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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朝的昭京,在入夜后显现出了它不一样的繁华。
东贵南富西贫北贱。
昭京除了围锁在中心的皇城宫外,就是这样分布的。东面以紫衣巷为首,正是昭京城中身居要位之人所居之处。而南面,却是燕南胡同为主,除了一些三品之下的官员外,还有一些皇商之家的住处。
而昭京城的西面,却好似是个不夜城。
那里住得人杂乱不说,更有的店铺开在暗暗的小巷中,这里已经突破了店铺需要开在大街上的古板印象,各行各业的铺子开得红红火火,与南市店铺的高端大气不同,西市的主题,就是热闹。
有的铺子鳞次栉比,繁荣拥堵,有的铺子分散在宅巷之间,更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时不时的穿过夜市。
而在这一片片的热闹声中,桂花巷却是小有名气的。
这里有着来自天南海北的舞姬胡商,还有着最美味的美酒,不只是富人云集,更有朝中权势之人时不时的过来看看表演,留宿与名妓的探讨一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已经是二更初上,桂花巷里已经是人声鼎沸,各式的马车穿梭其中,送来文人豪客,更有一些叫卖食物杂货的小贩,时不时的来回走动。
沈素眠从马车上下来时,眼睛都快不够用了,来回扫着这条有名的红衣巷(注1),几年后,这里的回春楼中将会有另一位盛红衣出现呢。
“姑……公子。”含霜紧张的四顾观看,。“咱们到这里做什么啊!”
“当然是有正事儿!”
沈素眠一边走一边看,巷子里一边是幽幽的暗色瓦墙,一边是被各色彩纸灯笼笼得灯红影绿,对比十分明显。
“这位小公子好生俊俏啊!”
远远的,回春楼门口站的一位花娘一眼就看到了沈素眠,一时新鲜的招呼起来。
沈素眠本就身村娇小一些,穿上了男装就尽显瘦弱,脸庞漂亮干净,女装时清丽,男装时倒真是俊俏。
沈素眠微微呆了呆,不过在看到了回春楼三个字的红木牌匾后,眼睛一亮走了过去。
“这位姐姐好!”沈素眠走到那花娘面前。“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哎呦,这小公子还真是懂礼。”花娘蔷薇笑起来,用帕子摆了摆,一阵香风飘过来,呛得沈素眠咳了几声。
“奴家蔷薇,不知小公子如何到了这里,看小公子也就十一二岁,出入这种地方可是不好。”
沈素眠眼睛一转。
“蔷薇姐姐,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丑娘的?在这里劈柴?我就找她的,她是我家一个远亲,流落到了这里,我想过来看看她。”
“丑娘?劈柴的?”蔷薇面上的表情一愣,上下打量起沈素眠来。“她可是无父母亦无亲人呢,当初求主子收留可是颇费了她一番功夫!”
“蔷薇姐姐知道?”沈素眠眼睛一亮惊喜的上前,身边的含霜想把她拽回来硬是没拽住。
“太好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姐姐可是我的贵人,烦请姐姐带我去找找丑娘好不好?”
蔷薇看了一眼巷子里的车水马龙,又扭头看了看沈素眠那双满含着企盼的眼睛。
“这恐怕不行。”
那双眼睛真是漂亮,黑白分明还盈着水意,带着几分小心又惊喜的模样让蔷薇的心难得的软了一软。
“要找下人也不能这时候来。”
“姐姐帮帮我吧,平日出来很难的,只有偷偷出来找找了,那位丑娘是我很重要的亲人呢,求姐姐发发善心!”
沈素眠水润润的大眼睛眨着,蔷薇一怔,经历了千百事的她眼睛极尖的在门口晕暗的灯光下看到了沈素眠耳朵上的耳洞。
“好吧,小安,你帮我看着些。”蔷薇招呼了一声,等那旁边的小龟公跑过来脆脆的应了一声,这才带着沈素眠往院中走。
沈素眠跟在蔷薇的身后往里走,而身后,含霜的神经彻底的绷紧,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一边跟在沈素眠身边,一副有人要害她们的样子。
她们在辽西时经常胡闹着女扮男装,可是在昭京里,这可是头一回,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说了,姑娘居然来了青楼!她不紧张才是有鬼。
这地方她可是听说过的,下九流的肮脏地儿,真不知道姑娘为了什么,非要来这里,还说什么这里的砍柴的婆子是她的亲戚?
