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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耿嫂子安抚好那个肚子疼的孕妇,重又折回来的时候,推门便看到陆香穗怔怔地站在院子里,梦游一样的神情。几米远的地方,靠着厢房墙根,大片的血泊中钱卫东仰面躺在地上,四肢伸直一动不动,而院子西南角,陆香叶一手握着带血的杀猪刀,一手端着大水瓢,一瓢一瓢正往那口大锅里舀水。
那口直径足有一米多的大铁锅,是平时钱卫东杀猪刮毛用的。
触目惊心的血红,地上、厢房墙上、陆香叶身上。那一刀深深刺进去,陆香叶又奋力把刀拔了出来,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陆香叶衣服上染着大片血迹,她脸上的伤口本来就刚刚拆线,赤红狰狞的伤口从额头一直贯通左颊,那情形看着实在是恐怖万分。
耿嫂子足足愣了好几秒中,反应过来,一声惊惶的尖叫。然而这尖叫却并没有引来什么人,周围邻居都已经习惯了,钱卫东这院子里有几天清静过?陆香叶疯了以后,不分白天夜里哭喊叫骂的,时常还夹杂着钱卫东的呼喝斥骂声。今天这动静还算小的呢。钱卫东人缘本就不好,轻易也没人来管闲事。
所以耿嫂子尖叫过后,一手扶着大门喘了半天的粗气,稍稍定了定神,颤抖着手脚走过来拉了陆香穗一把,指着地上的钱卫东问:
“香穗,那那……那……怎的回事啊?”
陆香穗神情有些恍惚,没吱声。兴许到底是做医生的,比一般农村妇女大胆冷静了许多,耿嫂子壮着胆子靠近钱卫东两步,只一眼,便基本断定这人已经不必做什么抢救措施了。
耿嫂子手脚虚软地把陆香穗拉到大门外,慌慌张张喊了几声。
“来人啊,出事了,快来人啊。”
很快,左邻的一家大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半个身子,见是耿嫂子和陆香穗,才嘘了一口气,小碎步跑了过来。
耿嫂子一把拉住那中年妇女,没让她进钱家的大门,急忙吩咐她:“小春妈,钱卫东家里出事了,出人命了,你赶紧去大队部跑一趟,把村干部叫来。”
周围邻居陆续又来了几个,没多会子,小村庄就轰动了,很快这小院子门口就围满了人。院子里,陆香叶终于舀满了大半锅水,也不理会门口探头探脑的人们,反倒坐在那儿烧起水来,塞一把火,又手舞足蹈地傻笑半天。众人惊恐地看着陆香叶,有个老头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噢!这疯女人,可能是寻思杀猪呢,要烧水烫猪刮毛。钱卫东以前杀猪,都叫她烧水、打下手的。”
这话着实好笑,可围观的人没一个笑得出来的。
耿嫂子拉着陆香穗,见她的手冰凉发抖,便拉着她离开人群走远了些,在二三十米外一户人家的后屋檐下站住,张张嘴却不知要跟她说什么,她自己也已经吓得不行了。
就在这时,陆香穗身上的手机响了,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接通,许清明温润的声音传了出来。陆香穗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那暖暖的声音包围着她,暖暖的,带着一种温柔关切的宠溺。她静静地听着,半晌,轻轻地,平静地说了一句:
“二哥,我把钱卫东给杀了。”
耿嫂子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她扶了一下身后的土墙,一把将陆香穗拉到近跟前,扫了眼四周围,才喝斥道:“你胡说什么呢,吓傻了吧!那刀子不是你姐拿着吗?”
