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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茹,求求你了,这段日子相处你该看出,我不是个刻薄主母。”
紫鸳握住小茹双手恳求,整个下午,她对小茹说了无数话,从煜宸同自己的相识开始,到他和睿亲王府的过节为止,她解释过许多,总算让小茹理解,为什么煜宸对采青满怀愤懑。
“夫人,我当然知道您宽厚,只是小茹身分低微,怎能同将军”话说一半,小茹脸庞炸出两坨绋红。
夫人求她替将军生个孩子呢!这事儿,她心里已同意过一千次,她爱将军啊,爱他的英伟、爱他的俊杰,从见第一眼开始,她便爱上他,好爱好爱。
几次私下无人,她暗地幻想,幻想将军和她之间,出现一点点可能而今,夫人的要求顺遂了她的心愿,她怎会不肯?
“说什么身分呢,我不过是青楼歌妓,若非将军垂怜,岂有今日?我小心翼翼伺候将军,只盼为他生几个孩子,全家和乐幸福,可恨吶,我这孱弱身子小茹,无论如何,求你帮忙。”趟紫鸳幽幽长叹。
青楼岁月,送往迎来,腹间胎儿打了又打,今日,好不容易安定,却无法再生育,怎不怨呵!
“夫人,您折煞小茹了。”
小茹暗自打算,总得条件说齐、说定了,才能接下这事儿,现下求人的是夫人,万一她翻脸不认帐,往后,下半生谁来保障?
“我知道你顾虑格格,毕竟你在她身边有一段时间,可她和将军,终是无法成局,若是格格能替将军产下后裔,我何必辛苦央求于你?”
这番话,紫鸳加了私心,曾经,她让采青的雍容气度折服,惶恐丈夫因采青的美貌,转变心意,然这段日子的观察,她多了几分信心。
尽管如此,她还是需要支柱来护持自己,孩子无疑是最好的支柱了,可是所有大夫都说,她不可能怀下孩子,这教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幸而将军为她调来了小茹丫头,她贴心、善解人意,几日相处,她自认能掌握小茹,便开始筹画起这件事。
“格格对小茹恩重”她顺着紫鸳的话尾往下说。
“等你生下孩子,我自会请将军迎你为三夫人,到时,你我合力好好劝说将军,说不定将军会敞开胸襟接纳格格。”紫鸳没此番打算,只不过现下,她得先说服小茹。
紫鸳终于提到“三夫人”这字眼,偷偷地,小茹低头窃喜。
若将军同采青小姐的事儿永远僵在那里,而她真能替将军生下后嗣,那么未来接掌家业,不就是她的亲生孩子?
这样一来,她不仅仅是将军夫人,也是未来的侯爷娘亲啊!
采青小姐的性子她是极有把握的,她不爱同人抢,更不会争风吃醋,至于紫鸳夫人,不能生育的青楼名妓,岂是自己的对手?
这想法让小茹兴奋极了,她是个丫头,任何东西都得靠自己极力争取,有机会飞上枝头、光耀门楣,岂能错失?
念头转过,私心掩去她的善良,她忘记对她不错的采青,一心一意争取自己的光明。
郑重跪地,小茹仰头对紫鸳说:“夫人和格格是小茹生命中最重要的贵人,只要夫人和格格能平安幸福,要小茹做什么,小茹义不容辞。”
牵起小茹,紫鸳笑开怀。“我和格格都该谢你,往后,你别喊我夫人,我们以姐妹相称好不?”
“小茹不敢,您永远是我的主人,小茹但愿终生伺候夫人。”她满脸忠心耿耿。
她的回答教紫鸳好满意,她计画着小茹,却没料到小茹也正在计画自己。
突地,门打开,紫鸳和小茹忙分手,仔细一看,是煜宸回来。
紫鸳趋近,温柔道:“将军回来了,小茹,快去打盆水,让将军洗洗脸。”
“不用。”煜宸拒绝。
他在生气,气采青的孤独无依,气她被小贩欺负却没回嘴能力。虽然,这些全是他要的。
他要她受羞辱,要她明明白白,没有他的庇护,她什么都不是,她的孤傲、她的自赏,全是空谈笑话
只是,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他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他的恨加注到一个无力还手的女子身上,会不会太无聊?他父母去世时,她才出生,她能为这件事付出多少责任代价?
