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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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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方集团台北东区分部,耿之界正和上司测试研发的制程软体。

    他俯身,双手撑在桌上,眼眸盯著闪烁的电脑萤幕。一行英文字出现,残酷地显示测试失败。第二十次,这套软体品质仍是不够稳定。

    上司皱皱眉头,安慰地拍拍耿之界肩膀。“没关系,研发新东西就是这样。”公司需要耿之界,他不敢苛责半句。

    耿之界表现得很平静,好似对于眼前的失败无动于衷,情绪毫无受到波及。他冷静地取出软体,只是很笃定一句——

    “我会做到成功为止。”没有懊恼、没有抱怨,只淡淡这一句。

    离开公司,夕光中,他眼色一凛,看见神似茵茵的女子走过,他下意识张口喊她,声音到了嘴边忽又梗住。

    耿之界望住那名女子的背影,他不会认错,醒目的香奈儿嫩红套装,苗条的身形,自信俐落的步伐,姿态优雅,风情无限,长发随著她走路的姿势飞扬。

    是她,他凛容,但他不能喊她。那日令她伤心的还不够吗?他没喊她,然而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追随她,他迈步跟她走了一段,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忽然停步瞪著右方,耿之界顺著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间水族店。

    茵茵趋前凝视著橱窗内巨型的鱼缸,热带鱼色彩斑烂,在缸内悠游的姿态好似很幸福。她看得出神,玻璃倒映她哀伤的眼神,她想起耿之界家里那一缸鱼,想着那天他望着鱼儿的模样,他的视线多温柔,如果他也用望着鱼儿的目光望着她就好了。

    隔著人群耿之界打量茵茵侧容,她神色恍惚,她望着鱼出神,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他心疼。她怎么了?几日不见,她看起来好像有些憔悴

    茵茵的视线追逐著美丽的热带鱼,忽然手机响起,她从口袋拿出来,贴至耳畔。

    “喂?哪里找?”

    “”没有出声。

    茵茵又喂了几声,查看手机萤幕,上头没有来电显示,再贴至耳畔,对方仍沈默不语。

    诡异的电话!

    “喂?找谁啊?”她皱眉,电话里头汽车呼啸,人群喧嚣,还有歌声,这歌是?她忽然一震,抓住手机转身就往回奔,停在来时经过的一家服饰店,店里音乐放的好大声,是王菲的“迷魂记”和手机内听见的相同,歌已到尾声,轻柔的嗓音唱至最后一句——

    爱令我勇于报答太多人,却不知怎么死里逃生

    茵茵对住手机吼:“喂?”

    对方已收线。茵茵瞪住手机,闪烁的讯号很哀怨。茵茵张望四周!人潮熙攘,她立在店前,行人神色匆匆,一曲播毕,王菲开始唱“色盲”而她张望不到那个想见的人,眼前一片灰蒙蒙,她好像堕入一个格格不入的梦境,她焦虑地搜寻那高大的身影

    耿之界隐身骑楼,瞪著左手掌心底的手机,拇指按键,清除了茵茵的手机号码。他脸色阴郁,目光黝黑深沈。老天,他憎恨这样的自己!憎恨自己明明不想爱她,却又卑鄙地想接近她,想听听她声音。

    清除号码后,他将手机搁回西装口袋,忽然手机响起。他将手机贴至耳畔,焦虑的嗓音打上他耳膜——

    “是你、该死的!我知道是你,是你对不对!?”蔚茵茵咆哮,耿之界心头一震。

    蔚茵茵失控,她受够了,嗓音紧绷像哽著什么,她对他吼:“你在,我知道你就在这,该死的你现身,你出来!”她失去理智,她忘记冷静,她好气这样的自己。老天,她痛恨自己这样,却又隐忍不住情绪。

    她吼著,忽然看见他,他走出骑楼,出现在她眼前。她眼眶立即刺痛起来!

    她很气这个男人,但该死的,瞧瞧他的模样,高大耀眼,人群中那样出色醒目,她一看见他,就忘了她有多气他;她看见他,呼吸立即困难起来。她发现她原是那样想念他,她发现自己原来这样脆弱,他一来,她血脉飞驰,心跳怦怦作响。

    耿之界穿过人群缓步过来,停在她面前。他的高大令娇小的她只好退一步,仰起脸望他。

    她瞪著他眼睛,她咬牙切齿。“很好,你肯出来了?”

