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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怀孕
城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左苍狼没有回头,周围的靖军将她团团围住,身边弓弦满张。她问:“任将军联络了狄连忠?”
任旋微笑,说:“我怎么能联络贵国太尉?想必是将军看错。当初马邑城一别,一直想请将军前往我靖国作客。现在,将军应该不会拒绝才对。”
左苍狼扫视左右,身边起码千余弓箭手。她说:“荣幸之至。”
任旋也没有时间和她周旋,狄连忠会出卖左苍狼,但是双方十万大军正在攻城,他如今腹背受敌,无论如何宿邺城是呆不住了。好在宿邺城往前不远,就是白狼河和益水交界,从此处入,可逃往灰叶原。
也不算绝路。
左苍狼被绑住双手,随小兵走了一段路,只觉得疲惫不堪。她也不跟任旋客气,自己走到任旋马前:“将军,好歹赐匹马代步啊。当初你去晋阳,我可是一路车驾相送的啊!”
任旋开始还以为她想耍花样,他跟她之前在白狼河上交过手,对她的体力可是相当清楚,当即说:“马不能给你,不过如果将军不介意,可以与本将军同骑。”
话音刚落,左苍狼就说:“好。”
任旋一怔,她却已经在马下,等他拉她上马。身后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女人,任旋有些不自在,说:“看在你上次救我一命,我记你三分情。你别耍花样,不然恐怕要伤感情。”
左苍狼却是额头一低,抵在他背上。任旋一怔,回过头,见她面色发白,额上全是冷汗。他问:“怎么了?”
左苍狼摇摇头,突然一歪身子,开始呕吐。若不是任旋手疾眼快拉住她,几乎就要摔下马去。任旋眼看她情况是真不好,一抬手把她拎到前面来,说:“不舒服也要忍住,这黑灯瞎火,我没法停留。”
左苍狼点头,其实任旋这般待她,已经是仁至义尽。她说:“我没事。”
任旋是真的没办法顾及她,这时候必须尽快赶往灰叶原,如果被燕军围堵,后果不堪设想。狄连忠虽然答应放他们过河,但是王楠、袁戏、诸葛锦等人会答应吗?
他只有加速行军,尽快赶回西靖。
天渐渐亮了,任旋低下头,见左苍狼靠着他,竟然是睡着了。有兵士送来干粮,任旋推醒她,说:“来,吃点东西。”
左苍狼睁开眼睛,接了那肉干,吃了一口,又吐。任旋说:“你这样不行啊!一直觉得你还算一条好汉,如今看来,也是娘们叽叽的。怎么就这么麻烦!”
左苍狼说:“我本来就是娘们啊!”
任旋无奈,只得回头叫:“军医!军医何在?都他妈死绝了?”
半晌,终于有两个军医小跑着过来,任旋让他们给左苍狼把脉,左苍狼不伸手。他哪跟她客气,拉过她的手腕。军医一摸脉,就愣了。许久回过头,叫另一个:“你来试试。”
另一个过来摸了半天脉,也有些诧异。任旋问:“到底什么事?”
两个军医互相看一眼,说:“左将军这是……这是……”看见任旋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们终于说:“这是有喜了!”
任旋吃了一惊,好半天,放开左苍狼的手,说:“什么?”两个军医不敢说话,左苍狼也是一惊,一直以来,她跟慕容炎亲近也有多回。然而从来未曾怀孕。这一次,竟然……
可是如果让西靖人知道这是慕容炎的骨肉,他们会怎么做?
她沉吟不语,任旋转过头,对两个军医说:“放你们娘的屁,敢乱说老子剁了你们!”
两个军医也是不敢相信,又惧任旋淫威,连滚带爬地跑了。任旋这才转头看她,说:“你相公不是去世好几年了吗?我记得当时尸首还是我派人送回去的。你怎么就怀孕了?不守妇道啊,嗯?”