可就这样算了?皇上的美意、冤家变亲家,真能教他气消恨平?他矛盾、他挣扎,发作不了的怒气在他胸中波涛汹涌。
不!他的恨消不了,他没办法娶一个格格,假装皇恩浩荡,假装父母的冤屈就此了结,他动不来睿亲王,采青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对象,是的,就算无聊,他都决定这样做!
小茹端来几碟小菜和白酒,讨好地放在桌面。
“将军还没用饭吧?先将就吃点,厨房马上开伙”
他没听完小茹的话,举起酒壶,仰头就口,吞下一大口烈酒。
烈酒冲淡他的火气,暂时冲去采青刻在他脑间的身影,那个该死女人,该死地影响他的心情,她的不嗔不怒教他牵挂,她的不喜不怨反教他忘不掉她。
她在做什么?还在人墙中寻寻觅觅?
她会不会笨到不懂得先回家?
她会不会让陌生人欺负得说不出话?
蠢!想这些做什么!被欺、被辱全是她咎由自取,谁教她不会保护自己,谁教她要当睿亲王的女儿,父债女还,天经地义。
他的心情纷乱,他的举动怪异,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不对劲。
紫鸳和小茹相视一眼,下一刻,紫鸳决定顺水推舟,她笑着说:“将军好大兴致,小茹,你去多拿些醇酒,咱们今天陪将军好好喝几杯。”
起身,紫鸳自柜间寻来春葯注入酒壶里,这是青楼伎俩,不足为奇。
这个下午,煜宸喝下不少烈酒,一坛一坛,他闷着头猛喝,小茹和紫鸳的脸孔在他面前交错。
她们不停说话,他却连半句都没听懂,然而采青分明不在身前,他硬是看见她的愁眉、看见她的忧郁眼神。
倚窗看书的采青、对着棋盘苦思不语的采青、在小贩面前尴尬的采青她的眉、她的眼,教人怦然心动,清醒时,他不愿承认,几分薄醉,他坦了心。
大手一捞,他把“采青”捞进怀里,他想撕去她冷静的面目表情,想看看她的真心
唇凑上,他企图吻去她的冷清,吻得她紊乱无章
他的吻点燃了热切“采青”的愁眉在他眼前展开,她在笑、她居然在笑
原来她也会笑、也会娇喘,原来她也有热情,她和其他女人并无不同这些“原来”让煜宸满心得意,能把握她的感觉真好!
煜宸加重了动作,他要她柔软的身体臣眼于自己。
煜宸的错认,圆了小茹的梦想和紫鸳的计画,悄悄推开门,紫鸳离开自己的房间。
房里,小茹有羞怯、有盼望,她并不十分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确知,接下来的事将使她和将军之间有了未来,她会成为他的人、他的负担,想起明日,小茹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同一个时间里,采青站在街头翘首张望,彷徨的心不安定,她的感觉一吋吋失落,她开始猜疑,他故意抛下她,她自问,面对一个恨她的男人,她的爱情该如何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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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宸被雨声惊醒,点点滴滴秋雨打在芭蕉叶上,带了几许哀戚。
他头重眼昏,但,采青的身影仍在第一时间,跃进脑间。
桌上杯盘狼藉,下午他喝太多酒了,起身,打起灯烛,他为自己整理衣裳,回头,却发觉床上的女子不是紫鸳,而是小茹!
怎么回事?他记不得了只记得苦酒杯杯下肚,只记得采青的面容不断在他眼前晃动
怎地小茹在他床上?
她的衣衫不整,她赤裸的肩背满是红痕。
郜煜宸,你做了什么好事!一个采青已让自己头痛不已,你又欺上无辜的小茹?
恨恨地,他往桌上猛力一捶,他捶不开对自己的气焰,却捶醒了小茹的美梦。
她忙坐起身,满面羞红,望着煜宸的愤怒,慌了手足,急急忙忙下床,急急忙忙穿好衣裳,她跪倒在煜宸面前,泪流满面。
“将军,是小茹的错,请别赶小茹离开,我愿为将军做牛做马,弥补自己的错误。”
小茹磕头再磕头,事到如今,她无路可退。
她的泪水按捺住他的愤怒,煜宸拧眉问:“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昨日将军酒喝猛了,误以为小茹是、是夫人,您拉过小茹夫人也喝醉酒,没人能帮小茹安抚将军总之,是小茹的错,请将军降罪,责罚小茹。”小茹说谎,将军误认她为采青小姐,不是紫鸳夫人。
她哭得抽抽噎噎,哭得煜宸满心烦闷。
她能有什么错,错在力气不及他?是他要喝酒、是他要糟蹋人家处子之身,他还能反目责怪她的僭越?
