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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毓妙起身迎人——断没有姐姐站着妹妹坐着的规矩。</p>
夜间更深露重，齐毓姝披上了那件斗篷，领上的滚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年节时候淑妃赐的白狐皮子。</p>
望月暖阁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在此处夜间能赏月，尤其是中秋佳节之时月光能撒满整个阁子，亮如白昼。</p>
火炉早已燃了起来，齐毓姝将斗篷脱下，在齐毓姜和齐毓妙之间坐下了。</p>
隔了一位的齐毓娇笑道：“我还没说来晚的要罚，你竟已堵我嘴了，也罢，今日我就替你斟一盏吧。”</p>
齐毓妙将子画手中的酒坛接过，吩咐小丫头去温好了再送来，促狭道：“分明是二姐姐自己想吃酒，偏偏又稍带上我们。”</p>
有这二人一唱一和，席间氛围顿时热闹了起来。</p>
齐毓娇又道：“这酒就这么一点，比‘梅花水’还要金贵，恐怕咱们一人一杯就要见底了。”</p>
安阳忍不住发问：“什么‘梅花水’？”</p>
经由众人解释才知道，原来去年初雪一过，齐府里的姑娘们便稍带上各家表亲姐妹结了个诗社，咏寒梅，拔得头筹的可得去年梅花上集的雪水一坛，这就是齐毓娇口中的“梅花水”了。</p>
安阳摇头，嫌弃齐毓娇取的这俗名，可她却又平白多了几分羡慕。</p>
“灵犀不妨猜猜，拔得头筹的是谁。”齐毓娇笑道。</p>
安阳想了想，道：“大姐姐。”</p>
齐毓娇一愣，追问：“为何是大姐姐？”</p>
安阳看了一眼齐毓婉，故意道：“因为若是其他各府的姑娘，大抵是不会把彩头给你的。”</p>
齐毓娇很是不服，这话听起来像是她喜欢框人家东西一样：“那又为何不是四妹妹？”</p>
齐毓姝正从字画手中接过手炉，冷不丁被点名，下意识转头。</p>
安阳笑嘻嘻的望向齐毓姝，道：“因为彩头是毓姝给的吧？除了她我可想不到还有谁会去集雪水。”</p>
集雪水这种事自娱自乐是趣事，可若被人拿出来调侃免不得有附庸风雅之嫌，齐毓姝面上一红，忙道是太热。</p>
众人都笑了，齐毓娇从侍女手里接过温好的酒替大家一人一杯斟好。</p>
众人里面齐毓妙年岁最小，平日里才不会给她酒吃，这会儿好姐姐、二姐姐叫个不停，就指望着能多上一口。</p>
安阳与众人同举杯，饮了半盏道：“夺魁的是大姐姐，那榜眼、探花又是谁？”</p>
齐毓妙饮了酒后小脸红扑扑的，应道：“三姐姐居二，檀表姐并居。”又道：“别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句‘闲人暖墨忙’什么的……”齐毓妙放下杯盏打发侍女子诗去把存下的诗稿取来。</p>
子诗去的快回的也快，众人不过动了几筷子，又说了几句闲话，诗稿便出现在安阳手中了。</p>
安阳将诗稿一一看罢，起头便是社长齐毓姝的亲笔：今朝新霁，伏案时，或曰上巳日，虽无觥筹之态，亦可为闲谈，愿以雅会，让吾等脂粉不逞巾帼。</p>
落款是“静居士”。</p>
再往后则是众人的诗稿，什么“凌波山水迟”，什么“三恨嫌无香”的，看的安阳也想提笔品评。</p>
安阳道：“这‘三恨’是什么典故？”</p>
齐毓娇探眼一看，笑了：“哪有什么典故，是檀表妹自己胡诌的，她说海棠无香，凌波出自淤泥，牡丹曲高和寡，各有各的憾事，都不及雪梅遗世独立。”</p>
安阳道：“照这么说，梅也有憾事。”想了想，又道：“不过的确是香如故，不枉费这个榜眼之名。”</p>
身侧齐毓婉以手指诗，一一解释其他诗篇分别出自谁手。</p>
当听到诗会中的诗会抄录每家都送一本时，安阳开口：“诗集名字可定了？”</p>
齐毓娇道：“正是没定才搁置到了现在。”</p>
安阳看了眼身侧的齐毓婉，道：“大姐姐既得了魁首，为何不定名？”</p>
齐毓婉微笑：“我们想，总该让灵犀也占一分。”</p>
安阳一怔，原是如此！怪不得齐府姐妹们一入席便提诗社，不是为了说什么风雅，而是为了她。</p>
可宫里人又有多少是知道她爱诗的呢。</p>
安阳只觉满腔暖意，正要开口。</p>
身侧久立无语的弥弥却道：“公主，到时辰了。”</p>
本是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一静，连齐毓娇都默默放下了碗箸，众人都看着安阳。</p>
还是安阳先有了动作，只见她放下诗稿，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往后又不是见不着了。诗集……还是请大姐姐定名吧。”</p>
见她起身，众人也一道起身将她送到暖阁门口，本是一打帘便能出去的，可安阳却又匆匆转过头来：“成书了可一定要送我一本啊！”</p>
安阳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五姐妹，忽然抓着齐毓婉的手道：“大姐姐，你成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p>
安阳的手劲突然大了起来，齐毓婉看着她，也是不忍，可口中的话语却是：“公主，莫要让娘娘久等了。”</p>
这是没有承诺。</p>
安阳垂首，将眼中闪烁的泪光憋了回去，转头毫不犹豫的掀了帘子出去。</p>
因为女眷们在此地聚会，小轿便在不远处，安阳上了小轿，却又忍不住悄悄将轿帘拉开。</p>
望月暖阁种满了桂花树，她下次再来的时候，能赏月赏桂吗？</p>
不，不会再来了，她已及笄，还剩多少能偷闲的岁月呢。</p>
待出了内宅，安阳正想把轿帘放下，却见有个身影正在不远处，身旁有两个侍女引路，烛火照得他容颜如玉，身姿如松。</p>
是谁？</p>
安阳愣了愣，随轿行走的弥弥却伸手将轿帘放下了，她何尝不知道公主偷看了一路，内宅是一回事，现在遇上外男了当然是另一件事。</p>
于是二人就此擦肩。</p>
待安阳坐上回宫的马车之时，月已渐升，雕栏玉砌的宫墙近在眼前。</p>
安阳暗道，怪不得戏文之中常说这是“不得见人的去处”，可她既然生为皇室女，总该有该行的道路。</p>
何故牵连大姐姐去做说客呢。</p>
可这样，大姐姐出嫁终究是看不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