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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舜让荆疏带着那两百号人在犬戎王庭不远处的丘腹内藏好,自己带着两个伸手敏捷的侍卫往王帐处摸去。
荆疏还想阻止他,他却心意已决,挥手道:“让兄弟们好好休息,我把人带出来后,才是真正要你们血战的时候。”
这一处一犬戎可汗王帐为中心的帐篷群很是庞大,混进去并不是很难,难的是不惊动任何人,更难得是要在这上千个帐篷里找到玄澜在哪个帐篷,并且同样不惊动任何人的摸过去,然后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出去。
祈舜眼光四下一扫,将周围的地形记在心里,他已经走过了不少地方,记下了不少地形——脑海里犬戎王庭帐篷群的三维立体图正在不断的丰满。
执行任务前熟悉地形,这是他们始终奉行的行动准则。
即使他已经重活十多年,但是上辈子生死间训练出来的技能任然留存在了灵魂中,只待他需要便将它尘封解用,并且用起来圆融如意如臂指使,没有丝毫阻塞之感。
他正打算劫几个人过来盘问一下玄澜被关在了哪儿,就有人走过来,边走还边说:“没想到他一细皮嫩肉的贵公子还挺狠,奴隶营那些孩子竟然挡不住他。”
另一个军士摇头道:“想活下来不得狠点!沙恩王子虽然说给他留口气,但这口气能不能挣到不还得看他自己!”
玄澜躲在干草垛后面,心里一阵发慌……奴隶营?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随后又截住两个侍女模样的人,分开来盘问,两人都说奴隶营在西边临近布多王子的王帐后边。祈舜心里有了数,再看向这两人,是万万不能留她们的命了,手起刀落,干净利索额割破了两个女孩的喉咙。
他带来的两个侍卫都有点惊诧的看着他,这手段哪里像是个骄纵闲适的皇子了,这么干脆利落,就是他们也未必有这心性。
祈舜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凝成一束,冰冷如寒刀,分分明明的警告。
祈舜带着人悄悄的往奴隶营摸去。
奴隶营只有简陋的几个帐篷加木栏围起来的一块地,周边有人看着,那人眼皮子耷拉着,没精打采的很。木栅栏通常有成人高,围的很高也很严实,人只在帐篷前守着,对木栅栏里头看都懒得看一眼。
祈舜静静潜伏在周围的草丛里,透过木栅栏的间隙,他可以看到围栏的里面。
木栅栏里头人兽之间泾渭分明,人与人之间也泾渭分明。围栏的一边是几只围在一起的小狼,另一边坐着一群群衣衫破烂的小孩。
祈舜想到自己以前听说过的说法,一瞬间动了——犬戎人分明是在养狼王!
这样子每到饭点的时候饲养者都会把食物扔进来——当然这些食物绝对不够所有的人狼饱食。人狼先会猎杀对方以争抢食物,直到一方群体的死绝,然后活下来的那个群体会开始自相残杀,到最后丢进去的人狼最后只会活下一个人活着一头狼。
这一头狼王只要一声吼叫,便足以让一般的狼群退却。是的,即使最后活下来的是人,那也与狼无异了。
在围栏里面,其他的小孩都一群一群的聚拢着,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唯独玄澜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他的衣着最为光鲜亮丽,但也最格格不入。
祈舜一趴就是两个时辰,陪他趴着的两个侍卫都已经手脚僵硬的动不了了,他还一动不动的趴在哪儿,眼神四处巡视并不特意盯着玄澜。
快到饭点的时候,看守的人打着懒洋洋的哈欠扔进来一只烤全羊,于是原本静坐不动的小孩和小野狼都瞬间动起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极度混乱。
玄澜起初并没有动,他无法一个人对付小狼群和这些比野狼还凶厉的小孩子——他们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也能够看得出来曾经的锦衣玉食,但是却要比他狠百倍,一个个眼神里都透露出凶狠的煞气,和对面的小野狼崽子如出一辙。
等到狼群败北的时候他才缓缓的站起来,这时一起撕完小野狼的小野孩们又开始互相撕了。每个小团体都想要封得更多的羊肉。
他们见他站起来都回过头警惕的看着他,没有人愿意心甘情愿的自己能拿到的肉分出去,特别是对一个新来没两天的新人。
玄澜深吸一口气,准备为自己的这一顿晚餐而战斗。
一天前他被人扔进这里,一天后他就彻底融入了这里的游戏规则。他锦袍破碎小脸脏兮兮的,身上还有多处随意包扎过的伤痕,身上的一切都显得他落魄不堪,唯有眼神坚毅明亮。他要活下去,是的,活下去。
他的优势是自小有武艺师傅教导,并且生在皇室身子骨扎实,但是这里的战斗不是他那几样武艺承担的来的,他们用抓、挠、踢、打总之一切能够让人受伤的动作来让你受伤,并且在你没有防备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下手掐断你的喉咙——玄澜的颈上就有两只手印的淤紫。那个试图掐死他的野崽子也成了他在这里杀的第一个人。
祈舜趴在外面的草地上眼眶发红,心脏一阵阵的抽搐,好像很多年前亲眼看着战友在他眼前断气的那一刻又回来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祈舜忍不住咬牙将犬戎王部恨得咬牙切齿,玄澜……他护了十年的那个孩子,两天前他还是金尊玉贵娇养的小皇孙,两天后他已经变成了为活下去生死一线搏杀的小狼崽子。
犬戎!!他第一次心头有强烈的恨意,他段祈舜在此立誓!!