不行,他不要待在这里,他需要好好想想。
一言不发,他没理会跪在地上的小茹,大步往屋外走去。
他居然连看都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他居然如此鄙视自己?煜宸的举动深深伤了她,小茹恨起自己,她恨紫鸳,更恨采青。
说什么他心里没有采青,知不知,他醉了心眼,搂着自己,口口声声唤采青;知不知,她的笑、她的曲意承欢,在他眼里全是采青。
说什么家仇深沉,说什么两人绝无交集,错错错,他心里,满满的,装的全是采青小姐!
不公平,不公平,就因为她是奴婢吗?就因为她不是皇帝封的格格吗?
小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她再没办法控制自己、控制自己对采青的妒意,将军拥有她了呀!为什么她没办法拥有将军,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偏激使得小茹迷失本性,她再看不见自己,也看不清世情,她一心一意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夜过后,她不再是以往的小茹,她长大了,懂得妒恨,学会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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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宸大步离开房间,离开泪水汪汪的小茹,对她,他不见半分怜惜,有的只是不耐与烦心,以及对自己做错事的后悔感。
屋外天水倒下,淅沥淅沥,他没打伞,一晃眼,浑身湿透。
他走着走着,居然走进采青的院落,天快亮了,但屋里光线仍嫌不足,他进屋、掌灯,发现床铺整齐干净,而采青,不在屋内。
她没回来?该死!天都快亮了,她去哪里?
回睿亲王府吗?不可能,他派人打探过,睿亲王府对于采青受封下嫁极度不满,基本上,她早没娘家可依,那么她到哪里去了?
她知道自己故意放她在外头,便同他赌气不回来?是这样吗?所以她整夜未归,赌他的良知和忏悔?
她的骄傲非要用在这个时候!
知不知道独身女子在外过夜,会碰到多少危险,难道她没半分概念?火气渐炽,杀人的冲动在胸口翻滚,寒着脸,浓眉竖出两道横飞直线。
煜宸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街边,回到他和她分手的玉铺前面。
远远地,他看见她,在晨曦微光中。
采青把自己缩在墙角,全身抖得如同雨中飘摇落叶,他不明白,那堵墙能替她遮挡去多少雨水?
蠢女人,她在做什么,他有规定不许她回府吗?她不晓得淋雨也会淋出一身重病吗?
白痴!亏她读了满脑子书,不过是只书蠢,根本不晓得灵活应用!
他怒气冲冲,奔至她身前,不看还好,一看,他怒目横瞠,拳头张了又握,若是手上有把刀,他老早砍过几个人泄恨。
采青半瞇眼,倚靠墙边,左半边脸颊肿起,额头有一大块青紫,她的袖子被撕去一幅,裙襬溅满污泥。
整体而言,她狼狈不堪,落难至此,谁看得出她是个格格?
“你故意的!”煜宸开口第一句就是指控。
恍惚间,她听到他的声音,等过一整夜了呢,她终于等到他的声音。
不是过路人、不是买醉客,是她最最眷恋的男人,虽然他心中无她,虽然他恨她,他仍是她心中无从放弃的爱恋。
敝吧!从小到大,大家都笑话她古怪沉闷,没想到,对于爱情她也古怪得可以。
采青不说话,煜宸慌心,以为她陷入昏迷。
弯身,他抱起她,用袖子为她拂去满脸雨水,却没想到,自己早是满身湿,怎擦得出一片干爽地。
“听得见我吗?如果听得见,马上回答我,告诉我,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武和我赌气?你的作法太不高明。”
他语无伦次,分明是关心,出口话却句句带刺,非要伤得人鲜血淋漓。
“我不认得路。”
采青轻语,话出口,打上他的心!
对啊,他居然忘记,对于长年不出闺阁的女子,要求她认路,是多么可恶。
她认不得路,他竟把她抛在路边,任她自生自灭,他还有道理气恨难平,把错误全加诸于她?
“你可以找人问。”
他认了错,在自己心中。但口头上打死不示弱,他就是专门欺负她,欺到底了。
“你要我在这里等你来。”采青说。
又是一句话,打在罪恶感的正中心。
“我要你等你就等吗?如果我要你等一百年呢?你等是不等!”他吼叫她。
她毫不犹豫,回答:“我等。”
两个字,让他再也无从为自己的行为做辩解,一百年她说等,问她一千年,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吧!