    “对不起。”俯望她因愤怒而发亮的眼睛,他真诚道歉。她有一对猫般生动迷人的眼睛,她生气的模样真性感,该死,他又想侵犯她了。

    “你知道你有多可恶吗?”茵茵刻意忽视心底翻涌的情感,她板著脸孔,就事论事骂他。“你打电话又不出声,这算什么?很好玩吗?”她个头娇小,脾气很大。她两腿岔立地上,认真地仰脸跟他生气,黑发乱在她肩膀后。

    耿之界目光闪动,她生气的时候脸庞充满光芒,嫩红的脸颊,丰润的嘴唇,他只想好好亲吻她,她该死的太性感,活似一只美丽的小猫咪。见她一次,他就多错一次,见她一次,他理智就多一次考验。

    “我知道我混蛋。”他说。

    茵茵撇开视线,不看他眼睛。“打给我做什么?”她低声问,努力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回答的好镇定,听不出情绪。

    “只是想知道你好不好。”

    “我很好。”茵茵答得飞快,开玩笑,他以为她会为他憔悴伤心吗?不,茵茵绷紧脸庞,她好得很咧!她拒绝表现出她的脆弱,她故作轻松,学他佯装冷漠。

    “那就好。”低沈的嗓音一样那么冷静自制,他说:“那么我走了——”转身,走得毫不犹豫。

    茵茵身子一震,下意识就伸手揪住他臂膀,想后悔已来不及。

    他回头俯望臂上她的手,视线往后移,停在她脸上。看见她抿紧的嘴,绷紧的表情,她眼色慌乱

    他转身面对她,她的眼泪滴下来,一滴雨滴三滴四滴,滴上他手背,滴湿他袖管暖暖的眼泪濡湿他皮肤,渗入他毛孔,瞬间他沈睡已久的血沸腾起来,忽然他已经缓慢的心跳都活过来,他注视她殷红的眼眶,她用颤抖的声音骂他:“你、你真的好可恶太可恶了”

    她一向好强,他真厉害,把她在大街上弄哭了。他真行,他真行!她聪明狡猾,但她竟拿他没辙,她认输,她哭泣了

    耿之界任她揪著,静静望着她掉泪。他看着她哭泣,看着她眼泪一直淌、一直淌。他的眼色越渐阴沈,他缄默不发一语,他的表情压抑冷酷,但是他听见了——他胸腔里,他的心剧烈地跳动,她让他沈默封闭的感情苏醒

    耿之界带给蔚茵茵的是一连串刺激与冒险,每一次见他,她都无法预料下一秒将发生什么事。在她以为他会开口约会她的时候,他沈默;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他吻她;他会在她热情洋溢的时候,泼她冷水;他们第三次碰面,她就违背理智跟他上床!

    他打乱她的游戏规则,他突破她给自己定下的原则,她拿他没辙,他手上好似握有掌控她的线,她就像布偶被他耍得团团转,被他操控情绪,而当她正为炫丽的情境而陶醉惊喜时,他忽然又淡出她的世界,隔岸观火,如斯冷酷。

    她揣测不出他下一步怎么做,和他一起时她感觉像迷路,好比此刻他害得她在大街上失控堕泪。以为他会张臂给她一个温情的拥抱,以为他会安慰她,但他没有,只是冷冷地打量她哭泣的表情,好似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茵茵哭了一阵,像是意识到自己有多傻,感觉到这样有多丢脸、多糗,她用力抹去泪水,吸吸鼻子,拂去脸畔发丝,呼一口气,很无力道:“算了”哽咽著,转身就走,他却伸手将她拉回。

    她瞪住他,泪眼汪汪;他目光温柔,凝视著她。

    “你情绪很差。”他说。

    她哼一声,用力瞪他。“喔。”难不成她还情绪高亢咧,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狼狈,该死,她的妆一定都花了,她掩住脸。“真丢脸”随即沮丧愤然道。

    “怎?你很得意吧?”