左苍狼慢慢掩饰心中的讶然,说:“跟他的时候我才多大,不懂事。不过我视他为良师,敬重多过夫妻之情。”
任旋说:“温帅此人确实值得敬重,忠义之士。你给他戴绿帽子,也还是不对啊。”
左苍狼瞪他,说:“要你管!”
任旋仔细看她脸色,见她好像并不惊慌失措,心里也有几分狐疑。其实方才军医说出喜脉的时候,他就在想孩子的父亲可能是谁。最有可能是谁?
晋阳城的细作传回消息,左苍狼两度下狱,又很快官复原职。她一个骠骑将军,一到马邑城,二话不说,就敢缴太尉的兵权。偌大宿邺城,说丢就丢,谁给她的胆子?
他就不信,朝中没有大臣参她。她为什么还敢这么放肆?
而那位君主,又凭什么能够如此信任她?如果她腹中的孩子是慕容炎的,那就说得通了。
左苍狼的份量不轻,然而如果她腹中还有慕容炎的骨肉,那份量恐怕就更不可小视了。而且慕容炎从夺位开始,就一直以深情专一的面目示人,登基之后,更是废弃六宫,独宠一人。
如果他跟自己亡臣的遗孀有染,那这事就相当精彩了。为了掩盖这样的事,只怕要让他真的让出宿邺城,也是可以谈的吧?
他心念电转,随口问:“孩子父亲是谁?”
左苍狼伸出五指,各根手指点了点,认真思索了一阵,一脸严肃地说:“这个……要看月份。”
任旋的表情顿时五颜六色,十分精彩:“你……你……”
左苍狼说:“你的军医能够诊出孩子几个月了吗?”
任旋简直想要捶死她的心都有了,不过这样一来,方才的想法又有点动摇了。如果她是慕容炎的人,慕容炎会允许她私生活混乱吗?再一想,又觉得这个人说话不可信。顿时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左苍狼扯了扯他的袖子,说:“让他们再帮我诊诊,好歹先让我知道孩子父亲是谁啊!”
任旋气极,甩开她的手:“滚!”
军队短暂歇息之后,继续前行,渡白狼河,过沼泽地,行往灰叶原。左苍狼半点腥气都沾不得,吐得厉害。任旋也是叫苦连天:“你不要这么麻烦啊,老子连自己媳妇怀孕都没伺候过!”
左苍狼吐得脸色发白,一路连话都不怎么说了。但是脑子却非常清醒。她居然怀孕了,肚子里孕育了另一个生命的感觉,真的太神奇。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最艰难的时候。
落在西靖手里,纵然任旋念她两分救命的恩情,然而西靖皇帝呢?
西靖与大燕结仇,由来已久。她的双手更是染满靖人鲜血,这些人一旦得知她怀孕,又会怎么对待她?
慕容炎……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吐,黄汁苦得让人失去了其他感觉。可是突然之间,又想到他。如果……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怎么样呢?
第一次,她心中茫然。她竟然想不到,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大燕,袁戏突破宿邺东门而入,狄连忠、王楠两路兵马也随即攻进城中。然而西靖军队已经逃得毫无踪迹。达奚琴知道狄连忠会对他不利,这时候冲到袁戏身边,说:“袁将军!任旋掳走了左将军!”
袁戏大吃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
不仅是他,周围将领俱是震惊,袁戏说:“任旋要撤兵,只有横渡白狼河,从灰叶原逃离。所有人跟我来,追杀靖军!”
达奚琴想了想,说:“将军,任旋此人也是老将。他既然要从灰叶原撤军,就不会毫无准备。而且靖人对灰叶原的地势,比我们熟悉得多。此时追击,即使能追上,损失也必然惨重。而且未必能救回将军。”
袁戏说:“难道我们就这样让他把将军截走不成?”
达奚琴看了狄连忠一眼,有些话没有说——狄连忠既然暗通任旋陷害左苍狼,就一定不会给他们救人的机会。这时候,任旋只怕已经走远了。而且袁戏也是狄连忠的劲敌,他敢害左苍狼,难道就不会害袁戏吗?
