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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晷看着那黑衣玉顶的人朝他走来,沉寂的脸纹丝不动。
今日有三百武士随他而来,他父亲道他是第一次对外族行使少族长之权,便多些他一些人——这些人别说是屠一个顾山族,哪怕是屠个数万大军也够。
“你来了。”顾凤走到了他面前,抬起头来。
络晷今日也戴了玉顶,高高的朱红色玉顶让他看起来更高了,整个人也变了样子,尤如天神。
他的脸就像发着光,顾凤看不太清楚,她眨了眨眼,他的眉目这才清晰了起来。
“可能请你喝一杯淡茶?”顾凤定定地看着他,问。
络晷颔了首。
“少族长……”身后有族长派来的大随从说话,但下一刻他就被阿蛇阴冷的眼睛盯住了。
“请。”顾凤伸了手。
络晷起了步,身后的大随从欲要跟上,被阿蛇伸手拦了。
“七管事,”阿蛇阴阴地笑了一下,“您还是别自做主张的好。”
管七乃一直跟随族长出世打点之人,手下有着武士一千,对上少族长身边这位年纪轻轻,行事却不俗的年轻武士,管七还笑了笑,退后一步,拢手抬头闭眼,又让了一步。
暂且让他得势。
顾凤请了络晷去了大堂,大堂里大鹰阿父老大鹰正在烧水,顾凤进去,他道,“族长来了。”
“客人来了,我请他喝茶。”正中堂的红木桌子泛着光,顾凤这几天擦的亮亮的,此时用来待客正是好。
“你坐。”顾凤拿了放在上面的茶壶,抬眼看他,“喝雪峰茶好不好?我阿娘去年炒的,还很香。”
络晷看着小脸全露出出来的她,脸色温和了些。
顾凤就当他是同意了,便起步去了放茶罐的架子。
“老鹰叔,”顾凤捏了茶叶放进壶里,转身大步过来到了火边,“水可要开了?”
“还要一会呢。”老大鹰道。
顾凤站在旁边等着。
“我叫你阿娘做点吃的过来罢,都没点心呢。”老大鹰又道。
“不要了,客人不会见怪的。”
“族长啊……”
“嗯?”顾凤抬头看着说话的老族人。
“啊,啊,”老大鹰看了看寒风不停吹进来的大门,翻了翻被风吃得东倒西歪的柴火,他笑了,他笑着摇头,“没什么。”
武络族是神族,即便是老族长他们那些人一个都没死,对着这几百个高大的武络族人都谈不上什么取胜之道。
而现在他们顾山族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看着还有数万人,不过大多都是老弱病残罢了,他们来的这些人,是要他们顾山族的人全死啊。
族长想把她自己交出去灭武络族的火,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
她不把自己交出去,谁又救得了这一山的老少?
她没法逃。
“水要开了,”架在火上的铁壶冒了雾,顾凤看水要开了,朝他道,“我来待客就好,你回家用早饭罢。”
“啊,我吃过来的。”老大鹰坐在火边板凳上,慈和地笑着道,“叔不碍事,就坐在旁边烧火,不搭你们的话,你只管去就好。”
她就是要走了,那也总该有个陪她的,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她阿父活着的时候护她护的有多紧,总不能他死了,他闺女走的时候连个陪她的族人都没有。
“没什么事,你回家吧。”
“水开了,忙去罢。”老大鹰站了起来,把铁壶从钩子上取了下来给了她。
顾凤怔了一下,接过了水走了两步又回头,朝老鹰叔说,“你回罢,老鹰婶说给我做了件皮袄子,你帮我去拿过来一下。”
“回头就给你去取。”老大鹰又坐了下来,低着头拿过火盆,把烧出来的火红的炭往盆里放。
顾凤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提着铁壶过来站到了络晷的对面,她提着壶倒水,络晷则从桌上拿了两个杯子一人一个摆好。
倒好水,顾凤坐了下来,看着不停冒着水雾的茶壶道,“这茶要多泡一会才香。”
“要多久?”络晷开了口。
顾凤没说话,她看着茶壶冒热雾,然后她站了起来,“好了。”
她给他倒了茶,络晷等她把自己那杯也倒好了,朝杯子看了一眼,拿起他那个茶杯喝了一口,随即放下。
顾凤也低头拿起她的杯子喝了一口,她朝未关的大门外看去,此时寒风刮得更盛,雪下的似乎更大了,就这么一会,门边的石板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雪。
天太冷了,连热茶都暖不了嘴。
“丫头……”
顾凤掉头,朝唤她的人看去。
络晷脸上的温和不在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在桌上轻敲了一下,“该把人交出来了。”
顾凤点点头,待完客了,是该做正事了。
她站了起来,把她放在她阿父椅子上的弓和箭筒拿了过来,她把箭从箭筒里抽了出来放到他面前,“是这种箭杀的罢?”
