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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她吧?”
风萧瑟地吹,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点不安的星子偷偷眨眼,那站在河边的人没有回头,仅只是低着头看湍湍河流。
黄土屋里的人倚在洞开的窗口,手上的酒杯宛如被遗忘了似的微微倾斜,他左手略嫌用力地抓住窗框,再次开口道:“你爱她吧?”
叹息如幽幽夜风,那男子的身影也像随时会消逝于风中,他背靠着河边的大树,侧耳听沙沙树响。
那响声,好似她的笑。
“我爱她。”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怎会”
陆逵声音里透着焦急,意识到这点,他清了清喉咙后重新道:“像她这么美丽的女子,爱上她也是很正常的。”
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不曾注意到他些微的异样,应铁衣望着叶缝间隐约可见的星光,声音淡淡。“我喜欢的,又岂止是她的外貌。”
“那么你又懂得她什么?”陆逵的手有些发抖。“你们才认识没几天呢!”
应铁衣笑了,只是那笑里带着隐隐的苦楚。“你到底以为我爱上了谁?”
“姜蝶。”
“姜蝶?”
应铁衣撇撇嘴。
陆逵迟疑了,下午在亭里时,他几乎可以肯定应铁衣心里已经有了人,而当时亭里只有两个女子。
“娃”他开了口,随后又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娃儿?”
“连你也觉得不可能?”他轻声一笑,那笑混在叶声中,不知怎的显得分外寂寥。
“莫非真是”
陆逵双眼惊讶地大睁。“但”
“但她是师兄托付给我的孩子,论辈分,得叫我一声叔叔,我怎能喜欢上她?我怎会”他闭上眼,任长睫掩去眼中的一切。
“怎么会呢?”陆逵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会喜欢上她?娃儿根本还是个孩子!”
“这我会不知道吗?我们差了将近十四岁,她初到谷里时,才只有这么高,”他比了比腰部。“她一直都是那副孩子样,就算个儿高了,性子却从没变过,我几乎要以为她是不会长大的了。今年以前,我的确是将她当作晚辈看待,我对她绝对没有怀抱着别的心思,可”他陷入怔忡之中。“今春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那翻飞的花瓣间灿笑的容颜,那粉色的袍子衬出的水漾肌肤,那飞扬的黑亮乌瀑旋出的弧,那黑水晶似的瞳眸,樱似的唇。
突然之间,那一直黏在身边、爱哭又爱撒娇的孩子居然已接诠蔻年华,那原本只到腰间,只会含着拇指流口水的孩子,居然已经生得娉娉婷婷,仿佛随时都可以披上嫁裳,随时都可以自他身边远离
他人一颤,手倏地握紧,像要抓住自指间溜走的什么。
“我理不清自己的情感,像是所有东西都混杂成一片,我不该对她有异样的情感,这是违背伦常的;然而然而我却克制不住自己心中所想”他极困难地说。“我爱着她,我不愿如此,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娃儿?”陆逵疑惑道。
“为什么不会是她?”应铁衣唇上浮起淡淡笑意。“在我心里,她是全天下最最可爱的人。”
他望向虚空。“她爱玩爱闹,可却又体贴,她爱撒娇、又有些儿任性,可并非不明事理,她怕寂寞、她爱缠着人,可绝不会惹得人不开心,她天真,不是太懂得人情世故,可就因为如此,她所说的就是她心里想的,她不会虚与委蛇,更不懂得玩心机,她很真,而她的真让她显得多么的珍贵。”
陆逵轻轻一叹。
“由此就可得知,你陷的有多深。”
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了,应铁衣轻咳了咳,借夜色掩住胀红的双颊。
陆逵一直以为应铁衣喜欢的是姜蝶,没想到却是裘娃儿,老实说他还真不能了解,有姜蝶在场,应铁衣怎会去注意娃儿那个毛都还没长齐的雏儿?
“这会儿该怎么办?年纪还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倒是你们两个,再怎么样也绕着个叔侄关系,这如何能”他皱紧眉。
“你别想了,”应铁衣坦然里带着伤怀。“我从没真的打算改变我和娃儿间的关系。”
陆逵呆了半晌后才道:“我没听错吧?你要和她当一辈子叔侄?你不是喜欢她吗?”
