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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北美历史,几乎所有的史学家都满脸遗憾地书写着欧洲殖民者与印第安人之间那绵延三百多年的厮杀。印第安人的境遇,也大都归因于殖民主义的罪恶屠杀。
但事实上,论规模、论次数、论血腥程度,北美印第安人彼此之间的内战,远远超过印第安人与欧洲人之间的战争。与文明国家间的战争通常会在一定阶段通过谈判桌解决不同,印第安人之间的战争可谓是不死不休的战国模式,死在自己人手里的北美印第安人远多过欧洲人的枪炮轰杀。
若干印第安人部族的经典悲剧,之所以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名,也大多因为史学家的刻意挖掘和现代人权观念而大白于天下,其作用也在于警示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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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了苏子宁这个博学的毒舌在场,几乎没人知道他们这次又做了件什么大事。
历史可能在改变着,但历史的原有惯性还是不可阻挡地继续滑行着,甚至还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加速。历史中的1636年的夏天,一位波士顿的商人在哈得孙河上游的丧命,直接导致北美殖民地和佩科特部族的全面交战。
而这一次,战争的主角之一依然上场了,但另一个主角却不是欧洲殖民者。战争的时间,也提前了整整15年。
1621年4月11日,周日,晴,上午7时。
昨天一整天到现在,何语都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和亢奋,没有丝毫睡意的青年军官如今眼里全是血丝。
昨天一大早,安邵清就点燃了一堆狼烟,但曼哈顿的渔船还是不清不楚地开来。眼看满载物资的渔船都要接近码头了,何语连连开了好几枪。
狡猾的佩科特人藏到了距离码头不远的树林里,在他们看来,这些凶残的“华族”人的大船就是他们唾手可得的猎物,只要船只靠岸,他们的战士就可以蜂拥而上杀光船上所有人。
几个急躁的佩科特人在最后关头暴露了身影,已经接近码头快百米的渔船慢慢减速然后开始倒退转弯,大失所望的佩科特人只能冲上码头,对着百米外的渔船徒劳地射出手里的骨箭。
这一切都让西点镇木墙内的人们在长舒一口气之后又陷入了紧张。缺乏药物又导致一个英格兰重伤员和一个德拉瓦印第安人丧命,而且由于无法外出,西点镇本就不太多的食物补给也已经告罄。
但更可怕的是,从前天夜晚到现在,包围西点镇的佩科特人的数量还在急速上升。很明显,参战的佩科特人得到了其他本族村落的援助,现在能观察到的人数已经超过了300,甚至可能是400。
虽然佩科特印第安人在第一天的进攻中遭受了难以想象的死伤,导致他们极为忌惮西点镇里的那种可怕火器。但仗着人数众多,他们又有点蠢蠢欲动了。也许是看清了西点镇三面防御的薄弱环节,集中在南面的佩科特人几乎达到了200人。
最近一次进攻发生在昨天黄昏,超过四十个佩科特人突破南面的防御爬过了木墙,冲进了西点镇。何语指挥的警备队士兵和英格兰移民们几乎用刺刀和消防斧贴身肉搏才击退了那些可怕的佩科特战士。
战斗过后,又有部分英格兰人和德拉瓦人战士丧命,更多的人,包括几名陆上警备队士兵、董久楠和李想也重伤。
李想为了掩护布莱斯特牧师给火绳枪装弹而冲上去用枪托砸倒了一个敌人,然后被其他方向投来的木矛刺穿了大腿。
董久楠则被好几根对手投出的骨矛命中后背,失血过多的他现在还昏迷不醒中。
如今剩下的还能动的人,包括娜答在内,也只有50人不到了。
放置伤员的木屋内,娜答已经没再哭了,只是用蘸了清水的麻布不断给已经发烧的董久楠降低额头的温度。她的丈夫李想带着缠着布条绷带的伤腿,举着一把火绳枪靠在窗户边警戒。
“如果他们昨天连夜出发,今天凌晨就应该到了,为什么还没有看到援兵!”
跟着安邵清一起的地质勘探组青年有点失心疯一样大喊大叫着,左臂上碎裂袖子上赫然带着一大片鲜血。
曾经的北京地质大学地热勘查专科宅男如今充满血丝的双眼露着绝望的目光:“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管我们死活!我就知道!”
