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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丞相沈卿位高权重,颇得圣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年轻时候曾也是出了名的才女,翩翩少女,不知偷了多少京城少年郎的心……
沈卿膝下育有一女一子,也是出了名的才女才子,长女沈乔是上一届的探花,容貌学识自然当得是出类拔萃,不过,次子沈奚也不遑多让,被誉为当今第一才子。盛名之下午虚士,沈奚闺中时有佳作,即便少有在市井中流传,但他的才华也是无可比拟的,令人心悦诚服。
既是沈奚公子发的帖子,多数人自是翘首以待。能被沈奚尊为座上宾的,必定都是才华不凡者,说不得今年科考位列三甲的就会出自这些人当中,所以不论出于对沈相的尊敬或者谄媚,还是对沈奚公子的倾慕,或对极有可能登科的才女们的好奇和亲近,总之,今夜相府要比往常热闹得多。
正值黄昏,暮色四起的时候,整个京畿城华灯初上,和往日的夜阑人静不同,衔接相府的街道小巷灯火繁盛,人声沸腾、车马络绎不绝,一片门庭若市的景象。
进入相府庭院,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官家千金公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一眼就足以看得极为分明,基于男女七岁不同系,所以稍有女子和男子立在一处,多数都是一些闺中密友的少年郎围坐在亭边,水榭另一边则是年轻女子爽朗的交谈声。
筵席的座位是严格按照身份等级划分的,不过为了方便男子同席,相互间设了竹帘,这也是沈奚公子几个闺中之友,也同是京城才子们设想出来的,若非他们声名大噪,极有盛誉,落到一般人眼里,终归是有损闺誉的……
唐诗对此不置可否,和陆修同座一席,轻易地就听到一帘相隔的窃窃私语。
“可听说近日京城流传甚广的唐宋诗集?当真是妙笔生花……”
“怎么没听过,上下八册,府中姐姐们人手一套,日日手不释卷,还别说,我偷拿来瞧了瞧,诗集的首首都叫人看得酣畅淋漓。”
“也不知道是怎么盛行起来的,这两日忽然就听到谁都在议论此事。”
这两个少年公子旁若无人地说了半晌,终于一致对着帘中的另一个公子发问:“妙才怎么不说话?”
“正是,连我们都看了,妙才定然不会落后一步!”
妙才,正是沈奚公子的字……
须臾,才听到清澈温润的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字字珠玑,枉我还在府中办此筵席,却不知道人外有人。看过唐宋诗集,其他都不能入耳……”
沈奚显然对唐宋诗集极为推崇,他边说边感叹,话语之中又带着丝丝寂寥。
竹帘内,另两个小公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又道:“妙才不必妄自菲薄,听说是有人寻访许多退隐的高人采集而来,未必是我们文采不佳,而是如此高人恰好扬葩振藻罢了。”
唐诗的手轻轻扫过手上一卷蓝色封皮,上书《唐宋诗集》,里边正是的诗词正是后世极为有名的唐诗宋词,是她花了两日功夫默背而来的(千万不要问作者她为什么那么顺利的背下来╮(╯▽╰)╭)。
沈奚公子所设的仲夏夜宴,实则是诗社的扩大版,只不过在京中受人推崇,规模就越建越大,到了如今,不知多少才女才子慕名而来,只是能入门槛的,不过其中少数罢了,而杨连衣,不论身份家世还是别的,当然其貌不扬了,他正是托了陆黎的福而来的。
在此前,杨连衣状元楼的一首《将进酒》的确脍炙人口,如今又有了二皇女盛情相邀,便合五皇子陆时相携而来了。
如今,唐诗宋词才京中几乎已经人手一份了,倒要看看,她还凭什么能够以抄袭获得所有人的敬重……
唐诗勾着唇角,笑得异常妩媚。
“明明不过都是寒暄敷衍,这种筵席不来也罢,你还不如同畅玩游湖,也比来这里有趣得多。”陆修端肃地坐在一旁抱着手,歪着头斜睨着她,见她闻声抬起头看他,也翘了翘朱唇,一脸的傲然。
他凡出门在外,总是这样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唐诗看得有些牙疼。
“沈奚公子的筵席,自然会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今日想必会很有趣,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唐诗挑了挑眉,摹挲着手中的诗集。
今日不光他的死对头陆黎在场,还有讨人厌的五皇子陆时,所以陆修的心情可想而知了,何况他此刻正不满于唐诗的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终是夺过她手上的书册,扫了两眼就丢到了一旁,见它孤零零地落在地上,想了想,又瞧瞧从袍子里伸出一脚,踹到了角落去。
——谁都不能跟他争夺诗诗!=口=
陆修终于撇开矜持,从后圈住她,双手搂在她腰间,脸顺势枕到她削瘦的肩上,阖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似要把穷尽一生的力气都用尽似的,紧紧的箍着她。
唐诗无声地笑了笑……
他这一点,倒是跟廖迁一模一样,哪怕历经世事,总是能在爱人的身上找到当初的影子。
不论是为了他也好,还是为了自己,既然想要好好地在这个对她充满深深的恶意的世界里站稳脚跟,她果然应该不遗余力地铲除异己吧?