一旦到时候他截退袁戏的退路,那才是大大糟糕。
狄连忠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是打算派袁戏追击的。这时候便道:“陛下命左将军负责小泉山一役,如今既然左将军被俘,就由本将军主理军中事务。诸位将军且交出兵符,由本太尉重新调配驻防。”
袁戏当即就要反驳,达奚琴向他使了个眼色。他虽然不满,然而也没再说话。王楠等人也有微辞,但是左苍狼不在,狄连忠又是太尉,没办法,只好任他收去兵符。
袁戏独木难支,也只好任由他了。
狄连忠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左苍狼被俘至西靖,难有生机。她屠杀西靖两城百姓,西靖皇帝不可能让她活着回来。军中没了这个人,自己除一大敌。袁戏等人,也可以留着日后收拾了。
否则一下子损失骠骑将军、车骑将军两员战将,只怕慕容炎不震怒也是不行了。
他说:“既然贼军已逃,还是先回报陛下吧。”
任旋的军队进入灰叶原那天,正是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靖军的士气却不高。这一战虽然伤亡很小,然而又是徒劳无功。反而被燕军占去了无终和孤竹的小泉山、鸡鸣郡等地。西靖几乎是一无所获。
将要入城的时候,任旋便命人找来囚车,将她押入车中。
西靖的百姓早就听说任旋擒获了左苍狼,如今沿途围观者甚众。当然激愤之下,投物乱砸是少不了的。好在囚车有所阻拦,左苍狼自己躲一躲,也就受点小伤。
她也一直很注意,自从知道自己怀着身孕,哪怕其实并无其他感觉,却难以抑制地,有一种初为人母的喜悦。那种情绪不知来处,却让整个人都变得温柔无比,也坚强无比。
任旋骑在马上,偶尔回头看她。他对这个人,其实颇为欣赏,但是各为其主,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军队一路途经三郡四州,终于来到西靖国都。兵士把她从囚车里拖下来,以麻绳缚紧。任旋站在他面前,看了看,拿出鞍上水囊,给她喂了一点水,说:“我们陛下……唉,自己保重。”
他不可能放走她,这个人太可怕。将来如果交战,又会有不知道多少西靖人死在她手上。
左苍狼点头,说:“我尽力。”
任旋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拍了拍她的肩。
然而那个西靖皇帝,却比想象中难缠很多。左苍狼刚刚正车,正在活动手脚,突然有兵士来报:“任将军,陛下有令,将大燕俘虏左苍狼拖到刑场,处以凌迟极刑,以祭死难将士在天之灵。”
任旋吃了一惊,然而对自己君主毕竟是了解,也不能说什么,只好看着兵士过来,拖了左苍狼去往刑场。
左苍狼没有挣扎,刑场离这里不远,西靖皇帝显然早有准备,此时刽子手、行刑官都已到场。
她被推搡着来到刑场中央,上面铺了一块白布。有兵士上来,粗暴地以刀划破她的衣服,周围都是围观的百姓,那种赤|裸的眼神,足以击溃任何一个女人的神智。
她上齿咬住下唇,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被除去,周围有人大声叫好。阳光正烈,冰冷的刀锋贴着肌肤,划破衣裳,刽子手的目光有一种血腥的兴奋。
西靖皇帝缓缓步入刑场,左苍狼明白了,他不是要杀她,而是要羞辱她。他要她裸裎于人前,哪怕此后回到大燕,提及西靖,也将是永远的噩梦。而且也只有让她恐惧求饶,他才能探到她真正的价值。
左苍狼缓缓抑制身体的颤抖,不再挣扎。她甚至站起身来,巍然而立,任由衣裳片片落地,容色平静。
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西靖皇帝在上方坐下来,他不说话,行刑官也不敢耽搁。有人拿来鱼网,将她套住,整个人捆缚在木柱上。刽子手托了大小厚薄不一的刀,捡起其中一把,拇指轻拭刀锋。
监斩台上,行刑官下令:“行刑。”
于是那寒光闪烁的刀锋便贴着她眼皮,凌迟行刑第一刀,去其眼皮,以免受刑人闭目不视。
