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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名先闻讯赶来,此时,朱平安已经遣散了手下的众文武,并让人安排石全斗先去安歇,此人毕竟年纪大了,从朝鲜而来一路奔波,又是突然间见到故人之子,心情激荡之下,已然是不堪重负。
朱平安清楚,郭追和他的父亲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他隐约觉得,这便是揭开自己与沈家、与王承恩之间尘封往事的最好契机,也因此,他只留下了沈恪、阴世纲两人随侍左右。
沈名先进屋的时候,郭追的脸色依然白的吓人,看到沈名先匆匆赶来,眼泪顿时又滚落下来。
沈名先来的路上已经听沈恪提起今日里肖元腾带石全斗从朝鲜而来的消息,整个人也因此显得格外的激动。一进房间,顾不得和朱平安见礼,嘴唇已经颤抖不止,好不容易压住心神,张口便问郭追,“可是有了你父亲的消息?”
郭追含泪点头,“正是,天可怜见,终于让我得到了父亲的消息。原来他在天启七年的时候便已经在关外殉国了……!”
饶是沈名先和郭追一样,心中早已存了那人早已不在人世的猜测,但此时骤然间听到噩耗,沈名先依然是如雷轰顶,身子晃了几晃,强忍着没有倒下来。
朱平安向着沈恪递了眼色,沈恪连忙将沈名先搀扶到座位上坐下来。
沈名先和郭追两人相对无言,眼泪只是扑簌而下。良久沈名先这才长叹一声,“莫要再难过了。如今总算有了确切的消息,也算对你那因此而过世的母亲有了交待,待日后咱们再派遣人手前往辽东打探你父埋骨之所便是。”
郭追含泪点点头,两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朱平安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开口,于是便一起向朱平安致歉。
朱平安浑不在意的摆摆手,“郭追父亲为国尽忠,自然是大明的忠臣。这次能够有了消息,也算是上天怜惜。不过,令本官纳闷的是,刚刚赵知府和杨同知都在场。他们都曾在兵部任职。为何从未听过谍探营这一机构?再者,石全斗等人在关外呆了数年,天启七年变乱时为何不联络相关人等一起退往关外,或者与军中联络。请求支援。反而是流落四方呢?”
朱平安盯着眼前的郭追和沈名先。还不动声色的看看沈恪,“到了今日,你们是不是该向本官交代一下沈家的事情。本官与沈家还有司礼监王公到底有着怎样的瓜葛?老实说。本官可是很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郭追和沈恪的脸上顿时显出了尴尬的神色,一时间有些语塞。反倒是沈名先的神色已经从容了许多。他冲着朱平安一拱手,“大帅,其实这也是王公的意思。本就是些经年往事,大帅此时知道了,反倒会造成困扰。倒不如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行告知。但今日,既然大帅问起,那属下便以实相告。”
一句话顿时让朱平安心潮起伏,手掌心竟然也湿润起来。
沈名先捋顺了思路,这才缓缓说道:“想来大帅也猜测到了一些。郭追和沈恪的确都是我沈家的人,这些年他们一直跟随在王公身边听用。沈家的产业也都由他老人家暂时打理。这种清醒过也是无奈之举,天启七年发生了很多变故,沈家也在那时候骤然倾颓下来。老家主病故,当时的家主,也就是沈家的女公子沈青荷也在变乱中香消玉殒。就在先帝驾崩的那一晚,沈家不少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沈名先自嘲的一笑,“像是我等这些人,都是苟且偷生,平白捡了一条性命。只能追随于老家主的学生,也便是如今司礼监的王公,所求所盼的,不过就是寻找到沈家的后人,能重振家门。”
朱平安却打断了沈名先的话语,“这一点本官有些糊涂,你和沈恪不都是沈家的人吗?既然老家主一脉绝嗣,便从你们这些旁支中选择有为者继承便是,为何……?”
“大帅有所不知,我们这些人虽然姓沈,但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的沈家人。宜兴奉贤堂,原本就是沈氏中一个不起眼的支系,人丁素来不旺。我们这些人原本就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些还有原来的姓氏,例如郭追的父亲郭东来。但大多数却是连姓氏都给丢掉了,因此只能跟随家主的姓氏。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沈家的恩惠,我们这些人哪里会有现在的日子,因此,我们这些人也都曾在王公面前和老家主的灵位前盟誓,一定要找到沈家的后人,使得沈家重耀门楣!”
“那这和本官有什么关系?难道说……?”
“没错!”沈名先站起身,冲着朱平安深深一揖,“大帅便是我等苦苦追寻的沈家后人!”
朱平安眼角一跳,“莫不是因为本官的母亲?”
