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姹紫嫣红之中,玉儿腕着高贵而端庄的发髻静静地坐在其中,便一枝独秀占尽春光,如花美眷当是如此,海兰珠翘首,想跑上去拉住她转圈,就像在科尔沁时一样,见了对对方换上件新衣服,便大惊小怪好一会儿,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放肆,此时此刻,皇太极正坐在亭子里,温柔地凝望着他的玉福晋。
那个活泼好动的丫头现在已经是别人家的福晋,海兰珠叹了一口气,把头垂得更低,跟上多尔衮的脚步,仿佛只有躲在他的影子里,她才是安全的。
“多尔衮,你的奴才怎么离你这么远?”
她感到皇太极的目光瞟过来,立即把头埋下去。
“这奴才胆小。”多尔衮向皇太极解释,又微微侧过脸吩咐:“愣在这里碍眼,还不快下去。”
海兰珠紧着嗓子,应了一声是,举着匣子恭恭敬敬放到桌子上,然后仍极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退出亭子,站在花墙一角,觑着眼看玉儿。
那绝代的容颜,令争艳的百花都自惭形秽,以前固然美丽,只是到今日再绽出纳绝代的风华。也因如此,皇太极从第一眼见到她,便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柔。唯有她才能令一个铁血男儿温柔刻骨。他说这叫来宫人将整合糕点送给玉儿,玉儿接过糕点,远远地向他施礼谢恩。
“多尔衮,我问你一件事。皇太极转回视线。
“大汗请讲。”
“玉儿……她美吗?”
多尔衮望向置身百花丛中的女子,微笑地称赞:“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很少听你夸女人!”皇太极垂下眼睑,微笑着扣了扣茶盏,心思难测。
多尔衮笑着和喝了口茶:“臣弟说的不过是大汗的心里话。”
“这么多兄弟里,你最知本汗心意。”皇太极微微笑着,放下茶盏,回忆道,“掀开盖头时,我确实吃惊,真人和画像竟差这么多?”
“画像是笔下的死物,哪里比的上活灵活现的真人呢?”
“有道理,这么说来,你也觉得玉儿的真人比画像好看?”皇太极微笑着看向他。
多尔衮笑着回答:“臣弟没见过玉福晋的画像,很是遗憾。”
“寨桑托你送来的画,你真的一次都没打开过?”
多尔衮不由笑道:“我若是看了,定然爱不释手,又怎么会舍得将它交给您?“
“多尔衮果然长进,说起话来分寸有余,没有一丝漏洞。”
“多谢大汗夸奖,可是臣弟听着,大汗是不是不相信臣弟的话?”
“刚夸你一句,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皇太极摇摇头,“本汗知道你没说谎,那幅画是用磷粉所画,碰到空气,就会燃为灰烬。”他说的时候,目光从未离开过百花丛中的女子,眼里的柔情不减,可是同那语气却并不相称。
多尔衮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簇了一下,随即笑道:“大汗的心就像宽广阔达的草原,臣弟目光短浅,实在看不到头。”
“你鬼主意多,本汗倒希望你能用你的小心思看看那幅画,这样一来,就能告诉本汗,本汗没有看错,没有看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看向玉儿的目光却更柔和依旧。
是他看错了吗,还是画师画艺不精,为什麽真人和画像竟没有半点相似?如果今天坐在那里的是阿清,她也会高高兴兴地吃着糕点吗?
“玉福晋是我见过做美的女人。”他听得出多尔衮的真心赞赏,笑着点点头,看着他,就像欣赏一道极美的风景。百花映红,大好年光,几心畅快几心迟?
“大汗,多尔衮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怕是不能为您分忧了。”他视线从玉福晋身上转了回来。
“哦?”皇太极笑道,“说说看,你有什麽烦心事,看哥哥能不能帮你。”
“您是大汗,您若肯帮忙,自然无事不可成。”
“好,你说,哥哥一定帮。”
“八哥,请容许多尔衮再叫您一次八哥,我只想问八哥一件事,”多尔衮顿了一下,目光一瞥,花丛中的女子已不见了踪影,他这才开口,声音颤抖着,“殉葬……到底是父汗的旨意还是另有隐情?”
皇太极神色一凛,先唤来小禄子吩咐:“先请玉福晋回去休息。”
小禄回禀“启禀大汗,玉福晋刚离开一会儿。”
皇太极点头:“你也下去吧,在外面守着,不许别人进来。”将旁边的人都遣下去,他才看向多尔衮:“你是不是听到些什麽?”
“是。”多尔衮爽快地点头,“臣弟的确听到一些脏耳朵的话,所以向八哥问个究竟。”
皇太极扣着茶盏,沉吟片刻:“你都听到些什麽,说!”
“跟代善二哥有关……”
皇太极的手一僵,定定看他:“继续说。”
“臣弟不信,以为是大哥离间我们兄弟感情的计策,可是后来……”多尔衮顿了一下,“可如果真是如此,八哥不会为褚英隐瞒事实。”
皇太极重重地松开手,茶盖砸到茶杯杯子上,发出清脆欲碎的撞击声:“隐瞒真相?你这是质问吗?”
