢、或者承诺一定会偿还,就能够让男人满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这么做,会不会是从一层地狱、跳进另一层更深的地狱里啊?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能解救她被这群大汉侮辱,以及被卖入娼户的命运,她什么都认了

    “嗯。”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帘外便传来马夫的嚷嚷声。

    “喂,小姑娘,你确定前头那户人家就是了么?”他的声音掺了些疑惑。“为啥他们手上都拿着锄头、耙子,还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如君闻言大吃一惊,但心里也不是没有个底,她连忙探出头去,果然见到所有家人包括才四岁的么弟,一个个都拿着自以为最锐利的武器、摆出自以为最凶狠的表情,怒气冲冲地瞪着马夫。

    那些彪形大汉三天两头跑来讨债,有如惊弓之鸟的袁家人早把所有访客都当成敌人。再加上最懂事能干的大姐让人捉走,如今下落不明,也难怪他们会突然化身暴民。

    “快把如君姐姐还来”

    在十三岁长男带头一声令下,眼看袁家十一口人就要冲过来跟马夫搏命抢人,如君顾不得其它,马上掀开车帘扬声阻止。

    “等一等、等一等啊!他们不是坏人。”她利落地跳下,奔到家人面前解释事情的经过。“我差一点儿就要被坏人捉走了,幸好这位大爷及时救了我。”

    “大姐啊”见她平安无事地回来,一群小萝卜头纷纷扔下“武器”用力拥住她号啕大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袁父也暗暗擦去眼角的水气,感激地跪下,朝男人必恭必敬地磕了个头。“感谢大爷出手相助,您救了小女,就如同救了咱们一家子啊!不知大爷如何称呼?”

    “齐。”男人沉声开口,言简意赅,彷佛多说一个字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原来是齐大爷”袁父点点头,发现自家人还失礼地放着救命恩人不管,一径演着天伦大喜剧,忍不住粗声喝道:“你们还愣在那儿做啥?都过来给齐大爷磕个头!”

    话声才落,那道原本紧紧黏着如君的人墙便忽地散开,一个接着一个咕咚咕咚地跪倒在齐烨面前,结结实实地给他磕头。

    “齐大爷,外头太阳大,进来里头歇会儿、喝口茶吧!”袁父满意地点头笑了笑,一边躬身请齐烨进屋,一边指示家中长男去协助马夫。“老三,去帮另一位大爷松马辔”

    眼前的小茅屋虽然破烂狭窄,但至少可以遮蔽炽热的日头,齐烨也懒得客套。不发一语地跨入袁家,在袁父刚刚拭净的凳子上落坐。

    见他进屋,方才跪在地上的那群小萝卜头也爬了起来,跟着袁父走进家门,盯着衣着华丽、气势不凡的男人猛瞧,露出傻愣愣的笑容。

    还是年纪较大的如君机灵些,她将闲杂人等赶到角落去,从橱柜里翻出茶壶和最干净的茶杯,缓缓走向他。

    男人那双丝毫看不出情绪的眸子,淡淡地扫了那群挤在屋角、年纪有大有小的男孩一眼,突然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这些都是你的兄弟?”

    见她愣愣地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男人又补上比较好懂的一句话。“你很会照顾小娃儿?”

    “是,三妹、五弟和六弟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她捧着茶壶,帮齐烨倒了杯水。

    虽然刚开始对他的问话有些疑惑,但心思聪敏的她很快就猜出男人的意思

    恩人的家中也有像弟妹们这般年纪的孩子?瞧他的岁数,应该都娶亲生子了,却还有个小娃儿要照顾,难怪会想找个帮手。

    “恩人是缺个奶娘或丫环吗?”不等男人解释,她便热切地推荐自己。“诚如您所见,我对照顾小娃儿很有经验,一定”

    “不是奶娘丫环。”她的滔滔不绝,被男人用短短的六个字轻易打断了。

    “那、那是?”咦,不是吗?那么难道是要她当少爷小姐的专属厨娘?如君愣愣地捧着茶壶纳闷着。

    “我要娶你。”

    乒乒乓乓一阵清脆的碎裂声霎时响遍了袁家小小的屋子,如君失手摔碎了家中唯一完好的茶壶。但没有人骂她,因为大家都呆住了。

    “你、你说什么?!”如君头一个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听错了吧?一定是的,要不然凭齐大爷这种见惯倾城美女的富贵人家,自己这等平庸的姿色、干瘪的身段,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我说,我要娶你。”齐烨虽有些不耐烦,但仍是斩钉截铁地重述了一遍。

    为、为为为什么?如君瞠目结舌,脑子明明堆满了想问的问题,却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三天后,我会请人来说媒下聘,旬日成婚,所有事情都由我来准备。”男人见她呆呆的,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径自发号施令。“届时会有人过来接你们一家到奉祥客栈,你只要乖乖等候就好。”事实上,这丫头已经让他用十两银给买下,也由不得她说“不”

    语毕,他像是自认已经交代妥当了,起身就要走出小茅屋。

    袁家一伙人被他的话吓得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能踏进“奉祥”这间传闻中最豪华的酒楼客栈,然而,如君却无心理会这些。

    他真是要娶自己,而且还赶在十日之后?!为什么?