陆香穗愣愣看了耿嫂子一眼,耿嫂子也看着她,然后耿嫂子放开她,手脚虚软地靠在身后的土墙上。
许清明用了短短几分钟时间,从镇上飞车飙到许沟村。他赶到的时候当地派出所已经到了,这山旮旯里,几个民警和联防队员也哪里经过什么凶杀大案,一番震惊忙乱,好歹先让人在门口设了警戒线,隔开围观的村民,等着公安局的人来。
许清明赶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几个民警正商量着该怎么控制住陆香叶。一个疯女人,手里抓着一尺来长的杀猪刀,坐在那儿有一下没一下地烧她的锅,跟疯子你能有什么道理讲,几个年轻小警察也不敢轻易往前凑。
许清明转身拨开人群,很快就看到了几十米外屋檐下的陆香穗,他快步走过去,用力地把她抱进怀里,吻着她的额角轻声安慰。
“没事了,乖,有二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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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你来了?哎吓死我了。”耿嫂子拍着胸脯,犹豫着停顿了一下说:“香穗怕是吓傻了,你看她这样子,刚才跟你打电话……她还胡说来着。”
许清明感激地对耿嫂子点点头,弯腰抱起陆香穗,护在胸前像抱着个婴儿似的,径直抱着她走向他的车,把她放进车里便毫不犹豫地开车离开。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让他们一起来承担好了。
车子驶出村子,约莫开了几里路,才迎面遇上两辆警车,估计是公安局的人到了。
乡下路很窄,许清明冷静地控制着车子跟警察错开车子,平稳驶了过去。他一路把她带回镇上的家里,看着她睁大美丽的眼睛一直静默着,放弃了询问清楚的想法,哄小孩似的给她吃了两片安定,轻声拍哄着,看着她沉入梦乡。
许清明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她察看了一番,袖子上和衣襟上都有血迹,别人可能很容易认为是现场沾上去的,然而许清明很快就找到她手臂上有一条伤口,伤口不深,却有两寸长,已经干了血痂。许清明忙拿来药品,仔细给她清洗消毒,睡梦中的陆香穗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嘤了一声,许清明赶紧放轻动作,看着她重新睡安稳了,拿纱布包扎妥当。
她怕是吓坏了。
从他找到她,这一路上她都安安静静的,格外乖顺地坐在他身旁,许清明疼惜的目光注视着她显得苍白的小脸,心中升起浓浓的悔恨。枉他重活一世,早知道钱卫东这恶鬼终究还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这样的影响,他当初就该早早带着香穗远走他乡,哪怕餐风饮露,哪怕吃糠咽菜,哪怕四处漂泊流浪,只要两人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心里也该是甜的。
此刻,许清明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香穗在电话里说她杀了钱卫东,他一路飞车赶去,震惊之中也设想了种种情形种种应对,甚至想好了,哪怕从此带着她亡命天涯,也要同生共死,今生再不能分开。
冷静下来,许清明仔细回想起刚才,他赶到时候所看到的情况却很蹊跷,警察在忙着“控制”陆香叶,而他的香穗虽然脸色苍白,却安全地站在一边,村民们嘴里小声谈论着“疯女人杀人”之类的词句。
有一些推测在他心里成形。
然而却也只能是推测,实情如何他现在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他更无法知道。
一番思索之后,为今之计,他打算就这么守着她,等。
县公安局的警察毕竟不是小地方派出所的联防队员,就在许清明把陆香穗带回家约莫半个小时之后便找上门来了,说有事要询问陆香穗。许清明客气地请他们坐了,倒了茶,才一脸为难地说,陆香穗刚刚睡了。
“我妹妹吓坏了。她一个小姑娘家,哪经得了这样的惊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许清明一脸担忧,“我当时不知道这事跟她有什么牵扯,就赶紧把她带回来了,我给她吃了安眠的药物,刚睡熟了,估计也不好叫醒。所以现在……”许清明说着淡淡一笑,“还得麻烦你们等一等。”
几个警察在许清明面前算是比较客气,听了这话便互相商量说,让小姑娘平复一下也好,任谁亲眼目睹凶案现场不害怕呀。
第二天上午警察又来的时候,陆香穗仍在酥睡,许清明却已经巧妙地透过关系打听到了物证结论,物证很简单,杀猪刀上的指纹是陆香叶的,然而死者身上有几处医用剪刀划出的伤口,医用剪刀上的指纹却是陆香穗的。
在许清明满怀歉意的请求下,几个警察只好继续等。
陆香穗这一觉足足睡到了午饭过后,睡梦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叫她。
“香穗儿,你这小睡猪,也该醒了吧?”