“臣弟不敢。”多尔衮将手捶在胸口,“但是臣弟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八哥为了保护一个人,才隐瞒事实。”多尔衮顿了一下,见皇太极并没有否认,继续道,“以八哥和大哥的交情,这个人肯定不会是褚英,但如果是代善,就另当别论了……”
“怎么又不说了?”皇太极脸上的笑意莫测,看不出是气是怒。
多尔衮索性直言:“此次八哥能登上皇位,二哥出了不少的力,作为四大贝勒之一,实力不在八哥之下,可是他却甘心推举您继位实在蹊跷,所以臣弟怀疑,代善有把柄握在您手中。”
皇太极点点头:“你口中的把柄是指代善逼迫阿巴亥大妃殉葬?可是你应当知道,任何人都有可能这么做,除了代善。”
多尔衮闷声咬牙,仍旧不服。
皇太极拍着他的肩膀:“那封遗诏本来就是假的,既然没有遗诏,由谁继承汗位,就应当由共同参政的四大贝勒推举,你这件事也有……疑义?”皇太极不由加重手上的力道。
可是多尔衮既已骑上虎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八哥,你我都清楚,四大贝勒之中,三贝勒莽古尔泰气候未成,无法与你匹敌,大贝勒褚英与你实力相当,只可惜在这次大战之中,虽然元气大伤,但是有功无过,可是这个时候,阿敏却出来指褚英结党诬陷之罪,而且证据确凿,如此以来,不但彻底了断他继位之路,而且将他从大贝勒的位子上推下去,这一切虽然只发生在几日之间,但事先若没有精细的绸缪,根本做不到。”
“你很聪明。”皇太极脸上的笑容减了些。
“这一切筹谋之中,都要有代善的支持才有可能实现,而且阿敏一向与代善交好,他跻身四大贝勒之后,竟然没有推选代善而是推选了你,不是很奇怪吗?”
多尔衮这一次,怕是决心一吐为快,皇太极竟鼓掌起来:“很好,继续说。”
“代善不敢坐上这个位子,因为你抓住了他的把柄。”
皇太极哈哈大笑;“多尔衮,你记住,世人只会看结局,不会在乎你用了什麽手段?”
“八哥说得极是,臣弟也不过是世人之一,如您所说,我也只在乎这个结局,可是为人子者,怎么可能放过凶手,请您别再做隐瞒,代善曾不止一次地求见额娘遭到拒绝,那天晚上,是您回到盛京的第一个晚上,代善又进宫了,说是去看望您,可他真的去了吗?”
皇太极沉吟片刻,皱着眉头说:“你应当知道,对我们满人而言,代善依循旧俗,子娶庶母,在大臣们眼中只是小事一桩。”
“所以……”多尔衮冷笑,“你们就这样逼死了她。”
“够了。”皇太极拂手,将杯子扫落,冷茶应声溅了一地,“代善待你们母子如何,你心里清楚。”
“八哥……”
“多尔衮,我允许你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我。”皇太极阴沉地看着他,“在这儿世上,最公正的裁决倚仗的是谁强谁弱,以你今时今日的能力,根本不能与代善抗衡,比起你,我更需要他,你明白吗?”
“大汗……”多尔衮失望地看着他。
“什麽都不必说了,不管你从哪里听到些什麽,那天晚上的事不要再提,你只需记住阿巴亥大妃遵照先皇遗命殉葬而死。“
皇太极说完,便拂手而去,只剩下多尔衮一个人愣在原地。
这世上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终有一天,他会让说这句话的人付出代价,仇恨之火在胸中燃烧,它淬炼着一颗执着的心,迫使这个少年痛苦地蜕变。
“大汗发了好大的火。”
海兰珠正拉着玉儿说话,望风的宫婢忽然跑回来着急禀告。
“是为了什麽事?”玉儿问道。
“原来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吵了起来。我听不清,只听到什麽什麽旧俗,弟娶其嫂,子娶庶母之类的。”
玉儿疑惑地呢喃:“多尔衮好端端地提起这事做什麽?”她询问地看向海兰珠,海兰珠却已然呆住。
“姐姐,你怎么了?”
海兰珠尚自出神,她隐约记得,弟妻其嫂似乎是大金的旧俗,但是多尔衮如此一提,不就隐射出弑兄夺嫂之意吗?而皇太极本就多疑,又会如何处置他?
欠了人的,终归是要还。躲不得,也多不了。海兰珠想着,又是叹气。
玉儿拉拉她的手:“虽然那些女人都给我脸色看,但是大汗对我很好,我没有受过一丁点委屈,所以,海兰珠姐姐,你就千万不要为我担心。”
海兰珠被拉回神:“玉儿,若牵连到你,你该如何是好?”
“姐姐放心,这宫里的任何人都可以待我不好,但只要有大汗的恩宠,她们谁都不敢欺我?”
“玉儿,你觉得对大汗这样的人而言,是兄弟重要,还是妻子重要?”
玉儿想了想:“我听姑姑说,在大汉还是四贝勒爷的时候,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可是最后却把她送给了自己的敌人。”
是啊,海兰珠忽然想起来,的确有这样的女人,到死都没能换来一点真情。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玉儿苦笑,“世上的男子都是如此,我并不奢望什麽。”
海兰珠慌神了,如果皇太极知道多尔衮对玉儿的心思之后,对多尔衮大发雷霆,那么他会就此放过无辜的玉儿吗?
“玉儿,你怎么不和姑姑多走动走动?”海兰珠握住她的手。
“我去过几次,娜木钟跟颗钉子似地钉在那儿,听她逢迎巴结,好没意思。”
“娜木钟能和你比吗?哲哲毕竟是你的亲姑姑啊,几十年的感情,外人又怎么比得上,万一哪一日大汗不高兴了,还有她护着你。”
“姐姐,”玉儿玩笑道,“你好像很厉害,留在宫里教我呗。”
海兰珠懂得不多,但是懂一个道理——人多势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