沈名先点点头,“正是,大帅的高堂正是沈家后人,也是当年老家主的幼女。不过自幼离散,今上继位之后,王公总算在南阳王府找到了她!”
“大帅高堂的名讳为沈青嬛,自幼被人拐卖至南阳,卖进王府为奴。”
以前的猜测的种种,如今在沈名先的讲述下,一点点的融合在一起,原本在脑海中朦朦胧胧的母亲的形象也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从朱聿键的口中,朱平安并没有得到关于母亲的多少描述,但他看的出来,自己的母亲在朱聿键的心中却保留着独一无二的位置。
这么多年,朱聿键的衣衫换了不知多少套,但腰间的腰带却始终没有更换过,因为那腰带是母亲当年亲手缝制的,还有腰带居中的那枚玉珏,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朱聿键却总爱用手掌磨拭。或许从这些物件中,他也能找回当年的某些回忆吧。
不知不觉间,朱平安的眼眶潮湿起来,沈名先却看了看阴世纲。这个小动作没有瞒过朱平安的眼睛。
“沈公畅所欲言就是,阴先生不是外人,本官的事情没必要瞒着他!”
“王公找到大帅的高堂之后,曾派人劝说她回到京城,但其时她却已经对唐王情根深种,言明两人不离不弃,厮守到老。并且当时已经身怀有孕。王公无奈。只得暂时作罢,却没想到后来在生下大帅之后,她却撒手人寰。王公悲恸不已,只得暗中照拂大帅父子。希望能为沈家留下一线血脉!”
这一番话。却让阴世纲的心中咯噔一下。抬眼端详朱平安,这才恍然发现,朱平安的眼角眉间竟与朱聿键极为相似。心中一产生这个念头。阴世纲的心脏顿时狂跳不已。
“那姚少钦姚公公和木先生,也是王公一手安排的吗?”
沈名先点点头,“不错,姚少钦姚公公乃是王公在宫中的好友,在万历年间便来到唐王府中侍奉,因此王公便将大帅母子交给他来保护周全。而木先生则是受了王公之托,来到王府中教授大帅习文,原本是想着过些年头便找时机将大帅接出王府,帮助大帅考一个功名。却没想到,唐王府连遭变故,大帅也跟随唐王去了中都凤阳。不过从这些变故中,王公却发现大帅于武事中的天赋,因此便找机会将沈恪和郭追相继送到身边辅助、保护。至于这奉贤堂的产业,原本就该是大帅所有,王公便顺水推舟将山东的产业规划到大帅的麾下。”
“王公到底与沈家是何关系,为何对沈家如此照顾?”朱平安思索良久,提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沈名先笑了笑:“这个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王公当年便是老家主的学生,跟随老家主习文断字。与大小姐、木先生更是自幼相识、总角之交,因此交情莫逆,属下思量恐怕也是这个原因,王公才会对沈家如此厚待吧!”
沈名先的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看来这个答案也只有木严梓和王承恩自己才知晓。
但眼前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郭追的父亲郭东来是沈家的人,却为何到了关外,还有了官身,沈家的人为何要帮朝廷做这些事情,一介商贾的这些作为,岂不是奇哉怪哉。
但沈名先对这其中的缘故也是不甚明了。沈名先当年不过是老家主收养的诸多孤儿中的一个,平日里只是打理山东境内的产业,沈家奉贤堂发迹于江南,但真正走到顶峰却是在京师。沈家在京师的作为,沈名先自然无从知晓,就连郭追也不清楚当年沈家是靠了什么才崛起的这么快,又消失的如此迅速。
天启七年的时候,郭追尚且年幼,沈名先也只是大概知道沈家是参与到帝位之争的漩涡中,由此陷入到劫难之中,那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沈青荷是如何遇难?这一切的一切,两人却是一概不知,虽然期间也曾暗中打听过,但关于沈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和那段时日中的来龙去脉,却是如同被人从纸上抹去了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但郭追和沈名先却知道当年在沈青荷的主导下,以沈家的商路为渠道,朝廷派遣了大批哨探潜入关外,这便是兵部职方司谍探营的由来。但沈青荷为何要做这些事情,又和朝廷的哪位权贵联手做成了这件事情,却是没人知晓。但显然,这些哨探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正是由于他们的努力,明军才接连取得了两场大捷,还因此间接使得满清易主。
看来,自己的这位姨母,还真的是天纵奇才,竟然注意到了谍探对于大明军队的重要作用。而且居然能一手操作这样的事情,沈家在天启年间的地位难道可以直达中枢吗?
关于沈家和沈青荷的谜团依然存在,然而知晓这些事情背后真相的王承恩和木严梓却都闭口不言,这是因为什么原因,朱平安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真的要将这些真相都留给时间去一一揭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