    得意?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不,害你这样伤心我感到很抱歉”

    “见鬼了,你很抱歉!?”她对他冷漠的表情咆哮。“先生,你那尊容看起来可没一点抱歉的样子!”她恼怒,眼睛发亮。

    他愕然,忽然笑了。

    他挑起浓眉正色道:“相信我”他加重口气,故意一字一句道。“茵茵小姐,害你掉泪,我自责地快要死掉了。”他刻意压低嗓音,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茵茵楞住,但随即发现他眼中闪烁的笑意。ㄏㄡ`她胀红脸,蹙起眉头,威胁地眯起眼睛。“我觉得你在嘲笑我!”

    “哦,不不!”他夸张地高声否认,但见茵茵蹙紧的眉心,便害得他哈哈大笑。忽然,他拉住她就往前走。“你看起来很需要喝一杯!”拽住她疾走,也不管她尖声抗议,听她慌张的惊呼,竟令得他心情很好。

    十分钟后,他把茵茵丢入吵闹喧哗的酒吧。

    茵茵踉跄,转身看见玻璃门旋转。当晚,茵茵的世界也在旋转

    好吧,他真卑鄙。是的,他该死的可恶。耿之界自责地想,但他克制不住,于是他们又上床了。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抵抗蔚茵茵?

    蓝色窗帘浮动,透窗的皎白月光于是被染了一层颜色,幽蓝的房间,米色大床沈溺在黑蓝色的迷离梦境底。床上躺著刚刚纠缠过的男女,他们拥著彼此,因为欲望得到纾解而满足叹息

    茵茵醉得迷糊,她侧身躺著,雪白长腿横跨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柔软的胸脯挤压在他结实坚硬的胸膛上。脸颊贴在他心跳的位置,臂膀揽抱他,她的发痒著他的下巴。茵茵眼色恍惚,听著他有力心跳声。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她模糊地回想——

    他们在酒吧,为了抵抗他的魅力,为了消弭对他的紧张,她饮了一杯又一杯的血腥玛丽。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些不著边际的废话,然后他教她撞球。

    他贴在她腰后,俯在她背脊上教她如何测量球距。他弯身时,她的背脊敏感地一阵战栗,她感觉到他高大体魄给她的压力。他按住她左手,另一只手摸上她手臂,帮著她成功地击出一球“砰”的一声,球旋转著滚入袋里,同时她抽气,臀部感觉到他炙热坚硬的欲望,瞬间她头昏目眩,体内深处火山爆炸。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站不稳,他坚定地搂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稳稳地护在双臂间,他的气息充满她。一种菸草的味道混合著男人的体味。于是她膝盖发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她醉了吧?接下来更糗。她的幽默感咧?她的自信魅力咧?全搞砸了。她傻傻望着他英俊的脸,望青乱语答非所问。看着他饮酒时,想起他的嘴;他抽菸时,她忆起他的手指曾经在她身上做过什么她紧张、她脸红,她惯常的从容优雅跑到哪儿去了?她以往面对男人时收放自如的魅力呢?她的谈笑风生咧?忽然间都不见了,她整晚表现的像个未经世事愚蠢的小女生,脸红、口拙、尴尬

    而她憎恨他的微笑那么自信,声音那么镇定,他对著她说话,他泰然自若、风度翩翩,比照她的无措,她脸红似火,感觉自己像小丑不断出糗,而他是看她笑话的观众呜呜她情绪低落,不停地在心里咒骂自己。

    终于她害得自己醉了,面对他迷人的风采,她心脏无力。

    他送她回家,门前跟她道别,她忽然发神经,倾身抓住他手臂,斜脸踮足亲吻了他的脸,星星变暗,日月无光,只剩下他锐利的目光照穿她恍惚的眼睛,并没有打雷闪电,但她确实听见自己心跳霹雳,他猛地低身握住她颈子疯狂吻她,她心跳如擂,慌张又笨拙地热情回应他。

    他们的心跳一样剧烈,喘息声同样惊人,身体一般发烫。茵茵被他吻得膝盖发软,她后退,腾出手急急开门

    就这样,这迷人的坏蛋进了她家,还上了她的床,但她该死的兴奋得要命,原来堕落与沈溺是这样简单容易。

    她振作压抑忍耐了七天,他一出现即刻毁灭她。

    “我一定是疯了,”茵茵在他胸膛上叹息。“才会再跟你这坏蛋上床。”但她的口吻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意思,她声音慵懒而满足。

