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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杨少晗明白艾嬷嬷的意思,便道:“磕了碰了,不会怪你们,照我说的做吧。”
再贵重也不过是一把琴,若能不辜负母亲一心为她的情意,比珍视这把琴要来的实在。
艾嬷嬷拗不过她,只要硬着头皮让小丫头将琴搬走了。
此时,白芍已经将文房四宝取来,一一摆在了琴桌上。
她看着桌上的长锋五紫五羊尖毫笔、小乌木匣中的松烟墨、青檀宣纸、雕紫竹枝叶的端木砚,东西未必贵重,却无不精美异常,不由感叹,这二小姐真是讲究。
抄书,对杨少晗来说,若是放在前世,可能是一件枯燥又痛苦的事情,前世她喜欢练字,因为练字的时候,她想写什么便写什么,随心而动,抄书却只能写书上的东西,她不喜欢被桎梏。
可是历经一世磨难,现在对她来说,不管是抄什么书,都能让她屏气敛神、静心养性。
她在琴桌前一坐便一直抄到晚上的戌时末刻。
中间只有园柳回来时略出了回神,其余时候,杨少晗都是在不慌不忙的抄书。
对现在的杨少晗来说抄一百遍《女训》是很简单的事情。
几个时辰下来,她便抄了二十页了.
命人将抄好的一摞纸摆放整齐放在一边,便洗漱上床睡了。
她正迷迷糊糊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猛的睁开了眼睛。
“二小姐已经睡了。”
“今天二小姐精神怎么样?有没有闹着要出去?”是杨一晗的声音。
白芍低声的回道:“今天二小姐一直在安安静静的抄《女训》,”大约是白芍将杨少晗抄的那一摞纸拿到了杨一晗的跟前,外面只剩下细小的“哗啦哗啦”的翻纸声。
不多时,听杨一晗道:“将这个平安符挂在二小姐的床头,好好看着她,免得过了这两天又原形毕露,她头上的伤,大夫说要静养,你们别由着她的性子。”
“是!”杨少晗身边的丫头婆子齐声低低的回道。
不多时,杨少晗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忙闭上了眼睛。
听到杨一晗放轻脚步朝她的床边走了过来。
不多时,杨少晗只觉露在外面的手臂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放在了被子里。
开合房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杨少晗慢慢张开眼,姐姐已经离开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被姐姐握过的地方,依然有些凉。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姐姐每天竟然辛苦到这么晚。
这样的森森寒夜,她却还来看自己。
以前的自己为什么看不到这些。
杨少晗眼角挂着泪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她便看到自己的床头挂了一个祛邪避难的平安符,心里顿觉暖暖的。
今生,她不会再让姐姐和母亲操心。
吃过早饭,命白芍准备了文房四宝,还是像昨天一样,一步也没有迈出房门。
大家都以为杨少晗也就头几天的耐性,过了这几天,肯定会闷坏的,会想方设法偷着出去。
可是不成想此后杨少晗天天都是这一个样子。
抄完了《女训》之后,便抄佛经,做女红,若说她是做样子,却又没有将所抄的佛经留下来,日日将抄好的佛经焚与佛前,绣的几方帕子也都自己偷偷的收了起来。
杨一晗以为她这次是真的受了惊吓了,心里倒有些不安。
鸣琴居的人,却觉得杨少晗是转了性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心里暗喜万分。
伺候起来便更加尽心了。
只是她们也发现了,杨少晗这些天睡得并不安稳。
每到晚上辗转反侧很久才入睡。
他们不知道,杨少晗一入夜便想起前世的事,夜夜担心前世的事情会重新上演。
况且元宵节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后面的事会不会也向前世一样呢?
若要改变今世,她要怎么做才好?
元宵节!
元宵节的事情是个关键所在。
前世,她和母亲的厄运就是从元宵节的事开始的。
她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杨少晗努力回忆着元宵节当晚的事情。
为什么就那么巧?
正好她们的马车行至灯下,那盏灯正好被吹落,正好便落在了她们的马背上。
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若非天意,谁会去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她想记起那天的细节,可是这件事对她来说太久远了。
那不是发生在不久前元宵节的事,而是发生在九年前的事。
她根本就想不起来。
可是,她不能让此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
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她要查清楚,一定要查清楚。
只是,现在她被禁足,为了不让母亲和姐姐操心,她只能静静的等一月之后再说了。
杨少晗静静的在鸣琴居呆了一个月的时间。
一月之后,白芍便回了杨一晗的琦兰院。
杨少晗得了杨一晗的许可,今日可以去探视母亲。
重生以来,杨少晗一直都呆在鸣琴居,一月没有迈出这个院子。
现在终于要迈出去了,可以见到日日念着的母亲了,她心里陡然便紧张起来。
这天杨少晗早早的便起了身,让园柳给自自己梳了双环髻,两鬓各放下了一绺头发,前额用侧刘海将头上那条小小的疤痕掩住,穿了件杏黄缎面底子红白花卉刺绣交领长袄,外面披了月白绣花小披风,细细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
瓷白的小脸,眉若远山、目若秋水,姿态轻盈纤弱,仿若清风里碧水上含苞的睡芙蓉一般,这就是她,可是却比印象里的自己,稚嫩了许多。
这是她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好好的看自己。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二岁这年。
杨少晗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园柳道:“我们走吧,去素妆院给母亲请安。”
园柳还是头一次听杨少晗如此郑重其事的说请安的事情。
忙应了,扶着杨少晗出了房门。
外面的天还有些清冷,不过阳光已经明媚起来,院子里的两蓬迎春花已经吐露出了嫩黄的花苞,不出几天便能盛放。
“你与落玉再将这一月的账目对一下,差不多的空缺到下月补上,若是有大缺口,便报于段管家,让他想办法。”
“是,母亲。”
安溶月一面与杨一晗说着话,一面走进了鸣琴居的院门。
杨少晗听到这声音便猛的顿住了脚步,两眼一热,便噙满了泪水。