为什么会有一种已经被廖迁传染了恶毒的感觉?所以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_<
在不知不觉中,筵席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正所谓饱暖思□□……呀呸呸呸,在如此高规格的才女才子相会的夜里,光是这样吃吃吃自然显得没有格调,除了高雅的丝竹和古琴、萧声,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人低声诵起诗歌。
这时,陆时被众人推举出来,半揭竹帘,朗声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岂可辜负了?本君不才,提议以夜为题,在座的诸位即兴赋诗一首,本君添个彩头,此为母皇所赐的漆烟墨锭。”
五皇子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虽然有喧宾夺主之嫌,到底因着他的身份,不容置喙,但他说的话,一时称得上激起千层浪来。大家都跃跃欲试,尤其早前收到沈奚帖子的各位才女才子,自然抱着发挥所长,或者是一鸣惊人的目的而来的。
二皇女连连点头,也顺势让人捧来一对玉如意,算是添了把彩头。这个时候,气氛已经炒得火热,尤其在座的还有皇子皇女,纵然不是冲着那彩头的贵重去的,可那毕竟是女皇所赐,意义非同。
这个时候,三皇子也不甘示弱,众人眼睛一花,只见三皇子所座的绘有美人图的竹帘微微一揭,慢慢地伸出青葱玉手。小厮接过,很快站到场中央,摊开手中画卷,竟激得有人掩口失声……
此画长近三丈,宽三尺,在画中可以说极为壮观,而画中所绘的千名仕女图,各个容貌非凡,形态各异,但最叫人惊讶的绝非它的高深技法,而此画乃是前皇所绘的宫娥图。前皇虽政绩不甚出彩,但她的画技是公认的,可惜她贵为女皇,所书所画在民间少有,即便流传出来,大概也只有当今女皇和元后身边才有吧……三皇子是元后唯一的子嗣,他有此画也不足为奇。
竹帘内,陆修懒懒地抬起头,瞥了眼那些撇开竹帘的女子们,见她们脸上全是惊叹和不能自己的激昂,有些无趣地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这幅图你从哪里找来的?”
“你库房东西那么多,放着也是蒙灰,不如物尽其用,发挥它们的用处来得更好些?”唐诗毫无愧疚之心,笑意盈盈地道。
反正他把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容给她拿来,顺带收买人心来得好……陆修毕竟不必陆黎那么心机深沉,等到日后被人落井下石,这些他积累的财富和傍身之物,还不是统统进了陆黎的口袋?
这一幅宫娥图,是陆黎拿来赏赐给杨连衣的,后来被杨连衣后院几个争风吃醋的男人们用来夺宠……堂堂女皇亲手所绘的画,竟落到了那样的境地,还不如给真正有才学又懂画的人聊以慰藉呢。
如果说一开始有人慨当以慷、磨掌擦拳地朗朗赋诗,打算发扬一下才名,那么此刻已然是口沸目赤、心潮澎湃地欲要夺魁,摘那一卷令人叹服的彩头了!
唐诗没兴趣凑那热闹,听着众多被誉为才女才子的诗词,偶然也有佳作,其中以沈奚公子最为出彩,旁的她也品不出好坏。
可她不懂,陆修却是一目了然,细品诗词中的精髓,对其中有几分才气的人多瞟了两眼。不得不说,沈乔和沈奚不愧为沈相的子女,确实才思敏捷,文笔极佳,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出口成章,确实比旁人要强得多了。
直到一轮,轮到了和二皇女同来的杨连衣。
这个时候,多数人都已经打听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是前些日子大出风头的杨才女,那一首《将进酒》流传甚广,说是连女皇都对她都是赞美之词溢于言表,不由地引众人纷纷神交。
此时见杨连衣不卑不吭地起身,在柔柔的灯光照射下,轻轻一撩月牙白的长衫,姿态尽是说不出来地随意和潇洒,那张清秀至极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也显得朦胧和清冷,气质卓华,又有那样的才气,几乎没有人怀疑,这个人将会在此时一啸动千山。
既然是仲夏宴,自然是以仲夏为题,杨连衣绞尽脑汁,总算是相出一首面前符合来的,也得亏她唐诗背得滚瓜烂熟,不然一定想不起这一首来。
她定了定神,朗声道:“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但有故人供禄米,微躯此外更何求?”