“那么你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他总是平静的脸难得透出一丝激动。
“当她用那双纯真、依赖的眼望着你时,你真能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吗?你能对着那双眼说出自己的情感吗?”他闭上眼,低哑的声音透着苦楚。“她一望着我,我便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于是益发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她窥见,深怕她发现她崇敬的阿叔,心里所想的竟然都是些不堪之事。”
“陆逵,”他双眼含着痛苦。
“我真怕她发现我对她的情感,我真怕她因此轻贱我、害怕我”
“你别想太多。”
陆逵试着安慰道。“娃儿没这么敏感,就算你略显露些痕迹,她也不至于看得出。”
“我还算是尽力控制了,”应铁衣像失了力气似的靠向身后的大树。“努力管好自己的眼、自己的嘴、自己的手、自己的心,可我心里对她的感觉愈深,我就愈管不住自己。”他望向黑沉沉的天。“有时会想,就让她早些嫁了吧,让她早些离开我身边,或许我就可以不再”他闭上了嘴,仿佛再也没办法说下去。
人只要一牵扯到感情,似乎都会有些改变,陆逵从来就想不到,他这个兄弟会有着这么浓郁的情感,这种为情所困的模样,似乎并不适合发生在他身上。
然而看他一向冷然的容颜透着苦楚,看他俊逸的五官因此而扭曲,他又不免有种寻到同伴的快乐。
并不是只有他会苦苦恋着一个人,应铁衣不也是吗?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陆逵问道。
“还能怎么办?”应铁衣苦笑。“我只要能够守着她,那也就够了,她能够过得好,我也就满足了。我不能这么任性而自私地将她绑在身边,”他仿若自言自语似的。“她还小,还有很多事没看过、没玩过,她该跟一个同她一样开朗的人在一块,怎能跟我这个阴郁别扭的人在一起?”
陆逵很难去反驳他的话,在心里,他也觉得应铁衣与裘娃儿并不是那么合适,他们一个爱玩、一个爱静,一个像挂着太阳的晴朗蓝天,一个却像无星无月的黑夜,两个人在一起,恐怕一个会烦死,一个会闷死。
“哎,”陆逵叹道:“那么你就想开些吧,能忘了这段感情最好,世上女子何其多,倒也不需守着一个娃儿。”
应铁衣笑了。
“这话谁说都好,就是你说不合适,你不也恋着一个女子许多年了吗?你怎么不忘了她?怎么不去寻另一段感情?”
陆逵哑口。
“世上女子何其多,”应铁衣淡淡道。“可偏偏让我心动的就只有一个她。”
“是呀。”
陆逵亦想起心中的女子。
“我们两个是怎么了?”
沉静了好一会儿,应铁衣突然道。“何苦谈这些来彼此折磨?”
“就当是酒喝多了吧,”陆逵望望地上散落的几个空坛子。“人一喝多,难免会说些醉话。”
“醉话只有喝醉了能说,到了白天就得藏在肚里,一个字也不能提。”应铁衣虽然有些醉意,但仍维持着理智。
“是呀,不能提的”想想,还真觉得悲哀。“你今晚要不要就睡在我这?这么晚了就别回绿庄了吧。”陆逵对着河边树下的影儿道。
“不,我还是得回去一趟,”应铁衣想了想后道:“我避着娃儿一下午,怕她这会儿还在等我。”
“说不定她早睡了。”
“睡了倒好。”他垂下睫,话里透着不自觉的温柔。“就怕她还没睡。”
“罢了。”
陆逵挥挥手。“你回去吧,我知道我留不住你的。”
应铁衣微微一笑,身影一闪,使入了林子。
陆逵靠着窗,望着摆荡的烛光,突然地叹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看不破的情字。唉,真是何苦”
一入林子,应铁衣就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他敛住心神、缓住势子,慢慢地走在满地湿泞的落叶中。
天飘起了毛毛细雨,前头的身影显得模糊不清,可不知怎的,应铁衣就昕认出那人是谁。
他停住脚步。
“你来了多久?”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好好一会儿了”那声音抖颤着。
应铁衣闭上眼,过了好半晌才力持镇定道:“你的功夫精进不少,我没发现你在这林子里。”
“我”
那人困难地说:“我原也是想试试自己的功夫,看能离你多近,没想到”
深幽的林内响起几不可闻的叹息,叹息间,应铁衣的身影已经飘到她跟前,他看着她被雨珠浸湿的黑发,看着她那双显然被吓得不轻的眸子,心便被掀紧成一块,疼得他使力握紧双手,仿佛不这么做,心便要渗出血来。
“阿阿叔”
她结巴道。
应铁衣伸出了手,裘娃儿却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她或许不是存心如此,可这一步却深深地嵌进应铁衣心中,烙下了极深的印子。
收回手,应铁衣看着她道:“你怕我吗?”