    像这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好运,根本是她连白日梦也从不曾梦过的。照理说,她应该要欣喜若狂,应该要像其它家人一样,感动得喜极而泣,可是,她却只感到满心的不对劲!

    转念之间,她已随着他的脚步迈出家门

    “齐大爷,请留步!”她气喘吁吁地追上快步走向马夫的男人,却欲言又止,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因她的呼声而回头的男人久久等不到下文,脸上的表情没变,只是淡淡挑起一道剑眉以示催促。

    对!就是这点不对劲如君瞅着他过分冷漠的神情,心中的疑问更甚。

    他们甫见面的时候,这位公子爷还不肯无偿伸出援手救她呢!现下却突如其来地就说要娶她,究竟是为了哪桩啊?

    他们两人素昧平生,若说是他对自己一见钟情,那他的言行也未免太过淡漠。别说是喜欢她,大概就连向旁人说他们俩旬日后要成婚,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我不懂”饶是在乡野间长大,比一般姑娘家率性的她,说起婚姻大事也会忍不住害臊起来。“您为什么要娶我?”

    是呀,为什么是她?尽管不想挫自己士气,但男人方才求婚的语气毫无感情,彷佛那一刻只要出现在他面前的女人年纪适当、姿色尚可,都能听见他开口说出那句似的

    不,说不准是她自己多心了或许齐大爷只是那张皮相冷了点,其实内心是十分温柔和善的!像方才,他不就体贴自己腿软走不动,即使她满身污泥,还是让马夫搀着她上车么?

    “我娶你,是为了照顾我七岁的小儿齐维。”就在她开始安慰自己的当儿,男人已然沉声说出回答。“既然你对照料孩子如此纯熟,齐维就有劳你了。”

    这次,他说的话虽然变多了,却无情得让如君打从心底僵冷起来

    “我常出远门,无法陪在他身边,那些丫环长工便将他宠得无法无天。”齐烨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更加漠然。

    说实话,自从维儿的母亲离开齐府之后,为了这唯一的骨肉,他也曾经数次想过要续弦。

    但是无论再怎么温婉贤淑、再怎么有耐心的大家闺秀,最后都会被顽劣调皮的维儿给气走吓走,弄得他几乎要放弃这个念头直到他遇见袁如君。

    第一眼瞧见这丫头时,虽然她满身泥泞,但眼中的强韧神采却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他相信维儿那些小小把戏,她必定不会看在眼里。

    包何况,袁家那群小萝卜大部分是由她一手带大的。小娃儿会有什么调皮捣蛋的招数,想来她应该了如指掌、司空见惯,将维儿交给她,他应该可以安心。

    思及此,他又冷冷地望向一脸愕然的袁如君,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单薄的身躯,而后淡淡抛下一句。“若是做得好,该是你的,一点也不会少给你。你最好安分地当你的齐夫人,不要打什么鬼主意。”

    撂完这句话,马夫恰巧也已套好了辔头。齐烨不理会她呆滞的反应,以潇洒俊逸的身手轻跃上车,指使马夫策马离开这间小茅屋

    他刚刚的意思是指因为看中她对带孩子很有办法,才会勉为其难地娶她,是这样么?

    如君怔怔地望着马车扬起的一阵沙尘,也不晓得要闪躲,被呛得剧咳不止。

    虽然她曾经想过,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会说要娶自己,但被人这么老老实实地当面说破,真的很伤人哪!

    她抚着彷佛缺了一个小洞的心口,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如此明显,连想要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也办不到。

    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呢!将来要倚靠一辈子的良人,竟是因为她料理小娃儿们的才能娶她,不是喜欢她的容貌身段,更不是喜欢她的个性脾气

    但是,如果这样能让家人远离举债贫困的苦日子,就算是要她嫁过去陪个花甲老人,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重重的叹了口气,如君颓着双肩,转身走回那间破烂但温暖的小茅屋。

    夕阳在她身后缓缓西下,将她的影子拖得好长,也让她的脚步好沉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