    他把玩她乌黑柔软的发丝。“别这样,我比你好不到哪,我也疯了。”他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微醺著,眼色深邃暗沈。

    “是吗?”贴着他平滑坚硬的胸膛,她忍不住问:“告诉我,这几天,你有没有一点点想我?”真悲哀,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没想到她也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他缄默一会儿,她的心备受煎熬。他说:“我忙著研发软体。”

    “所以呢?”

    “我工作时不想别的事情。”

    “那下班后呢?睡觉时呢?早上醒时呢?开车听音乐时?”

    “”他缄默。

    真不公平,她无时无刻都惦著他,他却“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她戳戳他锁骨。“我想多了解你,我们聊聊天啊。”

    耿之界目光闪烁。“跟我聊天?我怕你会闷死。”他失笑。

    “为什么?”她扬眉问。

    他目光深沈。“我很少和女人聊天,跟女人一起时,我通常都不说话。”他暖昧地笑。

    她脸红似火,这个不正经的家伙。

    “你想知道什么?”他低沈的嗓音缓缓地麻醉她的心。

    “譬如你的生活啊、你的工作啊”他的一切她都想听。

    “目前忙于研发一套最新的硬体测试制程软体。”她“哇”了一声,他失笑。“怎?还要我说吗?问了吧?”

    “不。”她生动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告诉我这东西多神。”

    “等我研发出来,它会造成业界大改革。你很难想像这样小的东西将造成多大的影响。”

    “听起来很霹雳。”

    他哈哈大笑,被她认真的表情逗笑。“是很霹雳,霹雳到不行。不过研发至今,仍无法通过测试,程式不稳定,已经失败二十次,不过我会做到它成功为止。”

    “你一定行!”茵茵覆住他的手,坚定地握住他,她的眼睛闪闪发亮。“我自小到大什么都拿第一,做什么都不曾失败过,现在我握住你的手,肯定能带给你好运,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研发成功!”

    “是喔。”她以为她是神啊?他本来想开她玩笑,想嘲笑她说的这样容易;但是他敛眉,伸出手,手背爱宠地抚摩过她嫩滑的脸庞。

    窗外汽车呼啸而过,光影流动,他阴郁的脸也亮了一瞬。夜色似水,时光安静缓慢地在他们凝望这刹那流逝而过。他轻轻摸住茵茵眼睑,温柔地俯望她美丽的眼睛。

    “茵茵,你该睡了。”他作势起身要走了,她忽然紧紧抱住他。

    “你留下来吧,那么晚了”紧紧贴着他胸膛,好吧,她不争气,她应该矜持一些,但她懒得装腔作势了,今晚她醉了,她感觉自己已经不可救葯地陷入情网了。“我希望你留下来。”难得说出这样的话,她几乎用尽她的自尊。

    她柔软的身体霸占住他健硕的身躯,耿之界僵住动作,他不曾在女人家过夜。

    她双手紧紧圈著他,她第一次尝试跟男人撒娇。“再跟我多说些话,跟我聊天我喜欢听你说话”感谢酒精赐予她勇气,她说出真心话。她感觉他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他靠回枕上,她愉悦地松了好大一口气。他不走了。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坦白道。

    她问他:“你从没跟一个女人认真交往过吗?你不曾用心爱过谁吗?和那人互相扶持、互相依赖、互相照顾”

    他低低地笑。“我喜欢并享受一个人的生活。”他说的掷地有声。“我扶持自己,我依赖自己,我照顾自己,干么多一个人来烦我?我活得很自在,不需要另一个稳定的关系”

    茵茵忽然跨至他身上,双手撑在他腰侧,慧黠的眼睛俯瞪住他,她开口,清亮的嗓音却像把刀划伤他的心。“我知道了——”她的敏感和聪慧尖锐地刺中他死穴。“你害怕依赖任何一种亲密的关系,你怕习惯了谁,哪天她会忽然消失,所以你就”