裘娃儿死命摇着头,可那身子却微微地发着抖。
“别怕我。”他低哑的嗓音透着痛楚。“若是早知道你在林中,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从不想让你知道”
“阿叔,”她慌乱地说。“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像是再也受不了被那双眸子看着,他像影儿似的飘到她身前,右手抚在她眉际,遮住了那双带水的眸子。“忘了吧,娃儿,忘了今晚听到的一切。”
“但”她震了下。
“这不是你能面对的,你太小了,小的不懂情爱,小的不会了解阿叔心里所想,所以干脆就忘了吧。”他说话的速度变得极缓,缓得让人眼睫沉重。“就当今夜月色太美,你只是在月下做了个梦,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阿叔”她喃喃。
“我永远都会是你的阿叔,永远都会守护着你,你别害怕,别害怕”语音方落,他的手在裘娃儿身上穴道抚过,娃儿立即身子一软,摊倒在应铁衣怀中。
属于她的馨香飘在鼻际,他那怀抱着她的双手猛地收紧,像是不愿放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硬逼自己放开,将她打横抱起,几个起落便回到绿庄。
轻轻将她放在床榻,替她拉上被子,应铁衣看着烛光中酣睡的容颜,心中苦乐参半,一时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以后,我再也不能如此了”他抚着她微微散乱的发丝,不自觉的双膝落地,让自己靠她靠得更近。
耳里听着她的呼吸,连手都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着她,近得自己与她的呼吸几乎要混成了一块。
渐渐,他呼吸的频率变得不稳,那双黑幽的眼波涛渐起,视线也无法控制地移向她略张的红唇,螓首缓缓靠近
晕黄的灯下,那几乎要偎成一个的影突地分开,应铁衣退到窗边,双手握拳,牙也咬得死紧。“应铁衣,你可别真的成了禽兽,今天要做了这事,你要如何面对娃儿?要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师兄?”
思及此,整个人便像浸到冰水里似的,突然神智清明。
“你既已决心守住本分,怎么还能有那些心思?”他喃喃责骂自己。“离她远些,再也别接近她了,你是她的叔叔,是她的叔叔!”
丝毫未察觉他的挣扎,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睡得更沉了。
窗外鸟声啾啾,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轻轻得如软纱似的落在她脸上,裘娃儿动了动,揉揉眼醒来。
睡迟了吗?她翻身下床,看着窗外朗朗蓝天。
这一下床才发现,自己绣鞋未除、发髻未松。身上也还穿着外出的彩裙,只是经过一夜,衣服都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昨晚她真有这么累吗?
于是昨夜的回忆涌回脑中。
她记得,她想为胡乱撮合阿叔与蝶姐姐的事,和阿叔道歉,她记得自己找遍了整个绿庄,可阿叔却像避着她似的,让她怎么也找不着。
她记得,自己想起陆叔叔邀了阿叔喝酒。于是便想上陆叔叔那找他。
她记得在路上,她起了个主意,想偷偷摸进阿叔身边吓他。于是特意放轻了脚步,连呼吸也放得极为缓慢。
她记得,自己近得可以听到阿叔与陆叔叔的对话,她没有偷听的意思,可在听到自己名字时,却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细听。
接下来她蹙紧了眉。
接下来,她却分不清是真是幻,仿佛记忆被蒙上一层纱。于是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明。像是真发生了,又像是一场梦。
阿叔真说他爱、爱她?
她光想就舌头打结,小脸蛋潮河谫生。
可能吗?是她发梦吧?阿叔怎会对她
摇摇头,她将发髻重新梳好,再换了件衣裳,略略梳洗后,便出了房门。
心里虽有着疑问,但她想,见了阿叔一切就会明白了吧?是梦?非梦?也只有阿叔可以解答。
往应铁衣房间行去,却扑了个空,问恰巧走过的仆佣,才知道他正在厅里与锡魔老人说话。
转个方向往大厅走去,可走到门口时,她却迟疑了。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扭捏不安,突然害怕见到阿叔,突然怕如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该怎么办?
“娃儿,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呀?”开口的是锡魔老人。
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踏进大厅的步伐比从前慢了数倍,她一面和锡魔老人说话,一面偷偷觑着应铁衣。“我怕打搅你们”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拘礼啦?”锡魔老人呵呵笑道。
应铁衣亦微微勾了下唇。
裘娃儿松了口气,阿叔没变,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果然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她安心地想。
就当今夜月色太美,你只是在月下做了个梦,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脑中突然冒出低沉的嗓音,她眨眨眼,抬手敲了敲头。
没注意到她奇怪的行径,锡魔老人招呼道:“还没用早膳吧?来、来、来,坐下一块吃。”
把那嗓音丢在脑后,她兴匆匆地拉了椅子在应铁衣身边坐下。“阿叔,我们今天去城里玩好吗?”