真是见了鬼了,姑娘祖宗倒数十代也没见有个砍柴的啊!
含霜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警惕的跟在沈素眠的身后,而沈素眠却已经被院中的景况吸引了。
走进了灯火晃得明亮的大门,就是一个长长的曲廊,一阵阵竹乐声声配着远处的灯光点点笑声盈盈,还有那女子嘤声旖旎,让人只觉得似乎走入了另一个世间一般。
一个似乎只有乐声、笑声、一片光明影晕的笑语欢然。
“过来,丑娘在那边。”蔷薇一边说着一边往曲廊左边的转弯处走,沈素眠紧跟在她身后,谁知,却有一队人正迎面走过来。
“蔷薇,你在这里啊,找了你好久了。”
一个身穿宝蓝云纹锦袍的十八、九岁的男子一脸的讪笑,对着蔷薇摆了摆手,在他身后,几个锦衣公子纷纷嘻笑调侃。
“这不是云四公子吗?今天什么风,把您吹过来了!真是的,难怪我昨晚上做了好梦。”
蔷薇立即一脸的笑容迎上去,同时不动声色的往左边指了指,迎上那个少爷伸手一挎对方的手臂。
“我今儿可是要好好和世子爷喝上几杯才行!”
“等等,那是谁,莫不是你们回春楼新来了小倌儿了?”云四的眼中饶有兴致的光芒闪了闪。
“爷儿可猜错了,那只是后院儿寄宿的书生家中的小仆,您也知道,读书人嘛,这几日正等着蟾宫折桂,这不,明明院中有酒,非嫌这儿的酒贵,要小仆去外面买,哼,除了我们回春楼这样儿的地儿,哪里还有卖酒的?”
“蔷薇,爷可是不能小看你。”云四忍俊不噤的笑开了,一边摇头一边搭上了蔷薇的腰。“看看你这小嘴,比刀子都利啊,这挖苦起人来,可是刮得人肉疼呢。”
蔷薇娇嗔着,一边拉着云四慢步往回走,云四饶有意味的眼神在那迅速消失的人影上盯了两眼,就在身后一群人的哄笑声中快步走了。
沈素眠紧抓着含霜,几乎在云四一出现就迅速的低下头,拉着含霜快步左转出了曲廊,转出曲廊就是一个小门,沈素眠连忙带着含霜冲进去。
“怎么了姑娘,你怎么这么急?”含霜有些没弄懂她们姑娘,怎么突然脸色都变了。
“呼!”沈素眠进了门就转身往外瞅,直到确定了那个云四没跟来,这才放心的吐出了一口气。“你知道什么,定远将军家的四公子云四,出了名的喜欢秀气的书童!”
“啊?”含霜呆了呆,猛得反应过来,也是吓得脸色如土。“姑娘,你看看你,我就说了,不要来这里,多危险的地方,您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还怎么活!”
“好了好了,快走,去找丑娘!”
沈素眠直接拉着含霜往那小院里到处看,又走过那小院儿的角门后,对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有些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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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往哪边走啊?”
一条小路,尽头却是分叉两侧,两边都各自连着两个角门,这往哪边走啊?
“不管了,再耽搁天都亮了!”
穿过了一片园子,顺着东侧角门转过去,终于到了一个十分简陋的院落。
“谁?”
院落的小屋里,本是门板紧闭,听到了声音,里面一个微有些嘶哑的声音传来。
沈素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的心似乎都在颤抖。熟悉的声音,年轻的声调,有些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马上就要见到了上一世的师父了。
“丑娘,是你吗?”
“哦,是楼里的谁又生病了?还是海裳要生了?”
屋里的声音明显放松了下来,接着又有些紧张起来,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道人影举着灯笼站在门口。
“哎呀!”
这声惊叫是含霜发出来的,她有些惊恐的看着那张骇人的脸。
门口处的人身材曼妙曲线玲珑,乌黑的秀发半挽起,用青色的粗布包裹,双手白皙纤细,指甲的光泽似乎被灯笼映出了粉光,如果不看脸,怎么着这也是副美人图了。
只可惜,被灯笼映着的脸上,一半清丽漂亮,一半却是长了一大片紫红伴着青斑的胎记。
因为那另一半脸太过漂亮,更是显得这一半如同鬼魅。
“你、是谁?”