    “够了!”耿之界眼色一凛,她马上噤口。他绷紧著脸,眼色严酷而吓人。“别给我来那套心理辅导的狗屁!”为什么她总能一针见血揭穿他?他不寒而栗,他用愤怒掩饰他的震撼。

    茵茵僵住脸,他伸手推开她,柔情蜜意因她说错的一句话灰飞烟灭。

    他下床,冷漠而迅速地穿衣、套上裤子、系上皮带。茵茵傻在床上,感觉他忽然与她隔了千山万水。

    茵茵说的没错,他心底知道,他却拒绝承认。他的胆怯被她看穿,他感到愤怒,她则感觉难堪。她可以冷静聪敏地处理公事,却无法拿那一套来应付他。

    “对不起。”她小声地道。

    他霍地转身,昏暗中他的视线锐利地也像一把刀。他说的话锋利地削著她温暖的心。“你几岁了?思想还这样幼稚?我的背景太可怜,你想救赎我是不是,我猜你大概也是那种以为真爱无敌的笨女人对不对?”他嘲弄的口吻激怒她,她昂起下巴反击。

    “你何必藐视别人的感情?为什么要把爱你的人都砍得遍体鳞伤?为什么要像刺猬那样敏感?我说的话没有恶意啊?为什么要像穿山甲那样防备我?我只是喜欢你、想接近你而已啊?”她伤感地说。

    “你同情我是吧?你可怜我就想用爱感动我是吧?”他残酷地放话。“真是愚蠢,你尽管去抱著你那套真爱无敌的笨思想,坦白告诉你好了,我笃信无欲则刚,谁的感情和关怀,我都不稀罕、不渴望、不依赖!”

    “为什么要这样债世嫉俗,为什么不好好地用心感受?”

    “感受?”他冷笑,走过来,蹲在床沿望住她。“既然你这样想理解我,我就来跟你说件事。小时候我妈在香港认识一位建筑商,她跟他太太学了一道蒪菜炒蛋,是那位夫人自创的。妈妈回台湾做给我们吃,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我爱吃到上了瘾,餐餐都期待有这道菜。我父母自杀死后,我再也吃不到。我问过台湾所有知名的粤式餐馆,没人听过这道菜。它就和我母亲一样,从此自人间蒸发。你问我为什么不用心感受?我现在就告诉你,假如我知道他们有天会抛下我去死,我宁愿这辈子一出生就无父无母;假如我知道将来再也吃不到这道菜,我宁愿不曾吃过它。这就是我的价值观、我的处世态度,我猜你人生过得太得意,才会天真到以为爱有多伟大,你毕竟不是我,我走过的路你又懂得什么?你凭什么来跟我说教,一副好像你多理解我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茵茵听著,她没有说话,她为他的遭遇而红了眼眶。

    他也不再开口,房间有一刹那尴尬的沈默。他穿上外套,开门,离去。

    她坐在床上,听著他离去的脚步声,听见他推开大门,离开她家。她又一次把他惹恼了,茵茵沮丧倒床抱住枕头,她感到无助而虚弱,少了他,房间好冷清。

    她听见门关上,他走了。她叹息,觉得很无力,将脸埋入枕头,为什么她老是说错话?为什么她总是很轻易就激怒他?她难过地想哭,双肩轻轻颤抖起来,眼眶潮湿了

    忽然,一只大掌覆上她脑袋,她震住,猛然抬脸,撞见耿之界深邃的眸光!他没走?他不是

    她怔怔望住他,她眼色朦胧。

    他叹息,她脆弱的表情令他好难受。他坐下来抱住她,她立即用力地回拥。

    “我们不要吵架”她说。好高兴他没走,她将脸埋入他胸膛,不争气地又哭了。

    摸著她发梢,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她总能准确说中他心事,他憎恨她这点,却又心悸于被人理解。他本来要走,开门的时候却想起刚刚她脆弱地要求他别走,他忽然好舍不得

    他们相拥著,满足地熟睡。

    早晨茵茵闻到奶油的香味,她睁开惺忪的眼,坐起来。

    餐盘通过来,放在她腿上。烤好的奶油吐司递至面前,她楞住,茫然地望着食物,有点不敢相信。

    耿之界坐落床沿,看着她,将咖啡递到她面前。他望住她迷惘的眼睛,像对待小孩那样宠爱地对她笑,她感觉那笑容把她融化。

    “吃吧,我想你饿了。”

    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温柔的一面,不,是第二次,那回大街争执,他不也蹲身帮她穿鞋吗?