她记得清楚,那两个人确是她杀的。
她不到十岁就开始狩猎,耳朵灵箭法准,再加上她现在的力气,那天她一心求生有心灭敌,手下更是没有留情。
络晷拿起箭头放到眼前看了看,随后,他没把箭头拿出去,而是拿着箭问她,“你这是把你交出来?”
顾凤点头。
“你们族的新族长选好了?”络晷又看了眼箭,把箭搁在了桌子上。
顾凤看向他没回答,随即她看向了他放在箭上的手。
“杀人的确是我,我会偿命。”
“呵。”络晷轻笑了一声。
她确是聪明,以一人保全族,以族长之身认罪,于死的那两个武络族族人来说倒也是个交待。
她不怕死,他倒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她可真知她认罪的后果?那可不单单只是死。
“丫头,想好了。”络晷拿起箭,反手一插,一声轻微的嗖声之后,箭身归了箭筒。
“是我杀的人。”
“想好了?”络晷的口气不太好了起来。
顾凤眼睛一直跟着他的手,听到这话,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地道,“我不认的话,你们将会如何?”
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络晷淡淡道,“死些人罢了。”
他们杀武络族人两个,武络族杀他们两百个,再如何也该解恨了,到时他会让人收手。
顾凤顿了顿,“死几个?”
“几十,几百。”络晷轻描淡写。
“但只要有一个真凶,不就可以了?”顾凤又站了起来,她仔仔细细地把弓和箭筒背在了背上,站在他面前,“是现在偿命,还是?”
络晷看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也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她,他碰了碰她冰冷的脸,“如果是你,一个确是够了。”
顾凤看着他,轻轻地点了下头。
络晷收回了手,摇了摇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
顾凤转过头,看向了满脸都是泪的老鹰叔。
她蠕动了下嘴,没有说出话来,等快走到门边时,她回过头来,跟老鹰叔说,“叔,帮我跟我老娘说一声,让她等午哥他们长大了再来看我。”
老大鹰抬起头,看着屋顶上的金龙彩风,他叹着气说,“孩子啊,你这是在往老人心口上割刀子啊。”
他叹着气,门边的人却是远去了,只剩冷洌的寒风呼呼地刮着,它吹进了大堂,吹进了人的心里,它所过之境,无不让人冷彻心扉。
武络族的人来得快,去的也快,不一会他们就消失在了白茫茫的白雪当中,很快,连他们来去时那落下的淡淡脚步印子也被白雪覆盖了去。
那山上的老妇从宫中寻来,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她孩儿的影子。
大雪无情,把一切都掩埋了,即便是人心底最悲痛欲绝的热泪也撼动不了它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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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族长……”
“少族长……”
一路皆有人朝络晷伸手搭胸弯腰行礼,络晷朝他们颔首致意,有人朝他身后的顾凤看去,见是个小姑娘穿着厚重拖地的礼服,再看看她头上戴着雕着金凤缠绕的玉冠,猜测她身份者之人眼中不免惊奇。
“少族长,”武络族族宫的大门,守在门前的大管事,管壹搭胸弯腰,“您抓捕仇人回来了?”
络晷看向宫门,“还请大管事通报族父一声。”
“还请少族长恕罪,”大管事弯着腰淡淡地道,“族长大人早上去了日之境未归。”
“可曾说几时归来?”
“未曾说过。”
络晷点点头,还未等他说什么,大管事又接着道,“不过族长虽未说归族宫之日,但说过如若少族长抓回来了仇者,先把她押入地牢,等他回来再定笃处置。”
武络族的地牢乃蛇蝎聚集之地,只有武络族犯了死罪的族人才会被放入那地活活折磨至死,那地方满地的蛇蝎密密麻麻,恶臭冲天,络晷知道把人带回来不可能让人痛快地死,但饶是他知道他父亲不会放过人,但听到把她放入地牢,也还是不免略扬了下嘴角。
他有跟他父亲说过,武络族现在的族长是个小姑娘。
不过是个小姑娘,还是要下此重手……
络晷摇摇头,对又叫了他一声大管事的管壹笑了笑,“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