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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沉的房中,正有少女怯怯的哭泣。
魏国公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只是听见了这哭声却心疼得厉害。
他努力睁开眼,就看见了侧坐在自己床边正小心地给自己掖被角,不时难过地说声“对不起”的少女,目光迷蒙,他仿佛透过了这柔媚美丽的少女模糊的模样,看到了当年,另一个女孩子在他面前哭泣的样子。一样的无依无靠,一样的惶惶不安,一样为他在哭着。他想抬起手给她擦擦眼泪,却到底动弹不得,只好用力撑起身精疲力尽地靠在床头,看着她。
“别哭。”这是他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小辈,是韦妃亲手托付给他的孩子,他怎么舍得叫她哭泣呢?
“若不是为了我,您怎么会如此?”此女就是韦氏女了,都唤一声韦洛。
她生得十分美丽婀娜,目光含情柔媚,一双眼明亮,此时哭泣中,更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璀璨,伏在魏国公的榻上哭着说道,“您吃了这么多的苦楚,不过是为我张目!江夏王府这样的跋扈,陛下却听信谗言!亏了退了婚,不然若是日后我嫁过去,还不一定是死是活!”她哭着拉着魏国公的手抬头央求道,“只是如今,该怎么办呀?”
韦大人知道江夏王府这亲事做不成,自己当不了江夏王世子他爷爷了顿时就翻了白眼儿,待又知道孙女儿被赐给魏国公当了妾,厥过去如今还卧病在床呢。
不提韦大人,就连这韦洛自己,也觉得太不能够了。
魏国公都是一个老头儿了,怎么配得上如花似玉,从前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呢?
“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魏国公最近吐血吐了实在不少,且诸事烦心夺爵子孙不孝的,焦头烂额几乎丧失了对人生的信心,见面前的女孩儿哭得叫人心疼,目光便温和起来和声说道,“只是你放心,过些日子我往宫中自辩,定然还你一个清白。”
他自然是不能娶韦洛的,不然如何面对韦妃呢?心里想到韦妃,魏国公目光更温柔了,见韦洛仰头信赖地看着自己,便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女孩儿,就跟他的女儿一样。
“若不是您家七姑娘这样无能,怎会叫您沦落至此呢?”韦洛见魏国公对自己并无芥蒂,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一双潋滟的眼一转便愁苦地说道,“都说她生得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我也想着江夏王世子若能相中她就好了,谁知道她这样不中用,只怕还在世子面前进了谗言,不然为何江夏王府这样光火,定然与您不依不饶?这等不孝,心如蛇蝎,您一定要好好儿教导她!”
若不是如眉坏了她的好事,她正该清清白白无辜地嫁到河间王府去,荣华富贵,外加一个真正的丈夫!
江夏王世子竟然是个断袖也该赐婚给她,她怎么受得了?
“休要提她!”如眉对魏国公存了心结,再孝顺也不肯往魏国公面前问安了,魏国公想到这个不孝女顿时大怒。
“我又没有对不住她。”韦洛见魏国公恼了,便殷殷地说道,“我送她一个世子妃做,这不是我的歉意之心?只凭她一个庶女,若不是我帮她,她能见得着亲王世子?”
见魏国公微微颔首认同自己,她便哀叹地说道,“我一片好心却沦落到了这里,这才是不知好歹,以怨报德。且祖父正为我筹谋河间王府的婚事,我听说河间王府八公子已经回京来,如今……您想想办法呀?”
她身上背着江夏王世子小痣的逸闻,又叫文帝指给魏国公,如何去攀附河间王府呢?
“我再想想,不会耽误了你的前程。”魏国公当日就觉得河间王府很好,目光慈爱地看着对自己撒娇的女孩儿。
“若叫我说,不如……”这韦洛果然就满足地仰脸笑起来。她本生得美丽匀净,美目流连之间,又有头上的一点珠光宝气的透明的光影投落,带着叫人喜爱的柔媚多姿,她拉着魏国公笑嘻嘻地说了许多好听的话,见魏国公果然老怀大畅眼里再没有了别人,便急忙目光闪烁地说道,“不如就说,是您撞见了江夏王世子与七丫头的丑事,江夏王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陷害您!”