那刀锋贴着眼睛,左苍狼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真的闭上了眼睛,恐惧无法克制,她承认,西靖皇帝是个很难对付的人。耳边响起脚步声,她睁开眼睛,果然见西靖皇帝站在她面前。
一个人,如果衣不蔽体,就没有尊严。所以如今,他锦衣华盖、君威如山,而她却是形容狼狈,何来谈判的资本?这便是他的目的。
左苍狼与他对视,他约摸三十多岁,行止之间,气势逼人。这时候靠得近,他唇角微勾,说:“早听说左将军兵法了得,想不到如此年轻。”他目光向下,寸寸打量她的身体。不失君王气度,却毫不遮掩亵玩之意。
左苍狼也露了一个苦笑,说:“久闻陛下文治武功,威慑海内。想不到竟然要把一个女子扒得精光,才敢出来相见。”
西靖皇帝目光微凝,说:“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左苍狼说:“人到临死之前,胆子总是要大很多。一些话死前说了,总好过死后无处可说。”
她知道他要谈判,此时抱定必死之心,反而能略占上风。不过看此人行事手段,只怕这次慕容炎不出大价钱,他是不会放人了。果然西靖皇帝随后开口:“倒不知燕王对将军哪一部分更感兴趣,寡人意,先送将军这部分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左苍狼心中微沉,他打量她一番,目光停留在她胸前。那一刻,她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说:“看来这里,燕王很是熟悉。”
左苍狼咬唇,他又轻笑,转身亲自拿过刀,刀锋缓缓划过她左臂。血浸出来,滴入土地。左苍狼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哼出声。西靖皇帝在她手臂、小腿各切血肉一块,置于盘中。随后一边擦手一边道:“派人传给燕王。”旁边侍从问:“陛下,可用传书?”
他将沾血的丝帛掷入盘中,说:“不必了,这位燕王不同于乃父,书信无用。让他自行定夺吧。”说完,转头又看了一眼左苍狼,说:“将军初临蔽国,但愿这洗尘仪式还能入眼。”
说完,挥挥手,有人上来,将她搭下去,投入狱中。
她在西靖是恶名在外,如今衣衫破碎,手脚又皆被捆缚。两个狱卒眼睛里都冒着火,一个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玩过将军。要不我们……”说着话,极为淫猥地撞了撞身边的同伴。
另一个也有些意动,说:“只怕上面发现,恐不好交待。”
先前说话的嘿嘿笑了两声,说:“她屠我们两城,杀死我们多少弟兄?我们玩她也是替天行道。”
说着话便上前来,那双手的触碰让人无比恶心,左苍狼闭上眼睛。慕容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遍一遍,只是念这个名字。
原来,我并不信世间神灵,拈香诵经,我的神龛上,只奉着你。
她闭上眼睛,牢门外有人走进去,怒斥:“住手!”
两个狱卒吓了一大跳,登时放开她,跪拜道:“任将军!将军饶命!小的们只是一时义愤,想要惩治一下这个敌将……”
来人是任旋,他也不想跟这两个狱卒多说,只道了一声滚。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出了囚室,他在左苍狼身边蹲下来,掏了伤药替她止血。左苍狼说:“任将军,当初你在晋阳城一住两个月。我可有丝毫折辱之意?”
任旋面带愧色,说:“我已尽力,你当我们家陛下跟你们燕王一样?对我言听计从?”
左苍狼说:“他要如何,你想必是不能左右。但……我恳请将军,不要让我受小人折辱。”
任旋叹了口气,说:“我会吩咐下去。”
左苍狼点头,其实敌国之中,他能如此已是不错。然而她还是只有挟恩要胁,以期能保住腹中骨肉。为此,什么施恩不图报之类高尚漂亮的道理,也是顾不得了。
晋阳城,西靖送了一个木盒过来。慕容炎当朝打开,里面是血肉三块,且份量不轻。
朝堂诸人俱惊,袁戏等人已经热泪盈眶:“陛下!西靖的狗皇帝如此折磨将军,陛下万万早想对策,救出将军才是啊!”
