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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落锁之前,朱媺娖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坤兴宫。刚刚换好衣服没多久,宫女便匆匆来报,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没有带几个从人,只是跟着两名小宦官。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风势也比刚刚大了许多。太子的软榻上只有一顶罗伞,因此进得殿中来的时候,满头都是灰尘。
朱媺娖见到太子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吃吃笑了起来,连忙自己拿了棉巾来帮太子除尘,又吩咐宫女宦官打来清水给太子净面,好一阵这才消停下来。
“皇兄怎么这个时辰到臣妹这里来了?”朱媺娖明知故问。
太子今年不到十三岁,而朱媺娖与太子也仅仅相差一岁。虽然年龄相差极小,两人的脾气秉性又天差地别,兄妹之间的感情却是极为深厚。在人前一直是谆谆君子模样的朱慈烺,也只有在坤兴宫才能显露出少年的模样。
嘉定伯周奎进献的礼物已经被宦官们搬到殿内,朱慈烺看了看,眼角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皇妹,你今日又去嘉定伯府了?”
朱媺娖微微一笑,“皇兄,这满天下谁不知道外公身家丰厚,让他老人家赚银子好说,要是想从他荷包中掏银子却是千难万难。臣妹弄来这些东西,便是预备着呈献给母后。您也知道如今宫中一切以俭朴为上,父皇母后那里也不过是粗茶淡饭、木钗布衣的度日。臣妹弄来这些东西,也是想让父皇母后舒适一些啊!”
一番话说的朱慈烺心头一酸。国无宁日,数年之中,天灾**,连绵不绝。崇祯帝一连下了数道罪己诏,更是严令宫中禁止奢侈靡费,就连一国之君每日的餐饮也不过是几道小菜,一碗米粥而已,国事如此,自己这年幼的皇妹尚且知道体恤君父,而那些外戚、勋贵、文官却只知大肆敛财,醉生梦死。
一念及此,朱慈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拳头握得嘎嘎作响。朱媺娖赶忙劝解,又亲自捧了一杯热茶送到朱慈烺的手中,这才缓和了殿内的气氛。
朱慈烺呼出一口浊气,环视四周,“咦,木姑娘呢?没跟你一起回宫!”
朱媺娖白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太子哥哥却是忘了,木家姐姐是何等的循规蹈矩。虽说木先生如今是您的讲官,但她何尝主动入宫来过呢?哪一次不都是皇妹寂寥,这才请她进宫说话的?”
太子朱慈烺的脸微微一红。
朱媺娖心中暗叹。自己这位兄长自从出生之日起,便被当做一国储君来教导,平日里身边相处跟随的也都是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学究一类的人物,弄得这尚未行冠礼的少年宛如举止刻板的成年人一般。
只是没想到他也是一见钟情的人物,自从在禁宫中见过木语菱几面,至此之后却是念念不忘了。有事没事总喜欢到自己的坤兴宫来转一转,偏偏又不知道如何讨木语菱欢心,弄的木语菱见到他,就像见到鹰犬的小兔子,忙不迭的逃离开去。
而木语菱也是朱媺娖如今的闺中密友,木语菱在京中无亲无故,其父亲又长期留在东宫中讲学。两个寂寞的花季少女凑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如此一来,朱媺娖也就顺理成章的知道了朱平安的存在。从内心中来讲,朱媺娖是极为羡慕木语菱的,至少她的生命中还有一个人在痴痴的等着她,可自己呢,只能留在这里深宫之中,等着有一天,有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带着她离开深宫,进入到另一个牢笼中。
就在刚才,一个男人忽然拦住她和木语菱的车驾。还好木语菱及时劝阻,朱媺娖才没和那个相貌雅致的不像话的男子打起来。
原以为那便是令木语菱念念不忘的朱平安,却没想到,原来他只是朱平安的好友,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玩伴。此次便是奉了朱平安的命令,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找木语菱的下落的。
想到这儿,朱媺娖的心头一阵酸涩。看看木语菱下车时那兴奋的样子,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如果能有一位少年也能如朱平安一般,牢牢的记挂着自己,那朱媺娖可以很肯定,自己一定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投入他的怀抱,哪怕面前是刀山火海。
看着太子朱慈烺失落的神情,朱媺娖也没来由的产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世人都道天家好,殊不知,天家也自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啊!
兄妹两个一时间相对无语。
朱媺娖托着两腮,呆呆的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要说,刚才那少年,着实长得俊俏!”