“这……”
“如此,不仅我与您之间可以分明,且您就是吃了极大的冤屈,陛下委屈了您,多少会心中生出后悔,这国公之位,没准儿还能还给您。”韦洛继续卖力地说道。
她本十分聪慧,魏国公素来信重她的主意,听了这个果然沉吟了起来。
“不过是个庶女……行事不检逐出家门就是,也不会叫国公府蒙羞。”韦洛还在劝他。
“果然是个贱人。”她才要说一说无毒不丈夫,再说一说她听见信儿韦妃就要回来,就听门口传来了一声冷笑,她心中一惊急忙回头,却见此时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提着烧火棍的明艳女孩儿走在最前头,目光之中充满了愤怒,见了她就大步上前骂道,“再没有见过这样的贱人!哄着人家父亲去谋害自己亲闺女的!你是个什么东西?!”她一把把烧火棍给丢在一旁,上前就提住了韦洛的衣襟。
韦洛从来被宠爱长大,哪里见过这个,顿时花容失色!
“你竟敢如此祸害七妹妹,我们都听见了!”如馨揪着眼前美丽少女的衣襟,劈手就是一个大耳瓜子骂道,“贱人!”
“做什么?!”见韦洛叫如馨一耳光就抽地上去了,衣裳散开狼狈不堪,捂着脸哭起来,魏国公顿时大怒,指着如馨厉声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规矩是做给人看,这个不是人,是贱妇!”如馨本就不是个好脾气,当年与如玉不和的时候那都是冷言冷语,眼下见魏国公竟然护着韦洛顿时眼睛就红了,梗着脖子指着地上的少女与魏国公对嘴嚷嚷道,“她谋害七妹妹我们都听见了!大伯父竟然想要纳这个东西做妾?国公府还有没有宁日?!我说大伯父怎么干得出这样的坏事,原来都是你这个东西撺掇的!”
她气得团团转,只是从来没有骂过人,只能拿几句话来颠三倒四地说。
既然不能动口,那就动手好了。
如意笑嘻嘻地站在后头,叫随自己而来的王府侍卫把住房门谁都不要进来阻止,自己提起了烧火棍殷勤地放在了姐姐的手里。
魏六姑娘打狗棍法出神入化,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果然烧火棍入手,如馨眼睛就亮了,提着棍子照着韦洛的身上就抽,嘴里骂道,“叫你害人,叫你害人!”
“住手!”魏国公眼前一黑差点儿跌下床来,大声喝道。
只是眼下他说了不算,如馨哪里理会他呢?充耳不闻,只拿着烧火棍往地上打滚儿求救的女孩儿打去。
“大伯父喝口茶。”世子妃殿下特特儿地带来了最好的野山参,那绝对能吊住魏国公一条老命的,笑呵呵带着关切的笑容哄着魏国公说道,“身体是战斗的本钱,大伯父等有精神了,才好继续看着呀。”
她笑容清甜可爱,一脸为魏国公着想,后者觉得也是,也恐自己闭了眼韦洛叫如馨给打死,一仰脖儿就把一碗参汤给喝了,顿时浑身热气腾腾生出了无数的力气,指着如馨更有力地喝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咱们也没有把大伯父怎么着不是?”喝了参汤就翻脸说的就是世子妃了,她把碗往地上一丢,哗啦一声,笑了一声,走到如馨的身边抢过了烧火棍。
“我力气小,因此命六姐姐帮我抽你,姑娘不介意罢?”如意目光微微一冷,虽然笑着却目光里透着叫人惊恐的阴寒,连如馨都没有见过素来讨喜卖乖的小妹妹竟然还有这个模样,往后退了一步。
如意也并不是如馨这等怜香惜玉的人,一棍就抽在了这韦氏女的脸上!见她如花的容颜上顿时现出了一条血痕,她把玩着手上的烧火棍敛目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张嘴本世子妃真是太讨厌了,抽烂了,你不必去告江夏王世子与七姐姐,只去宫里告我就是!”
如玉看着前头笑容冰冷的妹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与广平王世子这么个人美心毒的朝夕相对,自家纯良可爱的妹妹,这动怒的时候竟然与他有了几分相似。
叫人心生畏惧。
“你!”韦洛就在如意的眼前,自然不会错辩她目中的杀机,心里一紧急忙去看魏国公哭着捂脸哭道,“您救救我呀!”