歇斯底里不仅仅发生在这个青年身上。
角落里,某个英格兰大胡子一直在又哭又笑,他的一条腿直接被一个佩科特壮汉用一把沉重的石斧给敲碎了。
一个德拉瓦族印第安小伙上半身几乎全缠着带血的麻布,面色苍白地靠在墙边,嘴里一直嘀嘀咕咕了一夜。
不管众人行为如何,房间里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绝望。
……
……
木屋外,48个全身染红的男子聚集防御掩体后面,木墙的防线已经放弃了,他们只能借助已经在战斗中极度熟练的装弹射击技巧尽量保持远距离的杀伤效果。
和最初的战斗不同,陆上警备队士兵们如今已经满脸麻木,他们几乎可以在对手眼皮底下还有条不紊地用推弹杆捅实枪管里的弹药,然后贴着对方的脸开火。或者是挺着刺刀一言不发地将对手一直顶到木墙上。
何语对此并没有感到一丝欣慰,只是慢慢走在士兵们的身后,检查着部下可能的大意行为。在他不远的地方,那位英格兰牧师早就没了慈祥温和的宗教人士形象,如今一手火绳枪,一手消防斧,甚至身边还放着两杆用来当投枪的铁矛,而铁矛矛头已经发黑了,显然不知道捅了多少佩科特印第安人。
“少尉先生,如果您的长官再不派出援军,恐怕今天晚上我们都要得到上帝的蒙召了。”布莱斯特又装好了一把火绳枪的弹药,轻轻放到了一边,然后看着坐到身边的美国军官低声说道,“您的士兵很英勇,但这里更多的是平民!他们没法再坚持下去了!”
“老头,你废话真多……”何语摘下了军帽,无神地看着天,嘴角一丝苦笑,“你们的上帝到现在不也在观望吗?”
“哦,少尉先生,我真遗憾您对我的误解。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文明人,我们不应该在这里和这些土著野蛮人战斗。”真实年纪其实不过四十出头的布莱斯特尴尬地咧咧嘴,将胸前的银制十字架握在手里,“我从没像今天这样感觉上帝是如此之近,如果我……我是说,如果我受到上帝召唤,希望少尉先生能在我的墓碑上写上这么一句‘来自布里斯托尔的佩恩·布莱斯特,为他的信仰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得了,你们英格兰人做啥事都要借上帝的名义给自己贴下金……我们中国人……我们只相信自己,成功是自己选对了,失败也是自己自找的。”
年轻的军官苦笑着摇摇头,对自己无意中露出的话头表示自嘲。
“哦,你们东方帝国的民族气质确实不可思议……但上帝是仁慈的,我们都是他的子民,需要得到他的救赎,不管我们相信不相信。”牧师认真地点点头,语气温和。在他眼里,面前帅气古板的美国军官似乎和英格兰军队中的那些贵族军官一样桀骜不驯。
“老头,如果这次我们都能活下来,我就请你去喝酒,喝一种真正的酒,在我们那里叫白酒,比你们的威士忌好喝几千倍。”何语突然扭过头,带着血渍的脸笑得很狰狞,“我小时候经常偷喝我父亲的白酒,后来到了军队不准喝,我就常常借着假期换上平民服装去城里喝,然后晚上再回军营。其中一次喝多了,回到营地被营教导员……也就是负责军纪的少校给抓住了,结果关了我三天禁闭。”
“呵呵,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永远都有一份值得骄傲的过去!”英格兰牧师笑呵呵地取下自己的银制十字架,递到了何语面前,“少尉先生,收下这个礼物,它可以让你永远保持这份骄傲和勇气。”
“别,我还没打算和你们的上帝走得太近,虽然我也经常过圣诞节。”何语一抬手,将对方的手挡住了,扭头过去,发现面前的英格兰牧师脸上带着落寞的神色,心里又暗暗不忍,于是干脆接过了十字架,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布莱斯特先生,其实我们并没有抗拒你们的上帝,但我们需要保持距离……我们很多年轻人,都喜欢在你们的教堂里结婚。”
“哦,你们真是个神奇的民族……也许这个态度让上帝真得很偏心,在保佑你们。”布莱斯特左右看了看那些美国士兵,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这些自称东方华族后裔的美国人,有着比英格兰甚至整个欧洲更加先进的武器,生活品质也明显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居然对上帝有着奇妙的态度。
他们并非那些东方的阿拉伯异教徒那种面对基督教徒一脸气急败坏的愤怒,也并非上帝子民内部新旧教派之间势如水火的敌对。他们似乎更加淡然这些信仰,抬起放下都很随意,很包容。他们敬重自己的先祖超过任何信仰,但又极其看重自己的现实行为意义。
难道这就是美国佬更加文明的表现?英格兰牧师陷入了沉思。
“敌人上来啦!”
突然,瞭望楼上的某个陆上警备队士兵发出了警告,然后手里的燧发枪发出了轰鸣。
“老头,开始了!上帝保佑美国!”
何语哈哈一笑,第一个蹲起身子,举起了手里的燧发枪。
“全体都有!瞄准!”
哗啦的举枪声阵阵响起,然后全部一动不动地指向了远方。
“开火!”
“fire!”