就连夏常有都不忍看,出言道:“陛下,西靖送来将军血肉,必是有意谈判。还请陛下尽快接见来使,商谈赎金吧。”
姜散宜扫视左右,终于还是出列,说:“陛下,将军战功赫赫,赎是肯定要赎的。但是西靖此举,意在威慑。如果此时陛下急于谈判,他们必定狮子大开口,于我大燕不利啊。”
他一说话,门下一帮党羽纷纷支持,袁戏怒了:“按你这样说,难道就眼看着将军在西靖受苦不成?”
狄连忠轻咳一声,也出列说:“陛下,姜相与袁将军所言,都有道理。依微臣看来,西靖既然威慑,便没有取将军性命的意思。陛下可以折衷取价,一面商谈,一面再思对策。”
慕容炎又看了一眼那个木盒,里面血肉已然惨白。西靖当然不会取她性命。只是不伤她性命,又会怎样折磨?那个迫得慕容渊口口声声称他为君父的西靖帝王,又岂是善茬?
可是,真的要这时候开价吗?
如果此时开出价码,必会步步被动。即使真的开价,又应该开一个怎样的价码?那个人,到底值什么价?
他没有当朝决定,待退朝之后,突然问王允昭:“冷非颜在哪里?”
王允昭显然知道他会问起此事,当即说:“回陛下,冷少君在得知左将军被俘之时,已经离开大燕。两日前传回燕楼的讯息,人已在西靖。”
慕容炎说:“派端木伤前去接应她,命端木柔协助。”王允昭说:“是。”
慕容炎转过头,又说:“警告端木家族,孤可以容忍他们与燕楼争权夺利,但是希望他们能分清场合。”
王允昭容色一肃,慕容炎很少这样直白地警告旁人。他躬身道:“是。”
次日,慕容炎修书回复西靖,愿让出马邑城,以赎左苍狼。此信一出,大燕与西靖俱都震惊。军中袁戏等人也是再无话说。
割地跟赎金的性质,可是大大地不一样。西靖皇帝接到这封书信,也是意外,微笑说:“看来这位左将军果然份量很重。”
任旋也摸不清他的想法,说:“可是如今马邑城夹在小泉山和宿邺城中间,其他二地皆被大燕占据。我等就算得城,焉能守城?”
西靖皇帝只是笑,说:“所以他才抛出这一城,让我等还价。”
任旋说:“此人也真是奸滑,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还价呢?”
西靖皇帝说:“他们不是新夺了俞国故地三城吗?小泉山、鸡鸣郡、空州我们都要,马邑城本来就是西靖的城池,令他归还。”
任旋眉头微皱,说:“这位燕王跟其父慕容渊不一样,这种条件,只怕他不会接受。”
西靖皇帝说:“不接受下次就麻烦左将军再切一点更具份量的东西回去。即使他不接受,温砌旧部也会逼着他接受。”
任旋不由打了个寒颤。
左苍狼在狱中呆了数日,狱卒总算没有再欺侮她。然而这样的环境,她总是睡不好。饮食更是糟糕。她只有强迫自己吃东西,无论如何,总没有败给自己的道理。
她在西靖呆了一个多月,幸好身体非常瘦弱,肚子尚不明显。但是用手细细触摸,已经可以明显觉得异样。
慕容炎第二次让步,答应割让小泉山等地,但要求拒不割让马邑城。西靖皇帝对这个结果已经相当满意,却仍然没有轻易让步。
这一天夜里,左苍狼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她心中一惊,立刻捂住口鼻。不过片刻,外面有人进来,左苍狼吃惊地睁大眼睛,但见冷非颜剑刃滴血,正左右四顾,查探牢房!
左苍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非颜!你怎么会在这里?”
冷非颜一剑划开铁锁,说:“出去再说,能走吗?”