“九丫头……”
“大伯父别说话,这事儿跟您关系不大。”如意扭头就十分甜蜜地与魏国公说道,“不过是个妾,算什么呢?这妾不好,不知规矩,还未进门就恃宠而骄不说,还离间大伯父与七姐姐的父女之情,挑拨咱们国公府与江夏王府的关系。这样败家的妾,小九儿活了十几年头一次见。您看在赐婚的份儿上对她不忍苛待,大伯娘又还病着,我帮您教训她!不叫她知道规矩,我都不敢见您。”
魏国公瞠目结舌。
他怎么从不知道,从来只会打滚儿卖萌的这个侄女儿,竟然能巴巴儿地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我……”
“日后,若京中再有七姐姐一点的流言蜚语,本世子妃不问别人,只来问你!”如意懒得与魏国公纠缠这点儿破事儿,回头一棍子就又抽在韦洛的脸上。
听她哀叫了一声额头都是疼出来的冷汗,再也没有了什么柔媚聪慧,只惊惧交加地看着自己,如意便冷笑,拿烧火棍挑起她的脸冷冷地说道,“这是本世子妃给你一个教训!别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了!好好儿当你的妾,若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挑了你的舌头?!”
“何必与她一个妾说话,上不得台盘。”如玉便在一旁扶着妹妹稚嫩却威风凛凛的肩膀冷笑说道,“也是家学渊源,这长辈就是与人做妾做得风生水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小的这个更上杆子,才赐婚,咱们的小轿还未去接你,你自己等不及就来自荐枕席。”
这话说得就太恶毒了,不仅魏国公怒发冲冠恨不能给这歹毒的闺女一耳光,就是韦洛也震惊地仰头,一脸的惊骇。
“你与父亲在房里这么久,早失了名节,浸猪笼也是有的。”如薇探出一颗小脑袋,眉飞色舞地说道。
可算有了十姑娘发挥的地儿,真是等得好辛苦。
“你们!”见魏国公府的女孩儿竟都这样厉害,韦洛只觉没活路了,捂着脸痛哭道,“仗势欺人!”
“不仅欺负你,还打你!”如眉再没有想到,那样狠毒,几乎是要自己性命的主意竟然都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想出来的,竟然一计不成又生第二计,还想把自己往坑里陷害。
她从来胆小不与人结仇,没想到这韦洛竟要置自己于死地,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她忍不住露出几分后怕与惊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心里再害怕,却鼓足了勇气上前走到韦洛的面前,居高临下看她。
“坏人!”她弱弱地叫了一声,却鼓足了力气,细白的小手用力地抽在了韦洛的脸上!
因如意在一旁挑着韦洛的脸,后者竟避不开,硬生生受了这一记耳光,脸上竟被如眉留了长长指甲的手划出了三道血痕。
“七姐姐做得对。”如眉可以柔弱,可是遇到歹人继续柔弱胆小就不好了,如意见这个姐姐立起来了,顿时就给她鼓劲儿。
就算日后有定北侯庇护,可是如眉是要给定北侯做正室的,畏畏缩缩拿不出一个气势来,如何能支起定北侯府的内宅呢?
“你们几个……”见韦洛短短时间就不成人样儿了,眼下浑身上下都往外冒血不说,如玉与如薇字字诛心,跟刀子一样往这女孩儿的心上捅,魏国公简直是目眦欲裂,见如眉还不依不饶起来,张皇地看了一下自己,又上去抽了韦洛两个耳光骂她“蛊惑父亲的狐狸精”,他一颗心几乎要疼得厉害,却因喝了参汤不能厥过去,只双手颤抖呼吸急促地说道,“是想要我的命?!”
“您可得长命百岁,不然这妾还没进门,克夫就背上了。”世子妃可担心自家大伯父了,急忙赔笑扭头。
抽在韦氏女身上,痛那都在她大伯父的身上,一个身上疼一个心里疼,也不知哪个更吃亏一些。
只是魏国公这番恼怒实在很伤身,世子妃默默地为韦氏女担心了一下进门之后的性福生活。
她笑嘻嘻地安慰魏国公,却遗憾地看见魏国公浑身上下渗出了血水,显然是烧伤又再一次崩裂,连脸上的烧伤都破开了。觉得大伯父他这回只怕不仅心疼,浑身上下都得疼了,她幽幽心疼了一下,急忙摸了摸魏国公的发烫的额头这才惊呼道,“果然是克夫的呀!大伯父从前都好了,她一来,又坏事儿了!”
她嘤嘤地哭了一下,这才脚下不停地往外走去,口中叫道,“我给大伯父寻太医去!”
长命百岁地活着,至少得活到韦妃回来,看初恋娶自家侄女儿才叫圆满呐。
自己最宠爱放不下的侄女儿交给最能信任的初恋守护……
这回放心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