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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远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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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牵无挂,幻想像云一样飘来荡去的那个年岁对于我们来说是过去已久了的。过了三十,具体地说,那种“破钵芒鞋自可乐”的豁达悠闲的心态也渐渐湮灭于岁月的无情之中。远足的诱惑,也被家的温馨彻底吞没;“随着白云去流浪”的豪迈。亦成了青春岁月发黄的回忆。

    年轻的时候之所以乐于飘来荡去,是因为对未来的憧憬过于盲目。没有风,没有雨。就是有风,家是一座山,还能不替你遮挡?就是有雨,父母是那枝繁叶茂的树,还能不替你遮住?于是就没了羁绊,更没了牵挂。高唱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走出家门,后来,几乎是叹息着,以“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告别那个喜欢像云一样飘来荡去的年代

    于是那份豁达就远离了。

    于是那份豪迈就消退了。

    于是那颗躁动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就想有个家。虽然对家的内涵还并不是完全真正的理解和明白,但是朦胧中晓得了那是一个港湾,一个给我们宁静温馨的港湾。有梦,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放飞;有祝福,美好着两个人彼此的心房。朦胧中的我们,还朦胧中晓得,家啊,并不需要宽敞——宽敞了就变成了庄园;家啊,也不需要富丽堂皇——富丽堂皇了,就成了十足的宫殿。家就是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一个像小鸟那样倦了就可以归巢栖息的所在。

    憧憬中的家就在我们的遐想中构筑了起来。还真的像我们原始的设想那般既简单又温馨。因为简单,就远离着喧哗,没有喧哗,还真的寻觅到了那份我们向往已久的宁静。一切在宁静中渐次进行。一切在宁静中悄无声息地诞生,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结束。这样的宁静,虽是温馨,但雨打芭蕉的风雨声却变得久违的生疏起来。那风,呼呼地吹在芭蕉叶上;那雨,唰唰地敲在芭蕉叶上的意境是宁静能够替代的了的么?没有雨打芭蕉的宁静,我们灵魂的深处就有了喧哗与骚动——毕竟,我们离不开激情,远离了激情的生活怎么能叫生活呢?像一潭死水,一潭阴森森的叫人毛骨悚然的死水——一个声音同样自我们灵魂深处传出来。慢慢地,我们就不再满足那份最原始的欲望了。甚至觉得自己最初的愿望多么幼稚。于是在享受着温馨和宁静的同时,我们又有了再一次的冲动,一种想张开翅膀去搏击风雨的冲动!这一刻,多少年已经不再沸腾的血液又沸腾了,几近熄灭的灵魂的焰火又灼灼燃烧起来。

    于是藏匿已久的泛白的行囊再一次从箱柜的底层翻出来。为我们翻寻那个亲切的行囊的,已不再是母亲。为我们的行囊里塞满干粮的,也不再是我们的母亲。母亲扶着我们已经走完了一程,后来,母亲累了,也老了,就不是很放心地把我们叫给了孩子的母亲。孩子的母亲就像接受了神圣的使命一样了。许是她已安于那份恬静和风平浪静的日子,所以对我们的将要远行表现出不可思议的惶恐和不安。但最后还是不可争辩地由我们去了,只是在行囊里沉沉地塞上了一份牵挂和祝福。和母亲不同的是,这份牵挂和祝福,让我们感觉到比年轻时母亲塞给我们的叮咛和祝福要沉重的多

    但是外面的世界已俨然不再是好些年前我们远足他乡时的模样。城市与城市之间距离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了;摩天的大厦鳞次栉比,交心的言语却一字千金;脚下的街道越拓越宽,脸上的笑容却愈来愈冷。面对这日渐陌生的一切,就难免不深感诧异了。由不得脸上的诧异褪去,紧跟着就有尴尬像潮水一般涌上来,犹豫了我们远足的脚步。说实在的,淡淡的乡愁就肆无忌惮地漫过来了,也突然真实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原本早就不是过去的自己了。过去的自己远足他乡时可以像天上云飘来荡去无牵无挂,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丝惆怅;而现在的自己是应该守住一份温馨一份宁静的。温馨与宁静有什么不好?然而我们总是一错再错,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其实,天是一样高远的天,云是一样蔚蓝的云,和家里哪点不同呢?纵使别人的城市遍地黄金,但那终究是别人的城市。别人的城市只能属于别人——走快了。冷不丁有红灯忽闪忽闪;走慢了,汹涌的城市热浪会把你席卷而去。那份无奈,那份窘迫,是我们身处家园时的一种陌生的情愫。这份陌生阻隔了我们远足的步履,阻隔了我们远眺的目光。于是我们更多地开始怀念家园上空的悠悠白云,白云下面的青山绿水;更多地开始怀念原本可以一生一世相守的温馨与宁静。

    远足的憧憬就在对故园的怀念中像冰雪一样缓缓融化。远足的梦魇也在无数的睡梦中变得支离破碎。而肩上的行囊亦在这一刻变得不再沉重。一切相继轻松下来,像第一次远足归来,母亲为我们卸下了行囊一样。这时候,就会有一丝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同时让我们热泪盈眶:怎么一想到蓝天白云,就会有青山绿水在眼前出现?一看见青山绿水,就会想到那袅袅的炊烟怎么看都像是一双双亲人的手在深情款款地把我们不停地召唤、情深意切地把我们引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