笨女人,真要等尽了此生,等成顽石,才会了解自己有多蠢?
“等我做什么?”他没好气问。
“等你回心转意,等你不再恨我,等这场婚姻不再是错误,等你”等他爱上她,一如她爱他。
最后这句,她说不出口,她的骄傲面具呵,怎能在他面前揭破?
煜宸不讲话了,分明知道她有几分恍惚,他却把她的话语都听了进去,试问,这样一个蠢女人,你还有多少本事拒绝她的情意?
他在雨中快步前行,雨愈下愈急。
“别急,前方也是雨,赶了紧,仍然淋雨。”
她爱赖在他怀里的滋味,心中渴望,这一路雨,可以淋到天边,永不止息。
“这是什么逻辑?”
煜宸笑开,紧绷的心在抱住她同时松弛,她没事、她没事、她没事这三个字反反复覆,在他心底,敲出乐音。
雨水落下,逼得她瞇眼,但从缝缝里,她看见他的笑容,她也笑开唇,在雨中,湿漉漉的两个人,欢欢快喜的两颗心。
“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开口,雨水打进口中,他说话,说得愉快,虽然采青脸上的伤口还足教他存有砍人欲。
“我碰到两个喝醉酒的男子”
“他们对你不规矩?”
突地,他停下脚步,将她放在街心,双手握住她的肩膀,采青仰头,和他面对面,任雨水在眼前宣泄。
“没有,是我对他们没规矩。”
微笑,她恢复几分清醒。
“把话说清楚。”
他皱眉,估测她脸上的伤痕,是酒醉男子的杰作。
“他们意图对我不规矩,但我用发簪刺伤一个人右脸颊,咬伤一人手臂,我只有瘀伤,他们却都见了血,这场战争,我大获全胜。”
她轻描淡写,不想再多做着墨。
有没有见过这种女人,都已是满身伤痕,还那么骄傲?煜宸直直望她,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他们没讨好?”他问。
“在我身上,他们讨不了好。”挑起下巴,她站得又直又挺,虽然裙襬下两条腿早已抖得不成形。
说得好,就是这股傲气,这才当得起他的将军夫人!煜宸没发觉,不知不觉间,自己承认了她的身分。
“答应我,没有下次了。”他严正说。
“只要下次你别再把我丢在路边。”采青不言弱,错在他,就这点,她不妥协。
“好,我不丢下你,再也不丢。”他承诺。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信你一次。”
话说完,两条腿再撑不起她,骄傲、骨气在放松后失去力气,身子一偏,她往地面跌去,煜宸眼明手快,接起采青身体,飞奔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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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青咳过大半个月,大夫怎么看都看不好,这让煜宸有些生气,好几次想对大夫发作,都让采青阻了下来。
一下朝,煜宸便往采青的院落里跑,天天夜夜,他的转变让紫鸳大惑不解。
“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的手背贴贴她的额心,凉凉的,没发热。
“我觉得自己痊愈了。”
她笑笑敷衍,这段日子,他们的关系大有改善,连下人们也有所感觉,往她房里跑的人多了,递茶送水,好不殷勤。
“才怪,他们说你咳得严重。”
“他们”是府里下人,不管采青走到哪里,都有他的眼线,向他报告她的一举一动。
“那是他们没做比较,我算了算,今天比昨儿个少咳了五次,约略估计,就是放着不理会,咳嗽症状也会在十日后消失。”
她懂得开玩笑了,自从两人感情变好,采青冷清的性子有了大转变,她努力不当小茹口中的怪人,努力融入他的生活,成为侯府的一部分。
“什么叫作放着不理,你没吃葯了,是不?”
双目瞪大,他用眼神恐吓她。
“别这么敏感,谁都不爱吃葯的,只不过,为了你的安心,我保证乖乖把葯吞进肚子里。但你必须相信人体很厉害的,他们会自行保护自己,只要病症不大,即便不看大夫,也会慢慢自然痊愈。”
“这又是你从哪本书上得到的新消息?”
煜宸眉扬高,她每天都有新学习,昨日同他道庄周,前日论孟子,她的学问随着书房里失踪的书册,一天天增长。
“医书。”她扬扬手中的蓝皮书册。
“我不记得书房里有医书。”
“不是你的,是大夫替我诊治后留下来的。”
“你对什么都有兴趣。”
“应该说我对这个世界充满兴趣,而认识这世界最好的方式,就是阅读。”说话问,她满满自信。
“有没有听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煜宸取笑她的孤陋。
“这是我最不平的地方。”
“怎么说,读书让你读到不平处?”
