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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听到宫女传话，哑然失笑，果然是他小妹能想得出来的题。</p>
子见南子，谁不悦？看来是安阳不悦了。</p>
余下众人有今年刚过春闱的，“子见南子”一题若是出在卷案上是亵渎圣人，可那些将圣人话奉为圭臬的酸儒并不会参加这类春宴，今日当然不会有人反驳安阳。</p>
再说安阳将话传出后，不过片刻已隐隐有后悔之意，可此时再改已来不及，便打发一个宫女去上流传话，叫离离等人将杯盏沿溪水流下。</p>
安阳预想之中的热闹场景并未出现，新科进士们不愿说圣人，世家子弟们这个年岁的大多不是嫡长子，文学造诣也是有限。</p>
至于女眷们，一个个皆躲在水榭之内，偶有人打发侍女去取一杯清酒，却也在众人眼神之下败退，不肯联诗。</p>
安阳正想抛砖引玉，却听见外面齐澈道：“看来还得由小弟起头，二表兄下次记得请我陈记的陈酿。”</p>
二皇子笑着应下。</p>
安阳与齐毓姝落坐的位置是水榭之中最好的，她们能看得见外面，外面则看不到她们。</p>
只见齐澈擎杯遥敬女眷，随后仰头饮尽，也算得上是洒脱非常了。</p>
在众人期待之下，齐澈开口：“女儿喜，新房红烛亮堂堂，女儿怒，原梨花压海棠……”</p>
外头一阵吵闹：“镜之又在胡说了。”</p>
太子的声也传来：“胡闹！”</p>
水榭里头有女孩儿崩不住喷了一口水，呸了一声。</p>
但气氛到底起来了。</p>
只有齐澈还在外面争辩：“这哪不切题？”</p>
齐毓娇从旁边过来，低声道：“灵犀，你来。”</p>
安阳看了一眼对座的齐毓姝，后者也听到了这句话，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p>
安阳见水榭内外气氛有活跃的迹象，便起身跟着齐毓娇从侧门出去了。</p>
齐毓娇刚出水榭便道：“鹿鸣山另一侧山脚有座寺院，你知道吗？”</p>
安阳点头，民间传言拜过此寺的人定会高中，因此前朝那位状元也去祭拜过。</p>
齐毓娇又道：“我想借你贴身一用，去一趟。”</p>
安阳虽不至于吝啬这个人情，却还是要把事问清楚，便道：“你去那里做什么？”</p>
齐毓娇低声道：“询姻缘。”</p>
安阳知齐毓娇性情直爽、胆子大，却没想到竟敢去问这事，当下回绝：“这事不成！”</p>
齐毓娇一把拉住欲要离去的安阳：“今天的宴会你还看不清吗？女子何辜，要做这被挑的货物。”</p>
安阳忙道：“慎言。”她环顾四周，一咬牙，复道：“我陪你去，过会你且看我……”</p>
安阳与齐毓娇将话说清，期间不过就过了一盏茶，再回水榭便觉气氛不对，齐毓姝虽仍坐在那处，口中却与外面在联句。</p>
今日曲水流觞所做诗文都会由一名识字的女官抄录，安阳经过时看了一眼，齐毓姝竟已联了三十多句。</p>
安阳走近齐毓妙，问道：“这是怎么了？”</p>
齐毓妙面上仍有余怒，道：“外面有人口中不干净，说二哥白担了齐府的名头，说他是……是……”</p>
另一侧齐毓婉接道：“是草包。”</p>
齐毓婉神情不变，与安阳道：“四妹妹气不过，便说‘那你若是连女子都比不过，又是什么？’”</p>
看来这便是联句的缘由了。</p>
齐毓姝的侍女子画从水榭外进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便听见齐毓姝道：“明镜映惊鸿，逍遥万象藏。”</p>
齐澈字镜之，而外面那位子弟的祖父名讳读音为万象。齐毓姝可说兄长的字，但不可说他人长辈的名讳。</p>
在大庭广众犯他人长辈名讳，这是指着鼻子在骂爹了。</p>
齐毓姝本不是这种性子，今日却有些冲动，况她身子不好，素日甚少扬声说话，这会却紧握右拳撑着一口气。</p>
果不其然，外面听到这句话便有人大声道：“齐镜之我与你不死不休！”</p>
齐毓姝起身走到窗边：“话是我说的，你是大宗师吗？还是门下有弟子三千？既然都不是，你又有什么资格品评他人。”</p>
齐毓姝环顾窗外：“二皇子不必做说客，他既可以在众人面前冒犯我兄长，我又为何不能回敬。”</p>
齐毓姝这些话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本欲打圆场的二皇子也被她一句话堵了回去，只有刚才联句的二人隔溪遥望。</p>
窗前的齐毓姝面色略有苍白，但在溪水反光之下只觉她双眸熠熠生辉，分外灵动，与会众俊杰余生提起今日，未有忘记这一刻场景的。</p>
而始作俑者齐澈又在做什么呢？</p>
他居然又从溪中拿起一樽酒，仰头饮尽。</p>
安阳立在齐毓姝身侧，在窗沿之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p>
齐毓姝手掌之间全是冷汗。</p>
忽然，今日未发一言的平王世子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今日的上巳之宴看来不必继续了。”</p>
安阳面色一变，她是不愿去做这个诱饵，可也不会将齐毓姝往火坑里推，忙道：“龄儿不行，恐怕要辜负世子美意了。”</p>
平王世子白无咎笑问：“为何？”</p>
齐毓姝移开目光，望向白无咎道：“我身有顽疾，恐怕不能替您绵延子嗣。”</p>
白无咎并不在意这个说辞，道：“要名医？还是名药？”</p>
齐毓姝听到这话笑了，和刚才针锋相对的气势大不相同，竟平添几分柔和之气：“世子还是再打听一番吧。”</p>
说罢，齐毓姝退回刚才所坐之处，以丝帕掩口鼻，压抑着声音咳个不停。</p>
安阳叹了口气，众女眷见尘埃落定，又有刚才齐毓姝的打头，略胆大些的便叫侍女去取酒，顺便明里暗里打听一番。</p>
齐毓婉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带四妹妹回去了。”</p>
安阳这才记起，本来今日是打算替齐毓婉把关的，可现在却连哪个是姓徐的都不知道。</p>
齐毓婉摇了摇头，向远处指了一人，安阳看去，果真是谦谦君子，行动有礼，不枉费齐毓婉这一片心。</p>
齐毓婉道：“我本就是定了亲的，想必早走也不会有什么过错。”</p>
世家女子们少有能聚会的日子，今日一见好友，下回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见齐毓姜、齐毓妙与表妹赵檀正探头往这看，齐毓婉回了一个笑，叫子琴过去告诉她们只管玩，母亲那里有她。</p>
安阳应下了这话，与齐毓娇一道把二人送出水榭外。</p>
四人并侍女们刚出水榭，便见齐澈正站在不远处。</p>
齐毓娇上前道：“你怎么在这？”</p>
齐澈笑道：“我已经喝到酒了，还在那干什么？”又看向齐毓姝讨好道：“妹妹。”</p>
齐毓姝撇过脸去不看他，齐澈只好向安阳辞别，与妹妹一同下山。</p>
待几人走远，齐毓娇才转头道：“你不必觉得奇怪，龄儿自小如此，只替她兄长出头。可……不提也罢。”</p>
安阳道：“我并不是奇怪这个，只是觉得好皮囊也不过如此。”</p>
齐毓娇笑道：“你这话出自佛门，果然是要陪我走一遭的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