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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夏荷是饿了半日的,这才一大早被肚子给叫起来,溜到厨房去做了一堆吃食,却万万没想到李慕也起得如此之早,还早早地来敲自己的房门。原本做给一个人的吃食不得不两个人来分,夏荷瞧李慕拿筷子的姿势都格外优雅,心想这么吃饭一定不香也不够快,只要自己快些吃,肯定能吃到一多半才是,刚左手一只包子、右手端着稀饭碗要往嘴里送,他就感受到了一阵令人不快的目光。
抬头一看,正是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慕,似是对自己的吃相十分不满,身板挺得笔直,手中的筷子都放下了,盯着他看。夏荷被这么一叮,不由得头皮发紧,赶紧把碗放下了,小口地吃着包子,又摸回来早就被自己丢在一旁的勺子,在稀饭里搅乎着。
然而李慕仍旧一个劲儿地瞧他。
平心而论,李慕的样貌极佳,又兼有气质,只是平素没个表情,偶尔有也是目露凶相。明明一日三餐之时是夏荷最开心的时候了,被李慕这么盯着看,夏荷忽然地就没了胃口。
他胡乱地塞进了一个包子,拍拍胸口,幸好李家存了不少的馒头,自己已经藏了两个,等下没人的时候就可以吃了。想罢夏荷抹抹嘴巴,一抬头,瞧见李慕面前的碗筷仍旧没被动过,奇怪地问道:“相公……可是不合你胃口?要不然我再去做些旁的来?”不应该呀,这人难道不饿么,如果不是被饿起来的,他作甚要起这么早呢?
夏荷推己及人地认定了李慕也是早起找吃的的,而他现在又跟自己一样没吃,大概也是因为吃得不香吧。
李慕摇头,道:“我已些许用了些,垫垫肚子。你也不要吃太多,等下母亲起来了,还要侍候母亲用饭。”
夏荷点点头,有点心虚,原来李慕是要同李老妇人一起吃饭啊。
张家倒是没有李家这么规矩,还要先去给长辈请安才可以吃上东西。夏荷向来饿得早,年纪小的时候,都是兰娘头一日做好了留在灶上,等他自己早晨起来填肚子。后来等他年纪大了些,就摸索着自己做东西吃了。
夏荷暗自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当成没规矩的,听邻家姐姐吓唬,婆婆可是很严厉很吓人的,会挑剔这个挑剔那个,得做得格外好才行。
毕竟,不是在自己父母膝下了。
李老太太昨晚忙活完宴席,回屋又被小金宝闹腾了好一阵子,等好不容易睡下了,比平素里晚上了许多,今日自然也起得晚。趁着这功夫,李慕到书房捧书而读,夏荷闲得无事,瞧着天亮了,手开始发痒。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实在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不得不磨磨蹭蹭地跑去找李慕,问:“那个,相公,家里的锄头、耙子,都放在哪里?”
李慕一愣:“什么?”
“就是……种地的家伙什啊!”夏荷眨了眨眼,难道李慕竟然不认识这些吃饭的家伙?
“……”李慕有些无语,“你要那些东西作甚?”
“呃,家里没地么?趁着老太太没醒前,我先去耙下地,过两天得播些豆子种了。”夏荷说。
闻此言,李慕便又想起了昨日牵起夏荷的手时的那种触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是:“你既嫁入了李家,便不必再吃这种苦了,闲得无事的话,可以绣绣花,你姐姐还留下了不少画样,我去拿予你。”
他本意是心疼夏荷吃了太多苦,但那眉头一皱,便教夏荷误以为他是生气了,心便提了起来。等到李慕说起绣花,夏荷就仿佛是听到对面的男人是在说要把他丢入地狱似的,慌忙地摇起头来:“不、不、不……不必了!我我……我去准备一会儿老太太起来要吃的东西!”