……
曹无伤回到四海货栈的时候,阴世纲还在书房中忙碌着。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只是说了一句,“将夜宵放在桌上吧!我一会便用!”
终于能找到木语菱,完成了朱平安交托的任务,曹无伤也是一身轻松,正是要赶回来感谢阴世纲。一进货栈便遇到自己的属下,也就是刚刚通知自己赶去嘉定伯府的阿二,要去给阴世纲送夜宵,说是近来汇总的消息很多,阴掌柜今夜恐怕要忙上一个通宵,所以特意吩咐了厨房准备了夜宵。
于是,心情大好的曹无伤,便将摆着夜宵的托盘接过来,吩咐阿二等人严守门户,同时将送信的信鸽预备好,以备阴世纲调用。
听到阴世纲的话语,曹无伤一笑,将托盘放在书房的桌子上,轻声说道:“阴先生,还是用些吧,一会儿便凉了!”
阴世纲微一错愕,点起头来,看是曹无伤。“原来是曹爷,有劳了!”
曹无伤掀起衣衫的后襟,坐在桌子旁,又用手指了指夜宵,示意阴世纲快些吃饭。
阴世纲一笑,这才站起身,洗洗手,坐在曹无伤的对面,开始用夜宵。
曹无伤一拱手,“刚刚木家小姐的事情,真是多亏先生了!”
阴世纲边吃边摆手,“曹爷客气了,阴某只是赶巧了。要不是阿二机警,生生便将曹爷要找的人错过了!”
“阴先生千万不要挂怀。大人吩咐我找木家小姐,只是他的私事,大人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阴先生手中的大事啊!”
阴世纲呵呵一笑,“曹爷放心,阴某明白!”
匆匆吃完了简单的夜宵,阴世纲将托盘推到一旁,“曹爷,恕阴某多嘴问一句!这位木家小姐便是咱们未来的主母吧?”
“没错!”曹无伤嘴角闪出笑意,“木家小姐是主母的不二人选!”
阴世纲点点头,“明白了!那这样,木府那边总需要照顾,曹爷明日里便从账上支取一些银子,也方便做事情!”
“多谢阴先生!”
说完了这些闲话,阴世纲话锋一转,将话题径直引到了鞑子入寇的事情上。
经过这大半年来的经营,阴世纲已经初步在京城搭建起了消息来源的框架。四海货栈依靠着东厂和嘉定伯府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京城的大部分行业,例如马车店、人力行、酒楼、妓馆和赌场,虽然不能说是手眼通天,但获取消息的来源却增加了许多。
这些都是京城权贵要打交道的所在,每日里都有几十条的消息送至阴世纲这里。为此,阴世纲特意从曹无伤自凤阳带来的几个人当中挑选出两个,专门协助他剔除不必要的信息,然后再由他来将有价值的信息梳理、汇总。
为此,阴世纲聘请了一个可靠的掌柜,负责货栈的运营,而他自己则只管抓总,晚上则要处理情报事宜,忙的虽是不亦乐乎,但却是精神越来越好,因为,阴世纲终于能找到一件能体现自己价值的事情。
“我刚刚收到消息,皇帝陛下最近一连数日召见了兵部尚书陈新甲以及礼部尚书杨嗣昌。鞑子绕道蒙古进关,打乱了朝廷的部署,宣大数万大军等于是白忙了一场。朝廷已经下旨命令辽镇、宣大、山陕等卫所都司入援京师,听说就连南直隶也不例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凤阳也会在其中!”阴世纲着重点出了这一句。
曹无伤还是糊涂,他本就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阴先生,请直说,有什么需要曹某帮忙的?”
阴世纲一笑,“阴某也是突发奇想。实不相瞒,这几日消息甚多,但从中可以看到一点。直到如今,朝廷中虽然到处是主战的呼声,但主和派却是仍有一席之地。关键是如今流贼尚未全歼,朝廷两线作战,力有未逮。例如陈新甲等人虽然没有明说要与鞑子议和,专心剿贼,但却在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相关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看朝廷的邸报以及消息,皇帝陛下也没有最后拿定主意,如此一来,当初大人推测的战局恐怕会有所变化。”
“这也是阴某突发奇想,刚刚见到木家小姐。听闻木小姐的父亲如今正是东宫的侍读官,阴某便有一个想法,能不能由曹爷与木家小姐联络,看看她能不能从其父口中获取一些消息。木先生毕竟身在宫中,多多少少能得到一些东西,这些消息看起来琐碎,但到了阴某手中,一定能够找到其中的关联所在。这对大人日后的部署,将有极大的帮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