锡魔老人热络地说:“去看看也好,这几天有庙会,城里正热闹呢!”
应铁衣睫半垂着,端起茶吸了一口。“我今天有事,让老先生派人跟你一块去,好吗?”
“是什么事?我不能跟吗?”裘娃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不能。”仍旧没有朝她看上一眼。
“阿叔”习惯性地要去抱他的臂膀,应铁衣却身子一动,痹篇了。
“娃儿乖,听话,阿叔不能陪你,你自个儿去玩,好吗?”他的语气如同往常一般带着疼宠,可不知怎的,却让人觉得像是由很远很远的地方发话似的。
裘娃儿疑惑地看着他,她几乎要以为现在发生的一切也是一场梦了。
否则阿叔怎会显得如此陌生?
锡魔老人却浑然未觉,他抚着胡子笑呵呵道:“就让我们绿庄的儿郎扮一次护花使者吧,这个机会他们可是求了很久了。”
“麻烦老先生了。”应铁衣垂睫谈笑。
裘娃儿看着应铁衣,眉疑惑地纠起,可却无法确切地说出是哪儿不对。
用罢餐点,袭娃儿乖顺地由几名绿皮儿郎陪着离开,只是那纠结的眉,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
我爱她
脑中突然响起叹息,她本能地回头望向应铁衣,应铁衣没有看她,仍旧默默地喝茶用餐。
抬脚跨出门槛,她呆呆地望向前方笼着暖阳的石板地,心里明白地知道
那声音,是应铁衣的。
时间过得愈久,脑袋就愈是清明。
裘娃儿几乎已经可以肯定,那似梦非梦的景像是真的发生过了,只是阿叔却摆出一副啥事也没发生的样,让她心里还有一些些的犹疑。
几次她开口想问,却不知怎的又脸发烧,问不出口,可要她就这么活在阿叔构筑的假象里,她又心有不甘。
她讨厌现在的阿叔。
旁人看不出,只道他们俩最近怎么少在一块了?他们怎么知道,阿叔虽然人还在她身边,可心却离得极远,他还是对她好、还是疼她,可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亲昵。
他再也不让她近身,再也不单独和她相处,他总是和她隔着远远的距离,总是随口就将她堆给别人。
要出门玩,我绿庄的人陪,要吃饭、喝茶、赏景、聊天,就找锡魔爷爷或蝶姐姐。想出门探探孙峻的下落,有陆叔叔陪在身边。
阿叔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和她在一起,就算她想使泼撒赖,只要见到阿叔那双带着温柔的眸子时,她就什么也做不出了。
从前,她总觉得阿叔的眼像湖,现在只觉像是两丸遮住了一切,她再也瞧不见他的心,他再也不愿让她瞧见他的心。
抽抽鼻子,她略嫌大力地擦去眼底的泪。
她不懂,为什么大家都要被爱情搞得乱七八糟的,陆叔叔如此,蝶姐姐如此,连阿叔也一样,到底爱情是什么?为什么它不能让大家都幸福,反而要让所有的人都陷入烦恼之中?
愈想头愈痛,愈想心里就愈火,她突然气起应铁衣来,如果他不爱她就好了,那就一切问题都没有了,她赌气地想。
“小娃儿,你怎么啦?”恰好从园里走过的锡魔老人,在见到独个坐在亭子里,嘟着嘴、鼓着腮帮子的裘娃儿时,忍不住位足问道。
“锡魔爷爷。”袭娃儿唤了声,迟疑了会儿,她才跪在石椅上,整个人趴在雕花栏杆上问:“你有没有爱过人?”
锡魔老人呆了呆,最后呵呵一笑走进亭子。“小娃儿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啦?”
娃儿脸一红,嘴一噘。“我才不要喜欢上人,那多麻烦!”
锡魔老人拍了拍她的头,以过来人的语气道:“由不得你,由不得你的”
娃儿眨眨一双晶亮的眼,好奇地望着他。
“我年轻的时候,因为一心都在武学上,虽然师兄弟们一个个都成了家,我仍毫不在意,甚至打定主意不沾惹感情,然而上天却不管你怎么想,硬是把那个女子丢到你跟前来”老人的眼回忆而显得氤氲。
“然后呢?”娃儿两手撑着下巴。
“然后,”老人面容一凝。“我负了她。”
黑亮的水眸惊讶地望向他。
“当时,我只觉得她会阻了我的道路,虽然和她有过一段情,我还是为着自己的未来和她分手了,她脾气好硬,连眼泪也不掉一滴,什么东西也不带,转身就走。”老人深深地叹了。“我活了这一辈子,唯一有愧的就是她,江湖上给的名号再怎么响亮,仍然没办法让我忘了她临走之前的眼神”
“原来锡魔爷爷也有过这么一段。”裘娃儿道。
老人微皱的脸皮泛红,他急忙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你这小娃子又是为什么自已嘟着嘴坐在这呢?”