“不用了,家里的活计有人来做。”李慕淡淡道,将手里的书放下,有些纳罕自己的新妇怎地这般慌乱,仿佛瞧见了什么怕人的东西似的,“还有,要叫娘。”
“……啊?”夏荷没反应过来。
李慕便又耐着性子强调了一遍:“你该改口叫娘了,不必总是叫老太太,平白喊生分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了。”
夏荷摸了摸鼻子,扪心自问其实有点叫不出口。毕竟在他的十五年的人生之中,“娘”这个温暖的字眼,是专门指的兰娘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心道是,要不然就跟着李慕,管李老太太喊“母亲”吧。
但不叫夏荷做饭,又不叫夏荷种地,实在是让他无所事事。农家人都是忙习惯了的,就算是每年过节,都要忙活着洒扫、祭拜,总不肯教自己停下来。夏荷又不想绣花,再也不敢在李慕面前露出自己很闲的样子了,跐溜一下子蹿进院子里,然后开始打转。
李家的院子洒扫得很干净,一看就是有人专门在收拾,还种着些花草,都是夏荷不认识的东西。毕竟夏荷家同这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有这么一片空地,就忙着开出来种些日常所食的瓜果蔬菜了,等到要吃的时候能吃到新鲜的,有多出来的,还可以隔三岔五地担到镇子上去卖。
夏荷瞧着那些花草就像是瞧着一堆无用之物,很想一株一株地拔了去,然后回家里要点种子。
不过他也只敢看着,再也不想去问李慕自己能不能这么做了,生怕他又说自己不用再吃种地的苦,没事可以去绣花这种话。
于夏荷而言,种地只是累了一些,谈不上什么苦,绣花才是真真的折磨。
夏荷倒不是一点都没学过绣花,尽管似乎兰娘并不乐意教他这些,张十一更注重他的学识,比教他的两个姐姐要认真上许多。
不过夏荷打小跟在秋月和冬梅后面,跟着两个姐姐认识了不少村子里的女孩子。小女儿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没有什么旁的要事,无非就是互相攀比自己有多能干,比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小花样了。
夏荷从来都是她们之间垫底的那个,绣的鸳鸯看不出鸟样,绣的花碎得一块一块地,每回还都把能把手指头上戳上一排的洞,那委屈的样子,瞧得两个姐姐又好笑又心疼。渐渐地,姐姐们也就由得他了,每回有谁逗弄夏荷,叫夏荷把自己的绣品拿出来比比,姐姐们还会主动去拦着。
夏荷却将那针扎指尖的锥心的疼铭记在心,有姐姐纵容,爹娘不管,他就把绣花当虎狼一般地避着,再也不去碰一下了。
等到他差一点将鞋底磨秃了,前头才有个女声传来,道是:“老爷,老夫人醒了,正叫您过去呢。”
出声的是个妇人,穿衣打扮倒是比夏荷都强上一截,年岁不小了,脸上褶子不少,走路的时候却仰着头,直到离李慕的院落近了,这才瞧见在那里打转的夏荷,讶道:“啊呀,这位是新夫人吧?”
夏荷听这称呼却总觉得怪怪地,这老爷夫人的,他以为那都是镇子上那些富裕人家,家里的下人才管自家主子这么叫。他在村子里呆习惯了,还不曾听到谁家有这样的称呼呢。
倒是李慕不觉有异,闻言便将手中的书本搁置下了,踱出了屋子,点头道是:“我们马上就去。”接着他指了指那妇人,对夏荷说道,“这位是林家的,在家中做事。”
夏荷恍然间倒是记起了这么一个人,夫家姓林,跟张家一样,都是外头来的,只不过林家落户更要早一些。只可惜家中的当家人早早去了,又没个孩子,李老太太发善心,便将人接到了自己家里,叫她操持着家中杂物,供给衣食。
不过林家的并不怎么出这个院落,夏荷未曾见过她,便唤了一声“林婶”全作招呼。林家的瞧新夫人样子怯怯地,眉眼弯弯,上来拽住了夏荷的手,夸赞道是:“这张家的孩子真是个顶个的好,原先的太太已经是个好模样了,倒是没想到,新太太更俊俏呢。”
夏荷摸了摸鼻子,十分尴尬,眼角瞥向李慕。
似乎是得了夏荷的信儿,李慕道是:“走吧,莫叫娘亲等急了。”
林婶便道是:“是是,老夫人抱着少爷,要把少爷给夫人您瞧呢,是该快些去了。”
夏荷忽地期待了起来,要见到小金宝了!
张家夫妇自己都不爱到李家来,更不会带着夏荷了,是以夏荷还未曾见过金宝,只知道他二姐秋月留下的这孩子唤了这么个富贵的名字。夏荷的想象中,金宝大概跟大姐冬梅家的狗娃差不多,不到自己腰高,走路摇摇晃晃,虎头虎脑地,可以逗弄着玩的。
冬梅正揣着第二个呢,近些日子不方便回娘家,夏荷就有段日子没见着狗娃了。想着小金宝可以代替狗娃陪自己玩闹,夏荷嘿嘿一笑,搓了搓手。
但等真瞧见小金宝的时候,他却有些手足无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