“男子能行万里路,女子偏不行,我觉得天下学问,好似都为男人设的。”
“怎么说?”
“书上要求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却没一本书教导我们遵从自己的意思,难道女子的意见不值一取?而只要生为男人,想法、作法全属正确?”
“男人见多识广,对事情的判断,往往正确度比女人高。”他说得中肯。
“是啊,重点在于男子限制了女子的见识,他们把女人当作财产,关在家门内,不准他们见识外头的花花世界,如果你给女人同样的机会,我相信我们也可以做出正确判断。”
煜宸笑笑回答:“我以为,你喜欢关在家里,不爱出门。”
“我承认这方面自己能力太差,我对方向没概念,对于人们,我是有点害怕的。”她知道自己的问题所在。
“为什么?”煜宸追问。
“或许是被关习惯了,养在笼里的小鸟,一朝打开笼门,再也学不会飞翔。”
“倘使你愿意,我愿意试着教你飞翔。”他说。
这回是真心诚意,不带着半分恶意。
“等我准备好再说。”她痹篇回答。
煜宸不逼迫她,他清楚,上次经验对她而言太糟糕,要她再试,总要给她时间培养足够勇气。
“好,再谈谈你的不平论吧!”
煜宸喜欢听她说话,她比想象中更聪明,之前,他总认为女人说话缺乏内容,词意乏善可陈,然采青的侃侃而谈,一次次教他大开眼界。
“就现实面来说,士子作学问,为的是什么?”
“立德、立言、立行?”煜宸给了答案,但答案不是她要的。
“不,士子作学问为的是求取宝名,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士子为前途、为利禄求取学问,这样的读书态度,自是流于偏碍,于是一朝为官,便置读书人的气节于不顾,贪渎、营私,事件层出不穷。”采青振振有词。
“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认为相同情况落在女人身上,不会出现同样问题。”煜宸说。
“总要让女人真当了官才知道呀!眼前只有男人才能上庙堂,谈治国、谈民生,若给予女人同样机会,说不定女人会更有作为。”
她的说法大胆而危险,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时代,此番想法便犯了七出之罪。
“假设你是官员,对于朝政你有何看法?”煜宸觉得有趣,一个不当官的女子,对朝政居然有意见。
“就拿满清入关,百姓苍生怀念前明这件事,与其采取斑压手段,要百姓萝发留辫,大兴文字狱,屠杀抗清人士,倒不如崇尚儒学,让百姓了解天道循环,有德者居之。
这和佛教在唐朝兴盛有异曲同工之妙,让百姓转移注意力,了解皇上治世用心,百姓自会去做比较,到底是前朝的昏庸皇帝好,还是减税爱民的现今皇帝好。”
“有意思,再说再说。”
煜宸催促起采青,倘若女人真能人庙堂,采青的本事准能当上翰林学士。
“人人都道皇帝伟大,是真龙降世,殊不知百姓才是不能得罪的,水载舟亦覆舟,无德皇帝享不了几年太平,总要老百姓真心爱戴,帝位才能坐得长久。”
这天,他们谈得既深且广,他们谈朝政,也论煜宸在朝中遇到的问题,或许采青某些看法过度天真、不够成熟,但她的确替煜宸开创了另外一条路,让他有了新想法。
千古年来,人类透过沟通了解彼此,透过论谈泯恩仇,采青和煜宸也一样,他们的话题从他人到自己与家人,从例证到看法见解,他们说朝政,也论佛法,他们谈今世因果,也说前生因缘。
业障果报的念头在煜宸心目中酦酵,他开始相信命运、相信冥冥中有股人们无法凌驾的力量。
他佩服采青的不嗔不怨,佩服她身处困境却不教自己委屈,慢慢地,他同采青学习,学习放下仇恨,用不同角度看待事情。
一天一点,原先转嫁到采青身上的恨消弭、放下他解放了采青,也解放了自己。
念头转换,他和睿亲王的相处亦变得容易,当不再针锋相对,煜宸看见睿亲王面对自己时的罪恶感,也看见他极力想对自己做出补偿。
煜宸的态度不再如同刺猬,仇恨淡了,沉重心情随之转淡,逐渐地,他同意起采青,睿亲王是个好官,至少满朝文武,尚且挑不出几个人全心为国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