左苍狼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一阵地头晕。冷非颜等不及她自己走,上前两步背起她,说:“抱紧我!”飞快地出去。外面狱卒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燕楼的人出手极为狠辣,几乎没有活口。
左苍狼看得心惊,说:“你这样来劫人,就算出得了这天牢,又怎么可能逃出西靖?”
冷非颜头也没回,说:“总得试一试!”前面又有人冲上来,她虽然背了一个人,动作却灵活无比。手中剑锋一舔,数人倒毙。
“楼主!这边!”前面有人说话,是巫蛊。左苍狼这才想起来,是了,巫蛊以前就是西靖将领,他能进来这天牢,还真是不奇怪。冷非颜跟着他疾步出了牢房。燕楼这次出动了许多人,几乎血洗了这里。
冷非颜毫不停留,一出大牢,直接就将她放在一口木箱里。左苍狼不放心:“你送我到哪里去?你们怎么办?”
冷非颜冲她扬了扬手中剑,说:“为了这次劫囚,我准备了一个半月。你对我好歹有点信心啊!”
左苍狼不说话了,她也不再多说,盖上木箱。接下来的事,左苍狼就不知道了,木箱一路向前,很快出了靖都。身后人声喧哗,想来是有人已经发现了劫囚的事。
可是她没有办法去管了,她靠着木箱,侧耳细听外面动静。
车行约摸一天一夜,路渐渐难走。左苍狼饿得一阵一阵发昏,终于木箱打开,眼前竹屋陌生,然而竹屋里却站了个熟人。左苍狼扶着箱子站起来:“杨涟亭!!”
根本控制不住,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杨涟亭接住她,然后就是一怔:“你……”他抬手替她诊脉,沉默良久,说:“有了身孕,你还四处征战。也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他没有问孩子父亲是谁。她那样一个人啊,一道条走到黑的。孩子父亲还能是谁?
他把左苍狼抱出来,才发现她轻得令人吃惊。他说:“眼看要当娘的人了,看看你把自己照顾成了什么样子。”
左苍狼说:“别念我了,我在牢里,想吃什么也没人给我做啊。”
杨涟亭说:“现在想吃什么,给你做点吃的。”
左苍狼老实不客气,说:“藕羹。”
杨涟亭又沉默了,半天说:“没有。”
……
好不容易给她做了一碗桂花粥,趁着她喝粥的时间,他又给她配药,说:“陛下派了周信接应我们,喝完药就走吧。”左苍狼一边狼吞虎咽地喝着粥,一边问:“非颜他们不知道逃没逃出来。西靖皇帝如果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封锁靖都。到时候他们只怕插翅难飞。我们等她。”
杨涟亭说:“她身手比你好,不用担心的。”
左苍狼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一路上就三个人,同酒同歌,哪怕龙潭虎穴、千难万险,终会千里来寻。怎么能不担心呢?
等她喝完粥,杨涟亭也配好了伤药,也不客气,直接就扒了她的衣袍。左苍狼在他面前倒是坦荡,直接撩起伤处,让他上药。杨涟亭看着那样的伤口,那是生生剜去的肉。
他说:“你看看你这一身伤啊!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左苍狼说:“好久不见,你罗嗦了好多。快上好药,我要出去。”
杨涟亭说:“出去?你现在知道这是哪里吗?!你就出去!”
左苍狼说:“渠洲吧。”
杨涟亭一怔:“你怎么知道?”
左苍狼说:“按行走的路程来算,差不多到这里。而渠洲向北,尽是崇山峻岭。若要逃脱,选这条路当然是上佳。”
杨涟亭苦笑,说:“好了我相信你很了解了。但是你毕竟身怀有孕……身子也虚弱……周信那边,准备很充分。你还是跟他先回去吧。”
左苍狼望定他,轻声说:“无论如何,我必须跟非颜一起离开西靖。如果我走了,陛下不会管这里还有谁。”
杨涟亭眼中神色慢慢凝重,最后点头:“我们一起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