……
……
在距离西点镇大约一公里的南方丘陵树林里,一行近百人的队伍正在艰难的行进着。
根据地图显示,最合适靠岸上陆的地区,除了西点镇码头外,就只有南方三公里多的地方。严重超载的渔船强行在西点镇靠岸是很危险的事,只要几只火箭落入渔船,很可能就会引发一场不可想象的灾难。
总指挥陈礼文果断选择了提前登陆点,时间是凌晨5点过。虽然直线距离西点镇只有三公里多一些,但不久就会进入绵密的森林,而且还是起伏的沿河河谷丘陵地形。
80人的步兵,6人的炮组,还有4人的医务组,剩下则是几个背着包袱的德拉瓦人。一行人在原始森林里几乎是蜗牛般的速度在前进。
到了上午7时过,前哨侦察兵距离西点镇已经不足500米了,但绵密的丛林依然阻隔着人们的视线。
唯一的一门6磅轻型加农炮被炮兵组的人艰难地掉在队伍的最后面,这个让人恶心的森林行军让作为舰炮炮组训练的海上警备队士兵极其恼火,就连陈礼文本人都萌发了放弃大炮的念头。
只是想到即将开展的后续作战计划,陆上警备队最高指挥官这才按下怒火,组织更多的人帮助炮兵。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耳边已经能听到断断续续但极其激烈的枪声,间或还有印第安人特殊的呼喊声。
“全体都有,最后一次检查武器!加快行军速度!”
听到不断传来的枪声,本已疲惫的官兵们全部振作起来,他们知道自己的同伴还在拼死抵抗。
何语,董久楠,总算没让我失望,哎,千万别有人……陈礼文甩了甩头,抛开了不好的念头,第一个走到了队伍前,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
……
“Oh!Fuck!”
“注意右边!”
“Damn~it!”
“有弓箭手,小心!”
战斗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40来个西点镇守军已经退到了最内圈,那里用原木和石块堆起了一个大圈,中间是装满伤员的大木屋。
屋里屋外到处都是火绳枪或燧发枪开火冒出的长长白烟,三十多把火器在最后紧缩的防御阵地上艰难地阻挡着佩科特人的一波波进攻,在整个西点镇内外,又多出了几十具尸体。
佩科特人利用分散交错跑位引开了对手那可怕的武器,近战战士再也不傻乎乎地集团冲锋,只是交替前进,然后弓箭手们趁机寻找合适的角度射出箭矢。
经过两天的不断进攻,大部分佩科特弓箭手都已经射光了自己的骨箭,而临时制作的木箭显然杀伤力弱了更多。不少英格兰人中了好几下木箭后还生龙活虎地扣着扳机。
但任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西点镇的人们只是在做着最后的困兽犹斗而已,体力和精神高度透支的人们迟早会因为弹药的耗尽而被佩科特人一拥而上全部干掉。
“上刺刀!”
一摸腰间,装定装弹的皮袋里空空如也,何语赤红着双眼,拔出了刺刀,卡在了枪管下方,然后大声呼喊起来。
不少英格兰人也丢下了没有弹药的火绳枪,抓起了身边的铁矛,然后一个个紧密靠在一起,拽紧矛身,和身边的德拉瓦族战士一起,一脸决绝地对着四周慢慢靠近的佩科特人。
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发现对面打出那种吓人的白烟了,渐渐的,佩科特人又开始聚集起来,挺着长矛慢慢缩小了包围圈。在他们的眼前,几十个凶残的敌人已经拿着长兵器全站了起来。
木屋里,李想已经丢下了火绳枪,将娜答抱在怀里,亲吻着对方的长发,面色平静。董久楠依然在高烧中,没有苏醒。伤员们都握着随身的斧头或石块,似乎在等待最后的搏斗。
“乌鲁乌鲁~屋里哇啦!”
知道胜券在握的佩科特人群爆发出了一波高过一波的呼喊,他们涂满白色图纹的脸上带着欣喜若狂扭曲表情。
突然,南面人群的背后方向传来了骚动,不少还在欢呼的佩科特人都莫名其妙地转头过去,人群里嗡声一片。
在佩科特人眼里,一排排一模一样、身穿深灰色衣服的敌人正陆续走出南方的树林,他们排成整齐的两排长长的队列,扛着和之前敌人一样的能发出火光和白烟的可怕“长矛”。
整齐的脚步声和紧张呼吸在整条线列里此起彼伏,陈礼文走在队伍的最左侧,手里握着手枪,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面前数量超过两百人的绵密人群,脸上带着狰狞的可怕怒容。
之前的枪声已经彻底没了,他以为自己还是来晚了,尤其是看到远方印第安人欢呼的样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全完了。
“全体都有,保持队形!立正!”
“枪下肩!瞄准!”
陈礼文举起了手枪,同一时刻,排成两排的线列步兵都脚步一停,然后一杆杆燧发步枪带着呼啦的摩擦声如浪一般层层翻下。
“开火!”
第一排炽烈的火焰喷涌而出,正面近三十米宽度全部被一片白烟笼罩,然后又是半秒之后,再一次射出一片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