“我”裘娃儿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偏过身子,痹篇锡魔老人的视线。“都是阿叔啦!”她嘟嚷。
没注意到那白嫩的耳壳上热烫的一抹红,锡魔老人只当她是小孩子发脾气。“你阿叔怎么啦?”他安抚道。
“他”她背对着锡魔老人,轻扯着亭外探进的绿叶。“他不疼我了。”
锡魔老人笑了。“小娃儿,你阿叔总不能镇日陪着你,什么事都不做呀,像你们从前那样,也实在嫌太亲昵了些。”
“那不好吗?”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她眉微蹙,黑水晶似的瞳眸写着疑惑。
“倒也不是”锡魔老人清清喉咙。“只是男女有别,多少也得注意些,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闲言闲语。”
“闲言闲语?”娃儿眸中的疑惑更浓。
“呃”锡魔老人痹篇她的眼。“也没什么,总之,你们这样很好,看来也比较像对叔侄,不像从前,看来简直像”
硬生生将那句“夫妻”吞进肚里,锡魔老人抓抓脸皮道:“再说,你们总不能永远都黏在一块儿,你阿叔也有些年纪了,多注意注意别的女子也是应该。”
娃儿眉上的结打得更紧了。“什么别的女子?”
锡魔老人强抑住眼中的希冀。“像是那位姜蝶姑娘”
悬高的心霎时一松,笑意也染上了唇角。“不会是蝶姐姐,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心里的人倒也不是不能换。”他喃喃,换个口气,他像闲聊似的说对娃儿道:“听说你之前一直想撮合他们俩,不知道结果如何?”
娃儿的脸漾起红晕,她微嗔地说:“连锡魔爷爷也拿这事取笑我吗?”
“不”
双颊嫣红未退,她软着声音道:“我知道错了,蝶姐姐也说过我了,我以后绝不再这么胡闹,锡魔爷爷就饶了我吧。”
还能再说什么?锡魔老人尴尬地笑笑,不再追问。
娃儿回他个灿烂笑颜,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偏头对他说:“锡魔爷爷,你人真好。”
老人惊讶地看着她。
“我记得阿叔说过,武林上端得出名号的人物,多半自恃于身份,待人总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可锡魔爷爷完全不会呢!”她圆圆的眼里带着钦佩。“你待我们真好,一点架子也没有,还肯陪我这小丫头说话。我想,就是因为爷爷是个这么好的人,所以教出的徒弟才能当上武林盟主吧?”
“不”锡魔老人的脸胀得通红,这会儿地上要有个洞,他早跳进去将自己埋了起来。
“爷爷别不好意思。”她唇上的笑甜得似蜜。“等这事结束,我到湘城见了姐姐,一定要告诉她爷爷是个多么好的人。”
锡魔老人再也坐不住了,他急急起身。“我前头还有些事待办。”
娃儿也跟着站了起来。“爷爷尽管去忙吧,我去找阿叔”
“啊,”锡魔老人截断她的话。“他不在。”
“不在?”才刚转晴的心情又蒙上了乌云。
看出她眼底的失望,锡魔老人安慰道:“不过他倒是留了话给你。”
娃儿眼转亮。
他拍了拍手,几名绿庄儿郎便出现在他身后。
“他说了,你要是想出门,就让他们陪着吧,一个人出门太危险。”
扁芒散去,娃儿看着那几张已有些熟悉的脸孔,意兴阑珊地说:“不了,我今天不出门了。”
“怎么了?”老人关心道。“是这些人待你不好吗?”
“不、不是的”
这些人待她可称得上是呵护备至,比起阿叔,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不管他们再怎么待她好,她心里仍觉得不够,仍觉得不满足。
她要的不是这些,她想要阿叔在她身边,就算是骂骂她,也好。
“我只是有点儿累了,”她低下头。“想回房休息。”
看着她的背影,锡魔老人突然发现,这个他一直以为是不懂烦忧的少女,似乎沾染上些许的愁绪,连那总是挺得直直的背,似乎也显得有些寂寞。
是因为身边少了那个总是护着她的人吗?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