《江村》这一曲借景抒怀,表现了悠然自得和心满意足,先不论与之前沈奚等人的高下,单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象出如此生动和清幽的景象,确实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便是沈乔沈奚,也不过重在修饰辞藻的愧丽,毕竟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里……
如果这首诗确实是杨连衣所书的话!
此时,不仅仅是一众才女目瞪口呆,一脸“叹服”地看着她,便是竹帘内的诸位公子,也目光灼灼,透过隔着的那一层薄薄的竹帘,杨连衣即便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涩然,但她内心的得意确实怎么都掩藏不住的。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她想,她人生的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吧!
寒蝉争鸣,就连丝竹之声都轻了不少,人们只是惊了一惊,很快就相互耳语起来。
唐诗给了陆修一个看好戏的神情,忽然发问:“这位……杨姑娘是吗?方才五皇子所言,要求在场的诸位即兴作诗一首,请问杨姑娘,当真是在如此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来的?在下佩服……”
筵席座位,越靠近上首,说明在座的身份越是高贵,而三皇子的座位,正是二皇女对面,遥遥地在众筵的上首。从竹帘一隅发出一声略带轻笑的婉转的声音起,那些窃窃之语顿时收声,集体观望起来,直到话落,才将视线又重新挪回杨连衣的身上。
“过奖,过奖。”杨连衣仍然没有听出任何不对,其他人的眼神,她自动理解为钦佩和敬服,就好像那一日在状元楼的时候。
在她刚穿越到这个年代伊始,她就打听到这个朝代根本就没有什么唐诗宋词李白杜甫,这简直就给她提供了大大的便利!在入京之前,她偶然吟诗作赋,将唐诗宋词随便挑一首,顿时就令周围所有人的眼光都变得极为火热,尤其她还因此和当今二皇女相识,这更加坚定了她要成功的信心。
当然,如果她能以此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作为一个穿越者,别人也无话可说,谁让她会一些别人都不会的呢?
可惜,她碰上天生的对头!
唐诗又轻轻笑了笑,又道:“久闻杨姑娘的那一首《将进酒》,令人如痴如醉,今日只这样一首《江村》,未免太过小气了,不如杨姑娘再当场赋诗一首,也让三皇子看看杨姑娘是否当真是真才实学。”
杨连衣一滞,只当有人不服气,讪然一笑,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何难,这一首题为《四时田园杂兴》。”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诗的确是好诗,可此诗一出,当庭静得落针可闻,就连二皇女也沉着脸,五皇子双手交握,一脸复杂地看着杨连衣……
唐诗清脆的笑声自竹帘中倾泻而出,正当杨连衣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些古怪的时候,只听那帘中的女人带着不解和疑问,连声音都满是惊讶:“不错不错,杨姑娘今日所作的诗的确非同凡响,我想不仅是我,就连在座的也当是钦佩万分才是!”
正当杨连衣还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见二皇女看都未看她一眼,拂然离场,五皇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只低头,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起身走了。
若她这时还没有察觉出不对劲来,那她就太迟钝了!
可纵然她心思巧妙,敏感多思,也绝然想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们的态度转变地如此突然。
正在这个时候,沈奚公子心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猛地一揭竹帘。
他一身石青直裰,玄纹宽袖,肌肤胜雪、墨发鸦黑,清隽自然,实在是当代数得上数的美人。他甫一出现在众人的眼瞭,立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即便阅男无数的杨连衣,也有几分赞叹地看着他。
沈奚神色浅浅,眉中却隐含些许怒意,视线射向杨连衣,在对方一无所觉的时候,冷声道:“杨姑娘果然大才,我这小小相府,实在是屈才了!”
如果说沈奚话中尚且有几分自矜自傲,那和他同坐的另两个公子就可以是完全撕破脸了,竟是半分面子都不留。
“杨姑娘胆子倒不小,在众目睽睽之下,抄袭名诗佳作,真是我辈楷模!”
“抄袭就是抄袭,一连当场作诗两首,两首俱是抄袭,这是在很难让人不怀疑,那首脍炙人口的《将进酒》是否也是抄袭了。”
这个时候,议论之声逐渐四起,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沈奚冷然地看着那个他起先还颇为欣赏的俊才,只觉不堪入目!
在所有人都用讨伐的眼神看着杨连衣的时候,已是面无人色的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要脱口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她确实是抄袭了……
可是不该有人知道啊!
她忍不住左右一扫,只觉得头昏脑涨,忽然瞥见有人放在她身边的一本《唐宋诗集》,抖着手取了起来,一页页地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