    茵茵接过咖啡,看他一眼。他忽然这样温柔,反而令她有点不知所措。奶油的香味很快挑起食欲,茵茵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发现耿之界望着她,她有点尴尬。

    “喂,你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吃?你不吃吗?”

    他端起茶几上另一杯咖啡。“你吃,我早上只喝咖啡。”

    茵茵瞪著他。“你没先吃点东西暖胃就喝咖啡,这样不好喔”她撕了一片吐司塞进他嘴里,他愕然,只好吞下。她掩住嘴笑了,他俯身,忍不住亲吻她。

    热热的呼息,暖暖的嘴唇,茵茵觉得这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早晨。

    完美的温柔的情人,完美的松软的吐司,完美的日光完美地暖著他们两人。

    茵茵感觉这早晨他们的心也完美贴近了,他呵护她、爱宠她在这完美的晨光底。

    耿之界与蔚茵茵开始了恋人般的交往模式,唯一不同的是——这模式和茵茵以前经历的完全颠倒!

    她想念他时,先打电话的总是她。她想见他时,提议要约会的也是她。她试过被动一点,好刺激他积极一些,但是这套对耿之界没用,她发现如果她不够主动,他可以连续好几天都消失无踪。

    蔚茵茵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她开始懂得什么叫情不自禁。

    当然,耿之界也不是完全没有妥协让步或改变。

    认识蔚茵茵后,耿之界常常皱眉,他们去逛花市,她就买了一株樱花说要放在他阳台,她认为他家太冷清,她眨著眼睛对他说,等樱花苗长成大樱花,他们可以在樱花树下饮咖啡。

    他们去逛远企,她竟然大手笔买了一条蓝白纹的波斯地毯。

    他猛摇头。“别告诉我你又想干么”

    她哈哈大笑,搂住他的臂膀,故意跟他撒娇。“亲爱的”她慧黠的眼睛又在对他眨呀眨“你家地板太冷了,铺个地毯吧!”

    “是啊是啊,这地毯织工很好的,台湾没几件”店员帮腔。

    耿之界还是摇头,她噘起嘴,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他失笑,讶异地瞪住她,还佯装正经地咳了几声;她哈哈大笑,挽著他臂膀笑弯了腰。

    店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两人,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结果茵茵成功地把那条美丽的地毯偷渡到耿之界冰冷的银色地板上,因为她狡猾地在他耳边吹气道:“我想跟你在地毯上做ài”

    不只地毯,蔚茵茵还成功地偷渡了许多东西,一件一件慢慢占领他的地盘。有她忘了带走的外套、她的sk2保养品、她的名牌浴巾、她的香奈儿戒指、她的丝袜、她喜欢吃的全谷麦片,甚至是她的真丝床单,她偷渡进他家的东西越来越庞大,她的行为也越来越大胆,她甚至自作主张给他订了两张摇椅摆在阳台,他为此发了一顿脾气,她嘿嘿笑地坐在摇椅上摇啊摇,赖皮地跟他装傻。

    “你现在不知它的好,等你老了,坐在这上面摇啊摇,你就知道感觉多逍遥。我们可以在这里泡咖啡,那时樱花也长得很大了”摇椅旁那株樱花看起来没那样争气,委靡不振水土不服地只长至她膝盖,还委靡不振一副随时要呜呼哀哉的模样。

    他很想继续生气,但是她赖皮的模样太可爱,教他不知从何气起。最后他只好挑起眉毛道:“好好好,摇椅都买了,算你狠,我要惩罚你!”

    他故作凶狠,伸出魔爪突击坐在摇椅上的她,她惊声尖叫,很配合地假装害怕。

    “饶了我吧”结果他在摇椅上要了她,然后他发现,蔚茵茵很会买东西,这张摇椅果然非常坚固耐用。

    而茵茵希望有一天,不只摇椅,她能将自己偷渡到他心里,她能成为他城堡里的女主人,永远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