有生之年,必灭犬戎王庭!将犬戎逐入草原深处!百年不得回返!
凉城、朔城、寒城、兰城、沙城共五个重镇,拱卫着雁翎城,共同守护雁翎关。
凉城距离雁翎城并不远,从清晨出发,急行军大半日就到了。
凉城的守将刚刚经历一场小规模的血战,此刻战甲上都还沥满了鲜血,听见传令兵禀报说太子亲临,惊的手里的鞭子都差点没拿稳,什么都顾不上,调转马头就往回赶。
他看见太子感动的热泪盈眶,下马的时候腿肚子都软了一下:“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然后第二句话就是:“殿下,增兵带来了吗!”
段祈昭本来看见他的言行狠狠皱了一下眉头,听见第二句话又瞬间舒展开,眼里的不满转为了赞赏:“五万增兵,孤全带来了,就在后头候着。”
守将已经顾不上看太子的脸色了,听见增兵的消息顿时面露喜色道:“请殿下和皇孙先去将军府休息,末将先去安排兵员!”
段祈昭祈舜并没有因为这个守将怠慢了他就心生不满,他只是更深一步的意识到,犬戎人这次是有多来势汹汹,而边关的战事究竟严峻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他来之后,短时间内并没有接触战爆发,凉城的军兵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由雁翎城带来的增兵也借机与原守城老兵进行了仓促的磨合。
皇室的现身以及增兵的到来,让原本弥漫在军营里的悲戚沉重的氛围消散了大半,他们仍然悲哀仍然沉重,但是却更加坚定,就像精刀经过铁石的磨砂,不仅有了厚重的刀背,还有了锋利的刀刃,一开一阖,勇往无前不可匹敌。
第五日,战争的号角再次吹响,段祈昭走上城楼,看见远处犬戎人的军队集结而来,那数量黑压压一片,看的人心慌。城楼上众人脸色一变,守将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很显然在他们趁着这几天修养生息的时候,犬戎人也没有闲着,在忙着调兵遣将。
犬戎人善骑射多骑兵,城外三里处早就挖了壕沟,设了绊马索,一片骑兵冲过来,呼啦啦就倒了一半,但是后面的人丝毫不见,踏着自己族人的尸体往前跑——是的,他们就是在用人命来填这些壕沟,用族人的命来开路。
守将已经带人出城门冲杀,有零零散散的犬戎骑兵冲到了城门下一里之处,凉城守将带人全力绞杀,但是随着冲到前面的犬戎士兵越来越多,他也逐渐有点力不从心。此时那守将的后手也显了出来,他安排埋伏在侧的两队人冲了出来,从五里外将这一截犬戎骑兵阶段,然后呈合围之势三面对其进行绞杀。
守将丝毫不吝惜兵力,自己只用了一万人吸引敌兵,然后两边埋伏的副将各带了两万的军兵,此刻三方一呈合围之势,顿时势如破竹,直要把被包围的犬戎骑兵砍杀殆尽。
此时此刻,惊变突现。
被包围的犬戎人之中,一个兵士陡然一拍马身,然后踩在马头上双腿发力,在空中一个翻卷,猜到了他前面那个军士的肩上,马匹陡然往下一沉,然后那个那个军士稳稳的抓住他的脚,他站稳后弯弓搭箭,目标直射城楼之上的太子。
“殿下——小心——”血战中的凉城守将一瞥头看到这一幕,刹那间惊的目龇欲裂,声嘶力竭喊道。
太子身边的护卫立刻将手上的盾牌扔出去,以期一阻利箭之势,但此重箭明显经过特殊锻造,此刻携千钧之势而来,一瞬便将军中制式的盾牌射开,直射太子心脏。
段祈昭脸色遽变,噔噔往后退了两步,他万万没有想到敌军中暗含针对自己的杀手,更不知他们是如何认出自己的。他此刻只看到那一根利箭割破空气,箭尾在空中以弱小的幅度剧烈的抖动,隐隐搅动起一个小漩涡,然后盾牌在那根利箭面前四裂散开,箭头上一抹紫色的寒光幽幽而现,无情的击破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下一刻,他听见箭尖刺破自己血肉的声音。他的身体渐渐软倒下去。
“父王——”他听见自己的大儿子喊道,尾音好像都承受不住他的震惊,嘶哑的好像撕裂了血肉。
段祈昭大步跑到他父亲面前,一把扶住他父亲软软倒下的身体,然后好像承受不住一样颤抖着声音:“父王——父王你没事吧?父王!”
他的手不知不觉见就触摸到了那只射入他父亲胸口的重箭,如果有人能从正面直视他就会发现,虽然他面色惊惶但是眼底丝毫不见震惊和慌乱,他眼里精光闪烁了几下,旋即一咬牙,狠狠把手按了下去。
段祈昭昏昏沉沉的,本还在心中感叹多亏护卫机灵,阻了那箭一下,此时射的并不深,他听见自己大儿子在叫他,声色惊惶不知所措,这大儿子虽然平时没见有什么表示,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依赖他,但是转瞬间,深入骨髓的痛楚就攫取了他的思维,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扭头想看自己的大儿子一眼,却在转瞬间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