嘶哑的声音,有种被什么刮擦而过的刺耳感,配着那张美丑分明带着凛然寒气警惕的脸,含霜的手轻轻抖着,忍不住的更紧张的揪住了沈素眠的衣袖。
“我想问,丑娘,你是不是辽西人士?”
“不是!”丑娘回答的飞快,双眉蹩起,一双眼睛带着冷然的寒意。“小公子恐怕认错人了。”
“别紧张。”沈素眠虽然是在昏暗的光线下,可是却看到了丑娘的神色微变,指掌自灯笼上松开一边,隐约的似乎有银芒闪过。
“丑娘,我想问你的是,你脸上是不是中了毒?是胎毒对吧?生下就有的,我的师父,叫做青罗,想来,你应该认识。”
一直到沈素眠最后一句话说出,丑娘的眼睛终于死死的盯住了沈素眠,半晌,点头。
“进来说话。”
沈素眠松了一口气,带着不情愿的含霜走进了屋里。
屋子里粗陋异常,昏黄的灯光下,丑娘伸手又点上了两根蜡烛,屋中终于明亮了起来。
“三年前,在辽西,有一次去山上踏青我救回了一位老嬷嬷。”沈素眠语气十分平静。
“那位嬷嬷感念我的好心不愿欠我人情,就把一身的医术教予我,只是,因老嬷嬷身中奇毒,她只教了我金针刺穴之术,药术还没教我几种就撒手而去。”
听到沈素眠的话,丑娘并未曾动容,眼睛依旧在沈素眠的脸上停驻,似乎还在等着什么。
“在老嬷嬷离世前,她收了我做关门弟子,并嘱咐我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师姐。”
沈素眠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块沉甸甸的玄铁令牌,递给了丑娘。
“看到你的脸,我想你就是我要找的师姐了。”
丑娘看到令牌时心中一动,听到沈素眠的话忍不住的伸手抚了抚脸,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摇头。
“不是,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
沈素眠定定的看着丑娘,伸手拿出了一张纸条,递到了丑娘的手中,收回了令牌。
“这上面,是师父去世时我听从吩咐,葬她的地方,还有,师父在死前终于想到了帮师姐解毒的办法,可惜她当时去山中采药,尝了种剧毒的药草,那药草的素性师父随身带的百毒丸居然克制不住,就这样……不过师父离世前曾嘱咐过让我找到师姐,想让我帮师姐解毒,师姐你想清楚,若是想要解毒,去燕南胡同沈府找丫鬟含雪,自然就会找到我。”
沈素眠说完,不再废话,站起身来,对着惊疑不定的丑娘点点头,告别后快步走了。
天色已深,原本还有些沉寂的回春楼,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回转春意,冰雪消融,各方传来的丝竹之音与女子男子的歌声笑语,顺着夜色传递的很远很远。
周围原本在花树上挂置的灯笼,有半数已经熄掉,乘着幽暗的天色,沈素眠带着含霜在庭院中好似无头苍蝇。
刚刚来时还好,现在,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似乎是真的迷路了。
黑暗的庭院,如同张口的怪兽,沈素眠转首四顾,直接挑了左边,转进了左边的小门。进了那小门,就是一片秀美的庭院。
景致精美,一片静悄悄。沈素眠犹豫的停了一下,想着是不是选错了方向,不过在看到那庭院的北角又有个角门时倒是松了一口气。
似乎她们就是从那个角门进来的,沈素眠拉着含霜,直奔那角门而去。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刚进了角门,居然是一栋陌生的小楼,雕梁画栋,灯火幽暗,还有几个人正守在门前,看她们两个闯进来,其中两人二话不说就上前挡住了她们。
“什么人!”
为首的一人一脸的冰冷,一身黑色软甲,腰胸间,隐约铜色护甲,那竟然是鹰贲卫!
沈素眠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却又听到了一声咦的声音。
“这不是刚刚蔷薇说的‘书僮’吗?怎么?伺侯完了主子,过来伺侯本大爷了?”
嚣张的话语,无礼的目光,映着楼下一溜三四排的灯笼,沈素眠看到了云四那张极熟悉的脸。
注1:红衣巷,大燕国对女支女的昵称为红衣,典故出自前朝曾有位青楼中的奇女子,名盛红衣,舞剑力大,为人侠肝义胆,救皇脉与水火,为黎民而献身,谓为传奇。后人称伎女们为红衣,有怜爱之意。红衣巷指得是这一整条巷子都是妓馆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