“二哥。”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进房间,陆香穗微微眯起眼睛,静静的看着他,“二哥,钱卫东是我杀的。”
“胡说,你吓傻了。”许清明和煦温柔的微笑,“明明是陆香叶杀的,公安局也是这么认为的。陆香叶是精神病人,判不了刑的,钱卫东算是白死了。”
小山村的凶杀案很快就有了结论。丈夫长期虐待患有精神病的妻子,再一次的谩骂撕打之后,发疯的妻子捅死了丈夫。而他们纠缠撕打的时候,上门给陆香叶拆线的陆香叶忙着劝说拉架,陆香叶忽然抓住她的手想抢夺她手中的剪刀,拉扯混乱中医用剪刀划到了死者,也划伤了陆香穗的手臂。
陆香穗不知道许清明在这里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牵涉其中的耿嫂子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是耿嫂子没有说什么。
办案过程中,也有人提出过疑点,比如陆香叶一个疯疯癫癫的精神病人,那刀子是怎么十分准确地刺入心脏位置,然而在证据充足、局里也急于结案的背景下,并没有人再去深究。
从这件事发生之后,陆香穗就一直呆在家里,她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喜欢出门,不喜欢接触外人,不肯让许清明离开。借着怕妹妹做护士辛苦还要收惊吓的理由,许清明索性帮她辞了职,不再让她上班。
事情发生的当天,许清明其实正在市区出席了一个隆重的奠基仪式,他投资的、本市第一个民营商业综合体楼盘奠基开工。然而从那天起,许清明便决然地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情,交给下属去做,自己每天陪在香穗身边。
他不敢离开。一旦他离开时间稍长,她便沉默不安。
“香穗儿,你放心吧,我听说这事情已经结案了,陆香叶现在接受强制治疗,不管陆香叶的病能不能好,等她强制治疗结束,我就会安排她到疗养院去,她下半辈子的生活我都会给她安排好好的。”
“二哥,钱卫东是我杀的。”
这句话陆香穗跟他说了好几遍了。她闭上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当日的情形,那刀子深深地、准确地扎进了钱卫东心脏的位置,陆香叶随即奋力拔出刀子,大片的血雨喷溅而出,她眼睛里只看到一片炫目的血红。
然后,陆香叶挥舞着刀子,手舞足蹈的,哈哈哈地对着她欢笑,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不知为什么,陆香穗想了一遍又一遍,会不会,陆香叶那一刻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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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明觉得陆香穗病了。
他带她回到市区的家中,看着她每天关在院子里,浇花,看书,睡觉,整个世界似乎只是这个飘着紫藤花香的小院子。许清明每天陪着她,白天两个人一起听音乐,一起做饭;晚上两个人一起闲聊,一起入眠。有时在夜里,她从睡梦中惊醒,把头钻进他怀里嘤咛撒娇,又在他温柔的轻拍哄劝中浅浅睡去。
他想,她慢慢会好起来的。
一个多月后,来了一位远方的客人。陆雅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了许清明面前,对他说,爷爷叫她来看看小姑姑。
“你要是同意,就把香穗交给我吧,爷爷在美国等着她呢。我们全家都从太歪移民到美国了,爷爷最近身体不好没能一起来,他知道了香穗现在的状况,十分担心。”十九岁的陆雅表情认真,神色郑重,“也许换个环境,慢慢忘了就好了。起码,在美国能给她提供良好的心理治疗。”
许清明想起耿嫂子,想起医院里接受治疗的陆香叶,想起陆香穗睡梦中惊醒的样子……
沉默许久,许清明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