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埠头上人声鼎沸,牛车、马车从石台上直排到河岸。而谢姜指的那片树林,远远望去,除了杂树便是土丘荒草。
去那里还怎么“偶遇”霍伤呐!乌大一脑门子浆糊。想要劝阻两句,瞅着谢姜与王馥拎着木桶、竹篓兴冲冲在前,北斗寒塘两个丫头拘着鱼网,扛着毡毯跟在后面。
四个人哪管甚么有人没人,“叮叮咣咣”向树林跑。
“到底做甚哎!不是要“偶遇”么?”乌大小声嘀咕。
只是嘀咕归嘀咕,事儿还得照了吩咐做。将马车驾到一旁停放妥当,乌大看看车里,也就剩下一只碳炉。
乌大便揪了两把草垫住,捧着碳炉去了树林。
远远瞅着乌大下了木台,远山招手叫过铁棘,压下嗓音道:“你回去见公子,就说谢娘子准备逮鱼。”
“逮鱼”两字儿,远山咬的有些重。
铁棘扭头看看树林,又扭回来贴了远山嘀咕:“去那么远,霍伤寻得到人么?莫不是谢娘子怕了罢!”
“她这么做指定有计较。”说着这些,远山向朱漆马车努努嘴巴:“没有看见么?,霍伤只要看见这个,绝对会寻马车主家。谢娘子这是用马车当饵。”
铁棘点头:“好,你先盯着,我去见公子。”
阳光透过树枝,暖暖照在林子里。几只长腿鹭子在河里啄鱼虾,谢姜王馥四个人一来,便惊慌慌扑梭着翅膀飞到天上。
谢姜便指了方才鹭鸟飞起来的地方,吩咐北斗:“你不是小时候捕过鱼么?去那里撒网罢!那里指定有鱼。”
有鱼是有鱼,只是……。北斗瞅瞅手里一大坨鱼网,不由心里哀嚎,这样大的网,站在岸上怎么撒的开?
都是乌大那个呆货!娘子要逮鱼,备个小鱼兜不行么?北斗左瞅右瞅,正瞅见乌大捧着碳炉过来。便招手道:“乌大,你身量高胳膊长。你来撒网罢!”
北斗的声音清脆爽利。前半句先给乌大送顶高帽子戴。后半句才提要求。
乌大便偷偷瞅了眼谢姜,谁想谢姜摆手道:“我不管。我和阿至姐姐已下了鱼篓,等下看哪个逮的鱼多。”
“偶遇”变成了“逮鱼”。乌大没了法子。
埠头上。
霍伤下了船。方踏上石阶便身形一晃,霍延逸伸手扶住:“阿父小心……。”话说了半截儿,抬眼看见霍伤的脸色,心里便是一惊。
只见霍伤两眼看着左侧。额角青筋隐隐,一付既恼又愤的表情。霍延逸便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木桩上栓了两匹白色骏马。马后拉着辆朱漆车。
朱漆车上雕了祥云瑞兽,窗户上挂了青紫色绣金雀的毡帘儿。微风吹拂,毡帘儿悠悠荡荡,显出一团逼人的贵气。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霍伤两眼盯着上头雕的图案,喃喃道:“瑯琊王氏的家徽,除了他……。”
这个“他”字。颇带了两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霍伤大步走向马车。
车厢里没有人,周围亦没有仆役。只有几个满脸愁苦之色的庶民。蹲在远处。霍伤便上前问道:“可见到是甚么人坐了这车么?”
几个庶民吓了一跳,觑了霍伤阴测测的眼神儿,忙垂头躬下身去。
“这车的主家是来接人的罢。”看到有个穿破烂短竭的庶人,不住抬头偷觑霍伤,霍延逸便从袖袋中掏了锭金递过去“主家现下去了哪里,可否告之?”
看见金锭,庶人一时两眼放光。扭脸看看身后几人,壮了胆子上前道:“接不接人我等不知,只看见几个小娘子拎了木桶、鱼篓,往那边儿去了。”
庶人两颗眼珠霎也不霎盯着金锭,抬手指指远处。
将金锭扔在地上,霍延逸回头看了霍伤:“阿父,许是弄错了罢!不若先进城……。”
话没有说完,霍伤一言不发,大步走向树林。一众随护呼啦啦跟了上去。
青衣护侍簇拥着霍家父子,渐行渐远。
瞅着一群人进了树林,远山拿着金锭子上下抛了几抛,嗤笑一声,吩咐道:“回去禀报公子,就说“鱼”咬“饵”了。”
嘴里说着,将金锭朝身后一抛:“拿去!”
“好咧!属下这就回去。”另个庶人抬手接过金锭,眉开眼笑道“这等好事,不若叫公子来凑凑热闹。”
还用叫么?听到这个消息,只怕公子亦坐不住。远山望了眼影影幢幢的树林,脸上透出几分无奈。
霍伤缓步进了林子,随持们便有样学样,闷声跟在霍家父子身后。林子里一时只有踩踏树叶的“沙沙”微响。
河边。
“这边桶里是七条小鱼儿,一条大鱼,你们呢?”王馥挽了袖子,伸手在桶里划拉半天,脆声咋呼“比你们逮的多罢,哈哈!桶底里还有一窝虾没有算。”
乌大低头看看木桶,刚要开口,谢姜幽幽道:“鱼咬饵了罢,我看见冒水泡儿了。”
这句话,是个暗语。意思是,霍伤到了。
眉梢微微一跳,乌大仍是垂头看桶的姿势,眼珠儿却将树林子扫了一遍,压了嗓音道:“霍伤没有过来,他在林子里……,看……。”
意思很清楚,是不是圈套;是真逮鱼还是装样子,霍伤在观察。
因着要来逮鱼,谢姜与王馥便穿了窄袖短袄。此时王馥袖子挽到肘部,露出半截儿欺霜赛雪的皓腕,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磕着桶沿儿,“叮叮当当”刹是好听:“乌大,你不识算么,那里到底几条?”
“二十一条……,不是!仆再数数。”乌大探头往桶里瞅。数了半晌,闷闷报出来:“两条大点的袶服鱼,十九只长钳子的小青虾。”
“嗯?”王馥大眼眨巴眨巴。眨巴了半天,扭脸看了谢姜,疑惑道:“阿姜,袶服鱼是什么鱼?虾怎么会……,长钳子?”
“这个……。”谢姜知道乌大是说给自己听,意思是霍伤与霍延逸穿了常服,身边有十九个戴刀青衣护卫。
“袶服鱼是……。”
谢姜说了半截儿,王馥忽然竖了眉毛,站起来指了树林道:“大胆竖子,竟敢藏在那里偷看!”
王馥的性子,心情好的时候是娇憨烂漫,倘若心情不好,简直是执拗火爆。谢姜说话说了半截儿,小姑娘已一溜烟窜将出去。
树林在谢姜背后,离河岸只有十来步。
乌大站了起来。
北斗、寒塘扔了竹篓鱼网,一个顺手摸住根棍子,另一个干脆拎起木桶。两个丫头大呼小叫,边追边喊:“哎呀!娘子,快回来!”
“色胚!竟敢偷看我家娘子。娘子,奴婢来啦!”
“啪!”一声脆响,岸边静了一静。
谢姜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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